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封盲坐在大屏幕前,手邊的咖啡空了續,續了再空,已經不知道是低多少杯了。時一羲的消息,聖地的艦隊的消息,洲際同盟的消息……這麽多爆炸新聞在同時攻擊着所有人的神經,恐慌像是急速傳染病一樣席卷了全球,一些有錢人已經架自己的飛船離開了地球,太陽系內其他星球的基地。

那裏的環境并不如地球上,但活着總比平白無故的死掉強。他們的財富足以支撐他們的生活運轉,但就普通人而言,世界末日已經來臨了。

達莉娅慢悠悠地走過來,跟封盲說:“那個老頭子我已經放出來了,但是他哪兒都不想去,好像一切跟他沒關系一樣。哎,你說說,現在這些到底都是什麽事兒啊?”

封盲嘆氣:“誰知道呢?如果我知道當超級英雄這麽累,我才不上這條賊船。對了,達莉娅,你……你回水星工廠吧。”

達莉娅問:“為什麽?”

“這裏不安全。”封盲笑道,“雖然水星工廠環境是差了一點,但是你一直在那裏生活,應該問題不大。”

“我不走。”達莉娅轉身說,“我還沒有找到我的父母。”

“真的找的到麽?”封盲說,“你從來沒有說過你父母的樣子,來到地球只有也從來沒有再提起過這件事,所以,你真的找得到麽?”

“找不找得到要你管?”達莉娅生氣地說,“你怎麽管的這麽寬?”

天臺上傳來了轟鳴聲,一架飛機緩緩降落,封盲急忙去看,達莉娅也跟了出去。飛機上下來三個人,鷹司狀态最為正常,白允慈渾身是傷,與楊禁二人看上去疲憊無比。封盲還往後看,不由問道:“怎麽就你們三個?孟蝶他們呢?何尋不是去給你送東西了麽?人呢?”

“死了。”楊禁吐出了這兩個字。

“什……什麽?”封盲磕巴了一下,“什麽就死了?怎麽死了?”

“何尋死了,孟蝶離開了。”楊禁快步走向室內,“解釋太浪費時間,回頭再解釋,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封盲看向白允慈,白允慈點頭。這個信息似乎比之前那些還要爆炸,封盲甚至沒有反應過來,腦子都是懵的,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似的跟白允慈說:“那要不……要不你先處理一下身上的傷。”

鷹司架着白允慈說:“走。”

白允慈自己就是醫生,他對自己身上的情況十分清楚,沒有多加推脫。鷹司陪着他去治療,封盲和達莉娅留在了楊禁的身邊,楊禁站在屏幕前,看着目前的世界範圍內的局勢。

其實到這個時候了,也沒有什麽可分析的了,一個“亂”字幾乎可以概括全部。

“洲際同盟在組織維和部隊,但是時間上沒有那麽迅速。”封盲說,“那些消息公布出來之後,仍舊有很多人願意站在洲際同盟一側,但同樣,也有很多人站到了聖地的立場之上。現在洲際同盟和聖地還沒有正式的硬碰硬,很多不同立場的普通人已經打了起來。”封盲調出了那些畫面,街道上滿是狼藉,人們互相攻擊,焚毀物品,比那些手握權力身居高位的人還要先一步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還有一羲。”封盲說,“從他的行進路線上來看,他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要到奧羅拉了。”

“我知道了。”楊禁閉上了眼睛,“Pony,分別計算聖地和時一羲的行進速度,然後把查詢關于‘聖子降臨’計劃中所有關于密碼的信息。”

Pony很快回答了楊禁:“聖地艦隊将在一小時之後抵達奧羅拉,時一羲是一小時十分之後。‘聖子降臨’計劃中有關于基因密碼的字段,但是沒有詳細記錄密碼的工作原理和加密解密過程。”

楊禁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那你告訴我怎麽阻止他的所作所為?”

“殺死他。”Pony給出了最簡單直接的答案。

“怎麽殺?”楊禁覺得不可思議,嗤笑道,“你告訴我現在誰還能殺得了他?”

Pony說:“沒有人知道。”

楊禁說:“你把那個計劃的全部資料都調出來。”瞬間,有關于“聖子降臨”計劃的全部內容如同繁星一般鋪滿了他們的房間裏,圍繞在他們的四周。Pony将其中一部分放大,說道:“計劃的參與者們曾經做過一個備用方案,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沒有采用,所以沒有記錄到正式的文件中。除了一個叫‘弦’的名詞之外,我也不能檢索到更多內容了。”

“弦?”楊禁無語,“這算哪門子有效信息?”

封盲看着這個字眼沉默了片刻,說:“如果這代表的是弦理論呢?”

楊禁歪着頭看向封盲,達莉娅更是一臉不解地問:“弦理論是什麽?”

“弦理論認為自然界中的最小基本單位不是我們所熟悉的點狀粒子,而是‘弦’。”封盲用手比劃了一下,但是這個概念很抽象,達莉娅還是一頭霧水。楊禁有點明白封盲的意思,認真聽他把話說完,但封盲自己卻突然大叫了起來,“我知道了!怪不得一羲可以無視任何傷害!因為他的基本單位不是物質世界中通常意義上的最小基本單位!他的基本單位是‘弦’!所以他能夠完美無視一切攻擊,因為他們本身就不在一個可以被讨論的水平線上!天啊,這真的是……真的是太瘋狂的想法了,他到底是怎麽被制造出來的,又是怎麽長大的!”

楊禁斜視道:“怎麽?難道你又要贊賞一番官錦城麽?”

“為什麽不可以?”封盲聳肩,“技術是沒有道德的,它在好人手裏可以推進世界發展,在壞人手裏會毀滅世界,我不能因為官錦城變态從而否認超凡的技術能力吧?”

“你可以閉嘴了。”楊禁說。

“你真的不聽我分析完麽?”封盲說,“如果一羲的基本單位真的是弦的話,那麽說不定有辦法能克制他。”

楊禁看了看時間,說道:“你現在從構思到實現可能只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了。”

封盲搓了搓手,在房間裏又走了兩圈,說:“從現在開始你們誰都別打擾我,給我五十分鐘的時間。”他頭也不回的去了自己的實驗室裏,并且堅定的認為,在這五十分鐘時間裏,天塌下來會有人頂着。

房間裏,有一個人趴伏在床上,他幾乎整個後背都已經潰爛,那樣子十分恐怖,上面有一層透明的膜狀層,把傷口跟空氣隔離開來。但是單單是看着,都能讓人想象到那是怎樣的疼痛。可那個人卻似乎沒有什麽太多感覺,就安靜地趴着,閉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醒着。

栾沉在房門外跟醫生交談了一陣,他面色凝重,眉頭緊鎖,待醫生走了之後,他才推門進來。這這麽一瞬間,他就又換上了笑臉。

“展楓?”栾沉走到床邊,“你應該沒睡着吧?”

“嗯。”展楓擡起頭,此時,他的半邊臉已經爛得差不多了,“怎麽了?你有什麽要說的?”

“關于你的事情。”栾沉不是個猶豫的人,醫生已經跟他把該交代的情況都交代了,他認為沒有必要再瞞着展楓,于是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說,“就目前的技術水平來說,你的情況沒有十分完美的方法去解決,所以醫生給出了另外一個建議,就是讓你進入冬眠狀态。十年、二十年、幾十年幾百年,總會有辦法的。”

展楓看着栾沉,他眼底裏沒有一丁點情緒,消化片刻之後說道:“有意義麽?”

栾沉說:“活着就是意義。”

“你別逗我了。”展楓坐了起來,“你們為什麽當初要把我弄活?為什麽要做這種根本沒有想過後果的事情?因為一個試驗品的後果來說對你們不重要。所以,別再想這麽麻煩的事情了,難道你們想讓我冬眠,然後幾十年幾百年之後像一個怪物一樣醒來,再被人當成試驗品一樣去做弄麽?栾沉,你是有多恨我?”

“我們是志同道合的戰友,我為什麽要恨你?我有什麽可恨你的?”栾沉說,“展楓,你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了。”

“對,事情沒有那麽複雜。”展楓說,“人總是要死的,無論高尚還是卑微,結果都是一樣的。我們不說這些了,可以麽?現在,我還能做什麽?”

“現在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栾沉說,“我們馬上就要抵達奧羅拉了,Checker就在奧羅拉,但是他現在不需要我們去找他。”他忽然笑了笑,說,“Checker現在什麽都不需要,這一天終于到了,他卻不想站在頂端。”

“為什麽?”展楓問。

“因為他所做一切不是為了自己。”栾沉說,“Checker認為,只要事情成功了,是否由他領導,結束之後是否歌功頌德,都與他無關。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我們都是棋盤上的棋子。”

展楓問:“那我呢?”

栾沉刻意回避了這個問題真正的意思,換了個含義解釋說:“你只需要呆在母艦上,這裏很安全。”

展楓稍微的側過臉去,這樣看來,他是完好的那一邊臉頰朝向了栾沉。他垂着眼睛,眨眼的時候,睫毛輕輕顫着,頭發披散在身上,整個人籠罩在一種極為陰沉的氛圍之下。栾沉忽然回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展楓被他們帶回來“複生”之後,這雙眼睛第一次睜開,裏面分明是一派無邪。

在此之前,他總以為是人的性格決定了今後要走的路,但展楓顯然不是,因為他并非性格陰郁,只是這樣畸形的生活讓他沒有更多的選擇。

栾沉嘆息,沒有跟展楓繼續聊下去。他徑自離開了房間,外面的坐标顯示,他們已經抵達了奧羅拉境內。

“讓展楓進入冬眠吧。”栾沉對醫生說。

醫生問:“要設置多久?”

栾沉反問:“你覺得按照目前人類的發展進程來開,多久之後才能救他呢?”

醫生搖了搖頭:“技術發展是不預測的,可能一百年都沒有什麽進展,也有可能三五年翻天覆地。”

“那就一百年吧。”栾沉站在舷窗,此時母艦還保持着高度,城市被一片煙雲籠罩,那樣的煙雲也籠罩在他的眼底,“一百年之後,我們都不複存在了,也許那個世界才适合他。”

“好吧。”醫生點頭說,“那我去準備。”

醫生走後,栾沉仍舊沒有離開舷窗。一百年後的世界啊,會是怎樣的呢?如果可以,他也很希望親眼去看一看。人類總是對未來充滿各種各樣的奇怪幻想,然後不顧一切地向前奔跑,去追逐永遠摸不到的太陽,于是,世界向前走了一步。

但是很遺憾,他不能去到未來去,他要留在當下,去給未來的人們創造一個很好的未來。

奧羅拉的人們在這一天經歷了太多的事情。

無論他們身處什麽樣的地方,當他們走到街上,走到窗邊擡頭看天時,就會看到遠方有一團巨大的黑影再朝着這裏駛來。

新聞裏總是有很多不怕死的記者,他們甚至驅車跑到了郊外去抓第一手消息,而在畫面中已經可以看到那團黑影的真實面目。

那是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龐大戰艦,絕對力量感的壓制讓人們對它産生了極大的恐懼感,可當看到它上面的聖地所屬标志時,又有相當多的一部分人選擇了擁護。

洲際同盟要封鎖奧羅拉,很多人要求開放奧羅拉,他們自己在城市內的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都發生了沖突。

而在此時,畫面中出現了一個極快的影子,有人驚呼:“他來了!”

時一羲比預計地提前了一會兒抵達奧羅拉,但是他沒有跟聖地從同一個方向來,奧羅拉被夾在了中間。

戰艦緩緩壓近,天色暗了下來。

楊禁站在天臺之上,一句話不說。

“我們這輩子,是不是見過太多次末日了?”楊禁忽然開口,然後回頭看身後的白允慈,白允慈接近他的時候他就已經發覺了。

“是啊,很多次。”白允慈笑了笑,這時候他倒是輕松了很多,竟然有一種欣賞美景的感覺,伸了個懶腰,說,“可是我沒想到,人生中最後一次竟然是跟你這麽一個沒意思的人看。”

楊禁笑道:“那就不要把它當作最後一次。”

白允慈說:“這可不是我說了算的。”

“我想到了!”封盲站在門口大聲喊了一聲,他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鷹司追在他身後。封盲拿着手裏的一個針管大小的東西說:“不保證對,但是只能試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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