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聚散總是無常】
江沅到劇組的時候,和一堆人見面打招呼,熟悉的女編劇和導演,面試那天去過的人都對她有印象,對她也親切。
“莫導,謝謝您選中我們江沅,給她這個機會。”餘姐不卑不亢的道謝,莫導也友善的回應。
“哈哈,江沅不錯,等會等潇岑來了你們男女主拍定妝照。”江沅聽到這個名字心底開始慌亂起來,她看到餘姐淡定自若,心下了然。
餘姐趁人不注意把和她在一旁,小聲開口,看了眼江沅,眼裏滿是嚴厲的神色。
“你憑實力接的劇,他也是,你們互不幹涉,只是工作,你好好平複一下情緒”。
江沅無奈,點點頭,有些惶恐。
這份情緒持續到真的見到他,他前幾天還悠閑的在國外度假,今天便神奇的在劇組和她拍定妝照了。
“你好,江沅。”何潇岑看到她沒有太多驚訝,只是恍若陌生人一般的打招呼。
“前輩,您好。”江沅心底發酸,表情淡定從容,餘姐在一旁滿意地點頭,果然是她看中的人,波瀾不驚。
何潇岑的經紀人潘哥,也并無驚訝,只是溫和地和她打招呼,沒有多說話。
“好了好了,抓緊時間,拍定妝照,你們都是昨天到的,都休息好了,快去換衣服弄造型。”副導演在一旁拉着節奏,基本主演都各自準備。
江沅換上衛淑離的第一件衣服,是她少女時期的紗裙,梅花鑲在裙底,高級的紗紡,一出試衣間便令衆人贊嘆。
趙編湊過來頻頻點頭,“我就說你是我的衛淑離,別人都演不了。”
何潇岑和她在一間化妝間,聞聲望過來,沒說一句話,扭過頭低頭看手機。
“沅妹子,你太好看了吧。”麥子剛好進化妝間,跑過來江沅身邊,笑嘻嘻地逗她。“比胖芍還招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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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第一套服裝的時候,基本上是單人照,只有一張初遇時的對望。兩人單人照都出奇得順利,江沅拍得照片多,經驗足,何潇岑更不必說,他的水平是數一數二的。
終于到第一張合照,江沅調整了一下情緒,掩蓋住心底的抗拒,眼神裏多了幾分初見時的好奇和禮貌的疏離,她的理解沒錯,攝影師很滿意。
其它的衣服基本上單人照都一次性過掉了,衆人對她的好感度也上升了,不拖沓有水平的藝人,都不會太招人讨厭,畢竟誰不想快點結束?
“江沅,你看何影帝的眼神再親呢一些,你把手搭在他肩上,喚他的樣子。”
“對對對...”
“江沅,你把何影帝當愛人來幾張。”
“成,不錯,眼裏有戲。”
總體上,江沅都比較順利,努力不去想這個人是自己的前男友,去代入衛淑離對陳王的感情。
最後一張,是衛淑離死前倔強地不低頭,眼神孤傲又毫無可戀,眼眶濕潤而不落淚,痛到極致,這是陳王下令誅殺衛父時的衛淑離,她恨、她求,但她不哭。
而陳王,高坐于上,一臉清冷,眼裏是冷漠凄清,握緊拳頭,又像是迫不得已。
攝影師給了雙方特寫,最後莫導見狀又忍不住拍了一段小視頻。
結束的瞬間,江沅雙腿沒有了知覺,站起來顫顫巍巍,何潇岑剛好經過,還沒扶到,江沅就側過身子躲過了,餘姐見狀上前來攙扶着她。
收工回酒店,餘姐跟她說導演和攝影師都很滿意她的表現,江沅松了口氣。
定妝照和宣傳視頻都發在了《北固山》的官博裏,江沅再次上熱搜。
這部劇有何潇岑,關注度高,竟然直接爆了,兩人的定妝照和宣傳視頻都上了熱搜。
除了江沅和何潇岑的,還有江沅和演衛父的合照,有一張是衛父受刑前衛淑離淚別跪拜的場景,衛淑離微張着嘴,眼神裏是荒涼和崩潰,而衛父則是慈愛的安慰女兒的神色。
惹得衆人熱評。
“天,這姑娘眼裏是戲啊!”
“她好幾部參演的電影都很好,這次爆燈啊!”
“何影帝帥啊,一年一部必精品的好演員!”
“全是演技派,有點期待,不過女主,emmm,有待觀察。”
“對對對,都沒聽過這人,都沒演,哪來的戲。”
....
網上多數是對她的懷疑,對何潇岑是一如既往的支持和期待,他的實力确實不會令人失望,江沅多了點壓力。
“老板,我有點壓力。”江沅看完網上的消息,和沈陸離發了條微信。
“怎麽了?”沈陸離也看到了今天的官博推送,他看了江沅的部分,都挺不錯的,難道因為何潇岑?
“我怕演砸了,都是老演員,怕拖後腿。”
沈陸離見狀,他給助理發了微信,讓他訂下周飛A市的機票,他記得在那邊有個發布會,他本來推了,想想可以過去看一下,畢竟他唯一的女藝人。
“沒事,今天劇組發的那些,我看了,并不輸給老戲骨。”
江沅和沈陸離說完,早早休息,第一場戲,她不想掉鏈子。
衛淑離和哥哥在竹園飲酒,她擅長釀梅子酒,寒冬裏摘了清晨的鮮梅花搗碎和露水混合,加入上等酒引,埋藏于梅樹底下,等一個春去秋來,便拿出來與哥哥共飲。
父親與陳王走進時,她正百無聊賴地看哥哥舞劍,每每這時,她總心疼她的梅子酒,無奈哥哥必定是豪飲。
“哥哥,你要細細品着!”衛峥不理自家妹妹的請求,吟詩舞劍,逍遙神游。
“峥兒、小離”衛父見二人滿心自得自樂,輕聲提醒。
衛淑離轉身,擡頭,看見陌生少年立于欄杆邊,清冷俊逸,她好奇地起身,等哥哥并齊後一同上前。
“父親”兩人一同行李,衛淑離含目看了一眼男子,又看看父親。
“這是都城的貴客,小離,你的梅子酒可否借我們一飲啊?”衛父聞着石桌上的酒香,故意逗女兒一番。
“不可如哥哥般不知品味。”衛淑離微嬌憨的樣子,湊到父親耳朵前故意大聲讓衛峥聽到。
“你這丫頭~”衛峥洋裝微怒。
衛淑離行禮後便退下。
回房後便坐在窗前擺弄花草,想着剛才的男子,眼裏有了少女心事。
“卡,那個江沅,這段不錯,過了。”
莫導直接一條過了,衆人驚訝不已,莫導要求嚴,不可能有将就,再看江沅的眼神又多了分尊敬。
演衛父的老戲骨,走到江沅身邊和藹可親地笑着說,“江沅啊,你這丫頭不錯,能演好戲。”
江沅受寵若驚,感激地道謝着,看着何潇岑走進,沒再多留,接下來沒有她的戲,她回化妝間等着。
何潇岑進去補妝,看了她一眼,緩緩開口,“你演得不錯,情緒代入很好,再放開些。”
江沅輸了句謝謝,仔細琢磨,她不是要較勁的人,想了想,回到機位那邊看其它人怎麽拍,仔細揣摩別人的神情姿勢。
男人為主的權謀戲,除了江沅多是年長的女演員,或者還未進組的人,她沒有能說上話的,偶爾和麥子說說話,多數時候呆在現場琢磨表情,或是和編劇,探讨人物的情緒。
江沅整理好第二場戲的妝發,呼吸幾口,進了現場。
衛淑離呆在梅樹前扶琴,侍女在一旁搖着扇子,這是她和男主的第一句話。
“姑娘這是扶的《白華》?”又是上次父親提到的貴客,衛淑離輕微驚到,眼裏有幾分躲藏,輕輕點頭,卻不多言。
“在下謹之,回一首《華黍》,姑娘意下如何?”
衛淑離聽完,起身,将琴讓與他,坐在一旁的木杆,示意侍女為他扇風。
就是這撫琴,衛淑離欣賞地看了眼這位叫謹之的男子,不只空有姿色的貴客,她不擅長撫琴,她最拿手的是舞,但她向來好古琴,只不過天賦普通,倒是讓她對善琴的人尤為欣賞。
“卡,江沅,這時候你眼裏要有欣賞,但你不能過于外露,再來。”
“卡,江沅,你被驚到的時候,眼裏再多點微妙的東西。”
第四次ng,江沅下來補了妝、麥子輕聲鼓勵。
終于沒再被喊停,松了口氣。
收工前,莫導特意留下她和何潇岑,讓他們兩多點陌生感,她心底一怔。
“你們兩像老熟人一樣,不能把現實裏認識代入戲裏了,你倆在裏面給我的感覺有點熟,我每次都得切好幾個機位避開你們之間的熟悉感。”
“記得再陌生一些。”莫導沒多想,只當兩人這幾天接觸多了,熟悉感比戲中多了幾分。
兩人一起出了現場,何潇岑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什麽,江沅也沒有說話。
分別時,兩人都保持安全距離,最後道別。
接下來基本上沒她的戲,江沅躲在現場的角落裏看劇本,看到沈陸離的影子還以為自己花了眼。
“沅妹子,老板探班,給劇組帶來了好多好吃的。”麥子跳脫的跑過來,江沅今天沒戲,穿着簡單的常服,素顏,有些懊悔自己為什麽不上妝。
沈陸離一進來就看見江沅坐在角落裏,和編劇讨論着劇本。
“老板。”江沅上前打招呼。
“餘姐走了?呆在劇組習慣嗎?”沈陸離把飯盒遞給她,環顧了一下周圍,現場還在拍戲,莫導那邊還沒喊停。
“還行,您怎麽來了?出差嗎?”江沅把劇本收好放在包裏,接過飯盒。
“你沒戲?”沈陸離看着她的着裝,素着一張臉的她,一臉清秀溫柔。
“嗯,這周都沒有,過來學習一下。”江沅不好意思地說着,自從上次ng太多,她有些挫敗,這幾天都仔細認真地練習着。
“嗯,好。”莫導那邊喊停了,沈陸離過去打招呼,“你等我一下,我去和莫導打招呼。”
江沅點點頭,無意間看見何潇岑的眼神,有些感傷,她心底被弄得狼狽,無意去表現什麽,只是她的确是已經走出了曾經的那段過往,不再與他有更深的情感了。
等何潇岑經過時,她禮貌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便扭頭看沈陸離那邊,安安靜靜地等在那。
何潇岑回頭望了眼,曾幾何時,她也是那樣在一旁等着他,溫柔地看着他,等他結束後,趁沒人之際,輕輕地跑上前環住他,撒嬌地說等了很久。
眼底多了幾分陰霾,心也沉了幾分。
沈陸離回頭看見江沅朝這邊溫柔地望着他,眼裏像是有水,又像是有雲,溫柔安靜,他突然不忍心她多等,便匆匆結束談話,快步走到她跟前,她溫柔地笑了一下,很軟很甜。
“走吧,老板來了?放個假?”
江沅點頭,和衆人道別,出了現場,沈陸離走在前面,她看着他,他今天穿着簡單的T恤和黑色休閑褲,像所有普通人一樣,但她看到了他滿身都是安穩,就這樣跟着他,好像對她來說就是件甜蜜的事。
“看路。”沈陸離想到什麽,放慢了腳步,江沅沒注意,撞到了他的胳膊,她還把他的白鞋踩到了。
“啊,對不起,我”江沅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他鞋上的黑色腳印,不知道該說什麽。
“沒事,去那邊的咖啡廳吧。”沈陸離等她上前,和她并排走着。
“沅妹子,老板,那我先回酒店了,謝謝老板的大餐,謝謝沅妹子放假。”麥子跑過來,邊說邊朝外面跑開了。
沈陸離看了她一眼,對着江沅說,“她看着冒冒失失的,要不要給你換個細心的?”
“不不不,麥子挺好的,我和她挺合的來。”江沅擺手拒絕,她很喜歡麥子,不想就這樣無緣無故換掉她。
“好。”沈陸離點點頭,右手插在褲兜裏,左手自然而然地把江沅手裏的飯盒提着了。
“謝謝。”江沅低了低頭,笑着道謝,想到剛剛在她身後偷拍了他的照片,還有些心驚。
沈陸離只呆了一天邊飛回去了,他的探班,讓劇組裏的人對江沅多了幾分尊敬,也有人說過不禮貌的閑話,江沅沒放在心上,本來她對他就心懷不軌。
江沅換完戲服,看到何潇岑一個人坐在化妝間,沒有其它人,她覺得有些尴尬,笑了笑,沒說話,安安靜靜地坐在她的位置上等化妝師。
“江沅。”何潇岑沉默片刻,眼神有些感傷,他不知道要怎麽和她說話。
“嗯?”江沅側頭看着他,禮貌回應。
“沒事。”何潇岑沒辦法開口說過往,他腦子裏全是她說分手的場景,他說他可以公開,他們結婚,她拒絕了,他誤以為她想把她拴在身邊,他不是,他何潇岑從不是那樣低俗卑鄙的人,他只是想要慢下來,和她好好生活了,可是她累了,他不忍心她累,他沒辦法強迫她,更沒辦法看着她痛苦。
“好。”江沅眼睛有些發酸,她甚至感覺到了自己眼角有淚要落下來。
“诶,沅妹子你換好了可以喊我的,坐在這好乖哦。”造型師進來一臉抱歉,何潇岑打了個招呼,拿出煙盒,出了化妝間。
“咦?怎麽哭了?”造型師有些疑惑,江沅撒謊說眼睛澀,對方便拿出了未開封的眼藥水。
她道謝完便眼裏滴了幾滴,順勢讓眼淚掉下來,瞧,她就是這樣傻,不想對方內疚,所以哭都要躲躲藏藏的,本來就他就不欠她什麽,只是她曾經愛他太過了而已。
衛淑離愛上了這個自稱謹之的人,她愛他撫琴時候的超然灑脫,也愛他立于長廊時周遭萬物為襯托的飄逸。
她求着父親,問他的身份,她告訴父親自己的心事,父親嘆了口氣,不多言,只是說讓她記得強扭的瓜不甜,她才不管,她就是要強求,她要扭下來,管那個瓜甜不甜。
“小離,你要記得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這是衛峥在她與父親共赴都城前說的一句話,他看着父親和妹妹,眼裏盡是不舍,他衛峥志在鄉野,他父親又何嘗不是?只是放不下妹妹罷了。
衛父的學生遍布各地,聽聞他要助陳王一臂之力,都相繼給予支持,唯獨一人,顏霖,竭力勸阻,衛父看着他,眼底是了然,“小離所愛之人,老夫何不助他一臂之力,為女兒謀得安穩呢?”
顏霖沒再多說,他心底明白,衛淑離愛上的人,便會頭破血流地追逐,再也不會多看他人一眼,他悔,想他雅士之子,只不過回家為父親祝壽,再歸北固山,心愛之人便心有所屬,造化弄人兮。
衛淑離在新婚夜裏,為她所愛之人舞了一只《鳳囚凰》。
“凰兮凰兮從我栖,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這只舞,她精心設計,單只舞出凰的情意綿綿,每一個動作都是柔美迷人,所有的舒展都宛若一只凰,霓凰飄逸,靈動活潑,嫁衣紅燭,喜上眉梢,她心裏明白這一生她只會愛他一人,她早已把他的靈魂嚼碎吞進骨血裏,生生不息。
江沅拍了兩次,第一次她情緒不過關,莫導直接卡掉,讓她休息一下再拍,她有些懊惱,又靜下心來,慢慢去揣摩,第二次完全進入狀态,一鼓作氣。
“卡,這次不錯,你比之前狀态要好了,這部分都不錯。”莫導一臉嚴肅,語氣稍微緩和了點。
江沅等她的夜戲,看着何潇岑的戲,她打心眼裏佩服,他多半是一次就過,情緒飽滿,人物立體,他往那兒一站,就是陳王的風度和氣魄,他有謀事的場景,簡簡單單倒着酒,輕聲說着要人性命的話,帝王的霸氣和冷血就那樣一覽無餘地鋪在牌面上,他品完酒後,又加了句“別傷老弱婦孺。”那一刻,他又是仁慈的,好像他殺人的命令不過是除去一堆沒用的廢草罷了,不是做了什麽壞事。
“江沅,潇岑前輩演技真的好棒。”一個演陳王原配的女演員暗自贊嘆着,這個劇組沒有人說過何潇岑一句不是,他為人謙和有禮,演技過人,沒有一場戲是注水,他舉手投足都讓人不得不尊敬佩服。
“對啊,影帝名不虛傳。”
江沅沒有心情和別人讨論自己的前男友,也不想多說,便借口補妝,回了化妝間和麥子閑聊。
輪到她時,已是半夜,她喝了杯黑咖啡提神,保持好的狀态。
莫導喊過之後,她好像突然被抽去了力氣,有些無力,莫導見狀也有些不好意思,讓她好好休息一天,她還有一場夜戲,排在明晚,白天就好好休息。
江沅感激的道別,和工作人員道謝,回到化妝間換便服,發現何潇岑還在那。
“胃不好,就不要喝那麽多咖啡,我讓小丁煮了粥,我記得你一直饞他的手藝。”何潇岑把保溫桶放在桌上,不等江沅開口便出去了,他在場外看了她四個小時,從她喝咖啡提神,到她場內全神貫注地拍戲,他的小女孩長大了,好像真的是不需要任何人了。
“那,謝謝。”江沅趁他沒出去,快速說了句,“以後....”
沒說完,何潇岑便走了,他知道她要說什麽,只是不想聽到罷了。
麥子進來時,拿着保溫桶疑惑,江沅解釋說順帶一份,便糊弄過去了。
回到酒店,她打開來,聞到熟悉的香味,嘗了嘗,還是記憶中的味道,只是她覺得沒那麽美味了,從前她在他房車裏等他結束,饞小丁煮的飯菜,每每都要一邊偷吃一邊等他,小丁護着老板,不讓她吃,最後等何潇岑出來吃飯,還是讓給她先吃,後來小丁只好做兩人份了。
那時候,江沅不會做飯,連煮清水面都不會,可她現在早已經能做一桌美味了,倒不覺得別人的比自己做的好吃了。
“杜杜,我家胖芍怎麽樣了?”江沅晚上在酒店跟自家胖貓視頻、結果一看,不到半個月就胖乎乎的了。
杜薇妍還說她家胖芍本來就胖。
時間很快,一晃四個月過去了,輪到江沅最後一場戲,她有些傷感,調整好情緒便進了場內。
衛父被以不忠不臣妄言之罪,锒铛入獄,她被禁足,以一個不仁德寬厚的名義。
“仁德寬厚?”衛淑離輕輕念出這四個字,笑得冷漠。
她這三年多來,性情大變,她曾經何其孤傲清高,現在只剩滿身罪孽。
她明白他不想要樓相權勢更盛,便順了他的心意,毒害了樓相之女的孩子,那是他的骨肉,他下不了手,她便幫她,他知曉後,不得不責罰她,她跪在雪地三日,差一點便不能再舞,她的舞價值連城,為他得到了顏霖的錦囊妙計,把邊防大将軍的權力削了一半。
如今,父親名滿天下,他不得不鏟除父親,名士們紛紛建言,父親卻落得個結黨營私之罪,可笑。
“謹之,我衛淑離求你,放過父親,他從始至終都無心名利,只不過全是為我。”衛父看着女兒毫無所出,在宮城之內,不得不為女兒謀出路,只不過敗了。
“呵?你有什麽資格?”
衛淑離不再多言,眼神穿過滿屋的燭火,只是凄冷的看着他,“我可以死,你放過父親吧。”
衛父受刑那日,衛淑離寫了封信托人給北固山的哥哥,顏霖來救她,她冷眼拒絕,她不再是少時爛漫的心境,她早已蒼涼如老婦,終始她容顏尤勝,可在民間只說她蛇蠍心腸,美如蠱毒。
衛淑離想,她哪是蠱毒,她愛的這個男人才是。
她肚子裏有了他的骨肉,可他不要了,她還記得這幾年來,他對她寵愛有加,無論寒風凜冽,亦或是大雪紛飛,只要梅花盛開,他必定撫琴看她一舞,她坐在他懷裏看他殺人,她捂住她的眼睛,說“離兒乖,謹之在作孽,你不要看。”
後來,她便不再怪他殺人,而是幫他一起作孽。
衛淑離要取寒冬露水釀酒,他也必在一旁幫她托盤,她這三年的寒冬每年都會在梅樹下埋兩壇梅子酒,今年的還未能開封。
尤記得她第一個孩子不幸滑落之時,他落淚,柔聲細語地哄着近乎崩潰的她,她在雪地裏跪了三日,差點傷及靜脈,再也不能舞了,他大發雷霆,向她保證一定會治好她,他親自為她爬上雪山,取銀狐的血作藥引。
他為她吓了一場溫柔的蠱毒,而她甘之如饴。
“夫人,王上賜您一壺清酒,願安好。”
她癱坐在地上,她這一生強扭的瓜,終歸是不甜。
“孩子啊,是為娘的錯,我害了你未出世的哥哥,便只能自食惡果。”
衛淑離喝下清酒,毒性未發,沒人在阻攔她,将死之人,衆人看她的眼裏,滿是同情。
她走到高臺上,再次舞了《鳳囚凰》,這次她舞了鳳,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迩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颉颃兮共翺翔!”
每一個動作都凄冷孤傲,悲哀如斯,每一次展翅都是凄厲絕美。
她看到了他,站在臺下,她已經沒有力氣,胃內翻滾,她跳不完這只舞了,她倒在地上,右手扶着肚裏的孩子,沒有一滴眼淚,望着天空,好像又看見了衛父受刑前慈愛的笑容。
她最後感覺到了被人抱住,她已經沒有神識,不知道是不是他上來了,就當是他吧。
衛淑離死在顏霖的懷裏,顏霖要抱着她回北固山,王上大怒,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陳王,帝王的權威不予任何人觸碰,他看着顏霖懷裏的人,冷言諷語。
最後卻在夜深人靜時,抱住她失聲痛哭,他以為他不愛她,帝王将相,怎麽能受制于人?他深知他的軟肋就是她,可他不想她死的,他不想的。
他根本不知道她懷有身孕,她不曾開口,或許她想開口,可是被他打斷,母親瞞着他一杯毒酒給她,他不知,他只想這一生不再見她,把她軟禁在他身邊就好。
衛峥趕來都城時搶走她的屍體,他拿出一封信,信中,她說她想回北固山,嘗來都城之前埋的梅子酒了,如果可以,希望死後把她埋在那棵梅樹下。
他哪能不同意,她說她這一生不悔,可他悔了。
“離兒,我悔了。”
江沅閉目,在一旁等何潇岑的部分結束,她還未全部出戲,情緒有些低落。
“卡。”
衆人鼓掌,麥子沖過來,拿了清水給她漱口。
“沅妹子,你美炸了。”麥子手舞足蹈,又把卸妝巾遞給她擦嘴角的血跡。
“麥子,淡定呀~”江沅也高興,只是心裏頭還有結束的感傷。
她從一開始進組的期待與緊張,見到何潇岑的慌亂,到坦然,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過眼雲煙了。
“沅妹子,影帝太帥了吧,這演技呀。”麥子還在默默感嘆,何潇岑剛好走下來。
“江沅,恭喜殺青。”江沅看到他眼裏也是未走出的傷感,禮貌道謝
“恭喜沅妹子殺青,祝演藝之路順利!”衆人也紛紛鼓掌歡呼
江沅笑着道謝,“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劇組,簡單快樂,認真拍戲,大家都留了一份基本的善意和尊重,很幸運遇到大家,謝謝大家的幫助,謝謝莫導、趙編的指導和容忍,謝謝你們所有人。”
說完鞠躬道謝,眼眶濕潤,這是她演藝之路新的起點,這一年,幸運又來了。
結束後大家到酒店聚餐,一片和睦,結束後,江沅和麥子協同回酒店,麥子把東西落在了劇組,便趕回去收拾。
江沅站在路邊等她,何潇岑朝她走過來,手裏提着袋子。
“這是,殺青禮物。”何潇岑戴了口罩和帽子,但她認得他走路的姿勢,況且剛才在飯局上,他就穿的這件外套。
“不用了,大晚上的,你這樣也會有人認出你,回去吧。”江沅擺手拒絕,何潇岑僵持着不收回,她嘆了口氣,默然收下。
“祝你以後一切順利。”何潇岑不再多言,揮手告別。
“好,你也是。”
江沅看着他轉身離開,像之前很多次一樣,都是她看他的背影,這一次,她沒有再看完便也離開了。
何潇岑走到樓梯口,回頭望了眼,江沅的身影已經模糊,這一次,她真的再也不會在原地看着他離開了,之前的每一次,就算她提分手,他憤然離去,也會偷看她是不是去還在原地,惟有這一次,她離開了,原來看一個人的背影是這麽心酸,他心髒有些微痛,她之前也是這樣一直看着他。
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