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飲食男女
工作日最後一天的下午。
辦公室裏,衆人都對即将到來的周末充滿期待,只有周唯怡無法融入其中。
周一接到通知,周二參加面試,周三到崗上班,周四開始被張任跟蹤——從沒有哪個禮拜,比剛剛過去的這幾天更加刺激。
可惜人年紀大了,只求平安度日。
等到午休時間過去,總裁辦公室的大門依舊緊閉,周唯怡卻松了口氣,繼續處理上午的工作。
“叩叩。”
敲了敲她的桌子,HR經理滿臉言不由衷的笑意:“Miss周,這适應得怎麽樣啊?”
心知該來的躲不掉,周唯怡只好虛與委蛇:“挺好的,謝謝您關心。”
“沒事沒事,都是應該的。”對方擺擺手,直接切入主題,“今天早上怎麽和張總一起?”
“他在時裝店挑衣服,讓我幫忙去拿。”
HR經理點點頭,假裝恍然大悟:“步行街的那家精品店?”
她沒有否認,而是指了指牆角的一大堆購物袋:“樣式不錯,我自己也買了些。”
老狐貍流露出精明的眼神:“那家老板跟張總很熟,可以讓他給你打個折。”
周唯怡笑笑,不再主動搭話,随手點擊着鼠标、低頭查閱文件,表現得忙忙碌碌,很自然地結束了交談。
HR經理又客套幾句,沒有過分糾纏,而是捧着肚子,慢悠悠地轉出房間。
看着那矮胖的背影,周唯怡不自覺地皺緊了眉頭:投資公司的主營方向很集中,人事并非核心業務鏈,像HR經理這樣事無巨細、親力親為的做法,似乎有些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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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頭看向總裁辦公室的大門,她明白自己是在替人操心——天知道那個傻子要睡到什麽時候。
張任這次上了鬧鐘。
他趕在下班前半個小時起床,換好衣服、洗漱完畢,這才踩着點打開大門,沖門外那人燦然一笑:“周秘書,咱們是不是該回家啦?”
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周唯怡冷聲道:“犧牲休息時間,周末堅持‘加班’,您會不會太辛苦了?”
“不會不會,為人民服務。”
聽到那欠扁的語氣,她差點拍案而起,卻因為正值下班高峰期,咬着牙又回到座位上:“我還有些材料沒整完,晚點再走。”
“我們公司的業務這麽繁忙?”張任眨眨眼睛。
“你不知道而已。”
聽出這話裏的諷刺,他倒也沒生氣,而是将長腿擱到辦公桌上,背靠着椅子,一翹一翹地晃悠起來:“術業有專攻,專業人做專業事嘛。請那麽多人替自己打工,還得凡事親力親為,錢豈不是花得太不值了?”
周唯怡哼了一聲,話裏有話地說:“大事小事都交出去,當心被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張任嬉皮笑臉:“我願意賣啊,你願不願意買?”
“……神經病。”
他換成委屈的語氣:“神經病怎麽了?身殘志堅不行啊?”
感覺又好氣又好笑,周唯怡幹脆板起臉,上下打量着對方,一本正經道:“像你這樣的,真的賣不出去。”
“憑什麽?”張任愈發來勁。
“首先是面試,即便你長得可以,也過不了第二輪。”她頓了頓,語氣十分平靜,“會有職業測試,身體‘反應’不靈敏,或者太靈敏的都不行。第三輪才是實際操作,技巧、時長很重要,總歸是考體力……”
張任聽到這裏,已經下意識地收回長腿,整個人呆若木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他喜歡逗趣,當然也被言語調戲過,只是沒想到對手會變成周唯怡。女人取下眼鏡後,不止容貌變得亮眼,就連表情也無比生動,甚至意外地……不着調。
“……要接受全面體檢,不能有性病和犯罪記錄,酒駕都不行。”
長篇大論完畢,她簡單結論:“別以為年輕就好掙錢,男性從業者和女性不一樣,沒有職業上升空間,大部分人都堅持不過六個月。”
抹了把臉,張任試圖調整情緒,卻發現面部肌肉早已僵硬。
他磕磕巴巴地問:“你,你怎麽知道這些?”
女人勾唇一笑:“2004年,有家連鎖風俗店計劃在澳洲上市,因為持續盈利能力不被看好,最終發行失敗;2014年,我們把它包裝成地産概念股,開盤當天就溢價百分之百。”*
看到聽衆瞠目結舌的表情,周唯怡只覺得揚眉吐氣。
她又故作大度地“安慰”道:“別給自己太大壓力——當職業的牛郎不行,就當業餘的,最不濟還是興趣愛好嘛。”
“滾!”
尊嚴受到嚴重侮辱,男人終于忍不住罵了一句,用力別過頭去,拒絕再和她說話。
下班時,其他員工路過辦公室門口,只見張任靠坐桌邊,似乎在交代事情,周唯怡則忙着敲打鍵盤,顯得很是敬業。
然而,落地窗玻璃的鏡像裏,卻倒影出總裁的大紅臉和Miss周的竊笑不已。
夕陽西下,辦公室沐浴着落日的餘晖,遠處的城市也披上了金燦燦的外衣;夜幕降臨,天空變成淡藍色的畫卷,勾勒出稀疏的星光和模糊的月影。
其他人都走空了,只剩下一男一女相對而坐,他憋着氣,她憋着笑,構成了某種近乎奇妙的平衡。
直到傳出一陣“咕嚕嚕”的聲音,方才打破了這尴尬的勢均力敵。
周唯怡挑眉,口氣揶揄:“肚子餓了?早點說嘛。”
惱羞成怒,張任索性站起身來抗議:“有完沒完?你準備弄到什麽時候?”
“拿錢替你打工,當然要物有所值。”她輕飄飄地回應,“‘術業有專攻,專業人做專業事嘛。’”
被自己剛才說的話怼得啞口無言,男人開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像頭受困的野獸,不停地喘着粗氣。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近兩日來積累的怨氣也發洩完畢,周唯怡這才拍拍褲腿:“走吧,想吃什麽?我請你。”
早上那些衣服都沒問價錢,但她清楚不可能便宜——即便對方真是狗大戶,也要有所顧忌。
聽到這話,張任勉強緩和情緒,也漸漸從震驚中恢複了過來,癟着嘴道:“不想在外面吃東西。”
“蹬鼻子上臉……”周唯怡無可奈何,“買菜去?”
遂了自己的意,他立刻像個孩子似的笑起來:“好啊好啊,我中午飯都沒吃,現在能吞下一頭牛!”
趁着電腦關機、辦公室斷電的間隙,張任掰着手指頭,開始歷數各種想吃的各種東西:“昨天便當盒裏的滑牛肉,還有今天早上的那幾樣小菜……主食就面條吧,方便、快,關鍵是吃不夠還能現煮。”
她笑得假惺惺:“是不是該謝謝你為我着想,沒點那些麻煩的菜式?”
“真沒關系,”張任連連擺手,“我不挑食,很好養活的。”
“臭不要臉。”
“臉是什麽?多少錢一斤?可以吃嗎?”
兩人拌着嘴,一前一後地走進電梯,将空蕩蕩的辦公室留在身後,只剩下滿屋寂靜。
錯過了下班高峰期,街道也不再擁擠,城市周末的歡愉就像香水,以無形之姿彌散在空氣裏,浸潤并改變着一切,不留任何痕跡。
驅車回到“青城居”,轉去超市裏購買食材,他們一路争執一路挑選,始終無法達成一致意見。
最後還是張任一錘定音:“都買!我想吃的和你想吃的都買,反正還有明天後天。”
周唯怡聲明:“我讨厭浪費食物——如果吃不完,就掰開你的嘴直接灌進去。”
“啧啧,”他裝出害怕的樣子,“真是暴力血腥。”
“承讓。”
周末晚上的超市裏,人滿為患,處處都是推銷員、熊孩子和撿便宜的大爺大媽。如此豐富的場景充滿生活氣息,輕而易舉地吸引了周唯怡的注意力。她站在排隊結賬的隊尾,饒有興致地看來看去。
趁此機會,張任轉身走進一旁的角落,撥通了手機上的號碼。
“小哥哥,你可算開機了!”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沙啞,激動得差點哭出來:“這房子主人到底得罪了誰啊?被糟蹋得根本不能看,全部軟裝都毀了,現場量尺寸重做,真是要我的老命……”
張任耐着性子聽完抱怨,只問一句話:“搞定沒有?”
對方嘆了口氣,流露無盡的哀怨委屈:“你下的死命令,誰敢不聽?工程隊剛剛撤出來,物業那邊也交代好了。”
他這才放心,安撫道:“我待會兒就去驗收,真做得好,肯定要論功行賞。”
“得嘞,賞賜倒沒有必要,您別再出這種大難題,我就謝天謝地了。”
來來回回地客氣幾句,張任這才挂斷電話,看到周唯怡已經在收銀臺結完賬,連忙跑過去幫忙拎東西。
見女人吓了一跳,他主動解釋:“快來,我要給你看真正的‘驚喜’。”
作者有話要說: *澳洲的連鎖風俗店“每日星球”的确曾兩次嘗試上市,只不過時間不是04年和14年,這裏就不再點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