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昏迷

君初瑤霍然睜大了眼睛,又聽那将士氣喘籲籲道:“君将軍在城郊軍營練……練兵時不慎從馬上摔落,目前傷勢尚不确定,正……正昏迷着。”

她心中陡然一空,神色有些茫然,腳下步子亦如在夢中,對門口小厮甩了句“通知大夫人”便翻身上了那将士的馬,“駕——!”

長寧城郊軍營外,有一人正來回踱着步,面上神色焦急,向策馬而來的君初瑤簡單行了個禮,“君二小姐,您來了。”

她一路疾馳,都忘了自己是怎麽過來的,下馬時仍覺腳下虛浮,險些栽倒,扶了扶門柱,站穩了道:“劉校尉,哥哥傷勢如何了?”

他一伸手,示意她跟着他進去,邊走邊道:“君将軍落馬時傷了颞骨,禦醫來看過,幸而止血及時,已無性命之憂,可……仍不見轉醒。”

“何時能醒,禦醫可有說?”

“這個……尚不可知。”他神色凝重,“禦醫說……”

“劉校尉但說無妨。”

“即便轉醒,也可能留下殘疾。”

她掀帳簾的手滞了滞,愣在門外許久,半晌後出神道:“以哥哥的身手……怎會出此差錯?可是當時發生了什麽事?”

“我們也都覺得奇,但當時确實無甚特別之事,君将軍好端端地便從馬上摔了下來。”他回憶道,“不過……這幾日,君将軍倒是有些怪異。”

“此話怎講?”

“近來無戰事,練兵并不着緊,可君将軍卻日日待在軍營裏,連将軍府也沒回吧?”

“我聽大娘說……哥哥是因軍中事務繁忙才未回府的,竟不是?”

“這就怪了,君将軍近日在軍中很少練兵,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立着,也不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麽。對了,還有一事……君将軍曾說,為将者,要時刻保持清醒,因而連慶功酒都很少喝,可那日無事,他竟同弟兄們喝起酒來……”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劉校尉可還記得……那是幾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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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四月初九,因為前一日是梁王壽宴,我記得特別清楚……”

她已聽不清接下來的話,腳一軟,險些要往地上栽去。

偏僻的城郊軍營裏因出了這麽一樁事聚集了一大群人。君初瑤之後,将軍府的其他人也紛紛趕到。此事自然也驚動了梁王,聽聞梁王得知君項寒的傷勢後氣急攻心險些暈厥過去,随後将整個王宮的太醫都趕了去,下了死令,不救醒他便要所有人陪葬。

劉校尉忙裏忙外地接待了這些往日不得見的“貴人”。約莫到了黃昏時刻,禦醫們能做的都做了,便回了宮,将軍府的人除了大夫人和二小姐,也都回了府,他這邊剛松了口氣,遠遠又見一輛馬車駛來。

“見過世子,靜頤公主。”他邊行禮邊疑惑,世子奉梁王之命前來實屬正常,可怎麽還帶了個公主?正奇着,見公主急急地繞過他朝營帳跑去,看這樣子,比将軍府的人還慌張。

“今日辛苦劉校尉了,君将軍的身子不宜颠簸,這幾日怕是還得留在營中,萬事皆要靠劉校尉料理。”

“世子說得哪裏話,這是卑職應盡之職。”他本是打着官腔說着客氣話,突然真覺得困惑起來,聽世子語氣,怎麽說得好像君将軍是他自家人似的。還未想明白,容烨已走到他身後,他一回頭,正瞧見容烨定定地望着一個方向,循着那視線看去……

“咳咳,咳咳。”

“二小姐,這煙氣嗆人,您別忙了,藥由奴婢來煎就行了。”

“沒事,來,你給我搭把手。”

“好嘞,您當心燙。”

見這一幕,劉校尉猶如醍醐灌頂般大徹大悟,自己對自己點了點頭,原來……那壽宴上的傳聞是真的。

“項寒啊……”坐在病榻邊的人面上滿是痛徹心扉之色,“早知你有這般執念,娘便不會如此狠心對你,娘以為你只要看不見她,便會好的,不想你竟……項寒啊,你醒來,娘不會再逼你了,哪怕……哪怕你要娶她……便是毀了将軍府的名聲,娘也一定依你,只要你好起來……”

泣不成聲之時,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探頭一看,來人正是靜頤公主。她趕緊拭了拭淚,起身剛要行禮,被容泠扶住,“君老夫人不必多禮,君将軍他怎麽樣了?”

“禦醫說脈象是平穩了,按理也該醒了,可……”她輕嘆一聲,“興許是他自己不願醒吧。”她一伸手,“公主裏邊請,臣婦便先退下了。”

容泠點點頭朝裏邊走去,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入鼻,她晃了晃身子,踉跄着走到床榻邊,心中是百般擔憂與萬般思念。

然而那曾金戈鐵馬馳騁沙場以一敵百的人如今就這麽靜靜地躺着,臉上依舊是往日面對她時的冰冷神色,只是比以往每一次都更蒼白了些。她顫抖着伸出手,輕輕拂過他頭上滲着血的紗布,僅是一觸,便如針刺般縮了回來。

她曾想過許多次,他們之間的距離變得如此刻這般近,可當這一天真的來了,她卻寧可它從未來過。

出了半晌神,忽然聽見有什麽聲音從他嘴邊傳來,很輕,很模糊,似是一直在重複着兩個字。她一愣,俯下身子去聽,卻在下一瞬,霍然睜大了眼睛。

“初瑤……”

他昏迷不醒時,喃喃喊着的名字竟是……初瑤。

她自床榻驀然站起,滿臉不可思議地往後退,“不可能……不可能……”

嘴上說着不可能,腦海中卻依稀閃過一幕又一幕。栖草坡她受傷時他臉上的心疼,逢雨林落雨時他給她披上狐裘的動作,壽宴上她舞畫時他的出神他的落寞他飲下的酒……難怪。

一剎間,好像什麽都變得清晰了。

她眼中的淚霎時決堤般落下,被他拒絕時,她不曾哭,被他刻意疏遠時,她不曾哭,而這一刻,她哭着哭着竟反而笑起來,“我早該想到的……”退無可退,她轉身跑出營帳,将無數詫異的目光撇在身後。

這蜿蜒的一路,終是見到了盡頭。

容烨給身後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去看着容泠,自己則進了營帳。君老夫人入帳時,正見他在床榻邊負手而立,面上神情肅然。

“臣婦見過世子。”

“不必多禮。”他轉身朝營帳門口走去,“君将軍這邊有了消息,還請第一時間告知與我。”

“臣婦明白。”她垂下眼,用略帶試探的語氣道,“世子……這便要回宮?”

他掀開帳簾的手頓了頓,似聽出她話中意思,複又回身道:“君老夫人,錦上添花固然好,畫蛇添足卻有些可惜,您說呢?”

她心頭一顫,“您說的是。”

……

君初瑤端着藥進帳,見大夫人正坐在床榻邊拭淚,便擱了藥碗上前,“大娘,您先回府歇着吧,別累壞了身子。”

她搖了搖頭,“項寒還未醒,我怎能放得下心。”

君初瑤蹲下來覆上她手以示寬慰,“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我會在這兒守着,守到哥哥醒來為止。”

“初瑤啊。”她反覆上君初瑤的手,輕嘆一聲,“這偌大的将軍府裏,也只有你能做到如此。”

她眼神略有些閃爍,面上三分是笑七分是苦,“初瑤倒覺自己所做皆是贖罪罷了,若不是我,哥哥也不會有此劫難。”

君老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随後站起身來,“也好,項寒約莫是恨極了我,我留着也無意。你在,他才肯醒。”說罷朝帳外走去,離開前又像是想起什麽,忽然回身道,“對了,你方才見着世子了嗎?”

君初瑤一愣,搖了搖頭。

容烨他……來過了嗎?

……

“君二小姐,您力氣小,還是下官來吧。”劉校尉進到營帳裏來,正見君初瑤在想法子給君項寒喂藥,趕緊上前去搭了把手。可即便是将君項寒扶了起來,這昏迷之人牙關不開,也着實無法将藥順利喂入口中。

兩人折騰了半天仍是無法,君初瑤看着手中的藥碗躊躇了片刻,忽然端到了自己的嘴邊。劉校尉一張嘴張成了雞蛋大:“君……君二小姐,你……你……”

君初瑤一口藥含在嘴裏,指了指他,臉上露出“那要不你來?”的神色,吓得劉校尉趕緊擺擺手,“下……下官是有家室之人……不不不,下官……下官不敢冒犯君将軍……”他看着君初瑤慢慢俯下身去,目不忍視地撇過頭道,“下……下官什麽都未見着。”

“君初瑤!”

她剛俯下身,忽然聽到這一聲驚叫,嘴裏的藥一下子吞了下去,咳得一張臉通紅通紅,擡起頭,見君辰呆若木雞地立着。

她尚咳得說不出話來,君辰上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藥碗,“君初瑤你你……你也太舍己為人不怕犧牲了吧?要不是我剛好給大哥送衣物來及時阻止了你,這這……這要是傳了出去,哪還有人敢娶你呀?”

她剛緩過來,怒目道,“這藥喂不下去,我沒法,才只好出此下策。他是哥哥,又不是外人,你胡說八道什麽呢?要不然你來!”

他張口結舌了半晌,忽然掄起袖子,“我來便我來!”說罷拿起藥便喝,一把推開君初瑤沖到了床榻邊。看得劉校尉是一把鼻涕一把淚,這一家子真是兄妹情深,兄弟也情深吶!

君辰閉上眼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一捏鼻子正要俯下身去,忽然皺了皺眉,反将藥喝了下去。

“怎麽了,阿辰?”

“這藥……好像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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