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誰告訴你的!”宋麒直起身急道:“這件事不是早就澄清了嗎!”

“是你師兄們說的。”江辭風垂眸看着“結拜義弟”, 用眼神詢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起初,我是被一個碰瓷的逼上山來的!”宋麒趕忙想要重頭解釋, 但事情有些複雜,說完一句, 他就停下來思索。

“下面的原因還沒有編好?”江辭風挑眉看他:“要不我改日再問?”

“才不是編的!”宋麒忙道:“說來話長, 我得想想從哪裏開始說, 你不信, 可以問你爹娘!”

“那我去問我娘。”江辭風腳尖一轉, 朝西邊走去:“走,我送你回坤門歇息。”

宋麒感動道:“沒事, 我不累。”

江辭風斜看他一眼, 發出質疑:“不累臉色為何如此難看?”

宋麒不感動了:“不勞師兄送我!”

“萬一你又走丢了。”江辭風漫不經心道:“誰替我抄剩下兩份經文?”

沒想到江某是這樣的南方君子!

宋麒乖乖被護送下山,江辭風一直把他送到坤門院門口。

幾個弟子見江辭風親自送師弟回來, 都躲在院子裏伸長脖子, 偷聽二人談話。

沒多久, 二十多名弟子就全聚集到院子裏, 畢竟身在坤門, 要見江少主一面實屬難得, 如今占了宋玄瑞的光,不知少主會不會進院子坐坐, 跟他們也攀談幾句。

越想越是激動,一群人低聲探讨:“他們在說什麽?快讓宋玄瑞請少主進來歇腳!”

門外, 并不打算送小師弟進門的江辭風臨走前囑咐:“先睡一覺, 然後好好想想, 有沒有招惹過玄夜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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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确定。”宋麒道:“如果我能想出逆魂陣跟什麽人有關,保證第一個告訴你,我發誓。”

“我猜也跟你無關。”江辭風蹙眉道:“此人先對辭煙下手不成,又将矛頭轉向你,十有八九是沖着我爹來的,明日我去請幾位師叔加固禁術結界,近日你先不要出門。”

宋麒張了張口,又把話咽回去,輕聲道:“江師兄也請回去歇息罷。”

他懷疑那作案之人就在山中,甚至就在自己身邊,否則不可能知道他去過段傾流的院子,企圖偷東西。

但這個理由不便明說,江某會以為他膽小胡思亂想,還是算了。

江辭風見他神色倦怠,便道:“去歇着罷,我走了。”

看着江某離開,宋麒才感覺困意襲來,暈乎乎地回到院子裏,就被突然炸開鍋的師兄們吓了一跳。

“玄瑞老弟!你怎麽不請江少主進來歇歇腳啊!”

“哎喲宋師弟!你就讓江師兄這麽走了?!”

“少主以後還會來找你嗎?”

……

宋麒總感覺這幫坤門弟子不像是江某的師弟,而像是一群冷宮妃子……

敷衍完師兄們,宋麒回屋歇息,精神極度倦怠,卻總有什麽事在腦子裏繞得他心神不寧。

一定有雙眼睛在時刻盯着他。

一閉上眼,那種被監視的感覺更加濃烈,叫他不得不陡然睜眼去看窗縫,看門縫,甚至看向桌底。

究竟還會有誰跟他過不去?

根本毫無頭緒,只能轉而去想江某。

江某認出了他的眼睛。

宋麒嘴角微微勾起笑,一點點竊喜。

只因為這雙眼睛,就可以不問緣由替他出面對付段家少主。

可江某為什麽又說跟他“關系很壞很壞”?

宋麒嘴角又撇下去,皺起眉頭。

他們關系就是很壞很壞啊——

五歲那個冬季的尾巴,宋麒本打算跟小南方君子握手言和。

因為那日,江某吃掉五盤蒜泥後,再次側頭看向他,嚴肅地開口:“我認為天狼将軍是頭好龍。”

宋麒是個有原則的孩子,絕不會原諒任何一個敵視小飛龍的壞人。

但是有江某那樣好看眼睛的人,應該有一次幡然悔悟的機會,所以宋麒當場原諒了江某,甚至激動得臉頰發燙,只能一邊雙手抱着臉降溫,一邊對江某露出欣賞的笑。

這一幕落在江辭風眼裏——就是小胖子捧着肉嘟嘟的臉,一個勁沖自己傻笑。

江辭風也抿嘴笑起來,他覺得自己重新獲得了當大英雄的資格,正打算邀請宋家小胖子出門玩,就有仆從上門找尋他回家。

天色不早了,他只能暫時告別:“宋麒,我明天來找你。”

宋麒開心得捧着臉,差點邁着小短腿把江辭風一路送下山。

是被娘親拉住的。

“娘跟你說多少次了,喜歡不能全放在臉上,瞧你傻的!一會兒那小子又要嫌你煩人了。”

此後,宋麒又恢複了初見南方君子時的熱情,一大早起床,洗漱穿戴齊備了,正襟危坐,等着江某出現。

餘光看見桌上的幾只小飛龍,立即讓奶媽把它們收回箱子裏。

心虛,小飛龍們好像還在生江某的氣。

這一等就是一上午,江某沒有來。

當然這很正常,江某沒說什麽時候來,那有可能是下午來。

可是江某會不會忘記來?

宋麒開始忐忑起來,沒有猶豫很久,他立即決定下山去找江某。

跟從前一樣,他準備了一包自己最愛的牛肉煎餅當禮物。

江辭風其實也很早起床,他花了生平最長的一次時間思考要穿哪套行頭,去成為真正的大英雄。

最終選擇了一套玄金色騎射狩獵勁裝,江辭風有些小得意地走出門,卻撞見了父親。

江渡雲見兒子穿獵裝,便驚訝道:“前幾日都愛窩在書房裏,今兒怎麽突然想上山打獵了?”

“額……”江辭風緊張地低頭找借口,總不能告訴父親自己穿得這麽花哨,是為了去迎娶宋家小胖子,父親可能會一直笑話到他成人禮。

死也不能說。

“對……”江辭風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很久沒打獵了,想舒展一下筋骨。”

江渡雲擔心兒子年紀小,雪山上遇到危險,便叫兩名弟子陪同兒子上山打獵。

就這樣耽擱了一上午時間,直到中午才回來。

肚子餓得咕咕叫,一回院子裏,兩個師兄就叫了午膳,拉江辭風一起吃飯。

“這鬼地方獵物也太少了。”楚師兄抱怨道:“一上午就這麽點收獲,咱們下午換一片林子試試。”

趙師兄點點頭:“辭風連只兔子都沒獵到,心裏肯定不服氣。”

“……”江辭風完全沒有不服氣,一整個上午,他心思都在宋家小胖子身上,獵物經過眼前看都不看一眼。

小胖子一定還在等他。

楚師兄笑道:“那快點吃完,咱們下午繼續。”

“不了。”江辭風立即拒絕:“我下午有點事。”

不論如何都不能再耽擱了。

趙師兄好奇道:“什麽事?”

“上山找宋麒。”江辭風坦白。

兩個師兄對視一眼,楚師兄驚訝道:“你最近經常去找那小家夥啊?”

江辭風低頭吃菜:“有麽?”

楚師兄:“我這幾天找你,都聽說你上山去了。”

“啊。”江辭風沒有否認,但是耳朵尖開始泛紅。

“你找宋家那小家夥幹什麽?”

“玩游戲。”

“你天天上山找他玩游戲?”

“有問題麽?”

楚師兄還在為宋家長子崇拜惡龍的事暗自生氣,見自家少主非但不生氣,反而比以前熱情,不由更加窩火。

“不是……以前不都是他來找你嗎?別忘了前陣子他還送惡龍木雕給你,我的小少主,你不會倒過頭想去糾纏那個宋家小子吧?”

江辭風臉唰的紅了。

趙師兄趕忙示意楚師兄閉嘴,笑着替小少主找借口:“辭風怎麽可能喜歡跟那種幼稚孩童玩在一處?還不是師父一直逼着辭風跟宋家孩子好好相處麽?”

楚師兄笑道:“怪不得,是師父逼你去的?”

此時此刻,抱着牛肉煎餅的宋麒,已經躲在窗下蹲得腿發麻了,他早就來到了院子裏,但還是相等江某吃完午飯再出現,以免打擾江某。

沒想到躲在窗口,意外聽見江某的師兄說自己壞話。

宋麒不開心,整張小包子臉都氣嘟嘟了。

他鬼使神差地撐着發麻的雙腿站起身,踮腳看向窗內。

這個角度,只能看見江某穿着玄金色狩獵服的背影。

簡直太英姿飒爽了!

空氣安靜得不像話。

江辭風覺得自己只要繼續吃菜,就可以繞開這個話題。

可是楚師兄居然停下筷子,就這麽直直盯着他,等他回答。

窗外,宋麒踮着的雙腳微微打顫,小包子臉上滿是急切:江某,快告訴他!才不是江叔叔逼你的!我們是上天注定的好兄弟!

被師兄視線盯得絕望,江辭風最終妥協地聳聳肩:“實在拿我爹沒辦法。”

楚師兄笑起來:“辛苦了。”

……

宋麒記不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山上的。

手裏的煎餅還有餘熱,小胖手卻涼透了。

記不清江某下午來找自己時,說了什麽。

就這麽傻乎乎地被江某牽出院子,跟堂哥們開始了許多天前沒結束的游戲。

大英雄跟妖王的對決開始前,宋麒看見南方君子轉過頭,對他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

“大妖王一定要贏!”這是宋麒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

話音剛落,他看見南方君子的笑容僵在小臉上,變得有些錯愕。

緊接着,江某像是被激怒一樣,瞬間将大妖王撂倒在地。

“不算!不算!”宋麒憤怒的沖上去扶起二哥:“再來!大妖王一定要贏!”

“起來,再來!”

二哥不斷被打倒,又不斷被宋麒扶起來。

二哥接連幾次被江家小子重手撂倒,徹底火氣上湧,猛地站起身,推開抱着自己胳膊的宋麒,拼命似的沖向江辭風!

正打算接招的江辭風看見小胖子沒站穩腳,眼看就要摔倒,下意識便腳尖一轉,伸手接住了宋家小胖子。

“砰”地一聲悶響,二哥一腳踢中了江辭風肩膀,宋麒被牽帶着,跟江辭風一起摔在地上。

“你輸了!”二哥終于出了口惡氣,伸手扶起宋麒。

江辭風站起身,神色不善盯着大妖王:“你推他做甚?耍賴皮,況且就算十局九勝,也該是我贏。”

宋麒不承認:“江某輸了!我要跟大妖王在一起!”

江辭風轉頭看向宋家小胖子,低聲急道:“宋麒,你應該跟大英雄回家,之前說好的。”

“江某是假的大英雄!”宋麒遲來的失望與屈辱感,讓他眼淚上湧:“江某根本不想跟我玩!”

說完,就跑回家找娘親去了。

之後幾天,南方君子再沒有主動上山找過他。

夏眠見屁大的兒子成天愁眉苦臉,好容易終于問清了緣由。

“小傻瓜,江家那小子愛面子,哪裏都像你這麽實誠?你那個江某是在敷衍師兄呢,不是真的讨厭你,你快去找他玩,再過兩日他們要回月炎島去了。”

宋麒不知道月炎島在哪裏,也不懂江家男人要面子,跟江某被父親逼着找他玩有什麽關聯,但他相信母親。

母親說江某不是真的讨厭他,他有些動搖。

萬幸,南方君子兩天後上山來找他了。

“我要走了,宋麒。”江辭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特地上山,來跟宋家壞胖子告別,但他決定不去想那麽多,來就來了。

宋麒本以為江某是來找他玩游戲,沒想到是告別,就問江某:“你要走多久?”

這個問題難住了江辭風。

“不知道。”

這個回答讓宋麒慌了。

不知道是有多久?

會很久嗎?

于是宋麒不知該怎麽回答。

江辭風見他又不搭理自己,只好說了句:“再見。”

宋麒還沒說再見,南方君子不能留下一句不知道多久就走。

他不想說再見,所以他沒說話。

或許就是因為他沒說話,江某留給他的最後一個背影,很落寞。

第二天上午,宋麒跟着爹娘和族人,一起下山給江家人送行。

江家的車馬漸漸消失在白雪與藍天交界的盡頭。

宋麒問娘親:“江某要多久回來?”

娘親苦笑道:“乖,寶貝去找堂哥們玩,好不好?”

宋麒慌張地轉頭問父親:“江某要多久回來?”

父親一愣,低頭看向小兒子:“這可說不準。”

說不準又是多久?

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回答?

“宋麒?你去哪!”

正準備回山上的族人,眼睜睜看着宋家長子像顆小炮彈一樣,朝馬車消失地方沖了出去。

“江某!”

“江某!再見!”

積雪的深度遠遠超過了宋麒小短腿的承受範圍,他很快就像只胖兔子一樣,一會一下跳出雪面,往前拼命追趕:“江某!再見!”

“再見!”

“江某!再見!”

“江某!再見!”

……

如果江某沒聽見再見,他們要多久才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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