第4章 ☆、事件

我來到□□ART咖啡屋的時候,夏茵也已經在那裏了。

“怎麽,下面不是還有課嗎?”她惬意地呷着手中的清咖問。

“社會活動。不參加也罷。”

我說。服務員過來,我點了一杯奶咖,在她對面坐下。現在是一個普通的星期二的午後,咖啡店的客人不多,顯得格外幽靜,甚至是有些無聊。我擡頭看看,風景不錯的落地窗外,正對着我剛才走來的街面,現在一個行人都沒有。

“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麽嗎?”

茵也問。我進來的時候,她正注視着少有人經過的街巷。所以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一個故事。”她說着停頓了一下,好像在思量什麽,“……一個真實而奇怪的故事。”

“是什麽?”我看了看表,漫不經心地問。早上約了田歸霖在這裏碰面,距離見面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有餘。

“關于一名少年洗劫銀行的事。”

“說說看?”

茵也呷了一口咖啡,開始慢慢敘來。我覺得故事遠沒有她富于變化的嗓音來得動聽,但是沒有說出口打擊她的興致。

她說:“為了方便敘述,我們就叫那少年為B君(BOY)吧。

“B君自幼身材矮小,幼時還常被附近的孩子欺負,因而顯得有些自卑。他喜好看警匪片,無論何種角色,但凡身體強健有力的,他都奉為偶像。這樣,在他14歲辍學的時候,結識了鄉野附近的地頭蛇,他稱為‘老大’的人,16歲之後就想着要大幹一番,以出曾經被人平白欺負的惡氣。‘老大’對他說:跟些‘軟柿子’勒索有什麽可牛的?要幹就幹大的!直接搶銀行!多麽威風!其實‘老大’自己也沒敢去搶過銀行,就是喝醉酒胡亂說說。然而言者無意,聽者有心,B君感覺一陣電光火石忽然在他心中閃過,再也不能磨滅。所以兩個月之後的一個星期二,就像現在這樣,天氣還不錯,路上行人稀少,B君戴上塑膠手套,穿上銀灰色高墊鞋,套上豬八戒面具,沖進了位于街角的一家銀行。時間是……就算是14:10吧。

“B君覺得自己好像是專門為了幹這件事而存在的。他用槍打破銀行的攝像頭,命令收銀員取錢,監看在場的每一個人,在銀行的人不是很多,娴熟得像是已經做過了好幾遍同樣的事。他手上的槍是從‘老大’那裏偷偷拿來的。而‘老大’也是從一名正在尋歡作樂的警官那裏偷來。

“收銀員戰戰兢兢地将一麻袋錢遞到他手上,他感覺到那些錢的重量時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輕松。這時,他看到顧客中有一個人忽然出列,徑直向他走來,仿佛沒有看見他的槍似的。

“那是一個身形跟他差不多的少年。不知是面具上用于觀察的眼孔過于狹小還是極度的恐懼蒙蔽了他的眼睛,他怎樣也看不清對方的面容。‘我知道你!’——少年閃爍的目光傳遞着類似這樣的訊息——‘不要躲藏!我了解你的全部!’B君畢竟第一次作案,面對這樣的目光不禁心生畏懼,他感覺不斷有冷汗從額頭滲出,至于少年是否在開口講話、講了些什麽話,他已經無暇顧及。他下意識地微微退後,不想讓少年碰到自己,一面用兇狠的語調說:‘不要過來!否則我開槍了!’

“少年置若罔聞,終于在他的手要觸碰到B君時,一發子彈無情地射穿了他的胸膛。

“迸射出來的鮮血濺上了B君胸膛,在與少年對稱相似的位置。他看到少年懷着不可置信的驚訝和劇烈的痛苦倒地。那人的左耳後有着一小撮與年齡不符的白發,也跟他一模一樣——不知什麽緣故,他從兒童時代就有了那麽一撮蒼白的頭發。來不及考慮什麽,他抓起錢袋就奪門而出,他仿佛聽到了不遠處警笛的轟鳴,現在,除了搶劫案,他還犯下了殺人罪。然而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看清那名少年的臉,只有耳後的一小撮白發,深刻地印在了腦海中……”

茵也停下,淺嘗了一口咖啡。

我問:“結束了?”

“不。還有呢。”茵也說。她繼續講下去:“一個多月後,B君看看沒什麽風吹草動,警察也沒有找上門來,便漸漸放心了。這一日,因為手頭的錢花得差不多——打劫來的那些他還不敢随便亂花,就用父母平日所給的支票本準備去附近的銀行取一點錢出來。可巧,那也是一個星期二的下午。B君本來還沒覺得什麽,一到了銀行卻不對勁起來。怎麽說呢?這家銀行雖然平時不太去,但越看越感覺跟之前搶劫的那一家格局和擺設都是那樣相似。不,簡直是一模一樣!他想起今天正好是星期二,跟‘那一次’一樣的時間、一樣的天氣。‘真是晦氣!’他想。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這樣感覺了。第一次是走進銀行的時候看見上面的牌匾,寫着‘順來銀行’幾個鬥大的金字。之前他打劫的那家,是叫做‘來順’的銀行,連名字都何其相似……”

“茵也……”

“怎麽?”

“來順銀行我知道。這邊街角就有一家。但是‘順來’呢?真的有叫這個名字的銀行嗎?不會是杜撰的吧?”

“真的!你就當真的有嘛!還讓不讓我講下去了?”茵也有些不滿。不,她幾乎是要咆哮了。我卻不理解她為什麽要那麽生氣。是我在忍受她蹩腳的故事,不是麽?這時,玻璃窗前閃現一個帽沿拉得極低的少年走過。他個子不高,雙手插在口袋裏,左邊的耳後有着一小撮淺淺的白發——不,也許是我看錯了;也許是光線的散射。

“好吧,請繼續。”我說,又點了一杯牛奶咖啡,加入兩小塊方糖。已經兩點了,歸霖會不會早點過來?

“B君在銀行裏只想快點離開,雖然人似乎不多,但工作人員的進度可以說得上是慢。十分鐘前剛剛敲過了二點的鐘聲,他有一種會發生什麽事的感覺。而在他終于坐不住打算提前離開的時候,那個臆想中的人物闖進來了。

“那人戴着塑膠手套,穿上銀灰色高墊鞋,套了一個街上随處可賣的豬八戒面具,一進門就用手中的槍打破銀行的攝像頭,命令收銀員取錢,動作娴熟得像是已經做過了好幾遍同樣的事情。B君驚訝地看着他,那個人就像是他的重複,無論是動作還是命令的語言,只是表情,因為面具的遮擋他看不見。這個人一個多月前也在他的劫案現場嗎?B君記不清了,然後越想越覺得不對。搶匪接過裝錢的口袋,掂了掂重量。B君記得那個時候手中握着錢感覺是那樣的快活。他漸漸地走出了人群。他覺得有必要弄清楚那個劫匪究竟是誰?他總感覺在那裏的好像是自己?懷着這樣奇怪的念頭,B君徑直向對方走去。對方似乎有些慌亂,拿搶指着他,恐吓道:‘不要過來!否則我開槍了!’

“B君有些微笑。瞧,連這話都是一模一樣!

“他會開槍嗎?會的吧?是什麽時候開的槍?那時……他開槍,射中的是誰?誰要殺誰?B君漸漸糊塗了,然後是——‘砰!’的一聲,他感到刺穿胸膛的疼痛,伸起的手垂下來,捂住胸口,巨大的痛和炙熱的鮮血是那樣真實,真實得讓他懷疑。在仆地之前,他眼角的餘光看見了對方耳後的一小撮白發,連那個也跟他毫發無差……”

“茵也,好像有槍聲。從銀行那邊傳來的。”我看着窗外,說。

“是爆胎吧?”

“已經有兩輛警車從這邊開過去了。啊,就停在來順銀行門口!”

“那個……真的出事了?”

從這邊看不太清楚,只見人群漸漸在門口聚集。正好雲叆此時打那兒經過,我叫住了她。

“怎麽回事?”

“有人搶劫銀行,”叆說,“卻不知為何仆地而亡。”

我和茵也不置可否地對視了一眼。

“劫匪是不是只有一人?而且戴了塑膠手套,套上一個豬八戒面具?”茵也問。

“還有他左耳後面有一小撮白發?進去打壞了一個攝像頭?”我補充。

“你們怎麽知道?”叆要了杯咖啡,在我們面前坐下。當然埋單的是茵也。“不過耳後有沒有白發我可不知道。從沒有聽說過這樣奇怪的案件:沒有殺害者和被害者,卻是匪徒自己暴斃了。就算是心急梗塞、腦溢血什麽的,也不帶這樣死的,簡直像是自己把自己殺了。”

“可能。”我說着看了正對面的茵也一眼。她的身體正抖得厲害。

“巧合。一定是巧合!”她喃喃的說。

“可也太巧了。你不是說你的故事絕對真實嗎?”

“那個……是為了吸引聽衆的……一種手段……”

“那樣的話,”我淺淺地笑了,“答案只有一個……”

“什麽?”

“……你的語言有着化為真實的能力。”

茵也差不多想要暴跳起來,“那不過是巧合!”她嚷道。

“不是。”我固執地回說。

在歸霖到達之前,我們将一直像這樣子争執下去。我相信,一直一直地争執。這就是我,和姐姐的宿命——微香曾經這麽說過。我,夏櫻野和孿生姐姐夏茵也,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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