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洪水救援(八)
片刻,他緩步走近,直到離門不遠,才停下來。
門上有條縫,光線從裏流出,卻看不見人。
婉轉聲斷斷續續,他不由自主地捏緊雙拳,牆上石灰撲簌簌地掉落,淺淡光線中塵土飛楊。
突然“咣當”一聲響,裏面傳來腳拖地的聲音,高南回神,慢慢從黑暗中離開。
衛生間裏,陸适踢到了地上的臉盆,“咣當”響後,他挪動腳,擡起頭。
鐘屏不着寸縷,身上水珠晶瑩剔透,平坦小腹收縮着,極力捂緊嘴,神情看似痛苦。
陸适喉嚨一動,鼻息加重,繼續埋頭。
“陸……”鐘屏繃緊腳尖。
燭光悠黃,小小一簇火,烈而灼熱,蠟淚無骨,很快,燒得癱軟。
鐘屏終于下地,雙腳一個趔趄,被陸适抱住。
心跳響雷一般劇烈,藏都藏不住。陸适從臉紅到脖子,死活都沒料到自己的失控,竟然會做到這地步……
鐘屏抿緊唇,閉緊眼。身上水已幹,她還在顫抖。
一陣寂靜,燭火仍在燃燒。
許久,鐘屏推他一下,陸适卻收緊雙臂。
胸前觸感明顯……
鐘屏被勒得緊,仰着頭說:“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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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适不動。
鐘屏使勁掙開,一手遮着自己,一手推他,“你給我出去!”
“砰——”陸适被關在門外,急忙說:“我給你再去燒點熱水,你先裏面呆着。”
裏面沒動靜。
陸适敲敲門,“髒衣服先穿上,門上有裂縫,守好門,聽到沒?”
門背後被人踹了一腳,陸适一笑,趕緊跑向廚房。
鐘屏面紅耳赤,盯着門上的裂縫看半天,回過神,趕緊翻出髒衣服。
胸口疼,腰上臀上還有大腿都是紅指印。
被炸得死去活來,要命了!
抖着手套上衣服,她揉了兩把臉,終于鎮定下來。
頂着小陸适匆匆燒好一鍋水,陸适用臉盆盛着,送到衛生間,裏面再次傳出洗漱聲,門縫那兒似乎遮了塊布,只見光不見景。
他靠牆守着門,抱臂,手指輕輕蹭着嘴唇,好半天,小陸适才乖乖躺下。
鐘屏洗完澡出來,擦着頭,眼睛對上陸适。
兩人默默地看了會兒彼此,陸适彎起嘴角,抽走她手上的毛巾,一把罩住她頭發,輕輕搓着,說:“樓上還有個空房間能住人,你是想睡帳篷,還是睡房間?”
“……你搭好帳篷了?”
“沒,你要睡帳篷我現在去搭。”
“睡房間吧,反正有睡袋。”
“好。”
擦完頭,毛巾拿手上,陸适牽着她的手,打上手電,說:“走。”
“你不洗?”
“待會兒再下來,我先送你上去。”
“……我自己能走。”
說了沒用,陸适仍舊牽着她,把她帶上樓。
高南的卧室大門緊閉,隔壁還有一間空屋,同樣牆上貼着報紙,破破爛爛,靠窗的床就是一張木板。
陸适回隔壁把包取來,沒吵醒高南。
進房間,他翻出睡袋,替鐘屏鋪好,說:“你先別睡,頭發還沒幹。”
“……嗯。”
“我去洗澡了?”
“去吧。”
說去洗澡,他卻沒動,鐘屏奇怪地看一眼,見他抓着毛巾和換洗衣服,眼睛盯着自己,她不自在地偏過頭,耳朵又熱起來。
木板床咯吱一沉,邊上靠來一具灼熱的身體。
“男女朋友,做這個……很平常。”
鐘屏驚怵,支支吾吾:“你、你……”
“是是是,我耍流氓。”
鐘屏:“……”
過幾秒,她撲哧一笑,趕他:“快走吧你!”
陸适一樂,靠過去就要親她,鐘屏吓得立刻擋住他,張了張嘴,紅着臉,半天也沒把話講出來。
陸适終于意識到了什麽,輕咳一聲,挪開起來,說:“我下去了。”
“嗯,去吧。”
陸适進了洗手間,重新點上蠟燭,懶得燒熱水,依舊用冷水沖洗,洗着洗着,忍不住動起手……釋放後,舒了口氣,刷牙沖頭,三兩下功夫,就回到了樓上。
一進門,鐘屏指着地上的包跟他說:“你去隔壁跟高南睡。”
陸适:“……”
鐘屏:“……”
“你不是這麽異想天開吧?”鐘屏道。
陸适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坐,說:“我待會兒過去,時間還早,我陪你呆會兒。”
“我不用你陪,”鐘屏下巴點了下隔壁,“你去看看高南有沒有熱度,有熱度告訴我。”
“不急。”
他踢掉鞋子,翻身上床,一把摟住鐘屏,将她往懷裏一按,舒舒服服躺下。
“累死我了,今天走了得有二十公裏。”說着,眉頭一皺,筋骨有點疼。
鐘屏坐起來說:“我給你噴點雲南白藥。”
“……哧,”陸适一笑,“你真像是賣雲南白藥的,我都聽你提過幾回了。”
鐘屏拿腳踢他:“我說真的,要不然明天早上起床,有的你受。”
陸适一想,也是,“那來點。”
鐘屏下床,在包裏翻找。
“就噴在疼的地方就行了?”陸适問。
“嗯,雲南白藥有好幾種……你等會兒。”過了片刻,她拿出兩盒,“找到了。”
一回頭,愣了下。
陸适已經脫了上衣,翹着臀,整個人趴在睡袋上。
動作真快……
鐘屏坐到床邊上,“哪裏疼?”
“都疼,脖子,肩膀,腰,胳膊腿。”
鐘屏拿藥盒敲他,“認真點。”
陸适突然回頭看向她,鐘屏不明所以。
半晌,反應過來,她那一記敲在了他的屁股上。鐘屏舉着藥盒,故作鎮定道:“說呀。”
陸适笑了笑,胳膊伸長,擰了下她臉頰,才重新趴回去,說:“小腿。”
負重二十公裏,連她們這些專業隊員都不太受得了,更不用說陸适這種出道沒多久的。
鐘屏替他上好藥,又替他捏了幾下,床上的人一直不開口,大約是睡着了。
鐘屏把藥塞回盒子裏,剛要起來,突然被人一抱,拽了下去。
“去哪兒?”
“……放東西。”
“待會兒再放,”陸适把她手裏的藥盒抽出來,扔到一邊,摟着她躺下,閉上眼說:“陪我睡會兒,過一個小時我再回隔壁。”
他是真累,連胡渣都出來了。
鐘屏乖乖躺他胳膊上,不太睡得着,睜了半天眼睛,手指輕輕刮了下他的胡子。陸适半夢半醒,撓了撓下巴。
鐘屏一笑。
不知過了多久,陸适猛然驚醒,頭發脹,腰酸背痛,看了眼懷裏摟着的人,意識漸漸回籠,松了口氣,親上她的嘴。
鐘屏睜開眼,聞到清涼的薄荷味,任由他吻了一會兒,半晌,才揉着眼睛看向未燒盡的蠟燭,說:“才十幾分鐘吧……”
“我再陪你睡會兒?”
“……”鐘屏坐起來,扯扯他的衣服,“回去吧,先看看高南有沒有發熱。”
“好……”陸适打着哈欠,下了床,伸了一個大懶腰。
鐘屏看着他往門口走,突然喊住:“你剛才是不是做噩夢了?”
“嗯?”陸适轉身,笑了笑,走回去彎下腰,在她嘴上親一口,“好像是,忘了。”
“……”
陸适拿着睡袋進了隔壁,床上高南還睡着,他打着手電,把蠟燭點上,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又貼了下自己的額頭,貌似沒發熱。
四下打量,把睡袋往地上一鋪,吹滅蠟燭,又打了一個哈欠,終于睡過去。
床上高南睜開眼,刮了刮手指,指甲裏都是牆壁的石灰。
第二天,鐘屏早早敲門,陸适睡眼惺忪,打開門,見到人,揉了下她的頭說:“起了?”
“快去洗洗,下樓吃早飯。”又往裏看,“高南呢?”
高南剛坐起來,還沒睡太醒,擡手跟她打招呼。
鐘屏說:“你感覺怎麽樣?”
高南:“還可以,就是……酸疼。”
“忘了給你雲南白藥了,你等會兒,我給你去拿。”
陸适嗤笑,頭腦終于清醒過來,見她瞪來一眼,他立刻道:“還真別說,挺管用的。”
給完藥,三人下樓洗漱吃早點。
高南走路沒問題,就是走不快,昨天徒步二十公裏,今天胳膊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加上身上還有傷,一扯動,哪哪都疼。
一樓廚房燒火煮飯,熱熱鬧鬧,人來人往,陸适到裏面看了眼,見鐘屏在拆榨菜,他突然想到什麽,轉身就往樓上跑。
進屋打開包,在裏面一通翻找,沒有找到,他把包整個颠倒一倒,一堆東西稀裏嘩啦落了地,很快,一只小盒子滾了出來。
陸适拾起,拿手上拍了拍看不見的灰塵,打開來,拿起裏面的東西看了看。
今天仍要徒步幾十公裏,體力消耗大,早飯要吃飽,大鍋煮了飯,老鄉們送來一筐饅頭,鐘屏分配好,一個個遞給人。
最後一只碗遞給陸适,鐘屏說:“你跑哪兒去了?”
“沒哪兒。”
陸适抓起饅頭咬了一大口,看了圈周圍的人,拉住鐘屏的胳膊,說:“跟我過來。”
“嗯?”鐘屏啃着饅頭,被他帶着往後門走,“去哪兒?”
走到後門的一棵樹旁,陸适叼住饅頭,從口袋裏摸出一只盒子,直接在鐘屏面前打開。
拿下饅頭,順便咬了一口,他邊嚼邊說:“送你的。”
盒子裏是一對鑽石耳釘,中間鑽石,兩邊是一對極小的翅膀,做工精致,極其讨巧。鐘屏把饅頭塞給陸适,拿出耳釘,對着太陽光打量。
陸适站她背後,貼過去問:“喜不喜歡?”
“嗯,喜歡。”
“好看?”
“好看。”
陸适一笑,又把手裏的兩個饅頭塞回給她,抽走耳釘,“我幫你戴上。”
鐘屏乖乖站着不動。
一戴——
“疼……”
陸适松開,“我沒經驗,你別動。”
“你小心點,別亂戳。”
“你別動就行,頭過去點。”陸适眯着眼睛,再次嘗試。
這回成功,戴完一只耳朵,換另一只,陸适說:“本來讓你昨晚去小樹林,就打算把這送你了。”
鐘屏:“嗯?那怎麽沒給我?”
“不是後來又說不去麽。”
“……”鐘屏問,“你什麽時候買的?”
“考完私照理論之後。”
“咦,那怎麽現在才給我?”
這回陸适沒答。
鐘屏等不到答案,正要在問,耳垂突然一熱,被人含住。
陸适輕輕咬了兩下,從背後将她摟住,低聲說:“真好看。”
廚房裏,詞典吃完早飯,抽上香煙,順手給隊友分了兩根,見到高南,他又抽出一根來,“嗯,抽不抽煙?”
高南一頓,盯着煙,沒有動作。
詞典奇怪,再要問,煙突然被抽走。
“謝了,”高南說,“借個火。”
詞典替他點上。
高南含住煙嘴,慢慢吸了一口,紅光一閃,白色煙絲從他嘴裏呼出。
他輕輕吐氣,忍着傷口疼痛,随意地走了走,走到後門,遠遠地看見那兩個正在說話的人,不知道在聊什麽,兩人相視一笑。
他轉過身。
客廳裏都是洪水侵蝕過後留下的痕跡,牆皮脫落,水漬高過小腿。
隊員們都在做離開前的準備工作,章欣怡坐在門檻邊,前面站着小孩,吃着她的巧克力,章欣怡摸了摸他的頭,又抽出兩塊給他,“再給你兩塊。”
小孩也不說謝謝,抓在手裏,轉身就跑。
一旁阿界笑道:“你很喜歡小孩子啊?”
“小孩多可愛啊,誰會不喜歡。”
“邁邁就不喜歡,她最不耐煩小孩。”
“女孩子一般都喜歡的吧,小鐘呢?”
“小鐘?”阿界想了想,“還好吧,她好像沒什麽喜不喜歡的,基本上一視同仁。”
阿界還要忙,沒有空陪章欣怡聊,章欣怡閑了一會兒,邊上突然坐下個人,煙霧袅袅飄來。
她偏過頭,有點詫異,“你是……陸适的朋友吧?”
“嗯。”高南抽了口煙,道。
“我叫章欣怡。”
“叫我高南。”
“你怎麽會跟陸适一塊來這兒?”
“陪老板,”高南說,“他是我老板。”
“哦……你們是做餐飲的吧。”
高南:“是,你做什麽的?”
章欣怡:“我做財務的。”
“工作不忙?有時間做志願者?”
“還好,上個月我辭職了,打算再去考個證,所以現在比較空。”章欣怡關心道,“你的傷怎麽樣,嚴不嚴重?”
“還好。”
高南話不多,章欣怡還算健談,時不時問上兩句,起初高南還回答,後來漸漸不吭聲,抽完大半根煙,他站了起來。
章欣怡也跟着起來:“你走啦?我扶你進去?”
“不用,謝謝。”
走了幾步,高南腳步一頓,轉過身,問:“手機在身上麽?”
“……在。”遞過去。
伸手接過,高南低頭輸入,說:“我名片沒帶身上,你要是有興趣,可以打這個電話,我們集團財務部也在招人,報我的名字就行。”
輸完號碼,高南轉身進屋。
客廳裏碰到迎面走來的陸适和鐘屏。
陸适見他手上燃着的香煙,挑眉笑道:“喲,你這是要釋放天性了?”
高南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鐘屏耳朵上亮閃閃的陌生耳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