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紮營
林菁的運氣不算差, 因為任務完成得早, 那匹被果子吊着的馬還沒跑掉, 也沒被發現,她騎着馬回到軍營, 才知道夏州軍使後天便會進入長澤地界。
她問道:“大軍準備駐紮在哪兒?”
朝晖回道:“大概在距離朔方城五十裏的地方。”
林菁一邊翻着這兩日的軍營情報,一邊問道:“那不是離我們挺近的?”
“長澤縣本就是離朔方城最近的根據地,到時候三縣守捉都要帶兵前去支援。”朝晖突然想起什麽,打開案幾旁邊的小櫃子, 從裏面取出一封書信,“昨日有将軍的信件到軍營。”
林菁已經沒有之前的激動, 她知道大概是餘迢又給她傳遞消息了,朝晖離開後, 她打開了信封, 在一堆貓貓狗狗、花花草草、膩膩歪歪的相思之情中,按照上一次解密的規律,很快找到了餘迢真正要傳達的信息。
“行刺,小心身邊之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林菁托腮, 把信紙放在油燈上燒掉。她知道自己很礙眼,但沒想到第二次刺殺這麽快就要到了。
是之前委托莊情刺殺的那個人, 還是另一批人?
身邊之人的意思是……她的親兵們?還是長澤軍營的人?當然, 還可能是即将要到來的夏州駐軍。
說實話,林菁還是很害怕刺殺的。
她從軍以來吃過兩次虧, 一次是莊情那次防不勝防的迷/藥陷阱,一次是在拔延诃勒的帳篷處遇到連正這樣的高手埋伏——這不是武力高就能規避的, 而是欠缺危機意識和江湖經驗。
掰開手指數一數現在她能完全信任的人,大概只有朝晖和師兄司奉齡。
朝晖是百騎司的人,在她的利用價值沒被榨幹之前,皇帝是不會動她的;司奉齡更不用說,師父也曾随口提起過另有一名弟子,他有鬼谷的信物,林菁也探過他的功夫,跟自己同屬一脈。
鬼谷的傳承,風惜羽将兵法和禦下之道傳給了林遠靖,武功和奇門遁甲之術傳給了孟繼良。林家出事後,好在兄長有過目不忘之能,她跟兄長一邊研究鬼谷留下的兵法書籍,一邊跟着孟繼良修習武功,至于司奉齡,應該主攻奇門遁甲和其他旁門左道。
不過師兄自己還有仇家,林菁不想麻煩他,只把朝晖叫來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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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挖着手裏的雕胡飯來吃,一邊不滿地道:“你是百騎司的人,就不能查清楚誰這麽想要我的命嗎?”
朝晖反問道:“你從什麽地方得到的消息?”
“我自有消息來源。”
朝晖沒往餘迢的情書上去想,那裏面的文字一看就軟膩羞人,他想到的反而是司奉齡,但他也知道有的話該問,有的話不該問,只道:“司奉齡深不可測,他的話,你最好不要盡信。”
林菁眯着眼睛道:“別套話,快幫我想想,你家将軍要被刺殺了。”
朝晖扶額,無奈地道:“你林家當年風光無限,豎敵無數,現在你一個女子站了出來,還在軍營裏……一個營地起碼上千人,這裏的水多深,有多少家族勢力的人,誰能一一查清?沒有證據的前提下,還不如把自己身邊守住。”
林菁淡淡地道:“哦,可行刺的人正是我身邊之人呢?不然我為什麽只叫了你來,朝晖,我現在只信任你。”
朝晖頓覺壓力倍增,他閉上眼睛盤算了一下,林菁還真的是孤家寡人一個,親兵們裏大部分是從幽州一路跟過來的,可在進軍營之前都是什麽人,她沒那個能力去查,而他也沒那個權利去查。
到了現在,也只能信任皇帝安插在她身邊的間諜了。
“我做你的貼身護衛吧。”朝晖狠了狠心,下了這個決定。
“好,還有飲食方面也拜托你了。”
朝晖悲憤地想,他堂堂……居然成了飼養員。
林菁把空碗一推,擦了擦嘴,繼續道:“我會把這個消息告訴所有人。”
朝晖面色一變,他完全不敢茍同林菁的做法,“這樣一來,你便失去了得知消息的先機。”
林菁看了他一眼,笑道:“如果我掌握不了先機,那還不如另辟蹊徑,讓那個人無從下手。”
有人欲行刺林菁的消息迅速傳遍了軍營,大家雖然對這位能讓人吃上飽飯,而且還手段狠厲的女将軍沒多大好感,但如果林菁死了,新換上來的守捉使,幾乎是百 分百的概率不如她,這一下子,全軍營都緊張了起來,羅英安排了十六名功夫不錯的精兵在林菁主帳附近站崗,除了這十六人,意外地還有自發來站崗的……
林菁的親兵隊也炸鍋了。
婁飛塵連花都不繡了,他第一個站出來要做貼身護衛,對衆人道:“咱們吶,不能因為将軍武功好就懈怠了,一個人再怎麽防備,也難免有疏漏的地方,現在就是 姐妹們同舟共濟的時候了,要我說啊,咱們排個表,輪流在将軍身邊做貼身護衛,就算其中一個起了歹意,另一個人也能幫忙不是?”
林菁贊許地道:“不錯,說得有道理。”
婁飛塵早就不高興跟一大堆糙爺們一個帳篷了,他歡喜地拍了拍手,然後道:“我就是一直跟将軍住也沒關系的,早晚時分我還能伺候将軍洗漱。”
本來一直很好說話的班音卻在一旁冷冷地道:“現在大家身上都有疑點,你不回避便罷了,還往上湊是什麽道理,以為這樣就能表忠心麽?”
婁飛塵也冷冷地笑了,他聲音略有些尖利地道:“心懷鬼胎的人才該回避,我堂堂正正,不怕人監督!”
柳冰皺着眉道:“不要吵了,馬上就要開戰了,大家好好輪值不就行了。”
齊正陽卻道:“難保不會有人趁開戰的時候渾水摸魚,大家還是放下成見,護住将軍便是護住我們自己,莫要在這關鍵時候內讧。”
到了見真章的時候,果然就是亮陣營的時候。
林菁也不做調解,她将輪值名單分派下去,然後便投身軍務之中。
處理完這件事之後,林菁忙碌了起來,檢查軍備、挑選精銳、準備迎接夏州軍使。期間她派了一名參軍去跟長澤縣縣令趙進溝通糧道補給等事宜,大概是得了點教訓,趙進十分配合,再不敢玩那點心機。
不是林菁瞧不上他,實在是林菁的起點太高,她第一個面對的官員便是韋胥這樣的段位,敢挑撥民亂帶着一州的人造反……現在再一看趙進,便像是撒潑打滾的孩子一般。
很快,左平帶着近十萬大軍駐紮在朔方城下,三縣向駐紮地點運輸木頭、打井工具、火把、油布等物資,只用了一個時辰便将糧倉、水井、圍欄等必須品準備好,士兵們開挖壕溝,萬人努力下,一座營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完工。
林菁要獻布防圖,第二天便帶着朝晖、婁飛塵、班音、莊情等四人出發,來到了夏州大營。
她即将再一次見到左平。
自幽州大營分別之後,他進了右威衛擔任右郎将,已是正五品的官職。
右威衛常駐士兵有四萬人,這一次出兵,又從其下轄六十個折沖府中調出六萬人,進發到夏州。@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本來如果右威衛出征,統領兵馬的應該是右威衛的中郎将陸文許,可這一次調派到邊關前線的全都是年輕将軍,皇帝想鍛煉軍中新人的意圖很明顯,直接任命左平為夏州軍使,帶領右威衛作戰,陸文許為監軍。
由上司來做監軍,這大概也不叫監軍了,而是生怕左平年輕氣盛出了岔子,特意派過來的保姆。
同理,攻打河東道恒安鎮劉武周餘部的獨孤止也是這個配置,如果能打下來,真叫是潑天的軍功,如果打不下來,以後在軍中也不會再有發展了。
這麽好的資源都能失敗,還留着幹什麽?
到時候捧得有多高,摔的就有多慘。
林菁初一入軍營便知道,左平是下了大力氣來整軍的,所有士兵軍備整齊,任何一個人都在該在的位置上,沒有過多的言語交談,面對前方昂首可見的北方雄城朔方,并沒有恐懼,也無過分的激情。
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兵之師,林菁的信心又多了幾分。
左平的親兵胡莽親自帶她來到中軍主賬,她将親兵留在賬外,一個人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我一直在等你。”
左平抱臂站在主帳中央,他的氣勢似乎比在幽州大營的時候更足了,林菁走進來的時候,本能地感受到了他身上傳遞過來的壓迫感。
如果說在幽州時,他還只是一只初出茅廬的小獸,那麽現在,他已經長大了。
這頭俊美英武的猛獸舒展着利爪和牙齒,饑渴地等待着血腥的喂養,同時審視着眼前的少女。
發生改變的,不止是他。
左平在她身上嗅到了陳舊的血腥味,那是戰場上才有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