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面對李寒江哭唧唧的請求,楚其姝只回答了兩句話。

第一句,可以接。

第二句,劇本必須改。

李寒江千恩萬謝的把劇本發了電子版讓祖奶奶過目第一遍,楚其姝看着上面的白話描寫就腦闊生疼。

實在不行就只能找找老熟人幫忙了,就是不知道隐居了幾十年的那群老鬼還願不願意出來賣她這個人情……

劇組不在本市,正好她因為小視頻火了一把故意為了蹭熱度跑到她茶館觀光的人也不少,眼下想要離開的借口都是現成的,楚其姝收拾了一下包裹就輕裝上陣。臨走前洋洋灑灑給宋子玉發了條信息,大意就是原來的房客陸孟白上學去了她在這兒也過不消停正好有人過來找她幫忙她就暫且離開一段日子,歸期勿念。

她走的幹淨利落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倒是宋子玉被她結結實實晃了一下,跑到茶館去蹲了好幾天,确認的确已經是人去樓空,這才不得不大着膽子和幾個小夥伴通氣兒。

陸孟白當然是第一個沖出來找人的,可惜一無所獲。

楚其姝這些年幾乎從未離開過茶館,包括陸孟白在內的所有人都仿佛默認了這裏是永遠能找到她的,以至于到了今天他們之間連個楚其姝的聯絡方式都沒有。

直到這時候陸孟白才發現自己對與楚其姝的了解竟然淡的可怕,除了她的一點浮于表面的興趣愛好以外,對于她的過去她的喜怒偏好竟然是毫不了解,只要她一走,他甚至連個影子都抓不到。

楚其姝卻是管不到這幾個小孩的滿腔愁怨,風風火火拎着箱子捏着李寒江送來的機票上了飛機,翻出了本子開始琢磨怎麽處理比較合适。

胡夫人好歹也是老相識,用現在的話來說那是不知道追了多少年的死忠鐵粉,一人包場不說還要摁頭逼着別人一起粉的惡劣類型,近些年冷靜不少,也有楚其姝這輩子沒有出來演戲的理由在。

戲妖的修行方式與衆不同,一則需要自己修身定心,不然就會被紅塵繁華人間相迷惑本心,從此失了本質,徹底泯滅于戲本之中;二來就是支持者的态度,支持者越多,她就越出色。

說得再直白些,正如同其他老友吸天地靈氣日月精華差不多的道理,戲妖提高修為的方式是看戲的人越多越好,入戲的人越多越好。不過在過去幾千年戲妖雖然也是隐匿于人群之中,可那年頭看戲的可沒有如今這麽多,所以同年頭的妖族修煉,戲妖在排行之中算是上不得席面的類型;若不是楚其姝道行深,現代社會的環境又是極為适合她生長的土壤,今天她也蹭不來這一聲祖奶奶。

某種意義上,她這也算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只不過這一次稍稍有些麻煩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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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飛機的時候,楚其姝還在低頭琢磨本子。

她生得實在是養眼,長發及腰略施粉黛,眸若星辰唇如含朱,即使是存在着文化隔離的外國異鄉人也忍不住頻頻将目光投到她的身上。

文化是存在理解差異,但是欣賞美人是世界人民共有的本能。

楚其姝的位置坐在裏面靠窗的位置,有幾位男士倒是湊上來搭讪,不過也都被楚其姝微笑着婉拒。

大約過了三五分鐘左右,旁邊窸窸窣窣的響起一點聲音,然後楚其姝的身側響起一道男性清冽的嗓音。

“小姐,請問這是你的東西嗎?”

來者的聲音幹淨語氣端正,也許是主動和人搭話還不習慣,言語之間還隐隐有些拘謹無措的意味,總比先前幾個刻意搭讪被拒絕了不說還要強行尬聊的讓人舒服不少。

楚其姝從本子上擡起頭,順勢拿起一旁空位上放着的幾個文件夾,沖着來者笑了笑:“抱歉,您請坐吧。”

“謝謝。”

清隽俊秀的青年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後就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雙腿并攏腰杆筆直,一雙手乖乖放在膝蓋上,坐姿乖巧猶如小學生。

坐在楚其姝旁邊的青年有一張相對熟悉的臉,溫潤清隽,不失端美,五官輪廓的骨相極好,長睫卷翹,一雙桃花眼因為過分溫和的氣質襯托乍一看上去整個人便是溫順又無辜的味道。

身形高挑,旁人看來卻有些過分清瘦——這個倒是不是因為別的,為了上鏡好看,大多數的演員現實中都是有些瘦得過分的,若是楚其姝沒記錯的話,他應當有一年多沒接戲了,圈子一向都是對男演員的外形條件要寬容得多,但是沒接戲的情況下他的外形能夠維持在這個随時都可以上鏡的狀态,也算是頗為敬業。

楚其姝知道他的名字。

——秦慕之,算是始終沒能成名大火的演員,在流量還不算火的時候楚其姝也跟着看過幾部他的電視劇,演技是有的,可惜被一群老牌戲骨一壓便顯得不是十分出彩,本來以為過兩年能熬出頭,結果又迎來了流量時代。

這幾年雖然也活躍在幾部流量大戲裏面,但是擔任的大多也都是男三男四一類的小角色,流量的劇本本來就是為了單純捧幾個人向來不管旁人死活,服化道的惡劣敷衍程度不需多說,就連劇本本身大多數連流量粉絲都不願意接受,更不要提他這種本來就是拉來充數湊熱鬧的小角色。

秦慕之的演技在同齡人甚至一部分前輩裏都能算相當不錯的類型,可惜一直都是戲火人不火,早些年還能憑着演技派的名聲混一些較為出彩的角色給戲骨作配,可近幾年随着年歲漸長流量大行其道,觀衆的屏幕被各式綜藝選秀類節目代替之後,他這樣原本就定位尴尬微妙的演員到了現在已經可以說是無戲可接的情況了。

若說小鮮肉,他已經過了那個年紀,容貌風格也不是現在流行的審美風格;若說老戲骨,歲數又有些太小,強行往上湊只能連最後能蹭到的一點花瓶角色也給封了。

對于這樣的演員,圈子裏現在是一抓一大把,楚其姝記得他純粹是因為名字和臉都符合她的審美,但是讓她做出一副追星少女的姿态也沒什麽必要,而且這位的名氣,說好聽點是過氣,說的過分一些就是壓根沒火過。

而現在,他這個小學生坐姿不說是什麽明星特有那一套不搭理人的傲慢,反而實在是有些乖過頭。

……總不會是怕自己吧?

楚其姝忍不住擡起眼瞧了他一下,青年眼睫微垂唇線繃緊,無論如何就是不敢看楚其姝,她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秦先生?您覺得哪裏不舒服嗎?”

秦慕之還有些驚訝:“您認得我?”

這怎麽還叫您呢。

……這孩子禮貌過頭了吧?

楚其姝點點頭:“看過您幾部戲……照理來說我和您見面,應該是我緊張的那個才是,怎麽我沒着急,您自己反倒這麽緊張?”

“抱歉……”對方很快收斂起了自己的不安,目光頻頻落在楚其姝手上的本子上,聲音即使已經很明顯的在努力放輕松了,卻仍略有幾分遮掩不去的局促:“我在上飛機之前剛剛看過您的那段視頻,您視頻裏給我的印象和現在有些區別……”

青年的眼睛亮晶晶的,作為已經出道多年的演員,他現在和楚其姝的反應卻像是調換了立場一樣。

“我很喜歡您的!”

何止是有些區別,簡直就是脫胎換骨。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那一個短短的小視頻裏藏着三分鐘的長鏡頭全都在楚其姝的身上,這種完全沒有專業性的鏡頭靠的不是導演的功力,而是演員自身的本事。

楚其姝的一氣呵成,成就了整個鏡頭的一氣呵成。

而且比起要依靠外形條件和文字解讀才能确定身份的阮瑤,楚其姝對玉憐香的解讀全都在她眼角眉梢舉手投足之間。

功力深淺,可見一斑。

秦慕之的歲數不到三十歲,可他出道早,這些年的位置不尴不尬不溫不火,按理來說他這樣的演員是不會接網劇的,名字前面有演技兩個字的多多少少要顧慮到所謂“逼格”一類的玩意兒,大多數早年成名的演員,基本上對網劇都是看不上眼的态度。

特別是這種擺明了就是土老板花錢砸人自己演着玩的連流水線産品都算不上的,劇本人設服化道到整個劇組配置,全都是圈內看不上眼的草臺班子。

可秦慕之又不是什麽喝露水長大的神仙人,他要吃飯要生活,就算自己的家庭狀态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卻也要起碼做到吃飽才成。別人好歹有其他的通告可以接,他卻已經快要窮困潦倒連自己都養不活了。

這一次的片方出錢實在是豐厚,別人有選擇的餘地,他沒有。

面包和尊嚴之間,秦慕之選擇了生存。

所以就算知道這個本子實在是垃圾的讓人想笑,他也硬着頭皮接了下來。

好在唯一一點值得慶幸的是,劇組那邊為了安撫人心,秦慕之知道這個劇組裏還有楚其姝這樣的存在。

所以此刻,他的這番對楚其姝的表白是正兒八經的發自內心。

“沒什麽的,一個小視頻拍着玩而已,不能和秦先生這種拍過正兒八經的大熒幕的正經演員做對比。”楚其姝面對他的恭維只是淡淡一笑,還是不大理解為什麽這個年輕人為何這麽緊張:“倒是先生,您這麽緊張沒關系吧?”

“……呃。”秦慕之摸了摸鼻子,有些緊張的指了指她手裏的本子。“我接了這個戲,男二的角色。”

“什麽?”楚其姝的表情還有些茫然。

秦慕之撓撓臉頰,笑容很是羞澀。

楚其姝反應過來了,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秦先生,他們給了你多少錢讓你出賣靈魂?”

秦慕之:“……”

秦慕之哭笑不得。

“這,您不是也接了嗎?”

楚其姝盯着青年的眼神立刻就多了幾分難兄難弟的同情。

“也別叫我秦先生了,您啊您的,聽着滿生分。”秦慕之伸出一只手,嘴角帶起一點笑:“叫我慕之就好。”

“楚其姝。”女子禮貌的說了一下自己的名字,也跟着伸出手,和另一只寬大生繭的男性手掌客套性的握了握後,很自然的重新收回去,放回了膝上。

先秦有詩,名為《靜女》。

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蹰。

最初的客套過去之後便沒了什麽話題,楚其姝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手中的劇本上,秦慕之也不好意思再開口打攪。

倒是秦慕之和她交握過的那只手還有些微妙的僵硬。

那只手的肌膚細白柔軟滑如凝脂,纖纖皓腕盈盈可握,在自己略顯粗糙骨節寬大的手掌襯托下,女子的手掌是連指尖都是堪稱精致的完美。

他低頭輕咳一聲,小心翼翼的攥緊了手中殘存的一點細膩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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