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離開

一個月之後, 調令下來, 各方人馬都開始活動起來, 軍部大動幹戈,沉疴許久的老兵老将陡然驚醒, 終于要面對新血的沖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林菁即将離開甘州,在這之前,她從甘州能帶走的,只有十五名親兵。

她沒想到的是, 跳蕩團裏的一部分人差點因為這十五個名額打起來,他們甚至還想私下械鬥, 只有排名前十五的能跟林菁走。

但沒人覺得他們瘋了。

覺得跟着女人打仗恥辱?別開玩笑了,林菁雖然是個女人, 卻是個拿着真化府軍貼的女人, 她升官的勢頭從未因為性別而有所減少,這一次皇帝真的封了正六品的骁騎尉給她,要知道她今年才十六歲,左平以這個勳位進幽州大營的時候也已經十八歲了。

更何況這一次是調到關內道去打朔方城, 如果能為大昭将這座卡在邊境咽喉的城池打下來,林菁在軍部的升遷絕對是扶搖直上, 成為一方總管是遲早的事。而且親兵是個主死自己也要殉葬的職業, 林菁武力爆表,做她的親兵危險或許反而比那些花拳繡腿的公子哥兒要強。

這樣有潛力的年輕将領, 越早追随,今後就越容易出頭。

她看到蒙轍遞上的名單後, 還真的有點驚訝,就連她的手下敗将萬熊都在裏面,更別提之前就跟着她的隊友們。

在這個軍營裏,她的打拼終歸有人看見,有人認可,有人追随。

趁這機會,她把林岚也入了軍籍,使他也成了親兵中的一員,她的首選依舊是當初跟她一起突襲金山的老隊友,這個時候,兵部給的役力推薦名單也發到了林菁手中。

這名單裏的人就雜了,誰知道背後都站着什麽人,林菁一個都不想要。

“可以都不要嗎?”林菁問朝晖。

朝晖無奈地道:“你最好給上面點面子,我不是指聖人,而是……”他指了幾個名字,“這個叫司奉齡的是左仆射史鳳山的人,這個叫齊正陽的是兵部尚書盧松的人,這個叫柳冰的是侍中溫有節的人,這個叫班音的是齊王的人,這個叫婁飛塵的我有印象,似乎是太子的人……”

“等等,他們這是要把我身邊釘成篩子嗎?”

“你現在走勢好,他們往你身邊安插人手是應該的,這名單光明正大,沒毛病。”

“如果我不想帶他們玩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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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兩個皇帝的百騎司還停有用的,這些亂七八糟的算什麽玩意!

“我勸你帶一兩個,大家都是互相滲透,你身邊太過嚴密,反而會被更多有心人接近,還不如放在身邊,而且敢在邊關混的沒幾個是庸手,你用起來也不會太費力。”

林菁抓了抓腦袋,“道理我都懂,但是這齊王和太子是怎麽回事?”

朝晖解釋道:“皇後膝下無子,太子喪母之後養在皇後身邊,齊王是四妃之一的寧淑妃所出,深受聖人喜愛。這兩個人,要麽你就一個都別要,要麽就兩個都要。”

林菁奇怪地看了朝晖一眼,說道:“你錯了,我是必須都要。”

“為什麽?”

她涼涼地道:“這些人應該不知道你在給我傳遞消息吧?”

朝晖默認。

“一個都不要太紮眼了,還不如當個傻白甜,把兩個都要了,再說了,不就是齊王也有想奪位的心麽?又不是什麽稀罕事。”

朝晖扶額。是,放在歷史上真的不算什麽稀罕事,但你這麽大逆不道的說出來,也很讓人心驚肉跳啊。

“不過朝晖真的很厲害,說起這些各府探子,真是如數家珍。”林菁誇贊道。

朝晖知道她又想探他的底了。

“密探也有密探的江湖,我能認出他們,是因為這幾個人都是好手,尤其是司奉齡,我如果見了他,恐怕還要稱一聲前輩。”

“那我可真是謝謝他們擡愛了。”林菁冷笑,連“前輩”這個級別的人物都請出來了。

其實她心裏一點也不擔心,再怎麽給皇家賣命,她也沒忘了身上背負的血債,皇權歸屬,争名奪利……都是她準備參與其中的,拿這些人投石問路也好。

十五個名額很快定了下來。

朝晖、莊情、林岚、張彥祺、潘良、丁詠、畢安年、黃老九、游震海、萬熊這十人,以及齊正陽、柳冰、班音、婁飛塵和司奉齡。

前十人跟林菁一起上路,後面這五個人已經從長安城出發,會在半路與他們彙合。

林菁要開始準備動身了,在此之前,她還得進了一次甘州,跟韋胥商量好下一步的安排,還應見霍九一面,與她告別。

在離開帳篷的時候,發現崔缇在不遠處張望,看到她又忍不住垂下頭,像是個受氣的小媳婦一般。

林菁想了想,走過去對他道:“自幽州大營相識以來,承蒙照顧,這一次我即将奔赴關內道上任,不知何日與君再相見,祝你今後順遂。”

崔缇有些扭捏地道:“我也要離開甘州了。”

林菁并不意外,崔缇現在已是弓兵團的校尉之一,他的軍功也是漲得飛快,雖然不及林菁誇張,可他早在進幽州大營之前,就在折沖府歷練了兩年,現在升為守捉使也是順理成章。

“恭喜。”

“我也要去關內道上任。”

林菁:“……啊?”

崔缇小聲道:“我是寧朔縣的守捉使。”

林菁表情木然。

離朔方城最近的三個縣城,德靜,寧朔,長澤,也就是說,她大概還要跟崔缇一起合作攻打朔方城。

“那……要不要一起上路?”

崔缇一下子擡頭道:“好!”

林菁到了甘州後,卻撲了一個空,胡餅店的阿忽起告訴她:“最近情勢複雜,主人已經離開了甘州,但你不用擔心,只要有令牌在,就可以聯絡上我們的人。”

回到軍營,又想起這幾日裴景行忙得很,總是借故不見她,心裏又是一嘆。

當初想跟尉遲讀武走的時候,裴景行便氣得跳腳,最恨“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這句話,可是現在一樣要分別,都知道林菁不可能在他麾下一輩子,有聚便會有散,天地間誰不是只身赤條條來去生死。

在臨行的前一天夜裏,她去了主帳,裴景行已經準備了一桌好菜等着她,旁邊的案幾上卻放着砧板,甚至還有一個木桶。

“我為你踐行。”

裴景行拿起一柄短刀,用烈酒洗濯刀身,然後以白巾擦拭,直到刀鋒透亮,映燭光如霞。

他的動作充滿了儀式感,林菁屏住呼吸,看他從木桶撈出一尾鮮魚,扣住魚鰓,短刀挽起一個刀花,手起刀落,将魚鱗和魚皮剔下,在這個過程中,竟然一點水花都未濺起。

裴景行取過黑色的陶盤,刀尖向內,微微顫動間,魚鰓邊的雪白嫩肉被切成了細絲,如雪般落在陶盤中,再轉換刀工,剔起魚腹。@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動作古樸優雅,竟将這切魚的功夫表現得如同舞蹈一般賞心悅目,頃刻間便将魚切好,只取最嫩最鮮美的部位,一盤雪白如冰縷、薄如蟬翼的魚片遞到林菁面前,旁邊還有一碟剛調好沒多久的蘸料。

像是突然打開了某個開關,兩人相視而笑,皆忘了林菁将要離開的事,他們盡情暢談,提及未來攻打突厥,裴景行突然敲着碗唱起了歌:“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争先……”

大昭酒宴,有歌豈能沒有舞。

家族再怎麽沒落,林菁也是林氏女,她肆意大笑,拿起裴景行身前的酒杯踏歌而起,在他清朗的歌聲中旋身而舞。

酒過三巡,歌聲漸歇。

沒人提起別離,因為就在這一刻,他們知道,總會有相見的那一天,又何須傷感,說起那些掃興的話,反而落了矯作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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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菁和崔缇一起,踏上了去往長澤縣的官道。

裴景行帶人護送,一直送到了天色漸晚,才被副将催着回了營。

第二天他一大早便起身寫信,咬牙切齒地道:“憑什麽夏州的軍使是左平?不就是朔方城嗎,我也可以打啊!”

誰想信還沒綁信鴿腿上,家書就飛了過來。

“左平為聖人欽點,三郎不可造次,且靜待時機。”

裴景行抹了把臉,他不知道為什麽,也開始渴望權利,也想成為撥弄風雲的上位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力。

他就這樣無力地、眼睜睜看着林菁離開自己的軍營。

“把兒郎們操練起來,今年如果有突厥人敢越過邊境線,我要他們有來無回!”

與此同時,朔方城也收到了邊關換防的消息。

梁師都枕在美人的大腿上,看完了信紙後,皺着眉對他的弟弟梁洛仁道:“林菁,這個名字怎麽有點耳熟?”

梁洛仁躬身道:“兄長貴人多忘事,林菁正是之前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名進軍營的女子,林遠靖的女兒。”

梁師都的表情漸漸變化,那滿臉的橫肉掙出深淵般的裂縫,綻開一個無比恐怖的笑容。

“又是一個來送死的林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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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附贈小知識:

魚 生源自唐朝,名為“切鲙”,也稱“魚脍”,是一種非常雅致的美食,杜甫和白居易都特別愛吃,還寫了好多詩來贊頌,雖然貴族男子不下廚房,但他們卻認為切鲙 是一件時髦值爆表的事,切鲙動作不僅具有觀賞性,最好要美得像是在舞蹈。在筵席上,如果男主人親自表演切鲙,那一定是将您當做貴客了。

另,小裴唱的這幾句出自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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