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反擊
韓夏思潮起伏,幸虧楊敏說了兩句就停了,改談她籌辦中的婚禮。聽意思像懶得結婚,韓夏雖然心亂如麻,卻也想起柴曉薇曾說楊敏身在福中不知福。當時沒有多心,如今回憶起來,難道柴曉薇想撬楊敏的牆角,以至于自己無意中成了楊敏的同盟?
一頓飯的功夫,出去兩人才發現夜空竟隐約有幾道閃電,遠處更是雷聲陣陣。韓夏到宿舍樓下時,雨點已經劈裏啪啦打下來,空氣裏彌漫着土腥味。她匆匆奔進樓,和顧志偉撞了個滿懷。
韓夏呲牙問道,“你在這裏幹什麽?”沒想到他說,“等你。”
韓夏微微吃驚,第一念頭是出大事故了,“車間有事?”顧志偉連忙否認,“不是,要下大雨了你還沒回來,所以出來看看。”
韓夏好笑地說,“怕什麽,楊敏自己開車。”
顧志偉說,“她沒找你麻煩吧?”
韓夏搖頭,“吃飯而已。”走道裏沒人,男女有別,她不想和顧志偉談楊敏的私事,但他是一片好心,所以她回了個微笑,“現在我回來了,你也去休息吧。”顧志偉猶豫片刻,突然說,“如果你辭職,我也不幹了。”他沒頭沒腦出來這麽句話,韓夏又感動又好笑,“誰說我要辭職?”
顧志偉盯着她的眼睛,“你沒想過?”韓夏被直問到心底,騙得過別人騙不過自己。她看向遠處的小花園,含糊其辭,“我不打算走,不過不合則分也正常。”顧志偉兇巴巴地說,“你和我們說過,無論遇到什麽事逃避是最差的選擇,原來你也只是紙上談兵。”
韓夏臉上發熱。她估計夜色中他看不清,連忙嘴硬地要個面子,“話說得太滿沒意思,與其說不如行動。”顧志偉一直看着她,好半天才說,“不要怕,他們不能代表別人。”韓夏舉起右掌,這是練合唱時每次必用的手勢,輕聲說,“加油。”顧志偉和她一擊掌,“加油!”
又是一個淩晨才睡的夜晚。
早上五點多韓夏醒了。她換上跑步鞋,從宿舍出發,沿着廠區主幹道直跑到後面輔助車間。路全長二公裏多,晨光中左邊江面平緩,水鳥低聲鳴叫,盤旋在水上;右邊密密排着主車間、成品倉、堆場,每樣她都了如指掌。
韓夏又早上班了,把昨晚寫的報告打印出來,用計算器仔細複核每個數據。藺東遲到了幾分鐘,等他坐下,韓夏過去敲門,“可以給我二十分鐘嗎?”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覺得藺東看上去無精打采。他也确實一付懶得說話的樣子,指了指椅子,“講。”
韓夏把剛打印的報告推到他面前,“藺總,這是我對幾期項目的總結,請您過目。”
藺東看了個開頭,猛地擡起頭,“你!”韓夏早就知道他會有這反應,“做事的人難免有錯,相信董事長也希望我們對以往的工作做出檢讨。”她小心地注意着措辭,每句都要拿得出去。這是藺東的辦公室,萬一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也錄下她的話。
藺東匆匆翻看。設計參數的失誤,安全系數的不必要放大造成投資的浪費;設備未達到最佳出力,對能源的浪費,對生産的影響;選錯供應商,收不回的預付款;為了趕工,多付給安裝隊的費用;......條理清楚,數據翔實,同時附上相關的傳真、電郵和協議,實際的、和可計算的損失總計以億元計。
每項錯誤在當時無法避免,都有不得已的原因,無論誰來做,只會錯得更太,但現在是事後。
這是兩敗俱傷的報告,藺東說,“你也跟着一起完。”話說完,他的底氣足了些,“你以為你這麽做後,還能在同行業找得到工作?”韓夏輕描淡寫,“我如實彙報工作情況,老板犯不着處罰我。這些決定也不是我下的,我只是事後總結,說不定他還感謝我,免得公司以後的投資走彎路。”藺東冷笑一聲,“他最讨厭這種行為。你自己想一想,公司裏和上司鬧翻的下屬,都是什麽下場?”韓夏擡起眼,和藺東對視,清清楚楚地說,“那又怎麽樣,我年輕。”
她錯了也有時間更正。不像藺東有一家子的負擔,女兒的學費,家人的生活,現在還多了項,中年人哄女孩子不是光有張嘴就夠了,必須真金白銀地付出。
狹路相逢勇者勝。
藺東神經質地抓着那疊紙,“你想怎麽樣?”
韓夏說,“你看着辦。最好快點,我雖然有時間,但也經不起耽擱。”
藺東憋了好半天,吐出來一句,“讓我想想。”
韓夏既然占了上風,也不在言語上刺激對方。
藺東看她坐着不動,揮手說,“你先出去。”韓夏靜靜地說,“我在這裏等你想好,否則我不保證出去了會幹什麽。”
藺東捂住臉,幾乎是□□地說,“你狠。”
韓夏客氣地答,“都是你教出來的。”
藺東下了決定般說,“她走你留下,我保證以後不為難你。”韓夏冷笑,“這是什麽話,好像我要和她争工作似的。她走,并且讓她告訴別人走的原因,不要在背後诽謗我。”
藺東心裏鬥争,“太不名譽了…”
韓夏站起來,“你可以選擇和她共度難關。就是不知道傳出去以後,你需要多久找到新工作,你也不見得能從頭做起。我祝你有充足的積蓄,可以供她揮霍。”她看着藺東,和氣地說,“對你們最好的,還是打電話叫她來辦手續,離開這裏誰在乎她做過什麽事,有錢什麽都能洗幹淨。”
藺東鐵青着臉,抓起電話打給柴曉薇。
韓夏又坐下來。她不能給他喘氣的機會,有了時間誰知道他又會搞什麽出來。既然下手,就要狠、快、準。柴曉薇本來抗拒,但藺東語氣沉重,韓夏聽到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從“我不幹”到“好吧”。
藺東挂了電話,狠狠看着韓夏,“你滿意了?”他聲音轉為悲哀,抓起那份文件,“你懂這些,是誰教你的?!除了你,部門裏還有誰有機會涉及到全局?都說技術人員喜歡藏私,你摸着良心想一想,我有嗎?你談的合同,需要我簽字的時候,我連看都不看,直接就簽!你的職位、薪水,是誰幫你提起來的?”他吸了口氣,“為什麽你不能吃一點虧,非要把我逼到這種地步?”
韓夏并不好受,但她不願意被黑白不分地指責,“我已經一讓再讓。你叫我把手上項目給別人,我說行。你把我做的事歸功于別人,我沒鬧。你仔細想想,我說的是不是事實?我也有我的底線,是你們一再觸犯,再讓,我要到哪裏去?我在這裏做了整整五年,這五年裏我除了工作,其他什麽都沒做。”
她長長吸口氣,把眼淚吞回去,“我得到,是因為我付出,而不是誰平白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