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費立
費立完全意料不及,當日喬幸吸引自己的優點,怎麽就會變成那麽一個致命傷似的?
他有時甚至覺得丈母娘比起女兒還活潑逗趣,盡管她的聒噪有時的确讓人有退避三舍的可怕效應。
喬幸就像一朵玫瑰,一朵沒有刺的玫瑰。
有人不愛玫瑰的嗎?沒有是不是?
但一朵沒刺的玫瑰,怎麽說呢,也實在太無趣了。
女人嘛,不需要那麽善良,裝一點,作一點,耍一點小手段,偶爾讓男人半死不活,半活不死,半天吊着,那才能增加生活無窮的情趣。
世上最可口的尤物,莫過于就是性感、精明,再加上癡情。最好是悶騷裏一點假正經,一點小伎倆,一點頑皮,一點佻達。當然,最後最重要還是需要深情似海——沒有男人可以忍受對自己不專一的女人。
這些東西,統統幾乎不可能在喬幸的身上找到。
她過于矜持內斂。
開始時,費立可真的就是這樣認為的。
他覺得自己面對的毛病,主要不就是出自妻子太過單純、不懂情趣這方面嘛。
可是,不幸的是,沒多久他即發現事實正好相反。
他不能忍受與妻子同床,毛病不在她,而是他自己!
有個清純和美麗的妻子,幾乎是全天下男人夢寐以求的吧。
費立打從懂得男女之間的□□後,遂理所當然地就把自己歸入這種純爺們的理想範疇裏。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喬幸時,是在一個應酬飯局上。
幾張大圓桌包含着供應商客戶采購主管,各相關不相關神馬人物一大堆的,大家喝酒吃飯說着不着邊際的話喧鬧着。
費立坐在喬幸所在的同桌子正對面。
原先也沒怎麽在意她,後來卻發現她兩旁邊的位置,總像上演着車輪戰的戲碼。但凡只要有人起身上廁所什麽的,很快就有其他人來霸占來着。
跟費立同去應酬那商業夥伴老林更不濟,在第一眼見到喬幸時,在零點一秒內率先神魂颠倒,接下來就變得精神恍惚。
整夜老林就像是個得了眼睛風濕病患,根本就移不開注視着她的視線。還不斷在他旁邊唧唧歪歪,謂認定了要橫沖直撞發動撩妹模式攻擊什麽的。
可是他看老林忙了整夜,根本不知道自己放了什麽東西進嘴巴,也不知自己到底喝了多少。
總而言之,撩女撩到最後,自己把自己給放倒就是了。搞到最後,連累得費立要負責把醉得兩條腿都無法正常操作的他送回家。
而她嘛,至始至終幾乎完全置身事外似的,微微低垂着頭,靜靜地吃,淺淺地喝,淡淡地笑,輕輕地回答別人的搭讪。好像根本沒覺察旁邊位子的爺兒們都在暗中較勁得正方興未艾。
不就是個綠茶婊,正在做漁場管理嘛——這是費立這個老司機對喬幸的第一個印象。
後來,陸續再見過幾次面,大致上離不開類似鬧騰的同樣場面,亦同樣見她一慣那種置身事外似的表現。
當時的費立心裏還不禁帶點鄙視地暗暗吐槽了一句,果然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費立那時事業剛起步,忙拉工程忙管理工程忙應酬,總而言之,在錢眼裏忙得焦頭爛額一塌糊塗。別說會對她會産生任何化學作用,自然更不會把一個綠茶婊印象的女子留在心頭。
後來,倒是費立那個企業夥伴老林,因着有君子好逑的私心堅持下,他們遂與喬幸工作的設計事務所洽談成了一個合作方案。
一來二往,有工作聯系,逐漸開始有機會接觸。
雖然費立有成人之美,總會把機會轉讓給老林,但偶爾喬幸被上頭派去跟牽涉到費立管轄的部份,解說一些修改的方案。
兩人才逐漸有進一步親近的接觸。
呃,越是深入了解越加發現,她居然不是屬于自己想像類型似的。實在有失偏頗,心中莫名難為情和尴尬。
許是從一開始打得分數特低,相對的,上升的空間,突然就得到寬闊無比的效應。
費立對喬幸刷新了印象,逐漸産生無比興趣來了。
在風花雪月這塊領土裏頭,費立差堪就等于“二不”政策的妹子營收站,即來者不拒、無往不利的高手。
而這個快樂大本營裏的男女,幾乎有個不言而喻的共識:誰較真誰就輸了。
可是一向慣于不在正規格子裏劍走偏鋒的費立,突然遇到一株沒刺的玫瑰,倒變成棘手了。
因為,他發現喬幸可愛的微笑裏幾乎沒有防禦心的,莫明地開始有點耽心。當日一心把她視為綠茶婊,遂沒注意到那抹淺笑輕語下,其實隐藏着何其深的受驚度。
當費立一旦發現這個事實真相時,唯一産生的念頭,居然是想要把她圈進自己能力範圍裏好生護着。
于是,同在一個機構裏的兩個頭兒,卻對同一女子起了色心,這可不苦了工作的喬幸。企劃個案幾乎莫明被無數次地要求修改成災,只因有心人想要看她。正是鯨魚打架死的是蝦米。
可她依舊順眼低眉耐心地保持積極努力的工作态度,幾乎沒覺察這全是有人不良圖意造成的災難。
男人的一門心思,自然瞞不過另一個男人。
費立的商業夥伴老林輸在人未到中年卻已先禿了頭,一看苗頭自覺自己的外貌風度被甩掉幾條街。勝不了對手,只好自動棄權,乃至喬幸的災難終于可以消停了。
可這邊廂,開始多少抱着好勝心玩一把的費立,倏然發現自己一頭栽了下去後,才有感自己簡直猶如腎上腺素分泌過剩——有着先如山倒後若抽絲之感…
這個奔馳逢場作興成習慣的老司機,實在有點不服氣。細細追究起自己這種患得患失的由來,啊,才發現自己貌似墜落情河了。
乃至,費立後來遂發現,喬幸的上司老愛帶着她去那種應酬場所,其實就是額外占用職員私人時間的便宜作不良誘餌,關鍵在于她名花未有主也。
進一步來說,她那副外貌品行,正綜合緋聞絕緣體和告白良導體的最佳條件。近利可提高有意合作者與事務所的成功幾率,再不濟她的亮相也促進事務所的知名度。
唯利是圖本來就是在商言商的終極目标,難得手頭有個便利資源,可以源源不斷開發商機的可能性,不利用白不利用。
當他知道個中底細後,不就先下手為強對喬幸展開猛烈追求攻擊,把還有企圖心的挑戰對手殺個落花流水無敵手。
喬幸原本就一個初出茅廬的社會稚嫩妹子,怎麽可能不就手到擒來。
被宣布了名花已有主權後的喬幸,仿佛更是堅定了心無旁骛的心智。費立遂也收斂起花花的心,開始真摯地憐香惜玉。
後來,喬幸的事務所老板來不及意識金融風暴的後勁席卷起的經濟危機打擊,且因貪多嚼不爛搞至周轉不靈,不得不忍痛收盤。喬幸也因此就失業了。
在他游說下,喬幸遂搬進去與他開啓了同居的模式生活。這對本是相愛并以結婚為前提的情侶來說,純屬正常成年人邁入的自然步驟。
可是…沒幾費立遂開始發現,自己對喬幸的那種愛慕和情懷,有着不一般的感受。
他老看着她那張天真未鑿的神情,還有那那種未臻圓熟的人情世故,總産生無比自我矛盾逆向感情,似乎已超越一開始的男歡女愛感覺。
他怕她受到任何的傷害,既有着父兄般真摯的袒護淨潔意結,同時又帶着有着嫉妒莫名的占霸的企圖心。
他不求甚解以為這就是愛情,一般男女間的占有欲或嫉妒愛情觀。
然後,他身體的感覺比他的思想更早發現發現這個現象——當第一次牽她上床竟然毀不成軍。
他無法執行去破壞內心對于她那種“聖潔”感。
這簡直讓他陷入一種崩潰狀态。作為一個正常男人,且是他這種滾床單風流沙場老将來說,絕無僅有的首次致命打擊。
事後,他發現自己無法面對她和自己。于是,他開始逃避,找了各式各樣的借口避開直接面對那種尴尬,為自己,為她。
為了堅定自己是愛她的心意,他使盡所有能力去滿足她在物質方面的要求。他送花、名貴禮物、把未來丈母娘收買得貼貼服服。
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就是希望她變得普通一點,虛榮一點,俗氣一點,那麽自己的感受或許可以變得較正常一點。
最理想莫過于,讓她幹脆就做個綠茶婊還是白蓮婊心機婊好了。如此一來,什麽問題不就解決了——他對那些一概帶婊的妹子們從來了如指掌所向披靡無敵。
結婚那日,看到一個濃妝豔抹的新娘子,他的心頓時稍微安定了。
這個美麗的女人,總歸不就是個女人嘛,就不信自己擺平不了。特別是等一切進了門關了燈後,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成為自己的妻子後,有了新開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可惜,事實卻相反,當夜一看從浴室出來洗淨鉛華的新婚妻子,他發現自己的非比尋常的心虛情感搖晃了起來。
“辣手摧花”四粒字眼居然在良心上掠過,頓時把他的熱情變得上上不下,下下不去無處可宣洩…最終只能以體諒她太累壞了一整天的借口,裝模作樣逃避地躲在床一邊循規蹈矩起來。
從此,他開始了夜夜笙歌的生活。工作或應酬是最方便的藉口。甚至,他以回家時間過晚,省得幹擾她的睡眠為借口,直接睡到書房去。
對于處理這個問題,費立覺得太羞恥太沒勇氣去承擔,甚至無法向任何人坦白求救,包括專業心理醫生。他覺得自己理所當然、沒有理由不愛喬幸的。雖然他對所謂“愛”的深層意義不甚了了。
他覺得世上沒有人比得上自己更深愛着自己的妻子,尤甚勝過那個丈母娘——她太善于利用自己的女兒了。
(自從他發現無法與妻子圓房的毛病源之于自己後,他開始心裏對這個丈母娘産生一些怨怼。他連怪責都不舍不忍套在妻子的頭上。)
他曾經試過借着酒精催生出熏醉不很清醒的勁頭,帶着不穩的步伐走進屬于兩人的新房裏。
然而,在那張大床上,當他看到宛如個瓷娃娃安靜睡相的妻子,甚至連一寸越界都沒有地躺在屬于她那邊床位,卻猝然整個人清醒了過來。
最後只能憐惜地輕輕撥弄一下她的發絲,沒有勇氣進行下一步更多的動作。
其實,他微微地感覺到妻子可能是醒着的。
在心底裏,他多希望她會先給他一些鼓勵的動作,什麽也好。喚他一聲,像個妻子親昵撒點嬌,要不生氣也可以,起來摔點東西臭罵他一頓,拜托做點什麽…
可是,他注定只能絕望地踏出那房間,因為她一動也沒有動,以超乎正常的平穩呼吸靜靜躺在那兒,盡管他感覺到她其實并沒有真正睡着。
他感覺自己簡直是瘋了,而且已達崩潰的地步。
為了掩護或治療自己的痛苦和感情殘疾的心理毛病,他越發地不斷往外尋找另更多樂子,更多刺激,只為了要填補那種內心無法填滿的空虛感。
于是,他就像中毒般,停不了去尋找能帶給他感官上樂趣和刺激的尤物。
相對的,內疚感那個惡魔,卻同時無時無刻也在鞭鞑得他更六神無主。
他囿于自己的瘋狂愁城困境,無法面對真正的自己,更無法面對娶回來的妻子。只能繼續無助地感到頹傷,彷徨,獨自承受着求助無門的絕望。
如果,喬幸像個普通女人,因此跟他大鬧對着掐對着幹,至少,他覺得如此一來他便可以堂而皇、名正言順地袒露心跡,說出自己的憋屈和痛苦。
他甚至一度希望她能變成一個悍婦或潑婦,變什麽都好,至少不是現在這副聖潔不可侵犯的樣子。
他就等着她能引來一陣狂風驟雨,只有這樣,經過毀滅性的災難,過後通常會帶來不同的新生機。
但,他的期待注定只能是炒沙镂冰。
她始終像個稻草人似的,望着同一個方向般,無鬧無争——或者無感?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一樣愛着自己?光是這個念頭閃過,他又不能自己地陷入抓狂的痛苦和屈憋中。
為何對任何女人都輕而易舉的行為,怎麽轉過來一面對自己的妻子卻變得無轍?
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可以長期地忍受丈夫的拈花沾草行為的?
他曾惡作劇似的在早餐桌上漫不經心提起晚間的一些荒唐事跡,但喬幸不懂是故意還是什麽,把盥洗盤上的水龍頭開得嘩啦啦作響。
等她刷完了鍋碗瓢盆,轉過身輕柔地說:“你剛說什麽來着?抱歉,水聲太響了沒聽清楚。”
費立頓時像個洩了氣的皮球,這叫他如何能再自然重複說一遍自己的荒唐事跡呢。再無恥的他也做不到如此無恥的地步吧。
他并不想傷害她,他只是渴望得到一點她的關注而已。
然而,兩人都不明白,越是他們內心對愛的渴求燒得熾烈,他們的外表似乎卻武裝變得更堅硬無比,形如硬邦邦的磚頭似的。
偏偏因為不知道心理的誤區在哪裏,更礙難于宣之出口,只能悲劇性的像沒建橋墩卻想把橋搭到對岸的徒勞感。
于是,他倆開始往不同的方向逃避,甚至越走越遠,遠得再也找不到立橋墩處。
他們錯失了面對自己坦率誠實的恰當時機,遂一并失去了相互溝通的恰當時機。
現代一般普通柴米油鹽夫妻的婚姻是怎麽的?他們大概也曾如此好奇過。
以前上一代那種為了養家糊口,夫妻關系簡直就像一鍋粘稠的發酵的怨怼,老常出現的就是母親唠唠叨叨、父親唯唯諾諾的生活畫面。
但那種家常生活,在什麽都不欠缺的物質豐盛的年代,全成了無關痛癢的資料。
費立一向生活始以靡不有初,習慣性為所欲為的放浪,遇到的女伴對手泰半也是同類型。可是,當他遇到了一個前所不一樣的女人,突然像面臨着一種可恥的疾病,變得有點躊躇不前。
而一向性格被動兼缺乏任何經驗的喬幸,不幸的,也被感染了這種病。
于是,費立和喬幸的婚姻生活,就像一座孤島,背對背地兩人各守一方,不為外人所知各自深藏着無限的彷徨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