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馄饨上來了,段翊給自己的碗裏倒了點醋,見衛珩一言不發拿起筷子就吃,忍不住提醒道:“這馄饨湯裏加點醋,吃起來味道更好。”

段翊說完,好心地将手裏的醋瓶子遞給衛珩。

也不知道他的話觸到了衛珩黴頭,還是他的舉動刺激了衛珩,讓衛珩想起剛才的一幕,衛珩不禁沒搭理他,還突然放下手裏的碗筷。

還沒等段翊反應過來,衛珩便猛地站起來快來,轉身往長安離去的方向走去。

手裏舉着醋瓶子的段翊看着衛珩離去的背影,搖着頭嘆了口氣。

他看着碗裏的馄饨,內心略微掙紮一下,看着王伯在馄饨攤前辛苦地忙前忙後,便決定吃完這些馄饨再說。

再者,他覺得此刻追上去,也不太适合。

他才不想讓自己成為炮灰。

此時的衛珩,很快就追上了長安。但是人到跟前了,心裏居然開始犯怵。

不過離開半年多,長安就和一個不知道哪冒出來的杜知敏走得親近,實在衛珩又惱火又心酸。

他一貫愛把情緒藏起來,給人營造一副超然事物的态度,尤其是面對吃醋這種情緒。從來都是別人在乎他更多一點,猛然間變成他在乎別人多一點,他還真有點兒不知道如何掩飾這種失落的情緒。

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交談非得靠那麽近?

他和段翊在旁邊不遠處站着,豎着耳朵聽都沒聽到一句。

段翊剛才提醒他放醋吃,讓他忽然明白,原來自己這是在吃醋啊。

怪不得覺得覺得渾身都酸酸的,尤其自己的手腳,酸得想上去揍人。

這感覺還真是第一次遇到,整個人都有種說不出來的憤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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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那杜知敏的樣子,就知道此人心裏存了小心思。衛珩恨不得現在就追過去教訓杜知敏。

考個狀元就想奪得美人心,真當他人死在邊關了?早知道他當年就賴着不走,也參加今年的春闱。不敢說拿個狀元,榜上有名總是沒問題的。

他焦躁地想,這都過去大半天了,怎麽杜知敏還沒離開?段翊這小子會不會做事的,居然不找人把杜知敏支開,難道還要他親自吩咐人去做?

其實時間才剛過去一點而已,段翊碗裏的馄饨都沒吃完。

自從剛才看見衛珩之後,長安便覺得周圍有人一直跟着自己。

她剛想提醒杜知敏時,不遠處突然走來年輕的公子們。他們遠遠地便朝杜知敏打招呼。

杜知敏對長安說:“公主,前面那幾位都是在下的同窗好友。”

“你即将遠行,想必同他們也有許多離別之語。”長安警惕地看了看周圍,“正好我也該回宮,後會有期。”

杜知敏不舍地辭別長安,走上前和他的朋友們問好。

“狀元郎你失魂落魄地到底看什麽呢?”其中一位見他頻頻回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麽,便好奇地問他。

杜知敏掩飾道:“沒什麽。”

“剛才你身邊站着的那位小公子長得倒是清秀,就是瘦小得像個女孩子。以前我們好像從未見過。”

杜知敏道:“是新認識的朋友。她剛好有事,便走了。下回若有機會,一定介紹給各位認識。”說完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長安忽然不見了。他用力眨了眨眼,仔細搜尋,卻只看到一張張陌生的臉在哪裏穿梭而過。

公主走得真夠快的,明明剛才還站在原地的。

“難得今日我們四個人能在街上偶遇,不如大家就一起給知敏兄踐行。知敏兄應該還沒吃晌飯了吧?咦……知敏兄你的衣服怎麽髒了?”

“剛才吃馄饨,不下心灑在身上。”杜知敏笑笑,“我已經吃過了。”

“吃過了也無妨,一碗小馄饨怎麽能填報肚子。走走走。”此人拽着杜知敏便朝着不遠處的酒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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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一輛馬車裏。

長安不悅地瞪着衛珩:“你怎麽回來了?你被準許回京了嗎?邊關将士無召不得随意回京,我想衛将軍不會不知道這個規矩。”

衛珩壓下一肚子酸水,佯裝從容地說:“有點家事回來的。”

“你的家事應該不會與我有關吧?”她發現衛珩靠自己越來越近,便往一旁挪了挪。無奈馬車就這麽大,她再挪也還是在衛珩的一臂之內。

衛珩見她躲着自己,索性擡手将她攏在懷裏。

“放手。”

“不放。”衛珩挑眉道,“你幹脆賜死我算了。”

“那也要你聽話才行,我說讓你死你就會死嗎?”長安好不容易掙紮出一只手,掀開前面的車簾子,想對車夫說讓他停車。

然而那句話還沒說出來呢,掀簾子的手便被衛珩壓了下去。

長安懊惱不已,這是她第二次被衛珩輕薄。

熟悉的茶香味覆蓋了她整個呼吸。

感覺衛珩是在侵略她,一點不像前世那樣溫柔。

所以,她也不打算溫柔相待。她用手指掐着他的胳膊,然後用力咬住他的舌頭。

衛珩吃痛地放開她,見她得意地揚眉輕笑,忍不住也笑了,擡手抹去嘴角的血絲,目光繼續停留在長安眉間,意味深長地說:“我離開尚不足一年,你就打算另覓良緣了?是不是等我下次回來,你就要和別人定親了?”

長安白了他一眼,轉身坐在距離他最遠的位置,說:“良禽擇木而栖,賢臣擇主而事,當年你們衛家沒少用這句話忽悠軍中将士。在我看來,嫁人也是一樣的。我将來若是嫁人,必然要嫁世上最好的人。”

“你是覺得我不夠好了?”

長安笑着伸手揉着下巴,上下打量衛珩:“我還沒說完呢。以前我都是抱着那個非我所喜不嫁的想法,結果你也知道的,我可是吃了大虧的。這輩子我一定不會做出逃婚的事,若是父皇賜婚之人我實在無法喜歡,我就想法子讨好父皇。如果真的沒辦法讓父皇收回成命,我就老老實實嫁過去,不過絕不同那人行夫妻之事。這世上什麽事都能用強,但一個人心是請求不得的。我偏不信将來的驸馬願意守着一尊冰山過日子。”看着衛珩眼裏流露出的哀怨之色,她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伸手點着自己唇角的位置,提醒衛珩,“你這裏還有一點血痕。”

衛珩聞言,低頭擦去,并說:“最狠心不過移情女子。”

他知道,長安剛才那番話實是在警告他,千萬別以為有了賜婚他就真的是自己的未來夫君。況且賜婚那事也都還沒定下來。

☆、第 74 章

長安不介意地笑着, 說:“本公主這麽對你已經是顧念舊情。若是換了旁人,咬掉你舌頭都不奇怪, 我不過是咬破了你一層皮。”

“舊情?”衛珩撇了撇嘴。

這詞聽着心裏怎麽這麽不舒服?都說這世上男人寡情薄意,女子長情。他覺得到自己身上,竟然反了過來。

依長安的聰慧, 她此時早該明白前世自己并無害她之心,她應該清楚不管前世今生,自己的心裏都是有她的。

迄今為止,也一直只有她一人而已。

他揉了揉嘴角, 擡起頭問長安:“還有嗎?”

長安道:“沒了。”聽着外面的聲音, 有些判斷不出身在何處,“衛珩,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感覺你都快帶着我饒一圈皇城了。”她嘆了口氣,小聲嘀咕着,“要是晚回宮, 母妃會着急的。”

衛珩不以為意地撩起簾子, 看着外面:“你不是還老半夜出宮, 大白天反倒怕靈妃娘娘擔心。”

“你監視我?”長安其實也想到了,有時候她總覺得身邊有影子晃來晃去,但那些人明顯沒有惡意, 思來想去,也只能是衛珩安排的人。只不過一想到自己在出宮後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視線之下,心裏還是很不舒服的。

衛珩大言不慚地解釋着:“我這不是監視,是保護你。我不在京中, 你又愛到處跑,還長了一張叫人無法省心的臉。我自然放心不下你一個人在宮外走動。你若是去哪兒都帶上彎月和圓月,我就不用日日提心吊膽。”

自打段翊告知他五公主意圖謀害長安未遂後,他就一直放心不下,且回信裏把段翊好生訓斥了一番。

長安嘲諷道:“一個是啞巴一個是木頭,衛公子選人真是別出心裁。對了,還有一個神醫也是你的人。她還算不錯的。”長安抿嘴笑了笑,“救了我母妃的半條命,卻也害得皇弟成了瞎子。真不知道我是該感謝你還是該記恨你。”

長安知道,若是母妃沒能保住腹中的皇子,至少半年內會沉浸于哀痛之中走不出來。

如今宮裏進了新人,父皇只是俗人,又非情聖,要是母妃日日以淚洗面,總會冷了父皇的心。

衛珩撩起簾子,看了一眼外面,說:“快到了。”

“去哪兒?”長安再次問。

“暢音樓。”衛珩道,“我剛回來,熱湯都沒喝上一口。你陪我吃飯。”

“你剛才又不是沒看到,我已經吃了。”

衛珩道:“一碗冷馄饨,總共你也沒吃兩口。”

長安板起臉問:“你到底在我跟前躲了多久?”這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實在是太不舒服了。何況她覺得自己和衛珩如今是競争關系,她可不想衛珩對自己看中的人下黑手。

衛珩道:“時間不長,從你和杜狀元咬耳朵時就在了。”

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顯得小家子氣,可是那股酸氣就是掩蓋不住,蹭蹭往外冒。

長安沒好氣地笑了:“喲,衛将軍的話聽着怎麽酸溜溜的。邊關西蠻國的人愛吃醋嗎?是不是傳染了你?”她指着衛珩的臉,“瞧你,皮膚都比以前更黑了。是曬的還是被醋熏的?”

“風吹日曬難免比不上從前。”

衛珩心想,難道自己變醜了?

見長安還在笑,他哭笑不得道:“我是變醜了,公主還是那麽漂亮。”

長安倏然收起笑容,扭頭看着外面。

衛珩和去年相比,也還是黑了一點點。他還是那樣惹眼。原先沒看到他的時候,覺得杜知敏容貌俊逸,可以同他一決高下。但是剛才兩個人同時出現在她的視野中時,她便明白,什麽是曾經滄海。

長安比誰都清楚,她現在也學會了掩飾。

剛才看見衛珩的時候,她自以為自己的內心不會起波瀾,然而事實不是她表現出了的樣子。

有時候她也會想到前世一些事。衛珩的存在就像刻在她身上的一道傷疤,他不出現還好,一出現那些過往就會浮現出來。

好在,重生後經歷的這些事,讓她已經看淡了情愛。

她不敢給自己定下拯救大周江山力挽狂瀾的不可能任務,目前只敢想着自己能和至親安度一生。饒是如此,她也覺得每天都在算計,不敢有一刻停歇。她就怕稍有差池,一切又回到前世的軌道。

她覺得,自己還是不夠聰明,也沒機會掌控大局勢,只能從後宮裏着手。朝堂,她終究是可望不可即。不像衛珩他們,看得比她多,手裏可用的人也比她多。

就那個段翊,她就很喜歡。

好像衛珩的很多生意都是段翊在打理,有謀略有主見還有。

這類人才,她怎麽就遇不到呢?宮裏許多人,當眼線還算合格,出宮做別的事就不行。

紫穗在宮外很多事情都不敢做主。好像還是因為段翊的照顧,才勉強學會如何替她賺錢。

算了,想也沒用。很多事情,可遇不可求。

她收斂心神,“車夫該不會是找不到路吧?難道這是打算把我們帶去暢音分樓。”

衛珩輕咳嗽一聲,沉着聲問車夫:“到了沒?”

車夫心領神會,“回四爺,馬上就到。屬下為了避開人多道路,這才饒了點路。”

車夫說完沒一會,車子就從暢音樓的後門入了院子裏。

段翊早在此恭候多時了。

衛珩一下車,他便上前将剛收到的消息告訴衛珩。

長安乜斜段翊:“什麽事還非得神神秘秘地說。”

“宮裏的惠美人娘娘殁了,說是神智不明,自己吊死在梁上。”衛珩上前要攙她的手,結果是毫不意外地被她無情甩開。

長安昂頭走在前面,嘀咕一句:“三皇兄真是可憐。”

皇後娘娘比她想得還要着急。她安插在景秀宮裏的人,應該是沒辦法插手相救。她原本是囑托那些人看好惠美人,等自己徹底勸服三皇兄後,再放手讓給皇後。

皇後終究是後宮之主。

她回頭看了一眼衛珩和段翊,不無諷刺道:“宮裏剛發生的事你都能立即知道,鼻子可真靈,比狗還厲害。”

衛珩上前兩步與她并肩而行,并更正道:“或者換個比方更好。”

“狗的鼻子最靈,段公子之于你可不就是……”長安冷冷地看着段翊,目光如刀子一般,恨不得剜去他的眼珠子,這樣厲害的角色不為自己所用,以後可是後患無窮,微微停頓後她繼續說,“……一條忠犬。”

段翊臉霎時紅了,公主說話真的一點情面都不留。唉,他嘆了口氣,“公主,段翊還得去幫四爺把他挖的坑給填起來,就先告退了。”

他就知道自己會成為炮灰,念禪寺着火那一晚他就明白。

誰叫自家公子非看上了七公主。要不是七公主梗在公子心裏礙事,說不定現在他都是衛家天下的開國謀士。如今倒好,眼瞅着最佳時期過去,公子也不急不躁的。這以後的事,誰說得準。

衛珩道:“我看他不像忠犬。”他也瞄了一眼段翊,“怎麽着也不能把段翊比喻成一條狗吧,好歹也是一頭狼。”他點了點頭,“狼的嗅覺也還行。”

段翊把眼兒一翻,轉身就走,心想,這二人久別重逢不聊點溫情的,怎麽盡埋汰人呢。真希望以後她們争鋒相對的時候,能不帶上自己。

還以為公子能把自己比喻成左右手,弄了半天,還是四條腿的畜生。

到底還是公主魅力比自己的大。

瞅着段翊一臉委屈地撇嘴離開,衛珩若有所思道:“段翊挺照顧紫穗的,方才的比喻是有些不妥,若沒有他在我後面打理,我興許沒現在這麽自由。長安你說是不是?”

長安聽了也只是輕哼一聲,并未表示出任何歉意。她揉着微微發涼的指尖,昂首闊步地邁入暢音樓後院的雅閣裏,且有些不悅地說:“你這暢音樓裏就不能燒些炭火嗎?”

方才在外面吹了風,她覺得很冷。

也是呢,春闱剛過,這天氣還沒暖和。似乎今年比記憶中的那一年冷多了。

她話音才落,那邊的側門便被幾個丫鬟模樣的小姑娘推開,一個個手裏都端着黑釉茶碗,小心翼翼地擺在檀木桌子。

那茶碗邊兒冒着騰騰熱氣,熱氣洗過碗蓋子,把上面的褐綠色的紋路映襯得更加清晰可變。

為首的丫鬟低聲道:“回公子,這是暖胃湯,有四種口味。公子剛從外面回來,且喝上一小碗,身子立馬就暖了。”丫鬟們不是不知道眼前的這位女扮男裝的姑娘是誰,加上方才段翊囑托過要盡心伺候,所以一個個都謹慎着,生怕什麽地方說錯了。

衛珩微微颔首。

丫鬟又道:“飯菜已經妥當,公子是要此刻用嗎?亦或是過會兒我們再呈上來?”

衛珩目光輕柔地看着長安,道:“先不用,你再搬兩盆炭火來。”

丫鬟垂眸:“是。”說完,低着頭步履穩慢地退離。另三個丫鬟也都跟着離開。

丫鬟們離開後,長安便覺得身子暖了。方才她是被凍僵了,才沒察覺出這屋裏其實挺暖和的。她側頭瞄了一眼衛珩,道:“我現在又不覺得冷了。”

衛珩走到桌邊,掀開碗蓋,問長安:“要不要嘗嘗?都是你喜歡的食材做的。”

“我不餓。”長安正襟危坐地看着衛珩,“快說,你把我擄到這兒到底有什麽要緊事?”

衛珩擡眸,對她露出一絲略帶深意的笑容,随後便端起一碗湯,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長安見此,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心裏竟也有些饞。

都怨這味道太誘人。

她不忿地揉揉鼻子。

“你既然沒什麽重要的事,我要走了。宮裏現在一定忙得很,我得過去看看熱鬧。”長安輕咳一聲,站了起來,作勢要走。

衛珩手快地拉着她的胳膊,略帶懇求地說:“長安,我明日一早便要趕回去,你陪我吃一頓飯可好?”

“不好。”長安甩開他的手,“我們最好不要走得太近,這樣的話,以後撕破臉才不至于太過尴尬。”

衛珩低頭看着她的臉,認真地說道:“可是我千裏迢迢趕回來,只想見你一面。”

“不是已經見到了。”

“……順便陪你過生日。”衛珩補充一句,他見長安眼裏露出一絲狐疑,忙問,“你不會是把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

☆、第 75 章

大約是他的模樣和語氣都太過真誠, 長安聽了他的話,心裏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暖意, 不過這陣暖意來得快去得也快。剎那的恍惚過後,她別過頭,正色道:“我當然記得。誰會忘記自己的生日?只不過, 如今我不大愛過生日。”她壓低了嗓音,踮起腳尖,清亮的眸光裏透着一絲狡黠,在衛珩的耳邊補充道, “我喜歡過祭日。”

衛珩面色一怔。

長安所謂的祭日, 指的也許是那個未曾活下來的孩子。

長安微微眯眼,嘴角噙着淺笑, 轉身倚在桌邊,回憶道:“那天剛下完雪,外面特別冷。我本想裝作什麽都不記得, 可偏偏就是睡不着, 只好讓青蘿給我燙一壺熱酒, 再讓翠兒準備些可口的點心,想喝兩口酒早些安睡。我一個人坐着,什麽都不想……也, 也不是什麽都不想,總會想起點什麽。熬了四個多月,再熬四個月或許就能活。”她擡眸看着衛珩的眼睛,“衛珩, 對我來說,那是上輩子最大的遺憾。你說呢?”

“長安,我知道你的痛楚。你別說了。”衛珩輕輕按住她的嘴唇。

衛珩其實比任何人都不願回憶起那噩夢般的前世。

比起面不改色敘述前塵舊事的長安來說,他內心湧起更多波瀾。

“你以為是我想提?我倒是巴不得自己能把不愉快的事都忘掉……”長安哼了一聲,“只是我一看到你,就會想起那些事。你若是真覺得愧疚,以後還是少在我跟前晃悠,或許我這輩子能多活幾年。”

“我……”衛珩被她一番話說得臉頰直發燙,心裏更是空落落的,“原是我對不起你,我願意用我這輩子來償還你。”

長安嘆息一聲,笑問:“要不要下輩子下下輩子也都給我做牛做馬補償我?”

“若是可以,自然沒問題。”

“呸!你沒問題,但我有問題。”長安沒好氣地說,“如有真有下輩子,我求您離我遠一些。您這樣不可一世的貴公子,本公主高攀不起。”

“也罷,我說不過你。”衛珩輕嘆,他好不容易趕回來,可不是為了同她鬥嘴。

正當衛珩讓侍女們把飯菜端上來準備吃的時候,段翊苦着一張臉,非常不合時宜地立在門口。

“什麽事?”衛珩沉聲問。

他現在什麽都不想聽到,只想和長安多呆一會,所以看到段翊,恨不得揮手叫他快滾。

段翊聽出了衛珩語氣了的不悅。其實他也不願來打攪公子和公主二人,只不過……

他無奈地撇嘴,自己往一邊讓了讓,紫穗立即出現在衛珩和長安面前。待紫穗出現後,他又瞄了一了眼衛珩。

衛珩看見來人是紫穗,也只能裝作剛才的惱火不複存在。他曾吩咐過段翊,對紫穗的任何要求都要同意。段翊想來也是記着他的囑托,才冒着挨罵的風險把紫穗帶進來。

紫穗看見長安,喜極而泣般地沖過來,“公主,可吓死奴婢了,還以為你又出事了。”方才有點急事,她命人去宮門口等着公主,結果那些人說沒接到公主,明明公主是和杜狀元一起的。當時紫穗就在擔心,會不會是文陽公主從中作祟。若真是,那可兇多吉少。

她急得不行,只好貿然來到暢音樓,詢問段翊,沒想到公主真的在這兒,她懸着的那顆心總算放下了。

段翊在一旁翻着白眼道:“會不會說話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盼着你家公主出事。”

紫穗聽此,擡頭兇狠地瞪了他一眼。

段翊讨個沒趣,幹脆轉身走到屋外了。

紫穗道:“公主,您怎麽來了暢音樓也不通知一聲。害得我吩咐了所有人滿京城找你。”

長安笑了笑,她想通知的,可也要看來不來得及。自打在馄饨攤看見衛珩,她就被衛珩死死盯着,別說通知自己的人,就是喘口氣,感覺也在衛珩的審視之下。

“你這麽急着來找我,一定是有什麽急事。”長安說着,目光看向衛珩那裏。

衛珩明白她這是想讓自己暫且離開。

可是,他覺得自己挪不動步子。

“這一路奔波跋涉,委實疲倦,我現在是累得一步也走不動。”衛珩攤手道。

長安起身,心想,既然你不走,我走總行了吧。結果才站起來走了兩步,那門就被段翊給關上了。

紫穗這時總算發現屋裏還有個人:“衛……衛公子?”

“紫穗姐姐,許久不見,一切還好?”衛珩微笑着問好,語氣像是在和老朋友說話一般。

紫穗點頭,亦是笑答:“托衛公子的福,一切安好。”

“他有什麽福好讓你托的?”長安捏了一下紫穗的手心,“你有那麽老嗎,還讓他叫你姐姐。”

紫穗抿嘴笑道:“公主,我覺得衛公子人不錯,要是早知道你是來見他,我就不這麽貿然出現。說起來,我是比衛公子大的。”

“少貧。”長安不怪紫穗替衛珩說好壞,畢竟紫穗不清楚她和衛珩之間的瓜葛,“你到底找我什麽事?”

如果不是急事,紫穗不會貿然出現。

紫穗道:“公主,我剛得到宮裏的消息,惠娘娘殁了。”

“此事我已知曉。”

“然後皇上去看了已經咽氣的惠娘娘,誰知道馬上就吩咐人立即帶晏美人過來。但是晏美人今日是和公主出宮的。來傳消息的人說皇上已經叫侍衛出宮尋找了。”

“這……”長安傻了眼,“父皇不是知道晏美人出宮尋藥材了。”

如今晏絨衣應該在前太子處,長安別的不怕,就怕被人發現前太子還活着。她皺了皺眉,在紫穗耳邊輕語。

紫穗聞言,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走前,她拉着長安的手,道:“如果紫穗沒記錯,今日是公主的生辰,靈妃娘娘心裏定然記挂着,公主早些回宮陪娘娘和八皇子。”

陪了公主這麽多年,這還是頭一回她不能給公主慶生。

“知道。我現在還不能回宮,你找到晏美人後告訴我一聲,我就在暢音樓等着。”

長安總覺得,父皇忽然急招晏絨衣似乎另有隐情,她決定先不急着回宮。

她也是怕宮裏事情太多,母妃忙前忙後,不一定會記得她的生辰。她不想面對不确定的小失落。這些日子,母妃為了皇弟勞心勞力,整個人都憔悴了。她扭頭看着衛珩,“你知道父皇為什麽急着找晏美人?”

衛珩茫然道:“我剛回京,什麽都不知道。再說你們兩個小聲嘀咕,也沒任能聽得見到你們底都說了什麽。”

紫穗一離開,衛珩硬是拉着長安入座,嘗嘗他命人準備的美食。

長安想着反正自己一時半夜也不急着回宮,肚子裏也有些餓,索性先不跟衛珩計較那麽多。

這頓飯,衛珩準備的比宮宴時禦膳房為父皇準備的品種還要多。

許多都是宮裏沒見過的,好像是邊關的一些食物。

長安道:“貴公子果然是貴公子,吃頓飯都這麽講究,這麽多飯菜,得浪費掉多少。”

衛珩明知她是故意挑刺,卻還是認真解釋着:“菜只是品種多,但每碟裏只有一丁點。且今日是公主生日。尋常公主們慶生,排場何嘗小過?”

他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七公主慶生,宮裏還舉辦了宮宴,許多侯門小姐也都入宮慶賀的。本以為今年也會如此,他還算計好了,若真那樣,就在晚上的時候混入宮。

長安想了想說:“如今邊關戰亂,宮裏又出在人人自危的境地,誰沒事有那個精力操辦生日宴。”

“我啊。”衛珩笑着挑起一根長壽面放入長安面前的碟子中,“以後每年你的生日都讓我陪你一起過好嗎?”

“衛公子記性不大好。”長安冷笑着将面條從碟子裏撥出。

這時,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居然還是段翊。

而且比起剛才,段翊的臉色似乎更加不好。

衛珩不悅地擱下筷子。

“公子,木脩跑了。”段翊道,“不過他跑不遠,應該很快就能找到。”

“你說誰?”長安擡頭,眼睛直直地盯着段翊。

段翊被她看得心裏直發毛,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說,只好求助性地望着衛珩。

衛珩道:“你沒聽錯,是木脩。段翊,他怎麽跑的?”

“前些日子雪下得太大,木脩他凍出了毛病,看守的人一時大意,今天午後讓他趁着熬藥的功夫跑了。不過他也蠢,慌不擇路地往山上跑了。如今下山的路都被封了,山上雪還厚着,天那麽冷,他不是死在山上就是被我們抓到。”

“哪座山?”長安笑了笑,一副坐不住的樣子,“帶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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