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冤路窄

張家大宅位于開發區的臨湖一線。

張永安是窮苦出身,發家後依然保持着一貫的作風, 就連裝修房子也采用了古樸的中式風格, 但基本的排場還是少不了。

占地5畝, 建築面積近千平方米, 三進三出的合圍式庭院, 廊道、挑檐、水榭構成私家園林——這一切無不證明着主人的身家地位。

已是半夜三更, 居住密度極低的小區道路上空蕩蕩的,看不見一個人影。

張任一腳油門踩到底, 以漂亮的甩尾姿勢,準确地将野馬車停進自家車庫。不遠處的門楣下方,懸挂着碩大的鎏金牌匾, 在石材地面和純銅柳釘的襯托中, 彰顯出隐約的富貴之氣。

管家和幫傭都休息了, 只有玄關外還留着一盞燈。

單層挑高的客廳裏, 厚重的紅木家具如幽靈般影影綽綽, 三交六碗的菱花格扇窗外, 月光透入冷冷的清輝。他輕手輕腳地走出幾步,剛準備轉彎上樓,就聽見書房裏那沙啞的咳嗽聲。

與其坐以待斃, 不如主動出擊。

拿定主意,張任推門進入書房,突然發聲道:“怎麽還沒睡呀?”

張永安被吓了一跳,就着燈光看清是自己的兒子,方才将手頭的筆扔過去:“臭小子, 就喜歡裝神弄鬼!”

動作敏捷地伸手接住筆,張任嬉皮笑臉:“這麽晚不睡覺,要成神的是你才對。”

指着他的鼻子點了點,張永安撐住腰站起身,長長地籲了口氣:“第一季度的財報出來了,生産計劃要做及時調整,必須早點拿定主意。”

張任“哦”了一聲,沒有表現出任何參與讨論的意圖,态度随便地解釋:“我那邊沒衣服穿了,回來拿幾件。”

張永安想要開口發問,卻又有所顧忌,斟酌半天,方才謹慎道:“……那個姓周的秘書,跟你到底是什麽關系?”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卻依然要裝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張任眨眨眼睛:“什麽‘什麽關系’?”

“你托關系跟公安局打招呼,又要小胖帶人去裝修,都是為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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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仁繼續裝傻:“為了誰?”

張永安恨鐵不成鋼,幹脆把話挑明:“周唯怡!她家遭劫,關你什麽事兒?犯得着報警破門而入嗎?我已經打聽過了,這女人不簡單,有家有口還找小三,整個社區人盡皆知。”

想起前天上午的露臺脫險,張任幹笑兩聲:“人家明明沒結婚……”

“腳踩兩條船,更要不得。”

眼看越描越黑,張任只好選擇閉嘴,避免曝光事實真相。

張永安卻越說越氣,連連拍打桌子:“你将來是要當領導的,做事情不能沒有章法!人脈資源也是資源,如今為了手下随便打發掉,等到真正要用的時候,磕頭都來不及!”

張任無可奈何:“我不是随便……”

“你堅持要用她當秘書,爸爸沒有反對;剛入職就享受特權,其他人都會有意見。”

聽到這裏,張任反而松了口氣:“說來說去,還是擔心其他人的意見,對嗎?”

張永安開始老生常談:“瑞信從無到有,一步步發展起來,靠的就是同舟共濟,當然要有集體意識。”

年輕人滿臉不在乎的表情:“可惜你兒子是個敗家子,其他人有意見關我屁事。”

“阿任,”當父親的痛心疾首,“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你以前也不是這樣的。”

臺燈的昏暗光線中,父子倆相向而立,一個蒼老佝偻,一個風華正茂。彼此對視的眼神中,卻交織着同樣無法掩飾的哀傷。

張永安深呼吸,鼓起勇氣道:“你媽媽……”

“不許你提她!”張任厲聲打斷,雙眼瞪得溜圓,氣勢強硬且毋庸置疑。

年長者連忙抿緊嘴唇,眉頭抽搐着,表情扭曲。

擡手揉了揉太陽穴,緩解緊繃至極的情緒,張任澀聲道:“……我先上樓了,你也早點休息。”

張永安沒有挽留,而是看着兒子離去的背影,陷入深深的沉默。過了很久之後,他才又轉過頭,繼續審閱桌上那疊厚厚的財務資料。

這間大宅剛建起幾年,因為住的人少,顯得有些冷冷清清。

張任的卧室采用了現代中式風格,配色清爽簡單,造型典雅大方,面積也很是寬敞,幾乎占據了整整半層樓。獨立的衣帽間、浴室、起居室一應俱全,窗外就能看見寬廣的湖面,如同一幅動态的山水畫。

他卻無心欣賞這番景致,只顧匆匆洗漱完畢,便将身體埋入蓬松的床褥中,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可惜,今夜注定無眠。

睡不着的還有另外一個人。

周唯怡把飯菜倒掉,又将家裏收拾幹淨——盡管視野裏依然充斥着花花綠綠,但她已經強迫自己免疫,至少能夠做到心态平靜。

戴上眼鏡、打開電腦,她在浏覽器的搜索引擎中鍵入三個詞:“瑞信集團”、“張永安”、“張任”。

立刻有數百萬個結果跳出來,從生辰八字到經營理念,從小道消息到公開披露,所有能夠想象的信息,幾乎全都曝光在公衆眼前。

早在留意到瑞信資本之初,周唯怡就對其進行過背景調查,也知道張任是張永安的獨子,日後必将繼承大統。

正因如此,她起初對田雲飛所說的“內&幕”不太關心——權屬明确的私營企業再亂,肉總是爛在鍋裏,無所謂什麽“內&幕”。

然而,從昨晚見到的情形來看,其中似乎有某些細節被忽略了。

事實上,在瑞信集團的官方通稿中,幾乎從未出現過張任母親的名字;考慮到張永安樸實低調,本身的曝光率就很低,其夫人如此神秘似乎不足為怪。

但張任相貌英俊,又正值适婚年齡,得到了媒體的相當關注,各種八卦更是層出不窮,就連出街打扮都能成為話題。

在此前提下,他母親的“失蹤”就顯得尤為怪異了。

有限的消息來源顯示,張任的媽媽姓任,是名副其實的槽糠之妻。張永安創業艱辛,兩人長期分居,直到三十多歲才産下獨子,從此再無所出。

回想起在老房子裏看到的一切,周唯怡又陷入了深深的困惑:這位任阿姨深居簡出,與土豪父子撇清關系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呢?

冥冥之中,她相信張任逼自己操盤DCG的事實背後,隐藏着某種更真實的目的,而且很可能與他的母親有關。

思及此,周唯怡決定找機會回去那間老房子,單獨拜見任阿姨,也讓她勸勸自己的兒子,別做些幼稚無聊的游戲。

再次擡頭,時針早已經轉過零點,她連忙關機熄燈,閉着眼睛躺到床上,逼自己盡快入睡。

新開封的床單被褥彌漫着一股特殊氣味,與周唯怡常用的全棉材質截然不同。她雖然睡覺不認床,卻很在乎環境氛圍,若是無法接受衛生或雜亂,便是無論如何都睡不着了。

翻了個身,試圖靠屬羊幫自己入眠,卻發現眼前閃現的竟是張任那張輪廓清晰的臉。

于是徹底睡不着了。

第二天早上,周唯怡被一陣敲門聲驚醒,整個人都是蒙的,甚至分不清身在何處。

“唯怡,你在嗎?在不在?”

伴随着門板被大力拍打,田雲飛的呼喊從門外傳來,流露出十足的焦慮不安。

她連忙踩着拖鞋沖到門後,清清嗓子道:“我在,我在,剛才睡太沉了。”

對方這才松了口氣:“吓死我了,不是大牛攔着,差點就準備報警。”

“唯怡,你還好吧?”另一個人的聲音沉穩響起,與田雲飛的焦慮形成鮮明對比。

周唯怡沖田雲飛的男朋友打招呼:“大牛,不好意思啊,把你也折騰了。”

“沒關系,小飛一晚上都沒睡好,天剛亮就拖着我過來,生怕你有什麽事情。”

田雲飛搶白:“唯怡,別怕,我們這就找人撬鎖。”

推辭、感謝和解釋的話語全都被堵在喉嚨裏,周唯怡只覺得身上暖暖的,眼眶酸澀飽脹,随時有可能落下淚來。

前天晚上走得匆忙,手機沒有充電,用了一天一夜後,不知什麽時候電量耗盡,躺在床邊沒有任何反應。她從櫃子裏翻出電源線插好,又去洗了把臉,沖門外的田雲飛解釋:“我手機沒電了,難怪接不到電話。”

“早就讓你安一部座機,偏不聽。”男人恢複正常後,說話也有些習慣性的嬌氣,“大牛去樓下接鎖匠了,我讓他順便買些早點上來,你想吃什麽?”

“都行吧。”

“最煩你們這種沒主見的人。”

田雲飛一邊抱怨,一邊撥通電話:“師傅還沒到啊?嗯,不着急……多買一份,她也沒吃呢。”

周唯怡含笑靠在門板上,剛感覺徹底放松,便聽見另一個人陰沉沉的聲音:“你是誰?”

田雲飛立刻嚴肅起來:“你又是誰?”

對方的态度頗為倨傲:“我是周唯怡的老板。”

“巧了,”田雲飛冷笑,“我是周唯怡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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