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有孕

六月份最熱的那幾天,玉秀磨了夏知荷好幾次,終于讓她同意來山腳下小住一陣,避避暑。

夏知荷的肚子已經很大了,産期就在一個多月之後,李大柱不放心她,索性也丢下活兒跟過來。他每過幾日就和林潛進山,玉秀和夏知荷則在家裏做做針線,說說閑話,日子就如從前她還在閨中一般。

這日,兩個男人照常不在家中,玉秀和他娘坐在堂屋裏擺弄小鞋子小衣服,這麽多年來他們家第一次要來小孩子,她們兩個不免激動了一些,又因不知孩子是男是女,所以衣服做了很多,光虎頭鞋眼下各種樣式的就已經做了七八雙了,兩人還覺得不夠。

清爽的山風從大開的後屋門吹入,外頭炎炎夏日,屋裏卻十分清涼。小狼犬趴在玉秀腳邊呼呼大睡,過了頭兩個月,它現在身體長得很快,就這幾天,玉秀已經快抱不動它了,每次它嗚嗚地撒嬌,就只得蹲下來,讓它把頭埋進懷裏蹭幾下。它仿佛也曉得自己不如當初嬌俏可愛了,這兩天頗有些悶悶不樂。

夏知荷剪着虎頭的形狀,忽然問:“你琴嬸子的新兒媳婦,你見過了嗎?”

玉秀道:“沒呢,成親那天只和她說了幾句話,最近幾次回去都沒遇上。我那天聽她講話,輕聲細語的,看來是個和氣的人。娘見過了?”

夏知荷道:“不怪你那幾次沒看見,她嫁來這麽久,也就回門那天出了一次門,之後都在家裏織布呢。她陪嫁裏有一臺機杼,眼下就擺在新房裏,新婚第三天,她就開始做活了。我也是前兩天上門,才正經地見了她一次。”

玉秀納着鞋底,問:“新娘子長得如何?”

夏知荷笑道:“白得很,渾身就如雪堆得似的,臉蛋小小的,眼睛卻大,身材看起來就和你嬸子是一家人,一看就是有福氣的模樣,性子又好,又溫順又勤快,把你嬸子愛得跟什麽似的,自從娶了這個兒媳婦,整天就見她笑眯眯的。”

想到琴嬸子笑呵呵的模樣,玉秀也笑了,“嬸兒從前就老念叨缺一個乖巧文靜的女兒,這下這個新媳婦可是如了她的願了。”

“可不是,月梅還說笑呢,說她娘有了兒媳婦就忘了女兒了。只不過……”夏知荷說着,慢慢收了笑,道:“就是不知靖哥兒是怎麽想的,那天陪着新媳婦回門,當天下午他就回縣裏了。他學堂裏是半個月休一次假,往常路途往來麻煩,他都是一月回來一次的。眼下他新婚,你嬸兒滿以為這次他總該半月就回來了,哪想并沒有,連消息也沒傳來一個。你嬸兒就在我面前長籲短嘆,說是覺得對不起兒媳婦三好。好在三好是個懂事孩子,不僅沒說什麽,還反過來安慰她,說靖哥兒準是學堂裏有事耽誤了,又說他本就該以學業為重,不能讓家裏的事分了他的心,還讓你嬸兒放寬心。唉,這麽個好孩子,希望靖哥兒能想通了,好好跟人家過日子。”

這種事,外人也不知該說什麽好,玉秀聽了,也只得沉默不語。

夏知荷感嘆了一會兒,又想起一件事,看看玉秀的臉色,試探道:“靖哥兒成親那天,你見過那個女人了?”

玉秀一時沒明白,想了一下,才知她說的是誰,看夏知荷擔憂的臉色,她笑了笑,道:“見過了,也沒什麽,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您放心,我沒事兒呢。”

夏知荷這才點點頭,道:“你嬸兒當時也沒認出來,是事後月梅說了才知道,後來又問了三好,原來她是三好的表姐,是她親二姨的女兒。唉,天下就是這麽小,兜兜轉轉,竟又和那一家子扯上關系了。聽三好說,當年那姓秦的也沒落得好,李仁出事後,她這名聲就壞了,她爹娘将她嫁了一個跛子,那跛子一把年紀了,脾氣又不好,常常打她,她的日子不好過。要我說啊,都是報應,若當年她別做出那些不要臉的事,哪至于落到現在這境地。”

玉秀聽了,也不想多說秦月蛾什麽,只道:“這事兒就別讓爹知道了,省得他又想起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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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曉得,”夏知荷道:“你爹對李仁是真的疼,當年那件事過後,我見他好幾次躲着人抹眼淚呢。到底是自小養到那麽大的孩子,就這麽沒了,誰不傷心。”

玉秀便輕輕摸了摸她的肚子,道:“等娘肚子裏的寶寶出來,爹就該高興了。”

夏知荷聽了,也笑着低頭輕撫肚子。

傍晚,李大柱和林潛從山裏歸來,兩人帶回來幾段好木頭和幾只野物。

一家人圍着吃了晚飯,在院子中乘了會兒涼,等天色全暗,便各自回房歇下了。

玉秀躺在床上,想起那日見到秦月蛾的模樣,又想想今天夏知荷的話,心裏有些感嘆。

她側過頭看着林潛,忽然就想和他說說話,便輕輕推了推他,道:“你睡了嗎?”

林潛立刻睜開眼,在黑暗中低頭看她,“怎麽了?”

玉秀拉過他一條手臂抱在懷中,道:“我從前定過親,你知道的吧?”

林潛點點頭,這事當初定親之時,趙氏就與他說過了。

玉秀道:“其實我是這家裏的童養媳,是打算配給爹娘的兒子李仁的,後來他看上了別的姑娘,要悔婚,之後又因救那位姑娘丢了性命,爹娘才将我當作女兒來養。”

這些林潛也知道,他不知玉秀突然提起這個是為了什麽,不過仍伸出一只手,将她抱來懷中,聽她細說。

玉秀在他肩窩裏蹭了蹭,找了個舒适的位置,繼續道:“從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李仁為什麽不喜歡我。那天琴嬸兒結婚,我在她家見到當年那位姑娘,她已經不是當初的模樣了。我心裏突然就想通了,從前的事都已經過去,從前的人也沒了,還記挂着那些做什麽呢。”

林潛收緊手臂,低頭在她額上蹭了蹭,悶聲道:“你以前很喜歡他?”

玉秀愣了一下,才曉得他這是有點不高興了,忙蹭了蹭他的臉頰,道:“沒有的事,我只當他是兄長呢。”

林潛仍不說話。

玉秀只得又往他懷裏鑽了鑽,讨好道:“我只慶幸當初沒有嫁他,不然怎麽能遇上你呢?”

林潛這才嗯了一聲,嘴唇在她額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啄着。

玉秀心裏好笑,這小心眼的人。她眼珠子一轉,突然道:“我聽鎮上說書人說,像你們這樣走江湖的,也有許多女俠,還給她們評了什麽第一美人之類的稱號,是不是?”

林潛不疑有他,點點頭。

玉秀又道:“你見過第一美人嗎?”

林潛又點點頭。

玉秀道:“長得怎麽樣?是不是美極了?”

林潛仍點頭。

玉秀便輕哼一聲,從他懷裏鑽出來,躺到一旁去,道:“你在外面那麽久,就沒有女俠心慕你,沒想過找一個女俠?人家可是又漂亮又有本事呢。”

林潛看着空空的懷抱,夜裏的空氣灌進來,有點涼。他愣了愣,伸手去撈人。

玉秀嘴角挂着笑,卻故意想逗他,翻身背對着他,嘴裏道:“找你的女俠去吧,我要睡了。”

林潛撈了一次沒撈到,又聽她這樣說,有點急了,整個人都湊過去,将她抱住,道:“沒有。”

玉秀背着他偷笑。

林潛見她不理,絞盡腦汁又道:“沒有女俠,就想娶你,別生氣。”

玉秀噗嗤一聲笑出來,轉過來反手抱住他,道:“和你開玩笑呢,我怎麽會生你的氣。”

聽見她的話,林潛只覺得胸口有一塊軟綿綿的,他忍不住低下頭,去找她的唇。

兩人溫存了好一陣,分開時喘息都有些重。

玉秀趴在他懷裏平息了一陣,又道:“其實我實在好奇得很,那些女俠整日在外頭跑來跑去,她們爹娘不會擔心嗎?”

林潛道:“她們會武功。”

“很厲害嗎?”玉秀追問。

林潛道:“尚可。”

玉秀又道:“你師門裏,肯定也有女子習武吧?真好啊,天下這麽大,她們學了武藝傍身,就能四處去看看了。”

不像她們這樣的普通女子,總要受許多約束,出一趟門也不容易,長這麽大,她連清平鎮都不曾出去。

林潛道:“我帶你去。”

玉秀只笑了笑,沒說話。說實在的,她雖羨慕江湖女子的灑脫,可真要自己如她們一樣,卻又做不到。這李家溝雖小,也有她的許多牽挂,豈能說走就走呢。

次日醒來,林潛仍舊練武去了。

玉秀覺得有些頭暈,胸口也有些悶悶的,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爬起來。這幾日胃口一直不太好,她原先以為是天熱鬧的,也沒在意,可這都好幾天了,不但沒好轉,反而有更加嚴重的趨勢。

她心下一動,算了算日子,發現月事也遲了好多天了,一個念頭在心底升起。她按捺下心頭的喜意,想着一會兒飯後偷偷和娘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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