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衆生心底事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落山,此時夕陽的餘晖籠罩着陳國皇宮,遠天由湛藍慢慢變成淺灰色,皇宮披着鑲金邊的霞衣,在餘晖中分外耀眼,顯得寧靜而大氣。
“牛皮糖,快來看,夕陽好美啊。就像……”
小太子陳威儀走出自己的東宮,欣賞着天邊的落日,不禁感嘆。
牛皮糖聽了纖雲的建議,跟陳威儀告了假,一整天都忙颠颠地找薛神醫給劉姑姑看病。
一直等到薛神醫說不大礙事的時候才跑回東宮,只盼着真能如薛神醫所言,第二天早上劉姑姑就能痊愈。
以為小太子詩興大發,要說什麽文采斐然的句子,牛皮糖趕緊豎起耳朵認真聽,那神情,就差拿紙筆記下來了。
“就像……圓圓的牛皮糖。”
牛皮糖的臉瞬間垮下來。
“殿下,您……您能不能別……”牛皮糖實在受不了小太子的腦洞,小心提點着,畢竟太子行為不端,他這個太子侍從也不好交代。
“有話直說,本宮恕你無罪。”小太子雖然年紀小,但是貌似也看出牛皮糖想說什麽,端出太子架子,一臉本太子很大度的表情。
牛皮糖最是了解太子的脾氣,太子殿下都這樣了,後面的話他是怎麽也不敢說的。
“殿下,您能不能別……出來着了涼……嘿嘿……”
牛皮糖臨時改了說辭,他其實本來想說“殿下,您能不能別光想着吃”,現在他是打死也不敢開口了,真惹惱了小太子,可不是逗着玩的。
“無妨,本宮随便出來活動活動,也不知道其他宮裏的人都在忙什麽。”
在這個夕陽西下的靜谧之時,人最容易想到自己心底的事。
正要落山的夕陽,綻放出漫天的霞光,猶如一副濃墨重彩的畫軸,描繪的是對往昔的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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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康殿
太康殿是陳國皇帝陳長陵處理政務的地方。
金黃的琉璃瓦被夕陽裹上一層橘紅,華美的宮門半開着,斑駁的光影星星點點,灑在明鏡般的太康殿內。
陳長陵合上最後一份奏折,放下朱筆,起身來到殿門外。
陳長陵約莫四十五六的樣子,着赭黃便袍,雖是便袍,但袍角袖口的波浪圖案依然透着帝王的威嚴。
身後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太監,始終跟他保持兩步的距離,中規中矩地跟着。
“德海,今年冬天還會下雪嗎?”陳長陵望着天外的晚霞,很不應景地問了一句跟晚霞毫無關系的話。
“皇上,吟雪夫人知道了您這份心思,若是泉下有知,也該含笑九泉了。”德海巧妙地避過皇帝的問題,畢恭畢敬地回答。
陳長陵的嘴角扯過一絲笑:“德海,整個皇宮,就數你最了解朕了。朕最後悔的是當年沒能求得了吟雪……”
陳長陵說着,眼睛裏閃過一絲哀恸,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卻被細心的德海捕捉到了。
“皇上不必自責,當年您也是拼盡了全力,何況……何況您不是一直照顧着南風郡主麽,這也算是對吟雪夫人有所交待……”
德海怕觸着皇帝的逆鱗,一番簡短的話說得斷斷續續,察言觀色。
“南風麽,若不是因為吟雪,朕豈會留她!”皇帝略帶不悅地說道。
德海到底還是最了解皇帝的,提到陸南風果然讓皇帝想起了往昔,趕緊轉移話題道:“十幾年前,皇上您踏平宋國,開疆拓土,奠定了陳國的大好基業,這等偉績,豈是宋人能比?”
皇上不再說話,拂一拂衣袖,轉身向太康殿方向走去。
德海見皇上臉色變好,暗自輕舒一口氣。
“都說伴君如伴虎,一點也不假。”德海心裏默默想着,低頭順目地跟在皇帝身後,大氣也不敢出。
與德海的小心翼翼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惠貴妃宮裏的掌事宮女春茗。
此刻惠貴妃正在宮中查驗明天太子生辰宴要準備的物品,身為貴妃,親自過問,一一查驗,足見她的重視。
查驗完畢,惠貴妃輕撫額頭問道:“春茗,威儀明天穿的袍服合身嗎?”
惠貴妃雖然已經年近四十,但保養的非常好,光潔如玉的肌膚,唇紅齒白,目光流轉,顧盼生輝。雖不比十七八歲的姑娘靈動可人,卻別有一番雍容華貴。沒有強有力的娘家做後盾,卻能做後宮裏地位最高的女人,容貌在這深宮裏自然是首屈一指的。
“回娘娘,小殿下已經試過了,很滿意。”春茗仿佛說的是自家弟弟的事,眉梢眼角都帶着笑,喜滋滋地回答道。
“春茗,去內務府領五兩銀子,就說是本宮賞你的。” 惠貴妃心裏高興,賞的也大方。
小太子滿意,惠貴妃就滿意,惠貴妃滿意就少不了春茗的賞錢。春茗深谙此理。服侍小殿下也是盡心盡力。
惠貴妃願意把春茗提拔為她宮中的掌事宮女,一大部分原因在于春茗會哄小太子,兒時威儀不願吃飯只有春茗能哄得住他。
“春茗,明天威儀生辰宴,靜儀回來嗎?”惠貴妃撥弄着首飾盒裏各式各樣的發簪,閑閑一問。
“娘娘,奴婢帶信給公主,公主說想過段宮外無拘無束的日子,所以……”春茗無奈地回道。
惠貴妃輕嘆一口氣:“也好,明日周國的大皇子和六皇子都在,靜儀不見也罷,萬一被周國看上了要去和親,本宮可舍不得靜儀。”
春茗趕緊附和:“娘娘說的是,靜儀公主的容貌在陳國數一數二,自然是不能被周國人看了去。”
惠貴妃眉頭一凜:“數二?本宮的靜儀數二,誰敢數一?”
“娘娘說的是,是奴婢嘴笨。”春茗知道惠貴妃不會真的生她的氣,趕忙嬉笑着回應。
惠貴妃也不為難春茗,似想起了什麽接着說道:“明天安排陸南風跟威儀坐一起,正對着周國兩位皇子……陸南風雖說是那個狐媚子的孩子,可如今頂着郡主的頭銜,也算是陳國王室中人,與威儀坐一起,也是合情合理。”
惠貴妃有自己的算計:明天周國皇子若是對陸南風有意,靜儀公主就不必去和親了。就算周國皇子無意,但靜儀公主一直不露面,周國也不會冒然求娶。
春茗得了銀子,心裏樂開了花。五兩銀子可是她大半年的俸銀,她在心裏盤算着給娘家添置點過冬的衣服。
在春茗眼中,小太子陳威儀就是她的財神,每次看見他,就像看見了一座會走路的金山。把財神爺伺候好了,銀子就像長了腿的往她手裏跑。
宋姑姑自昨晚看到了陸南風帶回來的神秘玉環就一直忐忑不安。
剛剛得知明日對陸南風的座次安排,宋姑姑就明白了惠貴妃的算計。
與惠貴妃極力阻撓靜儀公主遠嫁周國不同,宋姑姑其實是很願意陸南風遠嫁的。
日落時分,宋姑姑回到自己的房間,靜靜地燃上三炷香,對着南方拜了三拜。
“娘娘,公主已經長大了,惠貴妃心疼自己的女兒,極力撮合我們公主嫁到周國去。老奴倒覺得這是好事。在陳國,陳國皇帝對公主不聞不問,惠貴妃視我們公主為眼中釘肉中刺,遲早會對公主不利……周國人卻不同,至少他們對公主無怨無恨,去了周國,一切就看公主的造化了……”
宋姑姑說道傷心處,哽咽起來。
“娘娘,老奴謹記您臨終前的囑托,讓公主遠離紛争,安穩度日。昨晚公主帶回來的玉環,跟您當年給老奴看的圖案一模一樣,您說這裏邊藏着戡亂志的秘密,關系着公主的命格。戡亂志現世,必起紛争。老奴生怕明天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求娘娘在天之靈保佑公主平平安安……”
宋姑姑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
陳國皇宮裏的人都心事滿滿,周國來訪的皇子卻是逍遙自在。
陳國皇宮內,大皇子宇文泓一時閑來無聊,弄了只畫眉鳥逗樂。
“畫眉,叫一個。”宇文泓一邊說着一邊用長木枝逗弄着畫眉,嘴上吹着愉快的口哨。
但畫眉只是畏縮着往後躲了躲,全不理會宇文泓。
宇文泓眉頭一皺:“本王讓你叫,你敢不叫?”
逗弄了幾下,畫眉鳥依然沒按宇文泓的心思叫,宇文泓瞬間沒了耐心:“逆本王者,從來都沒有好下場,不要以為本王喜歡你就會寵着你。”
話音剛落,宇文泓手上暗暗用力,沖着畫眉鳥的腦袋重重一敲,畫眉鳥撲棱幾下翅膀,倒在鳥籠子裏,嘴上隐隐滲出血痕。
宇文泓看着死去的畫眉鳥,說道:“本王想要的一定會得到,任何攔本王路的人都會死得很慘,親弟弟也不例外。”
宇文泓口中的親弟弟指的是四皇子宇文澈,受封臨川王。
周國共有兩位成年皇子,大皇子和四皇子。大皇子一心想繼承周國皇位,與朝中重臣交好,秘密籌劃。四皇子性情散漫,擅長舞文弄墨,愛畫紅楓樹,不問政事,卻獨得父皇寵信,這讓大皇子很是不爽。無時無刻不想着搬倒四皇子,卻苦于抓不到把柄。
只能派人盯着四皇子,根據探子的報告,宇文泓懷疑四皇子假借字畫商的身份來到陳國,至于幹什麽,宇文泓很是不解,據說《戡亂志》就在陳國,宇文泓怕四皇子惦記《戡亂志》,就派了顧六跟蹤他,并授命顧六可以随時取四皇子性命。
恰在此時,宇文泓的貼身侍從無痕匆匆來報。
無痕:“王爺,有人在瑞王府附近發現了顧六的屍體。”
宇文泓眉頭緊鎖道:“瑞王府?那不是行人避之不及,傳言鬧鬼的地方嗎?”
無痕:“王爺說的是,屬下也沒想明白。按理說顧六極為了解建康城,瑞王府乃不詳之地,他怎麽會去那裏?”
宇文泓起身負手而立,靜觀天邊的晚霞道:“現場可有什麽特別?”
無痕:“回王爺,在顧六身邊發現幾錠銀子,據說是瑞王府鎮鬼的財寶。他死狀很慘,面容模糊,發現時附近的百姓都說是顧六偷了瑞王府的銀子遭了惡鬼報應。”
宇文泓聽到這裏像是聽到笑話一樣,鄙夷地一笑:“惡鬼?本王從來不信這世上有鬼,鬼都是人編出來吓人的。”
無痕:“王爺,顧六死的實在可憐,我們是否趁夜深人靜替顧六收屍?”
宇文泓:“無痕,這是在陳國,本王不想惹幺蛾子。被陳長陵那老家夥抓着把柄可就麻煩了……顧六死多久了?”
無痕回憶着說道:“屬下聽驗屍的仵作說大約一個時辰之前出的事,算算到現在最多不過兩個時辰。”
宇文泓:“從顧六背叛伏龍域到現在不過兩天時間,伏龍域追殺叛徒從來都是放長線釣大魚,這一次為何如此心急?而且在建康城動手,不像他們一貫的風格,他們不是更喜歡把人帶到伏龍殿上親自審一審的嗎?還是說顧六發現了什麽秘密,他們急于滅口?”
宇文泓細細思索一陣,猛然間問無痕道:“本王讓他跟蹤所有從周國到陳國的字畫商,他可有什麽發現?”
無痕:“王爺,屬下趁人不備,從他身上搜到一個寫了一半的字條,大概是想給您飛鴿傳書,還沒來及。”
宇文泓接過字條,急切地展開,只見一張沾了血跡的字條模糊地寫道:周國到陳國的字畫商——文淯。
但淯字仿佛沒有寫完,右半邊明顯空了一部分。
“難道是文澈?”宇文泓自言自語。
“文澈?……難道……”無痕跟着重複了一遍,緊接着似有所發現。
“文澈,宇文澈。本王的四弟臨川王就叫宇文澈。”宇文泓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又像是說給無痕。
“王爺,不會這麽巧吧?”無痕想到這一層,也是心下一驚。
“本王對他早就有所懷疑。所以指派顧六暗中調查。如果文澈真的是他,那他跑到陳國所為何事?不會是為……是為《堪亂志》吧?”
宇文泓說這話時,眯起眼睛,陰鸷的目光似要毀滅一切般駭人。
無痕無意間看了宇文泓一眼,立即被宇文泓那駭人的視線逼退了目光。
無痕:“王爺,得《戡亂志》者得天下,一向對皇位不敢興趣的四爺難道也對《戡亂志》有不軌之心?”
宇文泓:“周國的皇位只能是本王的。誰要是攔了本王的路,本王絕不手軟。可惜顧六死了,一切很難求證。老四若是假扮字畫商,這可是個絕佳的機會。陳周兩國之間路途遙遠,一個小小的字畫商,難免不會發生什麽意外……”
無痕立即會意:“王爺放心,屬下立即安排,全城找尋從周國到陳國的字畫商。”
兩人說罷,對視一笑。
宇文泓不忘提醒道:“秘密進行。”
無痕心領神會:“王爺放心,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