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們
同為情報方面的行家, 司奉齡的情報十分難打探, 霍九對他所知不多, 只知道他的本領應該傳承自鬼谷,他也是後來在林菁托付下, 深挖她的身世,才知道她師從孟繼良,與司奉齡應當是師兄弟。
他同樣調查過林菁身邊的親兵,雖然少不得有自己的秘密, 卻都無傷大雅,沒有意外的話, 他們不會害了林菁而斷送自己的前途。
可誰能想到背叛林菁的是司奉齡,他是她師兄啊……直到這時, 他才後悔, 在她招收親兵的時候,他為什麽不幹脆些動用自己的力量,往她身邊送去一個親信,最起碼在這個時候, 她可以完全信任他的人。
也許就不會出事了。
赤力木身邊全都是最近彙報過來的消息,別看他長得十分粗糙, 但細致起來不輸女子, 情報從他這裏過濾,挑選出最有用的彙報:“先頭的情報要得比較急, 底下的人先送了一批上來,林姑娘從軍後, 孟繼良也離開了長安,極有可能與司奉齡會面,然後才将其逐出師門。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漕運送信的船只走了一次水,裏面的信件被打亂,丢失了一部分,所以 林姑娘沒收到消息,才着了司奉齡的道。在林姑娘招收親兵之前,司奉齡恰好在河北道一帶,但沒有他與突厥人接觸的消息。”
“如果能被咱們的人發現,他就不是司奉齡了。”霍九雙眸冷然,似結了冰的神湖,透着森森的寒氣,“在這個時候請動司奉齡,只能是拔延诃勒。”
霍九知道,拔延诃勒自甘州敗退後,恨不得生撕了林菁,她落在他手上……只要能活下來,便是神靈保佑了。
他幾乎不敢去想她會經歷什麽,腦子裏稍微過一點念頭,就想不管不顧一路殺出去,前二十多年修出來的自制力都用在了這一刻,他的拳頭攥得咯吱作響。
赤力木一頭冷汗,一邊感受着自家主子的狂暴,一邊小心地問:“需要我們派人去草原嗎?”
“你帶人去。”
赤力木一愣,旋即道:“朔方城危機四伏,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主人身邊,格密和他的人也在附近……”
霍九打斷他道:“你是我手下最得力的人,現在失蹤的是我最在意的女人。我現在無法離開朔方城,不然我一定親自前去。赤力木,我信任你,為我把她帶回來!”
赤力木看着霍九的雙眸,他眼尾泛着紅色,像是湛藍的湖水裏突然滴入了血色,透着一股不詳之意。
他立刻想起那個與眼前青年有關的傳聞,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赤力木不敢再多話,他低下頭道:“屬下這就去辦,還請主人寬心,不要着急。”
霍九拍了拍赤力木的肩膀,然後又叫了兩名親信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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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密監視昭國軍營的動向,把司奉齡的動向透給需要的人,繼續監視他,每五個時辰,我要得到一次消息。”
“喏。”一名親信得令離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聯絡金山腳下的劼因佗,明日太陽升起前,我要知道賀伊的動向。”@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喏。”又一名親信得令離開。
“通知長安情報處,東突厥可能有變故發生,提前做好準備。”
“喏。”最後一名親信離開。
霍九重新戴上了面具,他今晚還要去梁國兵部尚書的府中赴宴,明天還有一批貨的調劑等着他做決定……他揉着臉,努力想讓自己的面部表情去貼合貝提耶這個人物,許久之後,他放棄了。
他已經很久沒像現在這樣發怒了,自從母親過世後,他就像失去了七情六欲,每戴一張面具,就會變成一個戲子,張嘴便說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臺詞。
可內心深處,他比任何人都冷漠,也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
即便他已經有了今日的地位,即便林菁本身強大無匹,可他們在亂世中還是避免不了種種意外。
并非是他們自身的錯,而是環境迫人,致使她不得不一次次深處險境。
那麽,到底什麽時候才有一個安穩的日子?
他突然想起他們第二次見面,她試圖利用他,被看穿之後,她不徐不疾地點出天下格局,她手裏拿着一張胡餅,為他畫了另一張虛幻的大餅。
如果沒有動亂,中原的漢人吃着西域的胡餅,西域的胡人用着江南的瓷器,商路四通八達,文明順着駝鈴和馬隊傳遍大陸,久居沙漠戈壁的民族也能在海上貿易, 大家不因信仰不同而倒戈相向,不因資源不公而肆意劫掠,不因種族文化而互相攻讦……他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覺得這個姑娘對了他的胃口,在心裏留下一個影 子。
狼行千裏,最重伴侶。
別害怕,無論怎麽樣,我都會想辦法帶你回來。
我還欠你一支歌呢。
幾日後,冬青湖迎來了一隊身份不名的客人。
拔延诃勒打開禮單,面色陰沉不定,最後嗤笑道:“你想用這些來換林菁?一個女人而已,看來你是昏了頭。”
“一個女人而已?一個值得你率領一萬人攻打甘州的女人,聽說你懸賞的金額,比漢人的一座城還貴重,到底是誰昏了頭?”賀伊坐在拔延诃勒的對面,手拿一杯奶茶,輕輕吹去上面的浮沫,卻并不飲。
東西突厥之間幾乎斷了往來,兩個年輕的葉護第一次遇上,拔延诃勒以貴族禮儀待之,賀伊也帶來了豐厚的禮物——沒想到是為了換林菁。
“她已經是我的女人了。”拔延诃勒把禮單扔到一邊,慢條斯理地道。
“我不介意。”賀伊完全不吃他這套。
“……我介意。”
“我可以為你再尋美姬,對你來說她只是一個女人,對我來說,她是很重要的人。”
“那可真可惜,你來晚了。”拔延诃勒帶着惡意地一笑,“她現在對我來說也很重要,不過,如果你決定付出這些代價,我可以讓你見她一面。”
“帶我去。”賀伊毫不猶豫,立刻起身。
他一擲千金,只為了見她一面。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自己站在上風,明明是他來求自己,拔延诃勒仍然感覺到自己被賀伊壓了一頭。
拔延诃勒也許永遠都不會明白,真心因愛而高貴,非世間價值能衡量,他已經忘記了,這是每個草原孩子的啓蒙歌謠中,用生命和勇氣歌頌的感情。
賀伊不知道林菁是怎麽在拔延诃勒手裏活下來的,但他不在乎,只要她還活着。
他刻意保持冷淡的表情,可心裏卻全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他多怕從拔延诃勒嘴裏聽到最壞的消息,他無法保證自己能否控制住拔刀的沖動,血濺五步,不是拔延诃勒便是他。
東西突厥雖然斷絕來往,但雙方互派探子幾乎是尋常事,尤其是兩邊的葉護,金山有拔延诃勒的人,拔延诃勒身邊當然也有他的人。
林菁被捉的事很低調,但他的人就跟在拔延诃勒身邊,得知後立刻想辦法将消息遞了出去,他收到後只用了兩個時辰整備,帶着一隊親衛來到了冬青湖。
拔延诃勒派了一隊侍衛跟随,賀伊被帶到一個帳篷前,門外等着一名瘦小的侍女。
汀盧躬身掀開門簾。
林菁穿着一身幹幹淨淨的白衣,披散着一頭黑鴉長發,坐在箱子上,被鐵鏈拷住的雙手拿着一盤掰碎的胡餅,正一個接一個地朝籠子裏的雪豹身上丢。
那白魔王敢怒不敢言,一開始還咆哮兩聲,後來只剩呲牙,到了最後……玩得不亦樂乎,丢慢了還會撒嬌的嘤嘤兩聲。
門簾掀開後透進了外面的陽光,林菁玩得正是興致高的時候,笑着道:“汀盧,再取一張胡餅來!”
沒人應答。@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汀盧?”林菁轉過頭,便看見門簾那裏站着的男子,他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似乎有些喜悅,又有些幽怨,最後剩下的便是平靜了。
“啧,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啊,看來你在這裏過得還不錯。”賀伊伸手打了個招呼,笑眯眯地道。
林菁神色有些複雜地看着賀伊,她知道他應該會得到她被捉的消息,沒想到會這麽快,而且他居然親自來了。
“你不該來。”她輕聲道。
“來都來了,不獎勵我一個吻嗎?”賀伊指了指自己的臉頰,他還記得合黎山下的淺淺一吻,忍不住快步走到林菁面前,剛想碰觸她——
“請您不要碰觸犯人。”門口的侍衛立刻出聲制止。
賀伊不悅地看着了門口一眼,他注意到了林菁腳踝處的鐵鏈和後面的巨大的鐵球,眼睛立刻眯了起來。
拔延诃勒真是嚴防死守,她對他有那麽重要嗎?
賀伊壓低了嗓子,微不可聞地道:“你想怎麽逃?需要我幫忙嗎?”
林菁垂下眼眸道:“不用,我自己有辦法。”
“現在不是托大的時候,林菁,拔延诃勒不是君子。”
“放心,我也不是君子。”
賀伊指着那鐵鏈子,“難不成你能帶着這東西逃?”
林菁踢了踢腳上的鏈子,不在乎地道:“也許吧。”
賀伊被林菁的沒心沒肺給驚到了,他覺得一切都在計劃外,完全想不到她的套路。
“你可真是……”
林菁看着他,溫柔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來這邊一次很不容易,所以,不宜再多生是非。賀伊,你的心意我領了,你瞧,我過得還不錯,不要擔心。”她知道如果賀伊要救她,會付出怎樣的代價,這份人情她不想欠,同時,也不想薛延陀部在這個時候跟東突厥對上,這會壞了她的布局。
所以,她用眼神堅定而有力地告訴他。
“我會回來的。”
賀伊後退一步,他這才意識到,林菁不是嬌柔的女子,她比他所見識過的所有女人都要強大,哪怕深陷囹圄,依然可以從容應對。
而且……還不要他救。
可把這丫頭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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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賀伊:我的菁菁心肝小寶貝~賀伊哥哥來救你了!
大橘和大白正打成一片。
賀伊:打擾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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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菁:謝謝八方支援,但我自己能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