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師兄
這片草原上, 有兩人與她息息相關, 不巧, 還分別是東西突厥的葉護,比大昭的宰相權柄還大, 一位是金山之主賀伊,另一位便是東突厥四大貴族之一的拔延诃勒。
能恨成這樣的,也只能是拔延诃勒了。
林菁一直以為餘迢的警告所指的,應該還是之前驅使莊情下手的人, 沒想到居然是拔延诃勒。
遠在草原之外,手卻能伸到大昭境內, 令人防不勝防。
她心裏發苦,現在受制于人, 只能先穩住司奉齡, 想辦法找機會脫身。
天蒙蒙亮,草地結了許多露水,馬蹄踏下,青草的微澀的香氣蔓延開來, 碾過的草叢沙沙作響,在一片寂靜中, 尤其刺耳。
只要她不說話, 司奉齡不會主動開口,于是林菁試探地道:“師兄的身份真是撲朔迷離, 既是大昭密探的‘前輩’,又是鬼谷的傳人, 現在麽,還身兼草原爪牙……反正我也逃不掉,不如師兄讓我做個明白鬼?”
司奉齡停了下來,他正想說什麽,林菁的腹部突然發出了一聲尴尬的“咕”,司奉齡下意識地從行囊裏找到了食物,拿出來的時候才想到,兩人已不是主将和親兵的關系,也不是師兄妹的親昵關系了。
他伸手把她抱了下來,動作還是很輕很柔,仿佛昨夜對她下了狠手的那個人從未存在過,又冷又硬的胡餅被他掰成了幾塊,拿在手裏一口一口地喂林菁,自己也跟着吃了幾口。
林菁沒拒絕,無論是逃跑還是周旋都需要力氣,努力往下噎的時候,還沒忘了要水。
司奉齡捏着她的下巴往裏灌了幾口清水,她被嗆到,咳了半晌才道:“總是要死的,浪費了師兄的糧食,實在不好意思,還得謝過師兄讓我做個飽死鬼。”
左一個“明白鬼”,右一個“飽死鬼”,她想從他口中探得自己這一次的危險程度,可司奉齡壓根沒接話,看來這等小手段還入不了他的眼。
司奉齡收拾妥當,因為林菁清醒了過來,出于慎重,又取出繩索,連她的腿都捆了起來,然後抱着她同上了一匹馬,讓她側坐在他身前,一手摟着她一手禦馬,低頭問道:“真是稀罕,你現在還願意稱我為師兄,只怕心裏要将我千刀萬剮了吧?”
林菁渾身被綁得動彈不得,只能軟軟地靠在他身上,男子的氣息侵略了過來,她忍着心中的不快道:“大家師出同門,明人不說暗話,我現在嘴甜一些,後面也許還能少遭點罪,逞一時口舌之快又有什麽意義,萬一氣得你直接用刀子捅了我,那可就糟了。”
“我該怎麽說?真不愧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司奉齡低聲地笑了笑,“師妹這般識時務,我又怎麽會虧待你?想聽什麽,問吧。”
“我只對一個問題感興趣,師兄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嗎?如果是,那又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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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奉齡悶笑道:“師妹真是刁鑽,這一個問題就包囊了所有。”他低笑輕語的時候,聲音入珠如玉,滾落在耳邊,是會被當做寶藏來珍藏的。
林菁嘆了一口氣,不無遺憾地道:“師兄,我真是聽不膩你的聲音,你不要跟我敵對,好不好?”就算到了現在,她仍然不想恨他。
司奉齡沉默了一會,才道:“抱歉。”
林菁平生,最讨厭別人對她說抱歉。她心累得很,已經知道他不會因為自己三言兩語而打消念頭,索性靠在他懷裏,閉上了眼睛,遠遠看過去,他們就像是草原部落裏常見的情侶,雙雙依偎在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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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奉齡緩緩道:“我早已不是你師兄了,在師父離開長安城找到我的時候,便将我逐出了師門。”
“這樣大的事,師父不會不通知我。”
“嗯,他水陸道上朋友很多,但我做了十多年的密探,手上的路子也不少,他給你的那封信還是被我截下了。”
她沒什麽誠意地誇道:“師兄青出于藍,怪不得能成為行內前輩。”
“我六歲時遇到師父,跟他修習的第十個年頭,林家出了事,他去了長安一次,回來後便加重了我的功課。兩年後,那時你大概三歲?他為了幫你打好根基,便讓 我出去歷練,一心撲在你身上。我下山之後,因為是衣缽傳承弟子,不能為官,須得看淡名利,于是我仗着功夫好游蕩人間,我做過為民除害的義士,做過逞兇鬥毆 的混混,幫人破過案,也幫農家打過谷子……後來才開始做探子,知道人間隐秘事,知道人前人後的面孔不一,知道世間鮮明而錦繡的皮囊下藏着多少不堪,這才覺 出趣味來。任何一行,越是接近峰頂,便越能感覺到權利的滋味,我很快成為他們口中的‘前輩’,你應該能想象到,很多時候,一句話便能定無數人生死,一封書 信便能毀去一個家族,我受很多人追捧,同時也被很多人怨恨,這張臉就是下場,同時,我的武功也被廢去一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林菁感覺他摟在她腰間的手臂驟然一緊,便輕聲問道:“那麽,師兄是否大仇得報?”
他朗聲大笑:“那是自然,我想做的事,還未失手過,不僅如此,我還株連其三族。”
林菁心中駭然,他以為自己是帝王嗎?居然還行株連之舉!
司奉齡為何被逐出師門,林菁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果然聽他道:“我本來做得很幹淨,可惜還是走漏了消息,我封鎖了師父身邊的消息來源,全力追殺餘孽,沒想到皇帝突然要你從軍,師父離開長安後立刻得知了 此事,他雖然逐我出師門,卻沒有廢去我的武功,讓我在仇家的追殺下也能活命。所以我不恨他,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但有趣的是,我同時接到了一個酬勞非 常豐厚的任務,而這個任務的目标,居然是我素未謀面的師妹。”
林菁苦笑:“你不恨師父,卻也不會顧及情分,而且你身份有一層天然保護,只要亮出師兄的身份,你又有一身鬼谷傳承來的本事,我當然會信任你,我簡直……”
簡直是主動把自己送到了敵人的掌心,本來她還有意提防他,無論是朝晖還是莊情,都跟她提到過司奉齡不簡單,她卻因為對方是師兄而漸漸放下了戒備,她甚至獨獨挑選了他跟自己一起行動,可那個要害她的“身邊人”,偏偏就是他。
但凡心智脆弱些,幾乎會被打垮人生觀,身邊還有誰能信任?
司奉齡看她皺起了眉,怎能不知她在想什麽?他心裏沒有半點悔過,反而饒有興致地道:“在行動前,我調查了一下師妹,于是我更感興趣了,圍繞你的消息,可 是有好幾股勢力在打探,我還在謀劃如何接近你的時候,正巧你立了大功要升勳位,正要收一批親兵。真是瞌睡便有人遞枕頭,我恰好接過史鳳山的任務,聽說他也 想送個人到你身邊,便想辦法搭上線,做了你的親兵。說實話,我不讨厭你,但你的性命顯然不及報酬的價值高,而且我有些想知道,當師父發現他現在僅存的一名 弟子被毀了之後,會是什麽表情。”
林菁壓下心頭的冷意,她道:“我是跟你在一起後失蹤的,如果我出了意外,你也會暴露自己。”
司 奉齡笑道:“不,等把你送到拔延诃勒的地盤之後,我會繼續回到朔方城外等着接應你,你想想看,如果你消失在敵軍的城裏,他們只會以為你在城裏出了事,畢竟 是你想要再探朔方城,也是因為你自己的過失才導致了意外,這可不在親兵填命的範疇,這之後,我會想辦法脫身,仍然可以過我想過的日子,如果師父想尋我報 仇,我也會跟他鬥一鬥,可憐他都快知天命的人了,大概也沒幾年好活,再調/教出一個衣缽傳人又要花上許久,所以你說,他還有什麽資本跟我鬥?”
林菁發現自己遇到了一個無懈可擊的敵人。
可她不會放棄自救,仍試圖動搖他的心,輕聲問道:“那麽,師兄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都是騙我的嗎?”
在軍營的時候,也曾秉燭夜談,烹茶論道,在她受傷後,他無微不至地悉心照料,她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兄長的影子,如果只用身份來完成任務的話,他需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他微微一怔,旋即道:“不盡然,我确實很欣賞你。下山之後,我遇到過許多女人,形形色色,特立獨行的大有人在,荒誕不羁的也有不少,可你是最特別的一 個,通身的殺伐之氣,眼界不俗,一身本領更勝男兒。就算她們再有覺悟,再如何與俗世抗争,也只是在自己的小圈子裏折騰,受身份、環境所限,一輩子坐井觀 天,如何能比得上你?”他在她耳邊輕聲道,“而且,你被我聲音迷惑,又坦坦蕩蕩承認的樣子也很可愛。林菁,你應該怪的人是師父,如果不是他逐我出師門,當 我遇到可愛的小師妹時,一定會很寵你、疼你,也許還會像那些男人一樣追求你,輔佐你征戰沙場,一起把鬼谷傳承發揚光大,成就一段佳話,怎麽會落得現在這個 地步……”
林菁當然不會再相信他的鬼話連篇,這只是他玩弄獵物的惡趣味罷了。
“師兄想多了,我走的路當由我自己來開拓!我不需要你的輔佐……等朔方城被攻下之後,我本來便想詢問你的意向,如果師兄想帶兵,我來調派,如果師兄想去別的地方,我來舉薦,幫師兄尋找下一代傳人……”
“別說了。”司奉齡冷冷地打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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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司奉齡今年應該31,我是不是該加一個熟男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