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白允慈和封盲沉默了,楊禁所說的話是他們最不想面對的一個情況。洲際同盟、千帆、聖地、官錦城……幾方之間似乎已經不再是明面上那般鮮明的對立,沒有人知道到底誰代表正義誰代表邪惡,真相是深不見底的深淵,深淵嚎過的怒風令每一個人背後發涼。

“你覺得官錦城站在哪邊?”白允慈問楊禁。

“不管他站在哪一邊,都是對立方最大的噩夢。”楊禁沉吟,“他……到底怎麽想的?”

白允慈說:“到時候就知道了。現在洲際同盟向聖地發出了挑戰,哪怕聖地還是裝死不回應,洲際同盟的人應該也不會放過他們。但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一件好事。”

封盲問:“我們每一個人都要經歷戰争了麽?”

楊禁說:“不知道他們是否要把局部戰役擴大成全線戰争。”他的手指彎曲起來,輕輕壓在嘴唇上,在房間內慢慢踱步,分析說,“洲際同盟并不擁有軍隊,在千帆覆滅之後,這方面他們顯得更加捉襟見肘,可是現在無端端哪兒來的這麽大的自信跟聖地直面碰撞?以目前聖地的武裝力量和人員素質來說,即便是千帆在的時候,也不能百分之百确信能夠宣戰,除非……”一個念頭在他的腦中晃過,他原地站住了。

“除非什麽?”封盲問了一句,他看了看白允慈,白允慈的表情十分嚴肅,仿佛也想到了什麽。

“除非他們有官錦城。”楊禁說,“而且官錦城手上有大批量的海燕。”

封盲愣道:“什麽?”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我一開始就想複雜了。”楊禁說,“Pony當時是官錦城和萬弘聯手關閉的,官錦城沒死,而萬弘不知生死。洲際同盟對千帆的事情态度非常消極,當時我并沒有想太多,但是結合後面一系列的事件,從洲際同盟第一個派遣過來跟我對接的人開始,走向就不對了。千帆是官錦城直接導致的,奧羅拉的爆炸與官錦城有關,而官錦城本人又曾經藏匿于洲際同盟的地下……并不是有人幫助官錦城繞過了ZZ,也并不是洲際同盟內部産生了分化,而是……這原本就是洲際同盟和官錦城的打算!”

他習慣性地認為是聖地的人滲透了洲際同盟內部,并覺得是官錦城背叛了所有人,并且和洲際同盟內部的某些人勾結。如果他的猜測成立的話,那麽整件事情從頭到尾就都是錯的。

可是這樣的話,萬弘與官錦城一起做了那個決定之後為什麽萬弘始終沒有現身?這兩個巨大的集團裏到底分裂出了多少個不同的小團體?到底誰聯合了誰?而誰又背叛了誰?

“他們這麽做有什麽實質性收益?”白允慈說,“這說不通。”

楊禁說:“怕的就是……收益不是我們能想到的。而且我們不知道在這個過程當中,聖地的人有沒有順水推舟。”

“啊?什麽意思啊?”封盲說,“那我們現在要怎麽辦?”

“文頌。”楊禁說出了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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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際同盟宣布與聖地開戰之後,人們想象中劍拔弩張的情形似乎并沒有出現。誠惶誠恐地過了兩天之後,發現世界仍舊是歌舞升平,就連春明市發生的災害所造成的影響力都在逐漸消退,人們便以為,所謂的開戰,也許就是像原來一樣在這個世界上某些看不見的角落裏跟聖地的人打一打,總的來說不會影響整體的和平。

懸挂在頭上的刀懸久了,人就很容易忽略它是否真實存在。但若是說起洲際同盟對于聖地宣戰的合理性,街上每一個人都能義憤填膺地說出來很多。聖地做了那麽多喪心病狂的事情,春明市的血案就在眼前,這個仇如果不報的話,那未免也太聖母心了。

人們情緒很大,可情緒落在實際之處似乎又與他們無關。不過對于洲際同盟來說,情緒的言論完完全全傾向他們是再好不過的。

洲際同盟內部從始至終都是戰備狀态,所有的信息都沒有外流過。

官錦城獨自身處于一個黑暗的空間裏,他的面前有四個虛拟的光幕,像是四張卡牌一樣在空中,發出幽幽亮光,可是其中只有三個有人形輪廓,剩下的一個黑漆漆的一片。

“文頌在路上。”懷特說,“他有些事情要處理,我們暫時不等他了。”另外兩個影像正是歐洲同盟主席薩莉和非洲同盟主席帕拉薩。

“那就開始吧。”官錦城冷聲說道,“你們所需要的東西,我已經全都準備好了。”

懷特說:“好,我們會開辟一條特殊加密路線。”

官錦城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說話。他的脾氣性格是千帆與洲際同盟每個人都清楚的,同他打了這麽久的交道,各個同盟周主席也已經習慣了官錦城沉默的樣子。

只是他這個人太過強大,以至于他的沉默叫所有人都不那麽安心。

懷特頓了頓,說:“我們還是希望,你能親自到總部來一趟。”

“去做什麽?”官錦城說,“等着被楊禁找上門來?現在我不是那麽想見到他了。”

懷特說:“你之前可不是這個樣子。”

“你們之前也不是。”官錦城說。

“錦城。”薩莉開口說話,“這件事事關重大,涉及到整個世界的安危,我們希望穩妥起見……”

“穩妥?”官錦城打斷了薩莉,“當決定要毀滅千帆的時候,就不存在什麽穩妥了。我能夠做的,也僅僅是幫你們摧毀聖地。不要把我想象的能力那麽大,我對你們的威脅也不如楊禁那麽大。”

“楊禁……”懷特說,“确實是我們都未曾預料到的一個意外。

“我承認,雖然時至今日我也無法破譯他的秘密。我們都驚訝于他在千帆爆炸中生存的強大生命力,反物質爆炸都無法摧毀他,這很能說明一些問題。我确實很希望能夠對他進行更深入的研究,但顯然,他是個聰明人,靠近他是為了了解他,同樣,他也會因為這樣的距離而了解你,這很危險。”官錦城說,“不過,放棄他并不是一個令人遺憾的選擇,因為只要是人,必然會有終極,為了一個必然會走向終極的角色而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去追捕,實在是太沒必要了。”

帕拉薩問:“那我們此前一系列的計劃宣告破産?官教授,別忘了你為了找到楊禁可是在奧羅拉制造了堪稱恐怖的爆炸。”

“難道只是我做了這件事麽?難道這件事只是為了抓一個楊禁麽?”官錦城漠然說道,“如果你們承認自己就是這樣狹隘的蠢貨,揣着明白裝糊塗的話,那麽我也無從辯解。”

帕拉薩本想回擊,但是懷特制止了他,對官錦城說:“官教授,既然你認為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那麽是不是可以向我們透露一些你的理由呢?”

“可以。”官錦城說,“我找回了我的燈塔。”

文頌坐在車裏手動處理一些文件信息,ZZ停機之後對洲際同盟的運轉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不過他們還有備用系統,也算是可以支撐目前的工作量。他在行車系統裏設置好了路線,低頭處理公文,只消得片刻,擡頭再看,似乎路線偏離了。

他馬上意識到了不對,想要把車改為手動,并且呼叫安保系統,但一切無濟于事。文頌很快冷靜下來,這種行雲流水的操作絕非一般人所為。他深吸了一口氣,默默的按了一下藏在衣服裏的槍,沉默的等待着駛去的終點。

終于,車子在奧羅拉北區的一個陳舊武館處停了下來。

一個帶着棒球帽的高大男人走了過來,他伸手敲了敲車窗,然後擡了一下帽子,叫裏面的人看清自己的模樣。

文頌認出了楊禁。他謹慎地下了車,楊禁往後退了一步,示意自己對他沒有什麽威脅。文頌低聲問:“怎麽是你?”

“不然呢?”楊禁笑着說,“我是應該被砸死還是應該被淹死?”

“……”文頌的表情管理十分到位,在他爬滿皺紋的臉上實在看不出來什麽多餘的情緒,“你有事找我?”

“确實。”楊禁伸手,“裏面談吧,放心,我不是影月行動組的人,不搞暗殺。”

文頌點了點頭,跟随楊禁進入了武館。遠在市中心的大樓裏,所有人都站在屏幕前,監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希望他們不要在我家裏打起來。”孟蝶非常不情願地說,“弄髒了還要收拾。”

“北區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啊。”封盲說,“人少,監控好處理,信號好屏蔽,适合藏身。不過楊禁為什麽不叫我們跟他一起去啊?多一個人好歹多個照應。”

白允慈說:“他不需要。”

武館裏很安靜,楊禁上次來的時候沒功夫參觀,這次倒是看了個全。不過文頌沒有參觀的心情,一雙眼睛一直停留在楊禁身上。

“可惜,這裏連口茶水都沒得喝。”楊禁坐在沙發上,狀态很輕松,仿佛外面沒有發生過那些血雨腥風的事情,千帆沒有毀掉,他僅僅只是執行完了一個任務回來。恰好碰到了文頌,并且邀請文頌喝一個下午茶似的。

“有話不妨直說。”文頌說。

“好。”楊禁也不打算跟文頌繞彎子,“你的私人電腦裏為什麽會有千帆的完整名單?你向春明市發送了什麽東西?官錦城為什麽還活着?”

文頌幾乎不經思考地說:“我是亞洲同盟的主席,并且是下一任洲際同盟輪值主席,擁有千帆的名單再正常不過。我确實向春明市發送過消息,但是很抱歉,你沒有獲知內容的權限。至于為什麽官錦城還活着,我想這個問題你應當去問官錦城本人,而不是我。他應該比我更清楚他自己為什麽活着。”

楊禁眉頭一皺,正色看向文頌。

“老狐貍可以啊。”封盲贊嘆道,“我要是楊禁我就罵街。”

達莉娅說:“他不怕楊禁動手?這種老年人我一拳能打死十個好不好?”

“哇,你真的是很有自信诶!”鷹司說。

“別吵。”白允慈說。

鷹司不服:“為什麽她說話你就不管?我說話你就讓我別吵?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意見?姓白的我告訴你,我跟你的賬……”

“鷹司啊,幫我把桌子上的咖啡拿過來好麽?”封盲趕緊說話,試圖把鷹司支開,“乖,聽話。”

“你讓我去我就去?我這麽沒面子的麽?”鷹司拒絕。

所有人都盯着白允慈,白允慈這次沒有動手,反而輕飄飄地說:“你愛幹嘛幹嘛吧。”

鷹司很意外,但很快臉上就露出了勝利一樣的炫耀,得意洋洋的,但是卻不再插嘴了。

何尋走了過來,看着屏幕上的畫面,說道:“即便現代社會已經沒有了文化與種族的隔閡,但是不得不說,文頌身上還保有着那種只有書上才能看到的,屬于古典東方的士族氣質。這些東西他不喜歡提,提了就是違背洲際同盟公約,但是……”何尋笑了笑,“人類花了幾年前時間形成的DNA記憶,不再去花個幾千年時間,怎麽能說忘就忘呢?”

大家奇怪地看着何尋,何尋愣了愣,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奇怪地話,便說:“我只是想說,他是個很難對付的人。這些洲際同盟的主席們在權術中起伏,每個人都是玩心理戰術的高手。不過,楊禁應該有所準備。”

楊禁見文頌跟自己打太極也不惱火,他只是問文頌:“如果你消失了,是不是個好消息?”

文頌問:“對誰而言呢?”

楊禁笑了笑,稍微歪了一下頭,沒有說話。

“楊禁。”文頌說,“很多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如果我是你的話,可能會選擇什麽都不問。楊禁,你還年輕,沒必要為了未知的事情去做太多沒意義的努力,到頭來你會發現,根本不值得。”

“我為什麽要聽你一個無趣油膩的中老年人教導?”楊禁挖了挖耳朵,嘲諷地說,“這個世界是怎麽樣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你也要管?那洲際同盟的業務範圍是不是也太寬了一點?我找你只是為了幾個問題的答案,既然你不說,那我也沒什麽好浪費時間的了。”

他站了起來走到文頌面前,稍微彎腰,直視文頌說:“我現在最讨厭別人跟我說世界不是我想的那樣,真有意思,難道世界就是你們想象的那個樣子麽?你們跟官錦城做了什麽勾當難道我不知道麽?你不告訴我,那麽對我而言,你的存在就實在沒有什麽意義了。”說着,他掏出了一把槍,指着文頌的額頭。

文頌冷靜地說:“楊禁,你不是一個出爾反爾的人。”

“對,我不是,所以我說我不搞暗殺。”楊禁的頭偏了一下,看向了一側的角落,那裏看上去什麽都沒有,但是如果仔細尋找的話,能發現空中飄浮着一只小蟲。

非常非常小,像一粒灰塵一樣。

“再見。”楊禁對着那個小蟲說,同時也對着文頌說,下一秒槍聲響了,文頌倒在了沙發上,血從後腦嘩啦啦地往下流。

楊禁轉身用槍指着那個小蟲,說:“官錦城在哪兒?來找我吧,讓我看看你們到底有多強。”

緊接着,他笑了笑,看也不看,一槍甩出去擊中了那個小蟲。

洲際同盟的對接信號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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