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在儀器測試的過程中,出現了一個小插曲。
測試要貼導管, 貼導管必須得脫衣服。而顧北的衣服一脫, 就是一身的膏藥貼。按西西裏教授的意思,這些膏藥得撕。
撕就撕吧,顧北是個胸寬似海的男人, 不至于舍不得這點膏藥, 就是沒忍住在心裏默默算了算。
而當他撕掉第兩百塊錢的時候, 突然發現, 那些白大褂竟然就跟在他後邊,将他撕下的膏藥小心翼翼地接住, 然後平整放在一旁。
顧北“……”
自己身上撕下來的東西被別人這樣收起來,感覺是很奇怪的。
但顧北忍了, 他嘗試讓自己變成一個胸寬似宇宙的男人。
然而,在他撕掉第三百塊錢時, 耳邊又猝不及防地傳來了一聲冷哼。
是馬爾道夫将軍的招牌式冷哼,而就在這個招牌冷哼停下沒半秒, 旁邊那個矮個老頭也不甘示弱地跟着哼了一聲。
他們你來我往,讓顧北想起了林遠的夜半呼嚕。
顧北“……”
西西裏教授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許景嚴, 語氣平淡說“二位在這對檢測沒有任何幫助。”
然後許景嚴就很不給面子地開始趕客了。
兩個老頭瞪大了眼睛被推出估測室, 站在門口吹胡子瞪眼。
室內空間又空曠了一點點。
所以, 當顧北的身體調查值出來的時候,房間裏只有西西裏教授和他的助手們,許景嚴, 以及顧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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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最開始顧北還對教授的出現不明所以,那麽等到教授将那些導管主要貼在他的脊柱處時,來意基本就已經很明顯了。
他坐在測試臺上踢了踢腿,面上不顯,其實內心是有點忐忑的。
這種沉積的舊傷,落在誰心裏都得是個疤。
教授看了會顧北的報告,皺着眉頭問許景嚴“他當初受傷後,你是把他接到首都治療的?”
許景嚴說“是。”
“十五年前邊疆軍醫處的構建已經很完善,緊急搶救和前期治療都在那邊做的話,效果會比匆匆回首都好很多。”西西裏教授說,顯然是不明白許景嚴為什麽要将顧北帶回首都做治療。
那個年代的星艦沒有現在這麽成熟,從邊疆回首都的路程約莫要半天。
半天,對尋常人而言好說,但對渾身是傷的顧北而言,就不一樣了。
許景嚴看了眼顧北,給了解釋。
其實以聯邦十五年前的戰力,加上橫空出世的5s級戰士,應對在走下坡路的塔姆人并沒有多艱難。
當年的仗之所以打得那麽辛苦,是因為聯邦沒有及時掌握到塔姆人外形進化的情報。他們是在塔姆人已經滲入了邊疆,甚至已經能從軍營內部造成影響,才後知後覺的。
這也是顧北為什麽能在父母葬禮上被塔姆人拐走的原因。
十五年前的戰場傷亡慘重,邊疆一片混亂。許景嚴那時還在軍校,通過老師熟識的忠義老将大多跟在那場戰争中犧牲了,他對邊疆的勢力分布不熟,且當時塔姆人的清掃工作也還沒有徹底完成,他不放心讓顧北在邊疆做手術。
塔姆人的報複心極強,它們将自己被重創的大頭算在當時領頭的5s級戰士身上,自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毀滅其幼崽。
顧北對他們而言是仇人,也是潛力巨大的敵人。
它們能抓顧北一次,就能抓顧北第二次第三次。
所以在将顧北帶回首都的前兩年,許景嚴幾乎不允許讓他在自己視線之外和任何人單獨相處。
西西裏教授看着報告,輕輕點了點下巴,頗為可惜說“但如果前期治療是在邊疆做的話,他現在的情況會好很多。”
許景嚴頓了頓,說“是。”
這點他是知道的。
房間裏重新安靜下來。
顧北看看西西裏教授,又看看許景嚴,忍不住護了個短“我覺得我現在狀态也還挺好的。”
西西裏教授從鏡框上方看他“嗯?”
顧北見他不信,搬出鐵證“能吃能喝。”
西西裏教授一樂“這就是挺好?”
顧北用力點頭。
西西裏教授看了他半天,也不知想到了什麽,低笑了一陣,用一種頗為感慨的語氣說“他性格像顧朗啊。”
很久沒聽人用熟稔的态度提起這名字,顧北愣了愣。
許景嚴拿了衣服,示意他穿上。
“我答應你替他制藥,有你、馬爾道夫和古馳以及部分科研院上層的默許,這方面的人力物力會寬容許多。但他的病症根深蒂固,我之前給你的答案現在還是沒有變,完全痊愈不可能,我只能在緩解舊傷複發方面盡量替他争取。”
“之後每一天我都會安排人到這邊來提取他的身體數值,然後會送一些我之前兩年已經開發了的藥品過來讓他先試一試。”
許景嚴說好。
西西裏教授點頭。
·
估測室的大門緩緩打開,外面立刻傳來了兩道梆硬的聲音“怎麽樣?!”
西西裏教授看了眼許景嚴和顧北,把情況大致說了說。
馬爾道夫将軍立刻皺了眉頭“不能完全痊愈?”
“是。”西西裏教授說。
馬爾道夫看了顧北一眼,正要說什麽,顧北就被許景嚴拍了拍肩膀,是讓他先回去的意思。
一水的陌生人和許景嚴,顧北肯定是聽許景嚴的,乖乖扭頭朝宿舍的方向走。
馬爾道夫和矮個老頭的視線一路追着他,等人消失在走道盡頭,才收回視線。
馬爾道夫将軍臉上寫盡了不滿“如果你當初接受我的幫助,從十五年前就開始好好研究,他的傷勢不至于落得今天這樣。”
矮個老頭,也就是剛剛西西裏教授口中的古馳,斜了馬爾道夫将軍一眼,冷哼一聲。
古馳也是軍中将軍,但和領兵打仗的榮耀将軍馬爾道夫不同,古馳是科研方向晉升的,給出的裏程碑式的科研成果是戰鬥機甲。
如今聯邦所擁有的三位5s級戰士的機甲,都出自古馳之手。
十五年前,其實古馳和馬爾道夫都提出過可以幫顧北成長,包括為他研究藥物,尤其是古馳,曾經多次給許景嚴寫信。
那時的許景嚴羽翼未豐,手裏掌握的資源确實和這兩位不能比,且當時他正處于軍內上升期,理論上來說,顧北交給這二位,在當時,确實是比跟着許景嚴要更好。
清楚這點,許景嚴的語調也同樣沒有變,他咬字清晰有力。
“您和老師是戰友,如果她認為您合适,當年也不會特地寫信将顧北托付給我。”
馬爾道夫氣得兩眼瞪圓。
他當年和秦謹同為5s級戰時将軍,因為資歷緣故,在軍中話語權稍微比秦謹高上一些。所以他和秦謹比起平起平坐,其實更像前後輩的關系。
但馬爾道夫對秦謹這個後輩,是很不滿意的。
他的理想接班人是他一手帶出來的顧朗,可顧朗卻為了秦謹退下一線,在馬爾道夫看來簡直是恥辱的行徑。
每一名高階士兵的培養都耗費了聯邦大量的財力物力,從他們成為高階士兵的那一刻開始,榮耀和義務加身,人身便不可能自主。尤其彼時的聯邦還在戰時,像顧朗那樣有能力有策略的潛力士兵自主退役,馬爾道夫将軍氣得足足五年沒和顧朗說過一句話。
而秦謹。
秦謹的個人指揮風格和戰鬥理念和馬爾道夫大相徑庭,很多指揮策略特立獨行聞所未聞,偏偏性格手腕均強勢得很,一旦下決定就寸步不讓,兩人在軍中的決策方面時有沖突。
這一沖突,就是好十幾年。
回想起這段過往,馬爾道夫将軍冷着聲音說“她當然不可能托付給我。”
許景嚴微微颔首“老師很尊敬您,意見不代表成見,但您确實不适合撫養顧北。”
以馬爾道夫的性格,顧北在他手下,就是第二個顧朗,包括軍中很多老熟人也都是如此。越是清楚5s的珍貴,就越會忍不住地想要引導顧北往從軍的道路上走。
那可是秦謹和顧朗的兒子,寫進基因的萬裏挑一。
而這,就是顧秦二人最不願意看見的結果。
秦謹當年在信中親筆,希望許景嚴能給顧北一個不加任何引導,選擇自由的未來。
關于這點,其實馬爾道夫也是知道的。
從顧北當年幾乎被許景嚴藏起來的方式養在首都,其中的意義是什麽,他就已經隐約明白了。
馬爾道夫面色變了又變,看看許景嚴,又看看顧北走的方向,抓過西西裏教授手中的報告,往許景嚴面前一拍“那這個傷,你得搞定!”
許景嚴應聲“是。”
馬爾道夫将軍又在原地站了會,繼續硬着聲音說“還有!”
許景嚴看他。
“就明天,我要和他一起吃頓飯!”
·
次日,飯桌上。
顧北看着給他夾了好幾塊西蘭花,然後拿出了帶兵打仗氣勢滿臉寫着“快給我吃掉”的食堂不速之客馬爾道夫。
人都是懵的。
他挪着屁股稍微往旁邊坐了一點,可憐巴巴地看了周圍,最後目光落在許景嚴的身上。
他吸着鼻子用目光戳了兩下許景嚴。
那意思清晰明了,求助。
許景嚴回了他個眼神,意思也清晰明了。
晚上陪我睡覺嗎?
顧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