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思甜在發現自己回不了頭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而在她被自己愛的人殺死的那一刻,她想起了最初見到姬偃的情景。

從姬偃手裏接手這個案件時,她是很高興的,因為這說明她被自己的老師委于重任。姬偃并不是林思甜畢業後帶她的第一個師父,她畢業後就因為家裏的關系被分到了本部大院,當時她就直接去了基建科,先成了一名基建科的文員,而當時帶她的師父是快要退休的朱科。

朱科53歲了,再過個兩年就要退休了。如果沒趙政橫插一腳,林思甜可以說是朱科的得意門生。他将自己所有的東西都交給了林思甜。這時候的林思甜并不知道自己是靈能者,更不知道這世上竟有那麽多靈異事件。

如果沒有那個晚上的值班,林思甜永遠都不會踏入那個對她來說永遠充滿着謎題和神奇之事的世界。

那天晚上是除夕夜,局裏多數人都值班,還有部分則被調去執勤。每一年都是如此,一到節假日就會抽調本部和下所屬的警員過來備勤。有時會集中備勤,有時就在自己辦公室或是下所屬備勤。

除夕夜是個熱鬧的日子,這天晚上肯定會集中到本部大院備勤。才下午四點多,各個部門的人就集中到6號樓3樓的大會議室集中備勤去了。林思甜當時是在自己辦公室值班,她還記得那天下着雪,白茫茫的雪很快就将外面的大地染成了雪白。

林思甜穿着雪地靴,戴着一副羊絨手套,抱着一個熱水袋從暖呼呼的辦公室裏跑了出來。她要去樓下的開水箱前倒一壺水。來到樓下,她越發感覺到刺骨的冷。撲面而來的雪花都沾在她的衣服上和臉上,衣服上還好,拍拍就好,可她露在空氣中的臉瞬間就凍成了紅色。

佝偻着身子,林思甜加快腳步來到一樓,擰開水龍頭給熱水瓶倒了滿滿一壺,她連忙提起熱水瓶想要上樓回辦公室。這人才剛轉身,一道黑影就從自己的眼前掠過,那是一條很快就閃過的黑影,要不是她視力足夠好,估計早被忽視了。

林思甜會當警察有一部分原因跟她的好奇心有關系,她有強烈的好奇心,對這世上許多事都抱着想要去知道的态度。在知道自己被分配到基建科的時候,林思甜是很失望的,她的理想志願是被分配到刑警隊。

比起去基建科做個安安穩穩的文員,她更想去刑警隊跟案子。

将熱水瓶放在開水箱上,林思甜想都沒多想,直接跟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跑了去。一路上,周圍什麽人都沒有,這個點還不到保安巡邏的時候,大院內靜悄悄一點聲音都沒有。一路追随着黑影來到老大樓,她在老大樓不遠處看到了一個她這輩子也不會忘記的畫面。

一個容貌秀麗的年輕女人手持着一把很大的毛筆在對付一個只有在小說或是那些玄幻電視劇中才會出現的鬼怪。是的,那是一個鬼怪,沒有實體,就是一道影子。林思甜聽那個對付鬼怪的女人叫它鬼影,那鬼影很快就被打得節節敗退,就在這個時候,鬼影發現了她,那條扭曲的影子,散發着難聞的惡臭味朝她撲了過來,當時的林思甜真的吓壞了,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睜着大大的眼睛,迎面接受撲過來的鬼影。

就在鬼影撲過來之際,神奇的一刻出現了,她的面前忽然出現了一道屏障,半透明的屏障将撲過來的鬼影擋住了。林思甜用手戳了戳她的屏障,就像吹出來的泡泡,很脆弱,卻又保護着她。

也是在那一刻,站在三樓辦公室窗口前,目睹下面一切的趙政發現了林思甜。

假如,林思甜沒有那麽大的好奇心。

假如,那天晚上鬼影沒有出現。

假如,林思甜那天沒有值班。

或許,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局面。

姬偃不後悔認識林思甜,卻後悔讓她參與了這起剩皮案,更後悔讓她替代她接手了這個案子。

趙政說林思甜在三河道被發現了,姬偃很清楚這是什麽意思。

從林思甜失蹤到今天,一共過去了一個月零八天又六小時十五分鐘三十二秒。假如,當時她在發現林思甜有一絲不對勁的時候阻止了她,是不是她就不會死了?又或者,那天晚上她去見林思甜的時候把她打暈,帶回局裏,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讓人無法接受的消息了?

兩指夾着一根煙,姬偃只有在壓力沒法緩解的時候才會抽上一根,她沒有煙瘾,卻又覺得偶爾來一根也不錯。

缭繞的煙霧自嘴中吐出,姬偃一只腳踏在凸出來的一塊石板上,一只腳則穩穩踩在地面上。她的雙手搭在欄杆上,那雙漂亮的淡褐色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遠方。

姬偃到現在還沒有忘記,當她決定讓林思甜接手剩皮案時,林思甜眼裏閃過的光亮。

她是個新手,雖然跟着他們幾個前輩接觸了好多起關于那一邊的案子,也從他們放在檔案室的資料裏查看了歷年來由專科組處理的案件,可終究只是一個從未真正上過手的新手,一個連鬼怪都沒對付過一次的雛兒。

林思甜真的是一個對任何事物都有好奇心的女孩兒。

無論姬偃對她說什麽,她都能問出許許多多的為什麽。姬偃不讨厭有那麽多為什麽的人,面對林思甜,她帶的學生,她有足夠的耐心去解答她的問題。

舔了舔幹澀的唇,姬偃望着遠方,輕聲道:“我教了她那麽多東西,最後還是讓她走上了一條回不來的歧路。我這個老師,這個師父,是不是當得太失敗了?”姬偃一直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老師,因為她沒有教人的天賦,而林思甜恰好證明了這件事。

“不,判判姑娘一點都不失敗。”回答她這句話的是走上來的太子長琴。

将煙滅掉,煙頭随意地扔在地上,姬偃自嘲地笑了笑,道:“你真是個溫柔的人。”

太子長琴走入天臺,來到姬偃身邊,同她一樣眺望遠方,道:“我從先生那兒聽了些你和林小姑娘的事。我覺得這事不能怪你,也不能怪林小姑娘,誰也不願意這樣的事發生。”

姬偃閉了閉眼,神色疲倦道:“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思甜的時候在想什麽嗎?”

太子長琴看着她。

“我在想這是哪個科的姑娘?膽子那麽大,竟然敢跑到老大樓來,看到了鬼影還不逃,站在那兒,傻乎乎的……如果不是她的能力驟然爆發,她早被鬼影撕了……”提到當時初遇林思甜的情景,姬偃有點哭笑不得,她深吸一口氣,眼角處閃着亮晶晶的淚光。

“思甜學東西很快,我教什麽她馬上就能上手,一點都不需要操心,我教了她那麽多東西,教她如何辨別鬼怪妖靈,教她如何對付它們,教她……那麽多……卻從來沒教過她如何辨別別人的心是真還是假。”

“她終究太過單純,一個促成那麽多血案的人怎麽可能善待她呢?”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姬偃接着道:“我當時就該把她揪到局裏來自首的,這樣也好過她現在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太子長琴感受到姬偃的自責,他想擡起手去摸摸她的頭,給予她安慰,可這手才剛擡起來就又放了下來。

他,不能。

“判判姑娘若是挂念着,就去看看吧。”他想要用行動去安慰身邊的女子,可終究卻只是口頭上的勸慰。

姬偃搖搖頭,道:“思甜不會希望我看到她現在這副模樣的,也不會希望她的父母看到她現在的模樣。”那具屍體一定跟之前只剩下皮的屍體一樣,除了人皮,頭皮和頭發之外什麽都沒有。

“可你不去,卻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希望。”太子長琴輕輕道:“或許,她正希望你過去能見她最後一面,就算她的屍身已不完全。”

姬偃靠在欄杆上的手抖了抖,額前的發被風吹亂,姬偃吸了吸鼻子,眼角的淚光早已不見,就好像剛才太子長琴看到的不過是一個幻覺。

她側頭看着太子長琴,認真地看着他,道:“謝謝,長琴先生。”說着,那只踏在凸出來的一塊石板上的腳放下來,接着轉身繞過太子長琴朝天臺的門口走去。在跨出門的時候,她回頭看向還站在欄杆處的太子長琴,道:“陪我……一起去好嗎?”

“……好。”他說。

兩人來到三樓,看到大辦公室沒人就知道趙政一定在樓下。下樓,果然看到等在樓外頭的趙政以及他的車。

趙政像是早料到一般,說道:“走吧。”

姬偃點點頭,跟太子長琴一起上了車,三人很快就到了刑警隊。

此時,林思甜的屍體已經被運到刑警隊的解剖室。

跟着趙政一起來到刑科所四樓的解剖室,他們從裏頭聞到了一股傳出來的那令人難以言喻的味道。

惡臭與消毒水的味道。

趙政從口袋裏拿出手帕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姬偃和太子長琴只是皺了皺眉,沒有用手或是任何東西捂住鼻子。

三人沒有立刻推門進去,而是在門口等裏面的法醫柳生轶出來。

柳生轶是法醫部門的頂梁柱,今年四十二歲,已婚,有個十歲大的兒子。他長了一副敦厚的面容,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看着儒雅極了。

柳生轶很快就出來了,趙政來前,就已經通知他了,所以在看到趙政、姬偃和太子長琴時,他沒驚訝。

介于太子長琴是張新面孔,柳生轶拿下口罩和手套,朝太子長琴伸出手,道:“柳生轶,法醫部門的法醫。”

太子長琴雖然不能理解握手禮,可還是有模有樣的學着柳生轶握住了對方的手。

“長琴。”

握完手,柳生轶朝太子長琴點點頭後臉面向趙政,表情沉重道:“是小林,不過跟之前剩皮案的死者們都不同,她的屍體很完整,除了背部的皮膚沒有外。”

趙政皺眉,道:“什麽意思?”

柳生轶嘆氣道:“進來看看就知道了。”

遇上這種自己人解剖自己人的案子,柳生轶雖說不是第一次碰上,可還是蠻蛋疼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