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鬧別扭的男人
那天之後,林潛又争取了幾次,都沒能重新搬回主屋去。每次他學了一樣照顧寶寶的本事,他娘又會拿新的一個問題來考他,于是直到四月了,他都還在廂房住着。
這日午間,他照例在房中陪着妻兒。
七七前幾天剛滿月,面上已經長開了,白白胖胖似一顆肉包子,一只小手伸出來有五六個窩兒,小短腿時常在被子裏踢來踢去。
他如今已經是玉秀和趙氏的心頭肉,家裏另外兩個男人都被擠到角落裏去了。
就像現在,他明明在床邊坐了這麽久,他媳婦兒就一直抱着那小子親個不停,還不時對着他喃喃細語,那臭小子根本聽不懂。
要說林潛自己,自然也疼兒子,可當看見媳婦兒抱着兒子正眼也沒瞧他的時候,心裏就有點不平衡了。
他瞥了那對母子一眼,道:“媳婦兒,我下午去縣裏,過幾日回來。”
武館學徒已經篩選好了,他得去指導幾天。
玉秀點點頭,一雙眼睛仍黏在七七身上,正好七七此時伸手抓住她的衣襟,她咯咯笑起來,對着他肉呼呼的臉蛋親了一口,道:“好。”
林潛抿着唇,又坐了一會兒,見媳婦兒連眼風都沒掃到他身上,悶悶地走了。
直到晚間,七七睡着了,玉秀想起這事,懊惱道:“也忘了問他要去幾天,換洗的衣服不知道帶了沒有。”
林潛之前去縣裏,都是當天去當天回,這是第一次在那邊住下。
趙氏笑道:“他一個大男人,還怕他照顧不好自己?”
玉秀也笑了笑,“您別說,我要是不給他收拾,他還真就什麽也不會帶,只帶個人就走了。”
趙氏便道:“慣得他,三十歲的人了,還以為自己是小七七呢?”
玉秀噗嗤笑了,那個人,還真說不準,中午時她沒發覺,現在回想起來,他走時不正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麽?說是三十歲的人了,在外處事穩重可靠得很,可偏有時在她面前,有幾分孩子氣,近日來越發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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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說回來,自從七七生後,自己确實忽略了他,仔細想想,都許久沒與他好好說過話了呢。晚間他沒睡在這裏,白天來時,她往往也只顧着七七,倒是他,對自己還是一如既往的周全細心。
玉秀想着,心頭便有些內疚,一時又擔心他在縣裏睡不睡得安穩,又擔心那些夥食他吃不吃得慣。一晚上記挂着這些事兒,又起來喂了七七幾次奶,也沒睡個安生。
按本地習俗,月子需要坐足四十天。
不過一般人家,因家裏有許多活兒要幹,婆婆也不會那樣周到地伺候,大都有個三十來天就算不錯了。
趙氏要玉秀坐足了日子,一直到四月初八才放她出來。
到了這日,廚房裏燒了一大鍋熱水,玉秀好好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洗了一遍,洗完後一身輕松,好似褪去了一身泥殼子。
之後她端着木盆去河邊洗衣服。一個多月沒出門,直接就從仲春到了初夏,放眼望去,滿目的綠意,蓬勃的生機,看得人心曠神怡。
河邊已經有了不少人,見了玉秀紛紛打招呼。
“呦,我看玉秀自從成了親,一身的氣派就越發不同了,眼下生了孩子,這富态的模樣,倒像是大戶人家的夫人呢!”
玉秀聞聲望去,見是黃氏,笑了笑,道:“黃嬸就愛取笑我。”
黃氏道:“嬸兒說的可都是真心話,快來這邊,我這裏給你挪一挪,還有個空位。”
玉秀便過去了,“嬸兒近來家裏可好?”
黃氏搓着衣服,道:“好不好也就那樣,我們莊戶人家,不像你家男人有本事,也只想着安安分分過自己的日子就夠了。怕只怕有些人,學了點本事,心就大了起來,想着有的沒的,最後弄得灰頭土臉,什麽也沒落着。”
玉秀心中一轉,已經猜到她說的是她侄子李川的事。她之前也聽夏知荷說過,李川自從傳出和李月萍的醜事,被羅大戶趕回來後,就有些一蹶不振,眼下事情過去三個多月了,也沒見他出去找點事做,每日窩在家裏,地裏的活也不去幫忙,家中的事更是一概不沾,只把他娘張春花氣得半死。
聽聞之前王氏還想讓李川把李月萍娶了,說她女兒的名聲已經毀在他身上,他得負責。
最後張春花潑了一桶糞便在她家門前,兩家的仇怨這是徹底結下了。
曉得玉秀今天出月子,夏知荷也抱着面團上門來。
面團如今有七個多月了,放在床上可以穩穩坐住,夏知荷拿了個布老虎給他玩,自己又把七七抱起來逗弄。
“你如今出月子了,我看夜裏你和阿潛兩人照顧七七就夠了,讓你婆婆回房去睡吧,她伺候了你這些日子,自己倒瘦了一圈。”
玉秀點點頭,“我也跟娘說過了,只是她說這幾日阿潛不在,等他回來了她再搬。”
夏知荷聞言看過來,道:“阿潛前幾日去縣裏一直不曾回來麽?”
玉秀輕輕嗯了一聲,原本她以為林潛去個兩三日就該回了,可到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還不見他的人影,她心裏有些拿不準,難道那天他真的生氣了?
夏知荷卻比她想的多,她自小在那深宅大院裏長大,什麽龌龊事沒見過。她知道以林潛的身家本事,如今又擔着武館教頭的名頭,放在外面不知多少女人盯着呢。玉秀又剛生完孩子,一心放在孩子身上,難免忽略了他,若有人打着什麽壞心眼,眼下可不就是趁虛而入的時候?
只是這些想法,卻不能如實與玉秀說,免得吓壞了她,只道:“他去了這麽多天,也不知吃住習不習慣,秀兒,娘覺得不如你去看看他吧?”
玉秀其實心裏也擔心他,換洗衣物一件也沒帶,這幾日不知穿的什麽,只是……她看了眼七七,道:“我又不能獨自一個去,若帶上他,又怕他在外頭吹了風。”
夏知荷看了看正啃着布老虎流口水的面團,再看看懷中的七七,道:“不如這樣,娘幫你帶着七七,你下午去了,過一晚上,明天再回來。”
玉秀忙道:“那怎麽行,您還得照顧面團呢。”
夏知荷道:“你弟弟他如今已經能夠一覺睡到天亮了,我讓他和你爹睡廂房,我帶着七七睡,就一個晚上,能有什麽。面團現在也能吃點稀粥雞蛋了,我的奶水喂七七也夠,你就安心去吧。”
聽她這麽說,玉秀也有些心動,只是仍在遲疑。
夏知荷索性道:“我去和你婆婆說,她若同意你就去吧。”
說着也不等玉秀說什麽,她徑自去外頭找趙氏,不知她是怎麽說的,趙氏爽快的同意了。
于是李大柱趕着借來的牛車送玉秀去了縣裏,又看着她上了一輛相熟的馬車才離開。
玉秀很快就站在武館外頭,正躊躇着該不該直接上前敲門,就見蕭樓從正門出來,她忙道:“蕭師弟!”
蕭樓見了玉秀,忙大步走過來,行了個禮,道:“嫂子怎麽來了?”
玉秀不好意思道:“我來給你師兄送幾件衣服,他在裏頭嗎?”
“在,他正在指導學生,我帶嫂子進去。”
玉秀知道前邊是習武的地方,于是道:“別打擾了他們,你若有空,帶我從後門走吧。”
蕭樓點點頭,将她引向後門,路上瞥了瞥玉秀的肚子,他知道他大師兄得了個兒子,不過嫂子在坐月子,他總不好上門去看,所以至今也沒見過那小寶寶長什麽模樣。只是覺得神奇,當初嫂子肚子鼓起來可大了,裏頭竟裝了個寶寶,寶寶出來後,肚子就又收了回去。他想到自己日後成了親,也會有自個兒的孩子,不由傻笑起來。
玉秀好笑地看了看他,道:“師弟的好日子定了沒?”
蕭樓摸頭笑道:“定了,定在六月初二。”
玉秀便笑道:“那嫂子就恭喜你即将娶得如花美眷了。”
“嘿嘿……多謝嫂子。”
他們二人從後門進去,蕭樓給玉秀介紹了裏頭幹活的幾個下人,又将她帶去林潛房中,因還有事在身,交代清楚後便走了。
玉秀看了看林潛的屋子,地方很大,不過布局倒是簡單利索,她将帶來的衣服放好,把房間收拾了一遍,就坐在房中等着。
等了一會兒,她聽着前院傳來的聲響,又覺得好奇,不知林潛教學生時是什麽模樣。想了想,她走出房門,順着回廊走到隔開了前後院的牆邊,趴在門上,透過門縫往外看。
外頭是個大院子,十來個十幾歲的少年正在紮馬步,頂着頭上的太陽,一個個兩腿發顫,汗如雨下,有幾個撐不住的,已經東倒西歪了。
玉秀換了個角度,才在最前頭發現了林潛,他也紮着馬步,雙手大腿上都綁了厚厚的沙袋,卻像是個石雕的雕像一樣,穩穩紮在地上,一絲一毫也不曾晃動。
她正想看得再清楚一些,腳下卻踢到一片瓦礫,她忙退開一步。
林潛卻已經聽到聲響,轉頭看向這邊,“誰在那裏?”
他的聲音是玉秀從未聽過的冷硬嚴厲,玉秀心頭一慌,不得以開了門,面色通紅地站在裏頭,羞愧道:“是我。”
林潛一愣,立刻收了勢走過來。
他的學生們只聽他以從未聽過的柔和的聲音叫了一聲“媳婦兒”,之後的聲響便被擋在門內,聽不見了。
大院裏安靜了一瞬,又轟地炸開。沒人看着,這些少年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
“剛才那個是師娘?”
“喊媳婦兒的是咱鐵面冷血的大師傅?”
“大師傅有三十幾了吧?我看師娘最多十八歲!”
“是老牛吃嫩草?”
“是梨花壓海棠?”
“還是小老婆心頭好?”
幾個少年對視一眼,嘻笑道:“世風日下,不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