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嘩變
軍營裏的人很快就放棄了之前擁護林菁的想法。
飯是夠吃了, 但每天的訓練量可怕到令人發指。
每天吃過早飯, 不管是步兵、騎兵、還是弓兵弩兵, 所有人都要繞着軍營長跑一個時辰,然後在各隊正的帶領下, 從各處尋來石頭,不用馬車來運,而是靠他們徒手運送,運送石塊的重量直接決定他們的午飯有多少, 如果能挖到大石塊還會多獎勵一碗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許多人吃飯的時候,連筷子都拿不穩。可他們不能停, 林将軍的親兵虎視眈眈地監督他們,誰敢偷懶, 會直接罰一整天的夥食。
下午, 弓兵弩兵練習射箭,遠靶、近靶、飛靶、隐藏靶輪流上陣,一組射一組收箭,直到射滿兩百發才算完事;步兵練習陌刀和盾牌, 兩組對戰,直到有一組被徹底打服為止, 而被打敗的組, 晚飯減半;騎兵帶着馬出去練習騎射功夫,由林将軍和她那幾名據說是從跳蕩團挑選出來的親兵來帶隊, 其中有個叫萬熊的極其兇猛嚴苛,騎兵的訓練方法跟步兵類似, 但很多人一回到軍營後便從馬上摔下來,不知道受了什麽樣的摧殘。
在這樣的高壓訓練下,軍營裏對林菁的不滿漸漸滋生。
“不過是搶到了一點糧食,就以為自己能在軍營作威作福了嗎?”
“再怎麽說也只是個娘們兒,最後還不是要給男人生孩子,非到軍營這種地方來,我看是心理有問題。”
“咱們這位守捉使啊,得失心太重,她就是太想打贏了,所以才不把咱們當人看。”
“這訓練老子受不了了!”
“再這樣下去,沒死在朔方城手裏,反而要折在一個女人手裏了!”
“她來軍營不過只有十多個親兵,咱們可是有一千多人啊……”
大多流放的罪犯本就是窮兇極惡之輩,在惡意的煽動下,許多人看林菁的眼神越發不善起來。
申屠翰回到朔方城複命後,梁師都意外地沒有發火,他很冷靜地道:“此敵不容小觑,我會給東突厥汗王寫信,請求支援。”
梁洛仁道:“可是東突厥和大昭剛剛簽訂了渭水盟約,他們不會明目張膽的支援我們。”
“你懂什麽?”梁師都鄙夷地看了梁洛仁一眼,他這個弟弟沒什麽魄力,一輩子只能跟在他後面當狗腿子,“朔方城是邊境之喉,突厥人不會把朔方城交到昭國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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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洛仁唯唯諾諾地道:“兄長說的是。”
梁師都又對申屠翰道:“我聽說逆世軍曾跟葉護進攻甘州,現在朔方城也正是有難之時,我希望連翼将軍能發兵協助。”
申屠翰道:“昭國正在調兵遣将,邊境局勢敏感,無數密探關注這裏的風吹草動,軍隊我們早已準備好,只能時機便會來襄助朔方城,請陛下寬心。”
“那朕便靜候佳音了。”
申屠翰皺着眉回到了住所。
連正又重新蒙回了眼睛,他穿着玄色的衣袍,冷凝而厚重地勾勒出健壯的身體線條,像是一尊镌刻着某種誓言的石碑,穩穩地坐在案幾後方,已不知道坐了多久。
從黑布下方露出的下颌棱角分明,若刀削斧刻,申屠翰從他緊繃着的下巴看出,他心情并不好,申屠翰硬着頭皮道:“梁師都又在催兵了。”
“坐擁朔方城還是如此廢物,也難怪突厥人都想放棄他了。”
申屠翰坐到他身邊,有些煩躁地扯開袍服的領子,灌了一口茶道:“兄長,你真的非林菁不可嗎?你知道的,等到了那一步,誰還管什麽名正言順?咱們鋪了那麽久的路,早已經做好了準備,你娶了林菁是錦上添花,沒有她,義父和你一樣能成事,何苦來朔方城受罪!”
權勢才是決定一切的因素,女人根本算不得什麽,即便她是林家人。
連正低下頭,他的指尖輕輕摩挲着茶杯的邊沿,仿佛還在回味某種忘不掉的觸感,他輕聲道:“人活一輩子,從生到死都被得失心支配,所以最容易起執念。為了 成大事,我從小就被訓練得無欲無求,如果父親不曾提起,我根本不會注意到她,也不會把她當做我的妻子……現在跟我說放手,有些晚了。小翰,我見不得她落在 別人手上,無論是折磨她也好,還是疼愛她也好,都得我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替我殺了她。”
申屠翰有些挫敗地道:“如果這是兄長所托,我自然竭力完成,可她武功太高了,我打不過她。”
連正道:“殺人,不止動武一種辦法。”
申屠翰若有所思地看着連正,後者緩緩露出一抹笑容,起身道:“朔方城一戰會打得十分艱難,等她元氣大傷的時候,我們再動手。在此之前,還是得幫梁師都練練兵,也好物盡其用。”
連正來朔方城的确是真心相助,他希望朔方城越強越好,只有這樣,才能消耗大昭的兵力,順便在林菁處于劣勢的時候,達到自己的目的。
林菁對于連正在朔方城這件事,是如同生吞了一只蒼蠅一般惡心。
怎麽哪兒都有他?
她不敢小看連正,連翼能在她父親麾下混得如魚得水,甚至還把私兵托付給他,足可見其城府和心智,連正是連翼的兒子,別的不說,兵法是肯定過關的,面對這樣的敵人,她得多想想。
可惜軍營太不省心了。
一場在她眼皮子底下醞釀的嘩變終于拉開了帷幕。
當日林菁帶着騎兵隊回到軍營,兩邊埋伏的步兵便沖了過來,足有一百多人,在靶場訓練的一部分弓兵和弩兵也跑了過來,将手上的武器直指林菁,她身後有一部分騎兵抽出了橫刀。
有些人不明所以,他們或是往後退,或是用猶疑的眼神在林菁和從前的同伴之間來回打量,還有另外一些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們不參與,但也不會幫林菁,是完美的騎牆派。
羅英和幾名參軍都被捆了起來,一個嘴角豁了一半的男人走了出來,他對林菁道:“下馬,認輸,從今後知道誰是老大,饒你不死。”
林菁問道:“魏馳,你只是個步兵團的隊正,就敢在軍營裏稱老大?”
魏馳大笑道:“承蒙兄弟們擡愛,也多虧你這臭娘們兒不把咱們當人看,換誰來當營裏的老大,都比你強!”
林菁下了馬,她看上去絲毫沒有慌亂,甚至還有沖着魏馳笑了笑。
魏馳有些被激怒了,“你若是不服,兄弟們可就要——”他張了張嘴巴,突然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然後便察覺到自己飛了起來。
可是不對啊,他的身體怎麽如此輕?
魏馳的頭顱飛在半空中,他看着自己還未倒下的身體,滿臉的困惑。
他已經什麽都不知道了,那具失去了頭顱的身體從腔子裏噴湧出大量的鮮血,而那血的旁邊,林菁手持橫刀,繼續保持微笑地看着他們。
“還有誰想動手?”
她的語氣太輕快了,仿佛在問他們“今天吃什麽”一樣,然而……那個據說犯下兩道十九城殺人案的魏馳,就這樣被一刀送上了天。
有人大喊道:“怕什麽,她只有一個人!我們人多!上啊!”
人群蜂擁而上,每一張面孔都猙獰,每一把刀都透着血腥的寒光,每一顆心都因為殺戮而興奮。
林菁雙持橫刀,做了一個起手式。
她已經感覺到,自己在殺戮中不斷精進武學,在戰場上,她不僅是主宰,還用死亡澆鑄出了鐵血意志。
殺吧。
林菁的速度太快了,因為快,便顯得對手無比的慢。
在她的眼中,每一個人的動作被拆分得無比細致,在快速的動作中,她可以在出招的瞬間判斷對方铠甲的最薄弱處,他們不是連正那樣的一流高手,砍殺時空門大開,幾乎像是在邀請她把刀刺進他們的胸膛。
橫刀帶出血沫,打在她的衣服上,竟然也是熱的。
林菁快攻快打地殺了數十人,這之後,包圍圈越來越大,漸漸地沒人再敢湊過來,她腳下是一地的死屍,刀刀斃命,沒留下一個傷員,一個活口。
碰到就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嘩變的人也同樣惜命,不過是一群自以為人多勢衆就能把人拉下馬的烏合之衆,林菁的刀剛染上殺氣沒多久,這場單方面的屠殺就停止了。
那些人跪了下來。
“将軍!将軍饒命!”
林菁看了看四周,她的親兵們,除了曾經跟她去過金山的那幾個,其他都愣住了。
還有不明所以的圍觀黨和騎牆派,他們都面露恐懼之色,有些人也情不自禁地跪下了,怕得渾身發抖。
羅英和參軍們身邊早就沒人了,他們被捆得十分結實,只能呆坐在地上,像是不敢置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這麽多人是怎麽死的?
是一個人殺的?
她怎麽殺的?
沒看清,只有血,血飛了出來,有些人吭都沒吭一聲就倒下去了,就像是在割草一樣。
林菁甩了甩雙刀上的血,她擡起頭的時候,連求饒的聲音都沒了,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某個聲音惹她不高興。
他們就這樣惶恐地看着她。@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林菁把刀一扔,對羅英道:“清理一下,埋鍋造飯,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