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信物

封栖松冷眼觀察着白鶴眠的反應,将他的欣喜盡收眼底,滿心煩躁。

明明在白鶴眠面前的人是自己,他想的卻是憑空捏造出來的“相好的”。

封栖松擱在輪椅扶手邊的手微微攥緊,那顆從白鶴眠手裏搶走的雨花石被他放在了貼身的口袋裏。

白鶴眠視雨花石為定情信物,封栖松又何嘗不是呢?

可白少爺喜歡的永遠不會是他。

“封二哥?”

封栖松猝然回神,心裏百轉千回,面上卻雲淡風輕:“不看看嗎?”

“什麽?”

“信。”封栖松垂下眼簾,從懷裏取出信,“我沒有看。”

信封果然如封栖松所說那樣,完好地封着。

白鶴眠糾結地望着封二爺,并沒有立刻把信封接下。

他的确欣喜于相好的還記得自己這麽一個人,但是簽下了字據,就該好好地扮演封二哥的男妻,不能與別的男人有絲毫的牽扯。

而且白鶴眠總覺得封栖松的眼裏有他讀不懂的情緒在醞釀,只要他接過信,這些情緒就會永永遠遠地埋葬在心底。

白鶴眠打了個寒戰,擡起的胳膊又縮了回去。

封栖松一愣:“不看?”

他遲疑地點頭:“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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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封栖松不由自主與他靠得近些,“是不是……覺得和我親過,就對不起你的相好的了?”

白鶴眠大為窘迫:“不就是親了一下?”

“……我和他本來也沒有私定終身,怎麽好像是幹了見不得人的事一樣?”他懊惱地将封栖松推開些,“封二哥,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我既然答應了當你的男妻,那在這一年裏,絕對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

白鶴眠說完,大概是覺得自己并不是一個那麽有信用的人,亡羊補牢:“就算是相好的寫來的信,我也不會看,勞您幫我保存。”

“那一年之後……”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白鶴眠憋屈地推着輪椅,心道,一年以後上哪兒再去找相好的?可他看了看封栖松的腿,又忍不住嘆息。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做人要講良心,不能為了一己私欲,就把救命恩人撂下。

白鶴眠稀裏糊塗地想了一通,把自己想通了,随後又緊張起來。

陳月夜死了,陳北鬥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就算沒有證據,也會把罪名安在同樣身為副司令的封栖松身上。

封家和陳家遲早有一天會撕破臉。

轟隆一聲響,窗外又開始電閃雷鳴,千山撐着傘從外面跑進來,見白鶴眠推着封栖松,臉上又湧起了擔憂:“小少爺唉,您就這麽慢慢推,千萬別跑。”

二十多歲的人,說話時,語氣裏滿是被他倆磨出來的心灰意冷:“二爺,您還需要我推輪椅嗎?”

“外面又下雨了?”封栖松于心不忍,“鶴眠你歇會兒吧,讓千山推就行。”

白鶴眠乖乖地讓開,飛速地瞥了一眼封二爺的腿。

“白少爺?”梁太太也拎着寫好的藥方回來了,“您可千萬收好,好用的話……記得告訴我。”

梁太太暧昧地眨了兩下眼,扭着腰走了。

封栖松也已經被千山推到了屋外,坐在輪椅上看黑壓壓的天空。

也是這樣一個狂風暴雨的夜晚,奄奄一息的封老大被警衛員們擡進封家。

封栖松那時尚且有些少年意氣,見到兄長命不久矣,赤紅了雙眼,當即拎了槍就要為哥哥報仇。

只剩一口氣的封老大用最後一絲力氣扯住了他:“老二,算哥求你,別去!”

封老大說着,咳出一口血:“老三年紀小,我走了,封家就只剩你……你若是不想我多年心血付諸東流,就給我憋着!總有能報仇的一天……”

封栖松艱難地點了頭,跪在床邊,啞着嗓子叫了聲“哥”。

“還好老三沒見着我現在的樣子。”封老大躺在床上緩了緩,眼底忽然迸發出了光,俨然一副回光返照的模樣,“他年紀小,經不起吓,之前跟我去剿匪,看見死人還會哭鼻子呢。”

将死之人,想說的話太多,封栖松面色慘白地跪着,逼迫自己不去看床沿彙聚的血泊。

他的哥哥怕是已經将全身的血都流盡了。

“大哥不争氣,臨了也沒能留下血脈。”封老大發了會兒呆,冷峻的眉眼柔和下來,伸手顫抖地揉封栖松的頭,“老三命好,爹娘在世的時候給他定了親。”

“可是栖松,你呢?”

封栖松紅着眼眶,不敢把對白鶴眠的龌龊念頭告訴封老大,他低下頭,喃喃自語:“我不要緊。”

他想自己是真的不要緊,無外乎是看着白小少爺嫁進來,熬個十年半載,反正自從摸上槍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戰死的準備。

“不要緊,不要緊……”封老大像是要哭,“當年我跪在爹娘面前時,也是這麽說的。”

“哪有什麽不要緊呢?無非是求而不得罷了。”

封栖松猛地仰起頭,不可置信地望着哥哥。

“我知道。”封老大的手跌落在了他的肩頭,眼底的愁緒滲過了死氣,“從你不再阻止老三的婚事起,我就知道了。”

更多的血從封老大的嘴角湧出。

“哥……”封栖松慌亂地握住大哥的手,“我不會跟老三搶人,我不喜歡他了,你……你……”

封老大已然說不出話,哀哀地注視着自己崩潰的弟弟。

“你放心地走吧。”封栖松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我會撐起整個封家,讓你安心的。”

封家的老大最後咽氣的時候,身上湧出的血浸透了被單,連床板上都印下了洗不去的血跡。

封老大還保持着望向封栖松的姿勢,死不瞑目。

從此以後,封栖松就再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留洋,一走了之的二少爺了,他成了封家的頂梁柱,自覺地攬下了大哥生前的責任。

再後來,封栖松的腿受了傷,剛好陳北鬥去了北方。為了隐藏鋒芒,也是為了養精蓄銳,他裝成瘸腿,假意将部下遣散,城裏只留一支警衛隊。

如此一來,上面不再忌憚封家,封栖松也利用這段時間,一步一步地調查他大哥慘死的真相。

白鶴眠是個變數。

封老大死後,封栖松極度嚴苛地約束自己,他學會了将感情深藏在心底,也學會了遠遠地注視着愛的人,可封卧柏竟然在醉酒後撕毀了婚書。

封栖松隐忍了多年的感情一朝爆發,轟轟烈烈地燃燒着理智。

外人看封栖松還如以往一般深不可測,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的封二爺快變成為了白鶴眠不顧一切的空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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