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沖上雲霄(三)
心平氣和請淡定,有問題可留言鐘屏眼一撩:“小瞧我吧。”
終于熬到午飯時間,進食堂,鐘屏慣例叫了六兩飯。
同事孫佳栩打了飯擠到她邊上,興奮道:“上午那會兒我沒在,怎麽回事啊,你跟我說說!”
鐘屏舀着飯,簡潔道:“不就是兩個男的一言不合就打起來了呗,把桌椅都摔爛了,結果私了。”
孫佳栩問:“兩個都抽血了?”
鐘屏搖頭:“穿西裝的那個沒抽,估計跟女方是親屬關系,一個姓的。”
“不一定,也許他就是知道自己被戴了綠帽子,才抓着奸夫來的呢?”
鐘屏不置可否。
集團辦公室。
助理高南敲了敲敞開的門,說:“我找了鑒定中心那個姓何的副主任,談得差不多了。”
陸适:“嗯,鑒定結果出了沒?”
“還沒,應該快了。”
陸适雙腿搭在辦公桌上,擺弄着遙控器。
辦公室上空嗡嗡響,直升飛機從東滑到西,陸适讓飛機飛出大門,從一個女員工的腦袋上經過,女員工吓得一叫,捂着胸口朝辦公室蹬腿:“老板!”
陸适哈哈大笑。
手機鈴聲響,高南接起電話,聽了幾句,跟陸适說:“鑒定結果說是排除,不是那男的?”
Advertisement
陸适撂下遙控器,椅子一轉,從打印機裏拿出一沓紙,扔到桌上說:“陸學兒的手機號碼和微信好友,總共三百多號人,大半都是男的,你說說怎麽查?”
“年齡地域,一個個篩下來吧。”
“嗬,那等孩子生了,這親爹還沒影呢。”陸适翻起一頁紙,一輪掃下來,說,“給我一個個先去聯系,讓他們自己上鑒定中心,甭管什麽年齡,是男的都給我找出來。”
高南問:“五六十也要?”
“誰知道她什麽口味。”
高南嘴角一抽,掂了掂這沓紙:“好!”
陸适說:“讓沈輝看着她,別讓她有機會跑了。再看看她跟什麽人聯絡,一個都別落下。”
“學兒有心瞞着,怎麽可能再跟那人聯系。”
“她一沒智商二沒耐力,你等着瞧,她還有得作。”
這天鐘屏走進中心,感覺異常熱鬧。
她換好衣服,問孫佳栩:“怎麽回事,這麽多人?”
孫佳栩拉着她的胳膊:“走走,去接待室看熱鬧。”
鐘屏一頭霧水地跟着她走向接待室,遠遠看見長龍已經排了一走廊,孫佳栩喊着:“讓一讓,讓一讓,別擠啊,往裏面排排。”拉着鐘屏往前走。
近前,透過縫隙,隐約看見那個助理高南站在邊上,中間擺着一張椅子,陸适坐在那,翹着二郎腿拍拍手中一沓紙幣,說:“下一個!”
一人上前,陸适點了幾張紙遞給他,一揮手:“下一個!”
孫佳栩悄聲道:“我剛才問清楚了,好像是他把所有‘嫌疑人’都通知了一遍,自願來抽血的就發錢,我剛來的時候吓了一大跳。你說說,那個陸學兒什麽人呀?這麽多男的,也太那個了,不過這位陸先生也厲害,有這麽坑人的嗎……”
鐘屏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學生也領到了錢,正要開口,突然和裏面發錢的那位對上了眼。
那人沖她一笑。
一口大白牙,笑容如春光般燦爛……
鐘屏接收到對方的眼神,正在想要不要打個招呼,對方已經向她揮手,“鐘小姐,你也想排隊?”他故作驚訝,“這恐怕不太合适吧?”
一屋子男人都将視線落到她身上,鐘屏粗略一掃,年齡十八到四十不等,“陸先生真會開玩笑。”她微笑。
陸适微微向前傾,手搭在膝蓋上,一字一句:“我這人,向來認真,不愛開玩笑——”他笑笑,馬上又一收,板着臉一甩紙幣,“繼續——”
又發了一陣,陸适問:“沒來的那些,圈出來了?”
高南拿着那疊紙:“嗯,都圈出來了。”
“再去聯絡一遍,沒來的才有問題。”
“那這裏這些人還要讓他們抽血?”
“怎麽不抽,去通知陸學兒,她朋友在這兒開party呢,”陸适涼飕飕地說,“逼都給她逼出來。”
陸适老謀深算,在接待室坐到中午,張開雙臂熱情地迎接陸學兒的怒火,“這誰啊?孕婦,走慢點兒,當心。”
陸學兒抱着肚子瞪着眼,身後還跟着一個男人和女保姆,滔滔怒火沖出嗓子:“陸适!你還是不是個人,我是你妹妹,有你這麽陷害人的嗎?!全世界都知道我大肚子,你臉上有光是不是!”
陸适點頭:“我與有榮焉。”
陸學兒一噎,“我跟你勢不兩立!”
陸适鄙夷:“你有屁個勢!”
陸學兒口不擇言:“我沒勢?!你又算什麽東西,沒我爸你什麽都不是,還在外頭要飯呢!”
陸适收起所有表情,冷冷淡淡一語不發。
片刻,陸學兒後退兩步,臉上血色漸淡,懦懦地說:“哥……讓、讓他們走吧。”
寂靜無聲,陽光從窗外透來,不遺餘力地揮灑熱量,時間過得特別慢。
陸适終于有了動作,冷哼一聲,一腳勾過椅子坐下,“把名字說出來,再談其他的。”
“我……”陸學兒遲疑,瞟了瞟前方,“我不想說。”
陸适趕蒼蠅般揮揮手,“走走走,什麽都別跟我說。”
“哥!”陸學兒急切道,“幹嘛非得讓我說名字啊,我一個人也能把寶寶帶大,我不需要男人!”
“嗬,”陸适冷笑,“誰管你需不需要,我們陸家幹不出這麽丢人的事情!不說是吧?不說就回去,還有百來號人沒來呢。”
陸學兒淚眼汪汪,不得不妥協:“你……你給我幾天時間,讓我想想。”
“沒門兒!”
“又不差這麽幾天,你讓我想想不行嘛,我到時候還不說,你再把人都找來,你讓我緩口氣行不行,我現在腦子都快炸了,我都不想活了!”
“早怎麽不死呢?”
“……”
陸适不耐地趕人:“滾回去,給你三天時間。”
陸學兒想說話,陸适斥道:“沒得讨價還價!滾!沈輝,看緊她!”
跟着陸學兒一道來的男人應了聲:“是。”
鐘屏和一群同事躲在牆外全程圍觀,目送陸學兒離開,耳邊議論紛紛,各種評價質疑以及花癡都有。
有微信進來,鐘屏低頭回複了一下,沒發現同事們突然鳥獸散,一擡頭,又和那人照上面了。
陸适走出門,看着那群白大褂都跑了,落下一只小的,他一笑,擦着對方過去,又突然停住腳,後退一步,和鐘屏面對面,問:“鐘小姐,這麽多人抽血,這回得多久才能拿到報告?”
靠得太近,右眼淤青在她面前無限放大,鐘屏愣了下,稍稍後退,“哦……一般都是七個工作日內出鑒定結果。”
“唔……”陸适思考狀,手指蹭了蹭右眼角,掀起眼皮子,說,“那行,你忙,就不叫你好好吃午飯了——”邁步前行,“反正你也吃不上飯。”
鐘屏:“……”
走出中心大門,陽光刺目,陸适眯了眯眼,轉頭看向栽在那裏的櫻花樹,白花花透點粉,盛開正烈。
他有感而發:“春天了啊……”
“意識清醒。”
不知道她對誰說,陸适眉頭又蹙了蹙。
“腿部有傷口,血已經止住了,傷者體力透支,肌肉拉傷。”
字正腔圓,聲音緩和。
陸适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胳膊上突然傳來輕微的按壓力道,有一種安全感。
“你妹妹和朋友已經獲救,上了救護車了。”
陸适一哂,他又沒想問這個。不等他再開口,胳膊上的力量就消失了,他被送上了擔架,周圍全是公安和黃色制服,還有救護人員和記者,他努力找尋鐘屏,只見一個嬌小的背影跑到了救護車邊上,在跟人說着什麽。
陸适松了口氣,使勁把毯子一拉,遮住臉。
閃光燈咔嚓咔嚓響,只拍到一塊凸起的藍色毯子。
救援工作還在收尾,鐘屏扭了扭脖子,擰開礦泉水灌了一大口,天色陰沉,似乎要下雨,幸好趕在這之前将所有人都救出來了。
車後座扔着一本攤開的本子,鐘屏腦袋鑽進車窗,低頭看:
2018年4月7日下午17:48,我隊接到山地救援求助,地點羅元縣行峰山,共有21名驢友被困,其中一名驢友懷有5個月身孕。
20:50,第一梯隊抵達:老何、平安、小鐘、詞典、邁邁……會同當地公安、消防組成救援小組。
21:30,第二梯隊抵達:老王、小朱……
22:10,第一梯隊負責搜救……
4月8日00:12,指揮部搜到受困者信號……
01:00,邁邁搜救不慎跌落受傷……
01:20,第一梯隊找到受困的兩名驢友,由阿界先行護送下山。
02:00,重新分配救援人員
……
……
……
05:40,申請sr直升機增援,啓動空中搜救
06:50,直升機抵達,老何、小鐘……配合完成搜救任務
07:30,搜救直升機發現受困驢友10名
07:45,直升機發現餘下受困驢友
鐘屏伸長胳膊,撈起本子,把夾在上面的圓珠筆拔出來,在最後一行寫上:
08:20,直升機索降,成功救出最後一名受困者
陸适被送進了當地的縣人民醫院,配合着做了一系列檢查,除了小腿被樹枝和石塊劃傷見血、軟組織損傷、輕微腦震蕩、體力嚴重透支外,他沒缺胳膊斷腿,不幸中的大幸。
沈輝跟着救援隊找了一晚上,此刻一身狼狽,隔壁病床上的高南在睡覺,他放輕聲音:“學兒被找到的時候已經天亮了,下身見血,馬上送救護車了。她一晚上沒睡,情緒激動,加上做了劇烈運動,醫生說孩子雖然暫時保住了,但還是有流産的危險,需要留院觀察,但是縣醫院的醫療資源不夠,還是要送大醫院;另外記者都想采訪她,我已經攔住了——”頓了頓,觀察陸适的臉色,“她想見你,哭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