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阋牆
在等待梁師都發難的日子裏, 林菁優哉游哉地貓在霍九這裏。
猛藥猛料已經下了, 依照現在的局勢, 梁師都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把梁洛仁和張氏推出去當替罪羊,再聲淚俱下地把自己和呂氏洗成白蓮花, 至于張氏生的孩子,包括一直養在他身邊的梁維瑾在內,都可以一并當做犧牲品。
剛巧,梁洛仁大概也是這麽想的, 把梁師都無道奪妻的事翻出來,再把他跟張氏之間的事美化一下, 他梁洛仁也妥妥是一朵好大的白蓮,到時候把梁師都拉下皇位, 将梁師都與呂氏生的太子廢掉, 他取而代之,這朔方城的主人還是梁家,也不算對不起他這位兄長了。
問題在于,誰想動手, 如何動手,動手之後又如何解決。
林菁對此并不關心, 政客有政客的本事, 煽風點火之後,他們有的是辦法與對方厮殺得鮮血淋漓, 等到兩敗俱傷時,大昭才好作為漁翁得利。
當然她還沒忘了連正, 如果她是連正,勢必會将朔方城的一兵一卒都用在與大昭對抗的刀刃上,但這并不需要他親力親為,恐怕在攻城的號角打響的時候,他和申屠翰就會放棄朔方城了,以他們擺脫大昭追捕的多年經驗,林菁覺得能堵住他們的希望很渺茫。
事情在呂家闖進皇宮,證明了瑜妃根本不姓趙,乃是呂氏嫡女之後,達到了白熱化。
根據霍九的探子回報,呂家人一直鬧着要讨可說法,瑜妃的呂氏嫡女身份必須追回;呂氏只是哭哭啼啼,什麽話都問不出來;太子被人帶了過來,面對一直逼迫母 親的呂家人的态度十分不善;梁師都本就想搞事,一邊唉聲嘆氣,一邊不動聲色地往梁洛仁身上潑髒水……皇宮當時的場面一度很難堪。
但這種難堪一下子被一個人破解了。
梁維瑾拿着一把長刀,瘋瘋癫癫地沖了進來,以“呂氏為禍國妖婦”為名,帶着一衆侍衛要殺了她!
呂家人和呂氏驚慌失措,但梁師都和太子都嗅到了某種不詳的氣息。
梁師都當即調動禁衛軍,并派出一隊人馬去抓捕皇後張氏,可這個時候,皇宮外已經殺聲震天了。
貝提耶的賭坊大門緊閉着,許多白衫西域武士挎着彎刀,背着長弓在院子裏蓄勢待發,林菁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撞門聲,想必是梁洛仁的兵在進攻皇城。
“梁洛仁是怎麽說服連正的?”她皺着眉問道。
自古都有人打着“清君側”的名號來幹着謀逆的勾當,但調動軍隊其實是非常難的事,現在的虎符掌握在連正手裏,虎符不動,城裏的梁軍絕對不敢攻打皇宮。
“消息還沒傳回來,但如果是我的話,也會選梁洛仁合作。”
貝提耶現在的不動,就已經鮮明地表達了他的立場,而且因為事發突然,城裏的實權官員也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梁洛仁有很大幾率成功。
至于為什麽選擇新皇——梁師都是朔方城的天,朝堂幾乎是他的一言堂,如貝提耶和連正這些外來人,他們不是朔方城土生土長的原住民,對他們來說,當然是沒有根基的新皇更好拿捏。@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想搞垮朔方城的人當然也喜歡根基不穩的梁洛仁,這件事發酵得如此快,胡人和大昭的探子都出了不少力。
霍九有些遺憾地道:“原不想這麽快的,可惜這些人太蠢。”
等朔方城塵埃落定,林菁就該離開了。
昭軍要趁機攻城的話,太早了不行,那是吸引火力的蠢事,搞不好還會引起兩人同仇敵忾;太晚了也不行,梁洛仁歸攏了各方勢力,坐穩了位置後,跟平時沒什麽區別,大昭完全蹭不到這件事帶來的好處。
只有新舊勢力交接的時候,最容易出問題,才是攻城最好的時候。
林菁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你還記得當初答應我的話嗎?”
霍九摸了摸下巴,突然了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眨了眨那雙藍眼睛,帶着磁性的聲音問道:“唱小曲?”
林菁一下子捂住了心口。
要命了……這幾天霍九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衣服越來越精致,西域的着裝本就帶着一些野性和誘惑,他身材高挑健壯,穿起來效果拔群,而且霍九有時候一天還要換好幾套衣服,在她眼前肆無忌憚地晃來晃去的。
一開始建立的威風凜凜雪原狼形象崩得一去不複返,現在在林菁的眼前的,分明就是一只賣騷的公狐貍精。
林菁的心髒開始有點遭不住了,兩人确定了關系後,她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受不了霍九的笑和撩,他本來就長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別說刻意挑逗,就連時而擡眼蹙眉,都能勾得林菁看上許久。
好在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其他過火的行徑,保持距離的樣子還有點禁欲的感覺。
不能想,不能再想了……
平心而論,其實兩個人之間的相處,跟以前也沒什麽太大區別,變化都是一點點潛移默化,在細微處見功夫。
就拿這簡簡單單的投喂來說,從最開始讓阿忽起拿一大袋子胡餅給她,到時時準備精致的點心和飯食,再到現在,他會親手做一些不複雜卻很好吃的美味給她。
美食加上美色,這一陣子林菁過的可是昏君般的日子。
林菁痛定思痛,決定不能在這麽昏聩下去,她冷酷無情地補充道:“……還有兩個消息呢!”
霍九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笑眯眯地道:“一定讓客人滿意。”
以往說“客人”是本分,現在麽,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情趣了。
林菁耳根微紅,她趕緊離開霍九的書房,到院子裏熱身吊腿,準備夜裏翻城牆。
皇宮方向的殺聲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淩晨才結束,但林菁在子時就已經翻牆出城,跟大昭軍營的大部隊彙合,左平開始點将發兵,這一次,将營地裏所有的攻城器械都調動出來,除了後勤兵,目前的七萬戰兵全部出動。
這一戰,不成功便成仁!
朔方城裏,梁軍還在經歷着血腥的皇位更疊。
梁洛仁帶着兵殺進了皇宮,梁師都和太子帶着禁衛軍抵抗,最後不惜以梁維瑾為人質,與梁洛仁在保和殿對峙。
卻沒想到這時皇後張氏和梁府二郎随後帶着私兵趕到,而二郎手裏還提着大郎的人頭。
梁師都看到親子的頭顱,眼眶充血,氣得須發皆張。
二郎冷笑道:“怪不得我無論如何努力都及不上兄長,原來是因為這奸生子是大伯的親骨肉,現在我送他來與你們團聚,只可惜大伯這輩子都沒能親耳聽他喚上一聲阿耶。”
梁洛仁大笑道:“我兒好樣的!”
“豎子敢爾!”梁師都大吼一聲,指揮禁衛軍上前迎戰。
可就在這時,鳴镝箭破空而出,梁師都腹部中箭應聲倒下,梁洛仁回身看,連正手持長弓冷漠地看着這一幕。
連正:“速戰速決!不要耽擱時間!”他心裏一直有一種不詳的預感,迫切地想把梁家兄弟這遭爛事解決掉,好重整軍隊,以迎接昭軍接下來的攻城。
梁洛仁回過神來,大吼一聲:“殺!”
梁師都此時還沒死,他一手捂着腹部,還在怒吼着:“擋住他們!護朕殺出重圍者,賞侯爵之位!”
呂氏帶着女兒縮在他背後,連哭都哭不出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梁維瑾被梁師都的心腹控制住,她看着梁府兄弟二人自相殘殺,看着熟悉的母親站在梁府二郎的身邊,卻沒有要救她的意思。
“母親……”她渾身發抖,只恨自己為什麽沉不住氣,非要去找呂氏的晦氣。如果沒落在敵人的手中,之前她是梁國的公主,之後她還會是梁國最尊貴的公主——她才是這一場戰争的贏家!
“母親救我!”她哭着喊道。
太子終于注意到了這個平時驕縱跋扈的妹妹,他抽出佩劍橫在梁維瑾的脖子上,大聲道:“梁洛仁,你難道不顧親女的性命了嗎?立刻退兵!”
梁洛仁轉頭看了看張氏。
張氏緊繃着下颚,抓着梁府二郎的手,閉上雙眼,流下了兩行淚水。
“瑾娘,我的兒……”
梁洛仁陰沉着臉對連正道:“瑾娘被賊子所俘,她大仁大義,甘願為國捐軀,請連将軍減輕她的痛苦……”
連正再起舉起了弓。
梁維瑾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他身披戰甲,英武不凡地手持長弓,毫不猶豫地用箭尖對準了她。
鳴镝箭劃過長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越來越多的梁軍沖了上去,淹沒了保和殿,鮮血順着臺階往下流,裏面盡是哭喊和怒吼,最後在亂戰之中,除了梁師都的屍體還算完整,其他人都被踩踏得不成樣子,殿裏的血腥氣許久都散不幹淨。
梁洛仁親手割下了梁師都的人頭。
與此同時,城門方向傳來了急促的撞鐘聲。
“敵襲!敵襲!”
“昭軍攻城了!”
連正和申屠翰立刻對視一眼,看這情形,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昭軍現在攻城絕對不是偶然,現在發起攻城,只能證明這一場梁國皇室內鬥分明是有人精心謀劃,專等着這個混亂的時機下手。
朔方城大勢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