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笑忘錄

“噘嘴魚,我很久沒有吃到你做的飯了,溫禮安想噘嘴魚為他做的炒筍想瘋了。”

耳邊,輕輕淺淺落于耳畔的聲線有葡萄酒特有的香醇。

緊緊閉着眼睛,努力阻擋住那葡萄酒所引發的蔓延情緒,用細細的聲音說着溫禮安我也希望有一天醒來時,你能在晨光中看着睡在你身邊的女人,看看她蒼白的臉色,看到她毫無生趣的眼神,再想想她臉上有多久沒有出現笑容,再想想大多的時間裏她總是望着天空發呆。

“然後,在某天早上,你親吻着她的臉,告訴她,我們都在各自身上浪費了多少的時間。”

沉默——

“溫禮安,你比誰都清楚,那睡在你身邊的女人想要什麽。”

持久的沉默。

她又用細細的聲音問他溫禮安你生氣了沒有?“沒有!”伴随着這個發音,一個轉身他把她壓在身下,一點點挪移着,讓自己的頭從他肩胛處解脫出來,手掌撐開壓在他肩胛上發力,幾次無果之後,索性任憑着他為所欲為,在他耳邊提醒去打開抽屜,他說昨晚都用光了,她告訴他她讓管家買了。頓了頓,他在她耳邊呵氣,我會注意的嗯,不說話,緊咬着嘴唇。

緊咬着嘴唇,直到淡淡的鐵鏽味随着牙齒的發力在齒間蔓延,他手指在她唇上摸索着,觸動,輕聲咒罵着手往着床頭櫃,她松開嘴唇,伸手關掉床頭燈,目光望着窗外的暮色,那簾暮色和着窗框晃動了起來,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伴随着那聲低吼暮色歸還了它本來面目,一動也不動着。

那聲近在耳邊的“梁鳕”還帶着極致時刻所殘留的沙澀,“嗯”懶懶應答着,“你讨厭和在酒缸泡上一個晚上?”“嗯。”懶懶的應答着。“那我去洗澡了。”他退了出來,“嗯。”應答着,她現在眼皮又厚又重的。

下一秒,身體騰空,踢着腳,尖叫着:“溫禮安,我困。”

“你不是說讨厭一個晚上都泡在酒缸裏嗎?你現在和一個酒鬼沒什麽兩樣,我這是為你好。”溫禮安一本正經說着。

看吧,那對剛剛完成人類最原始互動的男女看着什麽問題也沒有,他們之間的親密程度甚至于連她也感到困惑。

困惑得還以為日子回到很久以前,在那個窗前有着潺潺流水的小屋裏,每夜每夜肢體糾纏,垂落于枕邊的頭發還沒幹透又被新的一輪汗水淋濕。

梁鳕被溫禮安打橫抱着,目光往着窗外,窗外黑壓壓一大片,伴随着那種困頓一時間分不清今夕何夕。

但那只是黑夜賦予的假象,明天太陽會從這個屋頂升起。

往事會一一淌在日光底下,無可遁逃。

閉上眼睛,身體每一個毛孔還殘留着人類最原始的歡愉,那也是屬于他們之間唯一僅存的。

榮椿說得沒錯,總有累的時候,她的心在很久以前已經開始累了,她一直在等待着溫禮安有一天也精疲力盡。

可,她就是一直沒等來溫禮安精疲力盡,現在她都有點不耐煩了。

浴室裏煙霧缭繞,要知道她昨晚很累,在廚房時她都累趴了,身體在一觸及溫暖的水面睡意就鋪天蓋地。

午夜呵——

午夜縱容着所有的想念。

迷迷糊糊中輕柔的手指一下一下穿過她的發間,迷迷糊糊中她熟悉的聲線在她耳畔“噘嘴魚。”

心裏非常不高興,幹嘛老是叫她噘嘴魚,又不是沒有名字,可那在耳畔叫喚着的聲音太過于柔和,導致于她心裏不高興還是歡喜地應答出“嗯。”

他在她耳邊說那是一個老實男人。

老實男人?在說誰呢。

他又說,騙那樣的老實男人你心裏肯定不好過吧?

溫禮安到底在說什麽?她哪有,她已經很久不騙人了。

“梁鳕。”

又來了,又來了,害得她又冷不防地心抖了一下。

下意識間發起牢騷來,發牢騷的內容是什麽她自己也不清楚,側耳去聽,只聽到一串串軟軟黏黏的聲音。

于她耳畔聲音更低更沉,如果細細聽的話可以聽到濃濃的哀傷,溫禮安不開心了,而且不是那種很單純的不開心,不是為不能給她買漂亮鞋子的不開心。

而是讓她的心糾着的不開心。

一時之間惹得她伸手,然而手在半空中什麽也觸不到,所幸地是熟悉的手掌接住她的手,手被牢牢包裹住。

于是不發牢騷了,他剛剛說什麽來着,努力想啊想啊,終于讓她想起來了,他說,梁鳕你不要去禍害別的男人了。

黯黯沉沉的聲線如從發底處“你已經有我了,梁鳕已經是溫禮安了。”

撩人的夜色、湧動的暗香、目光迷離,依稀間——

盛夏夜晚,窗外響起昆蟲的大交響,交響來到最盛極時他和她說起,關于新年時要一起去的那個溫泉旅館。

我們哪也不去,他和她說。

哪也不去,那要做什麽她問她,他在她耳邊低低耳語一番,直把她聽得臉發燙,直把她聽得一顆心砰砰亂跳。

似乎,新年一下子就到了,她和他有了第一次遠行,去了他說的溫泉旅館,到達旅館時剛好是夜幕降臨時分。

在登記住處時她垂着頭,他拿到了房間鑰匙,低着頭跟在他背後走在幽暗的旅館走廊裏。

打開門,她背貼在門板上,他看着她,在柔柔的燈光下,他們經歷了長久的凝望。

單單倚靠凝望就讓她雙頰紅豔,單單倚靠凝望就讓他呼吸漸漸變得不均勻。

“你先洗”他聲音沙澀,垂着頭,往前移動腳步,越過他時手被抓住,他食指在她手掌心裏頭輕輕摩擦着,她的腿開始不由自己的發着抖。

窗戶緊閉,窗簾如數拉開着,房間所有光亮倚靠于來着窗外的星光還有壁燈微弱的光暈,星光燈光折射到那把長椅上,長椅上鋪着柔軟的人工皮草,他穿着浴袍坐在長椅上,她裹着毛巾側坐在他腿上,她剛剛洗過頭,一些頭發還濕漉漉垂在胸前,落在她腰間的手從她腰側一點點往上。

極致的眷戀導致于她如初初來到這個世界的生物,嗚咽着他的名字,禮安,溫禮安。

她的禮安呵,這會兒像最固執的孩子,手正落在她腰側正低着頭固執地看着。

她也想看,可她沒那個膽子,唯有通過他的眉目神情去想象那它們緊緊依偎的模樣,光是看他的神情已經足夠讓她的心砰砰亂跳了。

只是,她的禮安似乎和平常有些不一樣,下一次嗚咽來到時,她和他說,學徒我好像看到你長大後的模樣。

伴随着這句,世界宛如被飓風籠罩,那擱在她腰側的手驟然間放開,大顆大顆的汗珠還源源不斷從她額頭處掉落,低聲問他怎麽了。

沒有應答。

“幹什麽?”她繼續看着他。

他親吻着她的嘴唇,說“梁鳕,你要看看清楚我。”

低頭,正好牙齒落在他肩胛處,稍微發力,這兒說什麽莫名其妙的話呢,看你還說不說。

長椅一邊放着臺燈,他的手往着臺燈方向,眼看着——

張開嘴,想去阻止,可就是發不出一丁點聲音來,眼睛直勾勾落在壓在臺燈開關的手上,眼眶似乎有薄霧,那薄霧越聚越厚,仿佛如若此時房間燈光大亮的話,那厚厚的薄霧就會幻化成晶瑩的液體從眼角墜落,源源不斷。

那壓在臺燈開關的手沒再動。

微光中,他安靜的看着她,只把她看得心裏十分慌亂,那慌亂仿佛下一秒某些她內心十分眷戀着的東西消失不見。不,她才不要,半垂下眼簾,用這個世界最甜美的聲線在他耳畔嘤出“溫禮安,嗯?”怎麽那手還沒有收回來,漲紅着一張臉眼巴巴的瞅着他。

午夜,窗外有延綿不斷的夜色。

單手挂在浴缸沿上,另外一只手擱在胸前,和她的手擱在胸前的還有另外一只手,周遭只留下一盞壁燈,光暈也就只有螢火蟲的光芒,那點光芒在逐漸泛白天色下如此不堪一擊。

淺色窗簾分別被堆在兩邊,玻璃窗印出魚肚白的天色,原木從地板延伸至牆上,原木銜接牆是天花板,天花板上在特殊材料的處理下如一片琉理鏡,琉理鏡映着原木制造的大浴桶,男式女式浴袍從大浴桶沿處垂落,長長的浴巾疊在浴袍上一頭銜接着大浴桶一頭銜接着緊挨大浴桶的浴缸。

那是雙人浴缸,浴缸裏有一對年輕男女,男人身形修長,額頭處堆滿亂發,亂發下是精致的眉目,男人的睡顏讓人賞心悅目,單手垂落在浴缸處,另外一只手去環住側躺在他身上的女人。

那女人黑色長發如綢緞般,些許鋪在男人身上些許垂落在白色浴缸上,淺色浴巾遮擋住女人半邊的胸,浴巾從胸前一路松松往下沿着腰間垂落,浴巾有一角無意被卷起,女人一個卷縮,一點點躲進大浴巾裏,直到浴巾把她的整個身體如繭般包裹住。

在魚肚白天色底下,梁鳕瞅着印在天花板上的那對男女,耳畔均勻的呼吸随着逐漸清晰的思緒由熟悉變得陌生,緊接着地是承載着自己的那具軀體溫在逐漸冷卻。

住在天使城的那對男女在新年來臨時并沒有去到那家旅館,沒有。

那對男女已經離開了天使城,過上了當他們還在天使城時夢寐以求的日子,住在了有着白色陽臺的大房子裏。

扯來那件女式浴袍。

穿好浴袍,打開浴室門,從浴室通往卧房有一條數十米長的走廊,走廊為縷空設計,泛白色的亮光一縷縷從縷空位置滲透進來。

慢吞吞走在長廊上,梁鳕想,要是此時有人透過縷空所在觀看,也許會以為那走在走廊上的人影是幽靈。

此刻,連那走在走廊上的人也把自己誤以為是幽靈了,她怎麽也沒用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她太累了,幾乎觸碰到床時她的眼皮就睜不開,另外一組腳步聲也是渺無聲息,兩撥腳步聲一前一後也只不過間隔五分鐘左右。

熟悉又陌生的氣息環繞着她,被動地變成側對他變成面對着他。

那種宛如在極度缺氧的地道行走的感覺又卷土重來,值得慶幸地是這種感覺沒有延續多長時間。

梁鳕太累了,昨晚她體力仿佛回到十七八歲那會,現在好了,過度透支的體力這會肯定讓她像一尾在太陽底下奄奄一息的魚。

得以過度透支的體力應該可以換來一夜好眠,那也是屬于她和溫禮安僅剩的溝通方式了,他總是不願意聽她說話,就像她總是不願意聽他說話,也唯有倚靠成年男女最簡單原始的生理需求達到精疲力盡,那似乎也成了他們僅剩的歡愉,只是他們都不知道這僅剩下的唯一歡愉還能持續多久。

暗沉的夜裏,他頻頻誘導着她,說愛說喜歡,說我不離開你,說是的是的我只是在生你的氣,她也不知道自己說了沒有,她只聽到了滿足的邊嘆息,一邊嘆息一邊親吻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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