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更新時間:2017-04-18 20:00:05 字數:7049

SHOW UP偵探事務所。

孫韶儀臉色凝重地看着電視,壓根沒察覺佟乃顼已經走到身旁。

佟乃顼瞄了電視一眼,撇了撇唇,只能說學長運氣不好。

“韶儀,你的工作都處理好了?”

孫韶儀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指着電視說:“怎麽辦,那個藥頭死了,學長被停職了。”

“關我什麽事?”佟乃顼不解的問。

孫韶儀張了張嘴,脫口道:“乃顼,你的心腸是鐵打的嗎?”

佟乃顼笑了笑,“你今天才知道?”

“乃顼……”孫韶儀一把拉住她,“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可今天被停職的是學長,更可憐的是他身上還有傷,這個決定對他真的太不公平了,他明明破了一件大案子,無功還領罰,這有天理嗎?”

佟乃顼無奈地搖了搖頭,“我早就跟他說過了,偏偏他那個人就是不聽勸,是他活該。”這個世界本就是如此,太多的框架磨蝕了所謂的真理,哪怕學長的作法确實是對的,但在體制裏,他就是錯的。

最好笑的是,警界體制被扣上程序正義的帽子,有時就像是腳缭手铐禁制了員警的手腳,無法動彈。

對與錯的界線,在這個世界,已經模糊得教人摸不透了。

“乃顼,你不去探視學長嗎?”

“為什麽要去?”佟乃顼反問。他不在身邊纏着,對她而言才是好事。

他鐵了心要用司法體制保護方仲和,所以她必須趕在方仲和被正式收押之前處理好私事,畢竟依他那種個性,哪怕被停職都不會放棄計劃。

“乃顼,學長對你很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李傑生對她已經是近乎寵溺,把她當公主一樣照料。

佟乃顼哼笑了聲,“我可沒拜托他。”得了,他對她好,每天溫情接送,說穿了不過是要盯着她罷了。

他分明早就認定她是兇手,只是苦無證據逮捕她而已。

而她,允許他的接近,也不過是想從中得知一些警方的消息,他們是各取所需,在彼此面前各自演出學長學妹的角色。

忖着,沒來由的,她的心更冷了,冰凍得連臉上的笑意都褪去了也不自覺。

“乃顼……”

“嗨,學妹,介意扶學長一把嗎?”

門口傳來李傑生如往常般的笑嗓,兩人同時回頭望去,就見李傑生拄着拐杖走得滿頭大汗。

“學長,你不要緊吧?”孫韶儀沒多細想地起身扶他。

“不要緊。”李傑生笑着,一拐一拐地走到客用沙發坐下,朝着佟乃顼招手,“學妹,有件事要你幫忙。”

“鐘點費很高喔。”佟乃顼噙着失溫的笑朝他走去。

“沒關系,學長口袋挺深的。”他朝她眨眨眼。“而且我覺得這件事學妹應該也會有興趣。”

“什麽事?”

“我要去陳建剛遺孀家中拿最後證物。”

佟乃顼微揚起眉,笑了笑,“學長不是已經被停職了?”

“停職跟我與陳夫人的約定是兩碼子事,她在看到檢調大動作搜索兆盛之後,決定将證物交給我。”李傑生笑眯了眼。

“到底是什麽樣的證物?千萬別又是白忙一場。”

“不會,聽說是陳建剛在生前存取的一份資料,當初陳家人害怕遭到迫害,根本就不敢公諸于世,現在似乎見到一線生機,想替陳建剛平反,所以決定将證物委交給我。”

佟乃顼聽到最後,連虛應的笑都懶得給了,“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麽學長要這麽做。”

“這麽做可以将方仲和繩之以法,還被害家屬一個公道,有什麽不對?”他笑笑的反問。

“繩之以法?學長,你是在癡人說夢嗎?對方是兆盛集團總經理,是在政商界都有深厚背景的人,你以為這麽做能讓他得到什麽判決?十年還是二十年?然後呢?犯後态度良好,積極配合警方,再向大衆道個歉,最終他的刑期恐怕連五年都不到,甚至他可以再找一只代罪羔羊……學長,你這種作法并不是扼止犯罪,而是讓他有機會再度犯案,再次出現被害者!”

她的情緒之激動,讓扶他坐下後就去茶水間的孫韶儀都忍不住探出頭關切。

李傑生緩緩斂去笑意,正色道:“不會的,學妹,司法不會那麽輕易就放過他,哪怕他運用任何關系都不可能。”

佟乃顼毫不客氣地哼笑了聲,“學長,清醒吧,司法已死,這一點曾經是執法人員的我再清楚不過,沒有人比我還要有更深的體悟。就好比你,你并非為了建功或升官才去逮捕煙毒犯,純粹是基于你內心的公平正義而執法,可你破案建功後卻領了罰,你被停職、被輿論給妖魔化,本是罪犯的死者成了被害人,而你卻是執法過當的加害者……學長,你認為這樣公平嗎?”

“學妹,我不在乎公不公平,我身上的傷是為了要救企圖跳樓逃亡的死者才受的,哪怕對方是罪人,但罪不致死,我該救卻沒救成,我內心愧疚,我并不認為輿論有說錯什麽,只是讓老杜難為,我比較抱歉。”

“天真!他哪裏罪不致死?一個煙毒犯販賣毒品,你可知道他一年賣出的毒品有多少,會造成多少家庭破碎,又導致多少人為了買毒铤而走險,甚至禍害更多無辜受害者,直接或間接地殘害了多少條人命?我不知道他的家屬怎麽還有臉控訴警方執法過當,他本來就該死,以一罪一罰來算,判他十個死刑都還不夠!”

“學妹,現今的法律……”

“完全不符合比例原則!更別提平等原則、誠信原則,這個社會已經陷入了惡性循環裏,惡人當道,司法還淪為庇護他們的工具,被害者與加害者的角色混亂,所謂的法則和程序正義全都是拘屎!在今天的事件裏,做了對的事的你卻被迫扣上大惡人的形象,在這種情況下,警方并沒有扡衛你,你的上司也沒有挺你,我忍不住想,學長還能待在警界,真是教我佩服。”

李傑生聽完,原本緊攏的眉頭微微松開,唇角輕輕地勾起,笑得溫柔。

“我說什麽可笑的話嗎,學長?”她冷聲問。

“學妹是在替我抱不平嗎?”他笑問着。

佟乃顼微眯起眼,“學長想多了,我只是不小心把學長的事和我的過往重疊而已。”她需要替他抱不平嗎?他根本就是活該,她警告過他了。

“就算是重疊,那也代表你是在替我忿忿不平。”他不禁笑咧了嘴,露出一口閃亮亮的白牙。

她翻了個白眼,露出冰冷的笑,“如果學長這麽想會比較開心一點,就這麽想吧。”

“我一定會這麽想,而且我現在開心得要命。”

她無聲罵了句瘋子,回歸正題,“學長如果打算出發的話,現在可以走了,我晚一點還有事。”

“那就麻煩學妹了。”

“不客氣,計鐘點費的嘛,反正學長口袋夠深。”她皮笑肉不笑地丢下話,随即起身往門口走。

“學妹,你不扶我一把嗎?”他可憐兮兮地問。

佟乃顼笑容可掏地回頭,“學長都能拄着拐杖跑到這兒,再拄着拐杖多走幾步也累不死你痛不死你,哪裏需要人扶?”

李傑生苦笑着,只能靠自己拄着拐杖起身。

端着茶水出來的孫韶儀,看着李傑生一拐一拐地跟在佟乃顼身後,不禁搖頭嘆氣,心想,怎麽乃顼就不信學長是真的喜歡她呢?

離開陳建剛遺孀居住的大樓,才剛出大廳,李傑生已經氣喘籲籲,然而走在前頭的佟乃顼卻壓根沒打算扶他一把。

她滿腦子只想着握在李傑生手中的證據——一張支票和一只USB。雖然她并沒有看到USB裏頭的內容,但光是看李傑生的表情,她就猜得到裏頭儲存的恐怕是和兆盛銀行的不法資金動向有關。

如果真的和聯城案有關的話,一旦檢調上門,方仲和被約談之後,羁押禁見的機率會相當高,如此一來,她動手的機會就大大減少。所以,眼前她必須好好思考,從這一刻開始到檢調約談,她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用。

“學妹……”

後頭傳來李傑生非常虛弱的叫喚,她神色不耐地回頭,“學長,你就這麽點程度?當初你到底是怎麽跟國際刑警組織合作的?”

“學妹,我當時沒有受傷。”他虛弱地替自己辯解。他現在就跟半個殘廢沒兩樣,同情他一點有什麽關系。

“學長,你現在看起來狀況也很好喔。”她笑得很冷。

除了臉色蒼白了點,走路有點搖晃,其他的看起來沒什麽大礙。不過再仔細一瞧的話,他痩了,很明顯的消痩,也不知道是他近日受傷,抑或者是那一直跪伏在他身上的玩意兒造成的。

但那全都不關她的事,他要是在這當頭倒下,對她而言才是好事呢。

“學妹,你有空應該去看一下眼科。”他今天出門前照鏡子,覺得自己像鬼一樣,憔悴得慘不忍睹。

“放心,我兩眼裸視都是一點五,視力好得很。”

待李傑生好不容易一拐一拐走到她身旁,她笑眯了眼随即又快步朝前走去,逼得他只能更努力地往前走,哪知道正準備要上車時,卻聽見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他順着聲音來源望去,就見大樓旁的巷子裏,有個衣衫不整的女孩子跑得踉跄,後頭有個魁梧的男人狀似正在追趕她。

“學妹,幫個忙!”他喊道。如果不是身體不便,他早就出手了。

已坐上車的佟乃顼看着照後鏡,剛好瞧見女孩子已經跑到大樓正門的街上。

“學長,我已經不是執法人員了。”大樓裏有保全,找保全不就好了,況且那個女孩子看起來也不是什麽善類,她沒有搭救的慾望。

李傑生愣了下,随後舍棄了拐杖朝女孩子的方向走去。

佟乃顼回頭看了他一眼,唾棄他好管閑事的舉動,做人就非得這麽雞婆,明明身上有傷還想救人,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

然就在她瞥見女孩跌趴在地,那個魁梧的男人一把揪起了女孩的長發,她眉頭倏地一皺,再見李傑生一把抓住男子的手卻被甩開,滿是傷的身軀退了幾步勉強穩住……啪的一聲,腦袋裏善于計算得失的理智線猛地斷裂,待回過神時,她已經下車甩上車門,幾個箭步越過了李傑生,腳踩上大樓外的花壇,借力使力朝男人的胸口踹去。

沒有防備的男人痛得松了手,狼狽地往後倒地,她卻壓根沒打算放過他,兩個大步踩上他的胸口,一腳踩在剛才揪着女孩長發的手,另一腳則毫不留情地踹在胸口上,一下、兩下、三下——

“夠了,學妹,再踹下去要死人了!”李傑生一把扯住她。

佟乃顼開口要罵,卻聽見某種啃噬般的吊詭聲響,甚至隐隐聽見幾句低喃,她擡眼看着李傑生,視線越過他望向跪伏在他肩上的鬼魂,她清晰地看見鬼魂的長相扭曲而猙獰,沾血的嘴正咀嚼着,從嘴角滑落的碎末不知道是碎骨還是腦漿。

“學妹,你怎麽了?”

佟乃顼一時被震愕得說不出話,垂眼看着倒地不起的男人,再看向早已披上李傑生的外套,在角落裏瑟縮成一團的女孩。

“學長,麻煩你報警了。”她抽出被他抓住的手。

“放心,這附近有便衣。”他話才剛說完,就見對面店裏有人跑了過來,和李傑生寒暄了下,便聯絡員警到場處理。

佟乃顼恍然大悟。原來陳建剛的家屬是受到警方秘密保護的,要是方仲和知道自己被檢調約談是因為陳建剛的家屬,肯定不會放過他們,一旦派人騷擾或什麽的,到時候埋伏的員警就會成為最有力的證人。

一來可以保護,二來等着方仲和自投羅網,還真是一箭雙雕的作法。

“學妹,我們可以先離開了,這裏交給他們就可以。”

佟乃顼收回思緒,看着他蒼白到已經發青的臉色,想起剛才古怪的現象,眉頭不禁微擰起來。

“怎麽了?你是将剛才那一幕和什麽重疊在一起了?”他問着。

她先是不解,一會才意會過來,“沒什麽,我只是看不過男人對女人使用暴力而已。”學長應該對她做過一番調查,自然會知道乃珍發生了什麽事,以為她是把那女孩的身影跟乃珍重疊在一塊。

可是,她剛剛沒想起乃珍啊……

“你願意出手,我很感謝。”

“反正我剛好想揍人,我才應該感謝學長給我一個合法揍人的好機會。”她笑得冷冷的,回頭坐上車。

“是啊,下手重了點,不知道他傷勢重不重?”合法揍人……他完全無法否認。

“學長別擔心,我是為了救人,就算他真的被我打死,頂多是判緩刑而已。”待他上車,她發動車子,挑釁的笑了,“我說得對不對,學長?”

李傑生還能說什麽,她字字句句都在嘲諷司法制度,偏他就是反駁不了,他疲憊地貼靠在椅背上,頭痛得連話都說不出口。

還好,身上的傷足以掩飾他真正的痛處,哪怕臉色蒼白得要死,別人也會以為他是因為傷口疼痛所致,可實際上,他的頭像是要裂了一樣,彷佛有人拿着錐子插進他的腦袋裏攪拌着……

“學長,你現在要去哪?”

李傑生微張眼,就見車已經停在路邊,佟乃顼正面無表情地打量着他。

不等他回答,她徑自問:“回家、刑事局還是醫院?”

他虛弱地笑露白牙,“地檢署。”應該再跟她擡杠一下的,可是他已經痛到沒有多餘的力氣了。

“應該去醫院吧,別讓我多繞路。”

“也許……去你家休息一下也不錯。”他打哈哈。

佟乃顼皮笑肉不笑,想了下才說:“剛才學長抓住我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非常古怪的狀況。”

“發現我帥得吓人?”

佟乃顼瞬間笑得極冷,“是啊,尤其當學長肩上的鬼魂開口說話,讓我覺得學長帥得更可怕了。”

“說話?什麽意思?”雖然頭痛欲裂到教他意識模糊,但可以和他最愛的學妹聊案子以外的話題,再痛他都可以忍。

“剛才學長抓住我的時候,我隐約聽見了伏在你肩上的鬼魂發出聲音。”當然,實際的狀況她沒必要跟他描述得太詳細。

“他說了什麽?”

“聽不清楚,但也許我們可以再實驗一下。”學長的臉色如此蒼白絕對不是因為身上的傷在痛,而是頭部,也許和那只鬼魂溝通一下,可以找出問題所在。

“怎麽實驗?”

“讓我抓着你。”她試着往他的手腕一搭,看向他的肩部,隐隐約約聽見那鬼魂斷斷續續地叨念着模糊的話語,可不管她再怎麽專注地聽就是聽不懂,教她不由脫口問:“你為何要附在我學長身上?”

李傑生先是瞅着她,然後視線緩緩地落在自己的左肩上。

“是他欠我的……”

佟乃顼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竟能與鬼魂對話。以往不管她怎麽做都沒用,沒想到不過是觸碰到學長就能聽見鬼魂的聲音。

“你到底是誰?學長是刑警,他怎麽可能欠你什麽。”

“他害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還禍延族人,我在地府數百年,終于取得令旗……我要他血偾血還!”

“數百年?”她吶吶地道,心忖這該不會是所謂的冤親偾主吧?這種事她根本不知道該乍心麽處理。

“學妹,你沒替我轉播一下。”李傑生輕扯着她。

雖說只聽她說了只字片語,他多少能拼湊出一個輪廓,但還是聽她親口說出比較有參與感。

佟乃顼沒理他,徑自又問:“他是怎麽害你的,你又要讨多少?”

那鬼魂咭咭的笑着,“太多了……上百條族人的命,我至少要讨他個幾世,要他嘗盡痛苦離世……”

“你!”佟乃顼瞪着他,卻見鬼魂蜷縮了起來,把頭埋進李傑生的後腦,像是無意再交談。

“學妹,你們聊到哪了?”被晾了太久,李傑生好奇的問。

佟乃顼抽回手,撇唇冷哼,“聊到你曾是個混蛋,害了上百條的命,結果人家死不瞑目,在地府耗了幾百年,就只為了跟閻王取令旗來跟你讨偾……學長,你上輩子是個大混蛋呢。”

“是嗎?人嘛,總是要歷經大悲大痛才能大徹大悟,我肯定是最佳典範。”從一個罪犯變成一名刑警,瞧瞧他的進步有多大。

“是啊,人家說是得令旗來讨偾的,你自個兒看着辦。”真希望他也能瞧見她所瞧見的,就不信他還能吐得出一樣的話。

“什麽意思?”

“冤親偾主,聽過沒有?”

“啊……真沒想過我會碰上這種事,但他要怎麽跟我讨偾,我又該怎麽還?”他辦案多年遇過不少光怪陸離的事,也曾聽前輩說許多不可思議的案情,但親身遇上,還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既然沒辦法,只好改天再算了。

“學長,不好意思,這種事并不在我的能力範圍和營業範疇裏,所以我幫不上忙,學長可能要另請高明了。”她哼了聲,随即又将車子緩緩朝前方駛去。“反正你也可以想像,既說要讨偾,大概就是要你落得跟他一樣的下場,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什麽的,但也有可能造成學長身上的暗疾。”

說着,她想起他破案連連卻總是與升官無緣,幹了十年的刑警竟然只升到一線四,該不會就是這位偾主給害的吧?

“這事不急,我倒是挺羨慕你能看見靈魂。”

“這有什麽好羨慕的,我又看不見我最想看見的。”

“你想見的都沒出現在你身邊?”

佟乃顼思緒有些飄遠,随口道:“我不知道……我找不到她,看不見她,我不知道她去哪了……”如果可以,她多想再抱抱她……下一秒,她甩開可能讓她軟弱的感情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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