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聲音低沉,尤為特意地将重音咬在“過”這個字眼上。

視線直直望向顧北,內含的鋒芒一點不收。

顧北察覺到,不自覺縮了縮脖子,挪動了兩下屁股。

小板凳被迫在地面上摩擦出“吱呀–––”的聲響,也沒能将房間內除許景嚴以外,哪怕任何一個人的視線吸引過來。

他們的臉上寫滿了震驚,連楊俞的表情也是如此。

那驚不知是在驚許景嚴竟然談過,還是在驚許景嚴竟然真的就這麽說出來了。

“……嚴哥你真的假的啊?”楊俞一臉不可置信。心說許景嚴這三年來基本半步不出軍營,每天24小時心思全挂在戰場上,竟然還有空去談戀愛?

難道5s級戰士談戀愛的速度也非常人可比?

許景嚴斜了他一眼,楊俞當即一哽。

對,他們嚴哥哪裏是在這種話上瞎扯的性子。于是楊俞換了個角度,也許是三年前的事呢?那會兒的嚴哥還是個正常人,偶爾去邊疆執行任務的時候還經常會買一些小禮物,大多都是吃的。

一看就是給小姑娘的。

那看來前嫂子很愛吃啊。

楊俞心中一拍大腿,想。

“好勁爆啊。”完全沒料到自己當真問出了點什麽的謝磬禾呆道,半晌,又喃喃問:“‘談過’,是,是指已經分了嗎?”

許景嚴的視線還沒有變,坦蕩說:“是。”

謝磬禾下意識哇了一聲,八卦之魂熊熊燃燒,正想再順着問點什麽時,突然發現許景嚴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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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特別熾熱,對上那雙深邃的眼,謝磬禾下意識愣了愣,以為這是對方在用什麽別樣的眼神暗示她不能繼續問了。可轉瞬,她又發現那雙眼底的情緒很不一樣。

不是他一貫有的冷冰冰,而是熱騰騰的,滿溢的情緒好像要将什麽包裹蒸發一般。

最重要的是……

謝磬禾眨眨眼睛,她發現許景嚴好像不是在看自己。

順着那點輕微的角度偏差,謝磬禾緩慢地轉過頭去,看見了自己身後一點點的顧北。

只見顧北正叉開腿坐在凳子上,像個小鹌鹑似的,幾乎要将上半身都藏在腿彎裏了。

和許景嚴進攻性極強的目光相比,幾乎是另一個極端。

……咦。

謝磬禾眨眨眼睛,再回頭看看許景嚴,總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回想起第一天晚上顧北在作訓場上睡着的畫面,她又眨了眨眼睛。

還沒來得及去細想,就聽耳邊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

是林夕的。

“為什麽分啊?”和謝磬禾随性的嗓音不同,林夕的聲音婉轉又好聽。

這個問題出現,林遠和姜添便看了林夕一眼,覺得是這問題有點問得太過。然而林夕卻好像沒有這個意識,她是真的很好奇,許景嚴這樣的男人會和什麽樣的女孩子戀愛,談的時候,又會是什麽樣子的。

在許景嚴這天晚上因為她的問話而第二次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時,林夕心髒跳得更加厲害,目光和表情都忍不住柔軟了下來,臉頰還有些不自然的潮紅。

謝磬禾眼睜睜看着顧北的腦袋伴随林夕的話音越埋越低,再轉念一想房內處處的攝像頭,忍不住出聲打斷,“那個,我們這麽問會不會不好……”

“我的問題。”許景嚴斜了顧北一眼,從口袋裏摸了根煙出來,“對他不太好,就分了。”

這話裏滿滿的維護和寵溺,尤其配合那聲調,餘情未了幾乎是直接了當地寫在臉上。

謝磬禾愣住,林夕也愣住。

顧北埋在腿彎裏的小腦袋一僵,比剛剛更不自在了,覺得難受得很。

當初是他給許景嚴發的分手信息,許景嚴那時在執行突發任務,過了整整兩個月才回複他。

顧北沒有生氣,只有滿心的無奈和擔憂。

從十二歲被許景嚴接到身邊開始,顧北和許景嚴之間的見面就是斷斷續續的,短則兩三個月,長則一兩年。這人在軍營裏永遠有執行不完的任務,且每一個任務都是機密,大部分時候連提前招呼一聲都做不到。

可能前一天晚上還陪他吃了一個高高興興的晚餐,次日清晨卧室床上就已經整潔幹淨到一點溫度沒有。

小顧北因為舍不得他,曾經偷偷摸摸哭過好幾回,但每回都不敢讓許景嚴知道,怕他覺得自己不夠男子漢。

後來兩人在一起,有那麽一段時間,許景嚴留在家裏的時間特別長,一度讓顧北以為那種動不動就消失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直到大約五六年前,許景嚴又開始頻繁消失。

有可能前一天晚上還在抱着他睡覺,第二天就只剩下一個字條,然後一兩個月渺無音訊。

也有可能上一秒還在和顧北用光腦聊天,下一秒對話框就頓住,再回又是十天半個月之後。

顧北總覺得自己應該忍耐和理解的,但時間長了,卻發現忍耐理解四個字要做到實在太困難了。

他知道許景嚴強,知道他在軍中的地位,所以就更知道,所有不得不讓許景嚴親自上陣的任務,危險系數會有多高。

後來,顧北去看望小時候許景嚴不在時照顧他的管家先生。老先生對他說,讓他放寬心,聯邦日漸和平,嚴少那麽強悍的士兵,不可能會出事的。

可顧北不相信。

他比誰都清楚,5s級的戰士也和常人一樣,是血肉之軀,會疲憊,會受傷,會戰死。

有那麽一回,許景嚴超時四個月沒有給顧北報平安。

顧北幾乎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覺,只要閉眼,就是鋪天蓋地的噩夢。

後來等許景嚴回來,一番事後,顧北試探性地問過他,打算在一線待到什麽時候。

許景嚴沒說話,只是抱着他,手在他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拍着,等到他睡着,都沒有給一個答複。

顧北就沒再問了。

其實他心裏是知道答案的。

小時候爸爸就和他說過,5s級戰士是屬于聯邦的,身體強化到這一步的士兵,已經很難為個人意志所轉移,一朝站上去,便再不能退了。

顧爸爸說這句話時,語氣裏滿是千帆過盡。

顧北又掙紮了一年左右,向許景嚴提出分手。

他們斷得很幹淨,兩個月後許景嚴回他消息,只問了一句原因,便再沒和顧北多說一句話。從此以後日日夜夜地埋在邊疆,埋在戰場上。

在參加這次節目,再見到他之前,顧北本來都已經說服了自己不後悔的。

可聽見許景嚴這句話時,還是難過到心髒一片酸楚。

從小到大,除了父母以外,沒有誰比許景嚴更疼他了,也沒有誰比許景嚴在他心裏的地位更高,分量更重了。

他曾經想過,他應該以這樣的許景嚴為榮的,是因為有他這樣的士兵站在邊疆,聯邦才能迎來如今的和平。

可顧北辦不到。

十二歲那年,是許景嚴把他從泥沼裏強行扯出來,帶給他新生。

他不敢想象,如果軍隊有一天再給他帶來許景嚴的死訊,他要怎麽去面對。

·

情感交流活動最後在姜添的強行熱場下,還算圓滿結束,結束的時候,楊俞喊來高冷,就是下午擒拿和姜添對打的那個士兵,拿來了明星們的光腦。說給他們二十分鐘的時間,讓他們各自給家裏人打個電話。

可以去到任何地方打,只要不出宿舍樓,最後能按時将光腦歸還即可。

顧北捏着自己的那個,一路走出宿舍。他跑得很快,身後嗡嗡嗡的航拍機根本追不上,正在路口各種迷茫時,身後閃現一個高大的身影,啪叽一下,就将航拍機給按滅了。

背後的航拍師:“?”

許景嚴将那小小的航拍機随手放在旁邊,看了眼顧北消失的方向。

顧北從小一難過就喜歡吹風,所以這會兒一路往宿舍樓頂跑。然而跑上去才發現,軍營宿舍樓頂根本不開放,被巨大的鐵門焊死了。

他愣了半晌,直接在小角落裏坐了下來。

這個角落裏空氣憋悶,不舒服得很,可顧北卻不想動了。能跑丢航拍器已經很不容易了,他怕他往下走,又會被航拍器捉住。

剛剛因為許景嚴一句話而勾起的回憶還在腦海裏打轉,顧北心裏難受,稍微坐了一會,才掏出自己的光腦。

楊俞讓他們給家裏人打電話,然而顧北沒什麽可以打電話的人了,正琢磨着要不要索性給酷哥打一個,說一下他的霸道冷酷人設可能沒救了,就感覺自己身體突然被人一攬。

熟悉的氣息鋪面而來,顧北身體失去平衡,下意識伸手去抓人。

下一秒,那人便已經帶着他翻出了窗外,單手順着宿舍牆壁往上爬。

不過半分鐘左右,顧北就到了樓頂。

他愣愣地看了看空曠的周圍,又愣愣地看了看面前的許景嚴。

夜晚的明月皎潔,男人看向他的眼神裏像是綴滿了星辰,帶着些許無奈,伸手把他的光腦抽掉,矮下身問:“不是想吹風?”

顧北剛剛平靜下去的情緒瞬間又起來了一些,他伸手把自己的光腦搶回來,吸了吸鼻子:“……你好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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