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呃……她不是這個意思, 只是不希望看他因為那些指點而懊喪而已,被誤會的舒顏趕忙澄清,“二爺莫誤會,我不是介意這個, 只是……只是對你不曾生過男女之情。”
初聞這句,他的心情極為低落,仿佛驟然自雲端跌至谷底, 但一想到錦湘的話,他又懷疑她可能有什麽苦衷,“你可是認為自己是漢人, 滿漢不可通婚, 這才刻意回避?”
“這也算是一方面的原因,但其實更重要的是,我對你并無情愫,假如真的喜歡, 即便有什麽滿漢不通婚的規矩,我也不會在乎, 定會想方設法與心上人在一起, 所以, 那些規矩只是借口……”實話雖傷人, 好歹沒有欺瞞,虛言只會給人帶來妄念, 那才是斬不斷的痛苦。小心翼翼的道罷, 她才怯怯擡眸問了句,“你懂我的意思嗎?”
她已經盡量委婉,不想傷他的自尊,可若不說清楚,她又不安心,這才拒絕得這般幹脆。
一字一句,經耳入心,如無情的寒風,呼嘯着吹滅他眼底那一簇倔強亮着的微光,最後一絲希望也被碾碎,他還能拿什麽借口去自欺欺人?
也許這份相遇的美好,從一開始都只是他在心動,而她波瀾不驚,大約是他性子太沉悶,不似福康安那般風趣樂觀,才未能吸引她的目光吧!
縱使痛楚滿溢,他還是忍不住想問個清楚,也好讓自己心死的徹底些,“可否冒昧問一句,你……是因為鐘情于瑤林,所以才對我無意嗎?”
驟然提起瑤林,舒顏面露訝然之色,卻不知他為何會這麽問,低眉窘笑着否認,“怎麽可能?瑤林雖對我有救命之恩,可我對他只有感激,并無其他。我沒有動心,不代表你不優秀,只是咱們緣分沒到吧!我想肯定還會有更好的姑娘在等着你。”
心已放在她身上,哪還會多看旁的姑娘一眼?只是這些話說出來也沒什麽意義,只會給她帶來負擔,苦笑一聲,恒瑞沒再多言,悵嘆一聲,自桌邊起了身,“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既無心,我也不好強求,免得你為難。”凝着她的面容,他心底滿是不舍,卻也不曉得不該再繼續待下去,遂向她告辭,“你且安心休養,那件事我還會繼續追查,勢必給你一個交代。”
窗戶紙未曾捅破之前,他這麽說,她還會欣然接受,而今明确的表示拒絕之後,他再為她的事奔波,她總覺着愧疚,“小事一樁,二爺不必放在心上,查不出便罷,莫要因此傷了你們兄弟二人的和氣。”
明白她不想麻煩他,恒瑞寬慰道:“即便沒有這件事,我與恒賓也不和,是以你不必憂心,交給我處理便是。至于錦湘,得空我會讓她過來看望你。”
道罷,他勉笑轉身,狀似無謂,實則整顆心都被苦澀蔓延,好不容易體會到心動的感覺,奈何舒顏對他無意,滿腔熱忱付諸流水,除了惋惜遺憾,他還能如何?
本以為出來之後會撞見表弟,被他嘲諷,然而門口空無一人,只有幾盆花迎風盛放。這倒有些出乎恒瑞的意料,他不是說要守在門外的嗎?此處并沒有他的身影,他會去何處?
黯然神傷的他也顧不得去找福康安,默默離開這院子,來時春景媚滿園,心懷希冀盼卿同心戀,去時風驟烏雲旋,悵然若失只餘苦笑漫唇間。
此後不必表弟再攔阻,他也不會再過來打擾舒顏。她想見的人終歸不是他,過來也只會給她添堵而已,何必呢?
人走後,周遭一片寂靜,舒顏心裏很不是滋味,畢竟她來到此處後,遇見的大都是心懷不軌之人,而錦湘兄妹二人誠心待她,她心非草木,多少會有些感動,但也明白這不是感情,不能因為心軟就答應,現下是說清楚了,恒瑞又會怎麽想?會不會認為她介意他命硬,所以才不願與他在一起?他本就自卑,性子沉郁,她再拒絕,他會否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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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真不是介意這個啊!她所言皆是實話,卻不知他會不會相信,當然也有可能是她想太多,方才恒瑞離開的神情尚算輕松,也許他并沒有那麽在乎她,畢竟相處的時日也不算太久,大約只是有一絲好感,并沒有那麽深刻,發覺不合适就會坦然放下吧!
如此想着,她心裏總算好受了一些,舒了口氣,行至窗前,打開窗子,暖暖的日光透窗而入,沐于身上溫朗舒适,微俯身,舒顏以手支額,半倚在窗前,賞着院中那片花圃中盛放的牡丹,紫紅色的重瓣牡丹,光彩灼灼,端的是一副雍容之态,似高貴明豔的女子一般,只顧賞花的她并未注意到遠處的亭中還坐着一個人。
恒瑞走後,福康安才從另一間屋子裏出來,行至門口卻未進去,拐至亭間閑坐,心中感慨萬千,之前他還在想着恒瑞不該和他争搶舒顏,而今聽到表兄的一番剖白,他又覺得恒瑞的前半生太不順心,相比之下,他則事事順利,幾乎沒遇到過什麽挫折,恒瑞難得喜歡舒顏,偏他一早就求了賜婚的旨意,若是古玩珍寶,福康安願意相讓,偏是女人,舒顏又與他同睡過一張床,他自然要負責,不可能再讓與表兄。
這是原則問題,他自認沒有做錯,但心裏終究有一絲愧疚。
愣神間,他并未察覺到舒顏開了窗,直至一聲輕笑自背後傳來,飄飛的思緒才逐漸收回,“來了怎的也不進屋,坐外邊發什麽呆?”
循聲回首,福康安已斂下紛亂思緒,笑面以應,“你若是盼念,我現在就進去。”
不過嘴邊的一句話而已,她才沒有期待他的到來,撇了撇小嘴,舒顏揶揄道:“只是想着一白遮三醜,你若再曬黑,變醜了娶不來媳婦兒可如何是好?”
“這不是還有你嘛!我都不嫌棄你,你還嫌我?良心不會痛嗎?”說笑間,他已起身,而舒顏則自窗前轉了身,還以為她是生氣了不願理他,孰料轉瞬間就看到她的身影自門口閃出來,朝他這邊走近。
中途離場的福康安不曉得結果,狀似無意的問了句,“方才恒瑞離開時好像不怎麽開心,你們有什麽不愉快嗎?”
“呃……”她還以為瑤林并不曉得恒瑞向她表明心跡一事,認為這種事公然議論不太好,便一笑而過掩飾道:“沒什麽不愉快啊!聊得挺好的,他就是那麽不茍言笑的一個人,繃着臉不代表不開心,你別瞎想。”
福康安不禁在琢磨,挺愉快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他們郎情妾意?可看恒瑞黯然離去,不像是如他所願,那麽舒顏到底是個什麽态度?
正猶豫着該不該繼續問下去,忽見她走到葡萄架下仰頭驚呼,“哇!葡萄開始結小果子了哎!”
随行的他順手彈她一個腦瓜崩兒,“這是開花,才四月底就能結果?傻不傻?”
“花是綠色的小果果?”可憐她一直以為這就是葡萄的果,原來竟是花!嘿嘿一笑,舒顏略尴尬,聽他說六月才結果,八月成熟,她頓感可惜,“要那麽久啊!看來我是嘗不着這葡萄的美味了。”
為嘴傷心,也是沒誰了,福康安頗為大方的放話,“随便吃,管飽,又無人與你争搶。”
她之所以這麽說是有原因的,“我怕是等不了那麽久,待額上的傷好一些,面上的傷結痂掉痂之後,我就該走了。”
乍聞此言,福康安微愣神,“走?去哪兒?你要回老家?”
搖了搖頭,輕撫着嫩綠的葡萄葉,舒顏茫然哀嘆,“我那個黑心姨母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我,我回老家定會被揪出來,很有可能連累父母,還是不回去的好。”
“那你還能去哪兒?”
暫時還沒決定,她也不惆悵,反正腳在自己身上,可以說走就走,“天大地大,我還找不到容身之所?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姑娘家大都渴望安定的日子,對未知的生活充滿恐懼,可她居然毫不怯懦,敢于去闖蕩,這份膽識着實出乎他的意料,他欣賞她的果敢,卻又不希望她離開,她若是一走了之,他就得娶那個晴雲,如這般蛇蠍心腸的女子,怎配做他的妻?
如今這靈藥已找到,福康安無需再為此憂慮,接下來就該跟晴雲母女好好算賬!擺正舒顏的身份,她也就不必再四處流離。
打從被福康安警示過之後,那西林覺羅氏的日子也不好過,整日的提心吊膽,聽從女兒的話,派人到她妹妹家附近尋人,只可惜并未尋見舒顏的蹤跡,不甘心的晴雲又問,“可有在附近打探,是否有個叫狗蛋兒的男子?”
小厮點頭道:“有一個,不過那孩子才十三歲,卻不知是否是趙姑娘所說的那個。”
晴雲冷哼,“這丫頭果然在撒謊,額娘,咱們都被她給騙了,當初就該在府中直接解決,也生不出這些事端!”
這主意都是西林覺羅氏出的,女兒這話倒像是在埋怨她一般,理虧的西林覺羅氏讪笑道:“娘只是不想跟姊妹鬧得太僵,更何況舒顏那丫頭瞧着傻乎乎的,誰曾想她竟藏着這樣的心眼兒。”
事已至此,再怨怪也無用,奈何這幾日的打探并無成效,她們仍舊找不到舒顏的下落,卻不知福康安是否找到,若然他也找不到,便算死無對證,若然被他找到,那她們母女可就真要遭殃了!
事實證明,有時候真的是怕什麽來什麽,母女二人才将小厮打發走,商議着應對之策,那邊廂就有下人來禀,說是富察家的三少爺前來拜訪。
話音剛落,未等下人通禀之後再去請人,福康安已然入得堂內,渾不顧什麽禮數,對待這種毒婦,無需客氣!
眼瞧着他不像之前那般備着厚禮,只帶着長随和護衛,冷着一張俊臉,氣勢洶洶的跨踏而入,晴雲心頓慌,總覺得他是來興師問罪,下意識站起身來,握着扶手的手指不自覺的輕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