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姑爺砍斷了花草樹木要不要罰他的錢?”
朱贏看看天色,已是半下午了,遂對鳶尾道:“吩咐廚房多燒點熱水出來,再準備些點心。”
鳶尾答應。
朱贏剛走出房門,三七迎面走來,見了朱贏急急問道:“公主,我幹娘呢?”
“應無大礙,放心吧。”朱贏安慰他道。
三七這才松了口氣。
朱贏來到小花園,但見花園空地上,一身戾氣的男人果然在練槍。動作并不如電視劇裏那般流暢優美,可那力量和殺氣卻是實實在在的。以男人為圓點,半徑一丈之內草屑與泥土齊飛,樹枝共鮮花同折,真正一片狼藉。
等了約一刻時間,男人終于發洩得差不多了,站在原地,手拄着□□,呼哧呼哧地喘氣。
朱贏走過去,小聲叫道:“夫君。”
男人轉過臉來,額上鬓角汗水淋漓。
朱贏抽出手絹,擡手就想給他擦。
他一把扣住朱贏的手,鐵鉗一般,目光淩厲得仿佛能射出刺來,道:“何必裝腔作勢?”
朱贏忍着手腕上的痛,看着男人黑瘦了不少的臉,心想這也是個可憐人。你看他兩個兄長,李延壽雖是長年幽禁在帝都,卻也沒受什麽苦,三十好許了仍是一副文弱書生樣,更別說養尊處優細皮嫩肉的的李延年。偏他李延齡小小年紀便被逼得孤身一人背井離家,在外蒙塵觸雨戴霜履冰,磨砺得皮糙肉厚毛發無光。光看他外表,誰能相信這是旻朝實力最雄厚的藩王王世子?
“夫君,縱你不喜歡我,你我現在已是夫妻這是事實。作為妻子,我關心自己的丈夫怎能算裝腔作勢?”朱贏柔聲細語,伸手握着他鉗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半含期待半帶懇求道:“夫君,別因着我是公主,這樁婚事不是你自願的,就讨厭我好嗎?我這個公主算什麽?在我爹眼裏那就是個物件罷了,無用時扔在角落蒙灰,十幾年也未必想起一次來。有用時就随便賞賜下去,沒有半分為我着想。夫君,我從沒什麽依靠,自嫁了你之後更無二心,你若願意,我們就算互相做個伴,和和美美地過這一生,好麽?”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作者不賣萌,親們就不冒泡呀?求賣萌表情包~
☆、開竅
事實證明,李惠寧看自己這個弟弟那眼光是頗準的,這就是個外面看着長滿尖刺無處下手的鐵球,但你只要不怕疼,大着膽子再巧妙地避開尖刺用心去探,就會發現:哎喲,這鐵球居然不像想象中的那麽冷。
朱贏半真半假地一番話,成功軟化了李延齡冰冷排斥的對抗态度。
兩人回到和光居時,熱水早已燒好,簡書等人伺候李延齡沐浴時,尚嬷回來了。
朱贏問了兩句,見她沒受刑,登時放心不少,忙讓三七扶她去休息,又讓冰糖去請張正給她診視,其餘的,待她緩過來再說。
回到房中,朱贏看着端着水盆和衣物進進出出的簡書等丫頭,心思不由又歪了:這幾個丫頭長相雖說談不上美豔,姿色卻都算中上,給李延齡這個大男人洗了這麽多年澡,就沒擦出些火花來?觀大婚之夜李延齡那厮的所作所為,應該也算不得坐懷不亂啊……
于是李延齡從屏風後出來時,就看到自己的小妻子坐在窗下,白皙的小臉被窗外天光映得柔膩生光,一只小手托着尖尖下颌,滿眼邪惡地看着簡書,唇角卻又勾着意味不明的笑。與方才在花園裏那可憐兮兮的小女孩判若兩人。
他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地沉聲道:“都出去。”
朱贏回過神來,一見苗頭不對,忙讨好迎上前去,拿起搭在架子上的細棉布給他擦頭發,口中道:“夫君你洗好了,我讓廚房做了點心,你先……”
話還沒說完呢,人已被他掀翻在床。
耳邊适時地傳來關門聲,朱贏知道在劫難逃,讨好地摟着男人的脖子軟聲求道:“夫君,這次用生肌膏好不好?上次痛了半個月才好的,看在我傷愈不久的份上,你就心疼我一次吧,好不好?”
男人正扯開了她的衣襟,見那腴白-粉嫩的雪丘上赫然一道觸目驚心的新疤,像只小肉蟲般趴在那兒,動作不由頓了頓,呆了一呆後,他一言不發起身,走到朱贏的妝臺邊,拉開抽屜取了生肌膏來。
朱贏不是那真正不通人事的小女孩,她吃虧就吃虧在這副身子太稚嫩,否則上次也不至于受那麽大的罪。不過吃一塹長一智,沒有哪個男人天生就懂得如何讓女人舒服,那都是靠女人後天一點一滴調*教出來的。
眼下就是個好機會,因為朱贏看出,她胸口那一看就很深的刀疤,雖不能讓這男人放過她,卻讓他願意遷就她。
“夫君,大夫說近兩個月這傷口都不能壓,這次讓我在上面好嗎?”朱贏紅着臉提要求。
李延齡有些排斥這個提議,朱贏卻不準備給他開口拒絕的機會,扒着他的肩就吻了上去。
本着‘就算不能讓他喜歡上她的人,喜歡上她的身體也是好的’的目的,朱贏幾乎是使出渾身解數,效果自然不言而喻,男人躺在她身下時,盯着她的那眼神火熱得幾乎沒把她給點着了。
因着用了生肌膏,又是朱贏在上面掌握着深淺和頻率,直到最後實在沒力了才被男人壓在身下放縱了一會兒,不過那時男人早已是強弩之末,故而此番朱贏沒受多少罪,心中十分慶幸。
只是這副身子着實稚嫩,體質又差,一次就把她榨得幹幹的,完事後便昏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隐約聽到什麽王妃叫李延齡過去,朱贏也未在意。
過了片刻之後,臉頰上忽一陣沙疼。
她不适地蹙了蹙眉,睜開眼,恰好看到男人縮回手去。
“夫君……”一開口,聽到自己有些沙的聲音,朱贏登時便臉紅了,因為她這副身體年紀小,嗓音也算甜美稚嫩,叫起床來分外動聽,于是她便多叫了幾聲,結果……
李延齡看着她嫩嫩的臉頰上自己摸過的那一處泛起了一抹微紅,忍不住暗暗揉搓着自己指腹上的硬繭,憋了半晌道:“這次我會呆兩日再走。”
“嗯,我瞧你出去一個多月,瘦了好些,你愛吃什麽?明天讓廚房做。”朱贏低聲道。
李延齡看着她,不語。
“怎麽……”朱贏話沒問完,男人已經傾過臉來。
這男人今天終于知道接吻不是用啃的,而是舌頭與舌頭的追逐游戲,他好似頗喜歡,完事後還抱着朱贏親了好一會兒。
眼下自然又是唇齒交融,李延齡才二十一,在朱贏前世,也就是個在大學籃球場上揮汗如雨的毛頭小子,看這幾次表現,也不像是有經驗的,這初識滋味,自是血氣方剛得很,吻着吻着便又放下床帳鑽進被中。
這一番折騰,便讓朱贏晚飯都沒能起來吃。
李延齡到底是自小在軍營裏磨砺大的,體力非是一般人能比,晚上奮戰了大半夜,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就起床練武去了。
初夏的花園,空氣清新晨露晶瑩。李延齡難得的身心舒暢,精神格外好。氣勢昂昂地剛打了半套拳,忽見一長溜仆役嗖嗖地從遠處小徑跑過,他疑惑了一下,也未在意。打完拳又耍刀,剛從兵器庫拿了刀出來,又見一長溜仆役嗖嗖地從池塘邊跑過。
他沉不住氣了,上前揪住一個,問:“幹嘛呢?”
那仆役氣喘籲籲道:“回三爺,三奶奶讓奴才們跑的,說是鍛煉身體,誰偷懶不跑要罰錢呢。”
和光居,朱贏正睡得昏天暗地,冷不防胸前一涼,接着雙肩被人握着拎坐起來。
“做什麽?”朱贏迷迷糊糊本能地反抗。
“你自己下的令自己卻不執行,如何能服衆?”李延齡訓斥。
朱贏勉強睜開眼看着面前男人的嚴肅正經臉,半晌都沒反應過來:“什麽?”
“你下令讓他們跑步鍛煉身體,你就應該帶頭跑,讓他們心甘情願地跟着你跑,而不是通過賞罰手段逼迫他們去跑。”李延齡道。
朱贏:“……”這哥兒們當兵當傻了吧?
“這又不是軍營,這是內院。”朱贏渾身酸痛,扭着身子想躺回去睡覺。
“軍營和內院是一個道理,要想別人敬重你效忠你,你就要做到讓別人心服口服!”李延齡牢牢地把着她的肩不讓她躺下去。
兩人一番較勁,朱贏見拗不過這犟驢,馬上祭出哀兵之策:“夫君,我疼,我渾身都疼。”
李延齡這才注意到她一*絲不*挂,十五六歲的女孩子,裸着白生生嫩藕般的身子,一頭長發黑緞般披下來,襯着那白嫩的身子愈發晶瑩,巴掌大的小臉白裏透紅春慵未退,一雙眸子黑浸浸水汪汪地睇着他,其間動人風韻,毋庸贅述。
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下,不情不願地咕哝一句:“不跑便不跑吧。”說着就壓了上去。
朱贏唇被堵住,內心不由哀嚎:你妹啊,又來!早知還不如去跑呢……
吃過早飯之後,李延齡就消失了。
鳶尾給朱贏端了一碗藥來,鄭嬷看到了,問:“不是早都斷藥了嗎?怎麽又喝?”
朱贏揉着使用過度的腰,含糊道:“這幾天我覺着有些胸悶,張大夫就又配了些藥。”若讓鄭嬷知道這是避子湯,還不碎碎念念到她死?
只是,她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有些想法自然與這個時代的人不同,比如生孩子這事。她上輩子是二十八歲有陶陶的,本來想順産,疼了一夜宮口未開,而她對子宮疼痛特別敏感,疼得厲害了就要吐,最後不得已剖了。剖完之後還大出血,整個過程可謂一波三折驚險無比。
而這世的醫藥水平無論如何也不能與她上一世相比,她這副身子又太過幼小稚嫩,她委實不想冒險。
喝完藥,朱贏本想去看看尚嬷,走了幾步又有些受不住。
沒辦法,尺寸實在不匹配,再怎麽充分潤滑也沒用。
正想尚嬷呢,尚嬷就來了。
“尚嬷,怎麽親自過來了?昨日我見劉佰霖那一下拍得頗重,可有叫張大夫瞧過了?”朱贏關切道。
尚嬷道:“張大夫已然瞧過,不過是皮肉青了,沒有傷筋動骨,無事。”
朱贏松了口氣,道:“這就好。”
“尚嬷,昨日究竟怎麽回事?可把我們給吓死了。”淩霄最是沉不住氣,好不容易逮到插嘴的機會就急忙問道。
尚嬷道:“這會兒來,就是為了給大家解惑的。這事,還要從上次湯媽媽的事情說起。那件事我一直覺得有些奇怪,便是在院裏挖出了小鬼,單憑湯媽媽的片面之詞,很難給我和淩霄三七等人定罪,更別說我們是公主的人,若是公主執意相護,王府也不可能為了幾個下人和公主撕破臉。那麽小鬼之事,意義何在?公主你可曾想過?”
朱贏思忖着道:“原先我倒沒想過,不過經嬷嬷你這一提醒,我倒覺得湯媽媽之事不過就是一塊磚,為的,是引出我崇善院的玉。”
尚嬷點頭,道:“老奴是經過風浪的人,為了自保,便養成了許多怪癖,比如說,每天都會在自己屋裏地磚縫裏撒一些香灰,借以觀察是否有人趁我不在偷偷進屋,并且知道進屋之人目标是在何處。故而,翠翠将華勝藏在我枕中的當天我便知曉了。加之三七一直跟蹤芳滿,得知芳滿将偷來之贓物都給了敦睦院的外管事劉千福,而劉千福好賭,老奴猜他定然會拿首飾去典當換錢,于是老奴将計就計,想和王妃好好過過招。老奴一開始沒想到秀秀會那麽容易招供,所以閉口不言,就是想看看都有哪些人參與其中。不想三爺突然回來,打亂了局面,于是老奴只好放棄一開始打算,開口澄清自己。”
三七一邊給尚嬷捶着肩一邊奉承道:“幹娘,您真是太厲害了,換做是我,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淩霄道:“看來那邊已經知道,我們崇善院最厲害的就是尚嬷您了,不過我有一點不明白,您是怎麽知道放華勝的是翠翠,又是怎麽讓芳滿去翠翠窗下撿華勝的呢?”
尚嬷道:“很簡單,整件事情最關鍵的便是選什麽人去執行,而崇善院最有這個便利條件的,只有翠翠。”
淩霄想了想,恍然大悟:“翠翠負責收發衣裳,最有機會名正言順地進入各人房間。那芳滿呢?”
三七插嘴道:“那就更簡單了,我只要故意在她面前假裝無心地透露幹娘在某片地方丢了只首飾,她自會趁人不備悄悄去找。畢竟,撿別人丢的,可比偷公主的簡單多了。”
淩霄徹底解惑,忍不住嘆氣:“想不到大奶奶竟會牽涉其中,想當初,從帝都來緬州這一路,公主待她可不薄。”
朱贏道:“這不難理解,李延壽自幼被攝去帝都,王爺對他存着一份愧疚的心思,而他占着嫡長子的名分,與李延年又是親兄弟,會被王妃忌憚不足為奇。孟氏這是在向王妃投誠呢。只不過,從當日情況來看,那枚華勝是由李延年夫婦保管的,又是如何到的孟氏侍女手上?是無意中被偷,還是有意的順水推舟?這是個問題。”
正在此時,行草從門外狂奔進來,氣喘籲籲一臉惶急地禀道:“公主,不好了,王爺要對三爺動家法,您快去看看吧。”
☆、春風化雨
朱贏某處疼痛不良于行,待她挪到王府祠堂時,裏面都已經打上了。
李延齡裸着上半身跪在祖宗牌位前,一名侍衛甩着一條長鞭站在他身後抽他,那精壯結實的身上已有十數條血痕,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
“……從小到大你抽他還抽得少麽?哪次頂事了?延慶不在了,我只剩這麽一個兒子,你還真想抽死他不成?”穆王妃捏着手帕激動地沖李承锴喊道。
李承锴鐵青着臉,死盯着一聲不吭的李延齡。
文靜姝扶着門框已經哭成了淚人。
“怎麽回事?”朱贏輕聲問站在祠堂外一臉焦色的簡書等人。
簡書還未說話,那邊文靜姝忽然轉過頭來,見是朱贏,幾步竄了過來,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往李承锴那邊拖去,一邊拖一邊道:“你不是公主嗎?快去向王爺求個情,表哥都快被打死了。”
她激動之下控制不住力道,将朱贏的手捏得生疼。朱贏本就比她矮小,昨天又被李延齡給折騰壞了,一時竟掙脫不開。
淩霄見狀,忙上來扯開文靜姝的手,大聲道:“表小姐,自古老子教訓兒子那是天經地義,我家奶奶連什麽情況都未弄清,如何求情?”
“妻子護佑丈夫還要講什麽理?我看你根本就是無情!”文靜姝看着朱贏氣怒交加。
“無理取鬧我不會。你會,你去。”朱贏平靜道。
文靜姝直直地看着朱贏,眼中終是忍不住射出恨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你怎如此心狠!”
“她自是心狠,便抽死了,也是我琅琊王府的世子,與她大旻公主何幹?不過再拜一次堂,再嫁一回人罷了!”穆王妃護子不成,将一腔怨氣都撒在朱贏身上,冷着臉滿眼諷刺道。
朱贏沒有與她計較,說實話她們話雖說得難聽,卻也沒錯,眼下她與李延齡的确沒多少感情,只要不危及生命,她的确可以視若無睹。
只不過即便是事實,也是萬不能承認的,于是她道:“王妃請息怒,夫君的身子我知曉,這樣一頓鞭子,大約是要不了命的。”
穆王妃看她不溫不火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正想再刺她幾句,那邊鞭刑已經結束了。
簡書等人忙捧了方才李延齡褪下來的衣裳進去。
李延齡自蒲團上起來,接過衣裳三兩下穿上身,後背很快被鮮血洇濕。
他轉過身,看着李承锴面無表情道:“我心意已決,抽我多少次也是這句話。府衛若有能耐攔住我的人不讓進府,此事便算作罷。”說着一撩衣袍跨出祠堂。
“表哥。”文靜姝心疼得不行,也顧不得衆目睽睽了,梨花帶雨地便要去扶李延齡。
李延齡手一擋,停也不停地越過她走了。
文靜姝哽着聲息僵在當地。
朱贏暗自嘆息一聲,早知如此便不來了,害她挪了半天,什麽事都沒做又得挪回去。
禮節性地向李承锴和穆王妃行禮告退,朱贏轉過身,在淩霄的攙扶下剛走了兩步,已走出去幾丈遠的男人倏然回身,看着她不悅道:“走這麽慢做什麽?”
朱贏咬牙切齒瞪着他:你還有臉問?
“我走不快,你先走吧。”她忍了一口氣,弱弱道。
男人卻出乎意料地并沒有像前幾次一般撂下她獨自離開,反而折回來,迎着一衆驚訝的目光,一彎腰就将她抱在了懷中,轉身大步往回走。
淩霄三七等人都愣了,穆王妃呆若木雞,文靜姝身子晃了下,差點沒跌倒。
朱贏不用擡頭就知道吃瓜群衆的眼珠都快掉下來了,頓時老大不自在地伸手戳男人鐵硬的胸膛,小聲道:“放我下來,你受着傷呢。”
“且死不了呢。”男人瞥她一眼,冷冰冰的。
好吧,敢情這哥們兒一邊受刑一邊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來着。
朱贏被他那一眼看得打了個寒顫,當即小意地将臉貼在他胸上,像只乖順的小獸般親昵地伏在他懷裏。
明顯示好的動作讓男人身形僵了僵,步履未停。
來到和光居,三七這個機靈鬼早一路跑着把張正給叫來了。
張正和藥童兩人合力将李延齡身上的傷口都敷上藥,密密地包紮起來。
朱贏在一旁眼睜睜看着李延齡上半身被裹得跟個蠶繭子樣,偏他還一臉剛正嚴肅,忍不住便想笑,怕引他不快,便拿本書擋着。
傷口處理好後,房裏的人一下少了,李延齡目光盯在朱贏身上。
朱贏放下書,神态自若地吩咐:“鄭嬷,趕緊讓廚房炖些補血養氣的羹湯給三爺補補身子。”
鄭嬷答應着去了。鳶尾最是乖覺,見李延齡眼神綠幽幽地盯着朱贏,而朱贏卻一副心知肚明如坐針氈的模樣,便扯了淩霄等人借故退下。
果然,朱贏見人都出去了,便捏了帕子湊到李延齡身邊,擦他額上的冷汗。
那樣的鞭傷,光看也知是極痛的,這男人一聲不吭,甚至連眉頭都不皺一下,若非這些冷汗,朱贏還以為他沒有痛覺呢。
李延齡一把攫住她的手腕,目光如蒙着冰霜的刀鋒,冷硬鋒利地幾乎能叫人感覺疼痛。
朱贏吃痛地蹙了蹙眉,唇角卻彎出一個笑容,看着李延齡柔柔問道:“夫君不會是怪我沒有為你求情吧?”
李延齡聞言,眉頭一皺,手下更加兩分力道。
朱贏覺着自己的手腕都快斷了,忍不住委屈,眸中泛上一層生理性的淚花,霧蒙蒙水靈靈地睇着李延齡,道:“夫君有什麽不痛快不妨直說,何故如此?”
李延齡看了她片刻,終究收回目光,放了手,背過身去。
朱贏揉着發紅的手腕,心中一動,轉而繞到李延齡身前,問:“夫君莫不是怪我不曾為你受傷而心疼落淚?”
李延齡側過臉不看她,也不答。
朱贏在他身前蹲下,像只小松鼠般趴在他膝上,伸出兩只手腕,昨天在花園裏被他捏的那只一圈青紫,而方才捏的這只也紅腫起來,襯着那瓷白似玉的細皮嫩肉,實有幾分觸目驚心。
“夫君覺着心疼嗎?”朱贏仰着頭問。
李延齡看看那兩只細細的手腕,再看看她的眼睛,目光稍顯複雜,倒是不見了方才的冷硬鋒銳。
朱贏笑了笑,揶揄道:“自是不心疼的吧,若是心疼,便不會下手捏了。”
“我并不是存心……”李延齡有些不自在,繃着一張臉道:“我并不知女子的皮肉這樣嫩。”
“真不知嗎?”朱贏眉梢極風情地一挑,原本稍顯稚嫩的臉龐竟生生被她挑出三分略顯俏皮的妩媚來,斜睨着李延齡的眼神也別具意味,春波蕩漾幾不似一個豆蔻女孩能有的糜豔。
李延齡被她這樣一挑一睨,臉竟然騰的紅了。他與她已幾度春風,尤其是昨夜,剛剛摸着門道的他幾乎将她全身嘗遍,豈能不知她全身上下裏裏外外都是極嫩的。
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他站起身便欲出去。
朱贏拉住他的手腕道:“夫君,你這樣面如紅霞地出去,底下人會以為你偷抹我胭脂呢。”
李延齡眉刀一凜,道:“豈有此理?”
朱贏笑拽着他不放,李延齡本想掙脫,卻又怕一時不慎又傷了嫩生生的她,于是只好略略蹙着眉回頭看她。
朱贏看着他黑瘦卻不失英俊的臉,仍是微微笑着道:“夫君,愛上了才會心疼的。也許終有一天我也會心疼你,但我不會為你哭。你看不見,我給你點燈;你餓了,我給你添飯;你冷了,我給你加衣;你累了,我給你靠;你傷了,我給你治;你死了,我給你埋。我就是這樣的秉性,就是這樣的女子,縱你不喜,我也改不了的。若你委實不喜,我能做的,也不過是,不騙你而已。”
朱贏說完,只覺他眼神有些奇怪,正待細看,他忽然手上使力,一把将她拖過去抱在胸前,擁得緊緊的,以幾乎揉碎了她的力量。
朱贏懵了:這是什麽狀況?
她聽着他胸腔裏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鼻端沁入淡淡的血腥氣和草藥味道,感覺自己被他勒得有點喘不過氣來,于是微微掙動着想仰起臉來呼吸。他卻忽然伸手按住她的後腦,将她的臉牢牢地扣在他胸前不讓她動。
靠!幹嘛?謀殺親婦啊?
朱贏郁悶了,剛想用力掙紮,額上發際處卻似承接了一滴水珠,一點冰涼,沿着她的細發緩緩向下流淌。
朱贏僵住了。
他、他他他……李延齡這厮不會哭了吧?
她自覺自己那番話說得也并不煽情啊,這哥們兒看着橫眉怒目刀槍不入的,難道內心居然脆弱至斯?
朱贏一時倒覺着有些慚愧。仔細想想,這家夥若能真心待她,她待他好些倒也并無不可,畢竟她說的那些,也不過一個普通妻子能對丈夫做的罷了。于是心裏便又釋然了。
她知道李延齡在人前一向堅韌不拔鐵骨铮铮,大約不想被人看到他脆弱失控的樣子,于是便乖乖伏在他胸前,他挪開一只手她也沒動。直到他自己放開了她。
“記住你今天對我說過的話。”他道。
朱贏偏着頭,一臉不作死就不會死的小女兒無賴之狀,道:“我若記不住又如何?”
李延齡瞥她一眼,道:“晚上讓你知道。”
朱贏忙道:“跟你說笑呢,我自己說的話豈能記不住呢?”說着輕輕牽了他的手,笑得讨好。
夫妻二人正一片春風化雨的和融氣氛,淩霄忽在外面大聲道:“世子爺,王妃娘娘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所有投雷和留言鼓勵的親們,你們的一句肯定,對于作者的意義,真的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涵蓋的,謝謝你們喜歡我的故事,(づ ̄3 ̄)づ╭?~
☆、世子爺的傷
穆王妃帶了大夫來給李延齡治傷,身後還跟着文靜姝和一衆丫鬟。
到了和光居,見衆丫鬟都坐在外頭磕牙,房裏只李延齡和朱贏二人,穆王妃面色頓時便有些不虞。
“世子受了傷,你們這些丫鬟仆婦不在屋裏伺候,只顧偷懶磕牙,什麽規矩!”穆王妃嘴裏罵着衆丫頭,目光卻剜向朱贏。
“母親不必動怒,是我叫她們出去的。”李延齡道。
穆王妃眼角一斜,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也能看到你這樣護着人。”
李延齡與穆王妃四目相對,淡淡道:“受欺負時,能有人護着總是好的。”
穆王妃心口一窒,避開他的目光側過身道:“既然傷口已經包紮好了,朱贏公主出身,怕是不會伺候人,讓靜姝留下來照顧你吧。”
李延齡道:“伺候是下人的事,本就不用朱贏,更不必勞煩表妹。”
文靜姝一愣,擡頭淚光盈然地看着李延齡。她本就生得美貌,那淚盈于睫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得朱贏一介女子心都快化了。
奈何李延齡郎心似鐵,瞥她一眼便又對穆王妃道:“表妹年紀也不小了,母親無事還是不要總将她留在府裏的好,免得耽誤了她。”
“李延齡!”穆王妃忍得發釵微顫,終于忍無可忍,怒道:“你難道就絲毫也不覺着愧對靜姝?”
“我一未求娶二未辜負,何來愧對?若說愧對,愧對的也只是母親的一廂情願罷了。”李延齡道。
文靜姝掩着面哭着跑出去了。
“好,好,果然大了,長本事了,為娘的也不在你眼裏了。”穆王妃氣得臉色煞白。
“母親說笑了,兒子有今日,不都仰賴您的栽培麽?”李延齡目光越過穆王妃的肩看向門外,燦爛的天光倒映着他的眼眸,掩去了深藏其中的一絲悲涼和傷感。
穆王妃轉身便走了。
鄭嬷看着時辰不早了,便布置起午飯來。
朱贏是現代人的靈魂,吃飯沒有讓人布菜的習慣,李延齡雖貴為王子,常年摸爬滾打于軍營,也不講究這些。于是飯菜上齊之後,朱贏便打發鄭嬷鳶尾等人自去吃飯。
心不在焉地扒了兩口飯之後,朱贏擡眸看向對面的男人。
男人睫毛很長,只是不密,而且弧度下垂,平常看不出來,這般垂着眸的時候,倒是顯出些許柔軟的秀氣來。他安靜地吃着飯,動作既不急躁也不優雅,只是利落。
朱贏實在不能理解穆王妃的腦回路,在這個夫死從子的時代,她對待李延齡的态度完全不像一個正常母親該有的。就算好勝心再強控制欲再盛,難道她就看不出自己兒子實乃一頭頭上長角的順毛驢,抽鞭子吆喝不但達不到目的,還會被頂回來?
不過這對于朱贏而言卻是天賜良機。
李延齡從小缺愛,他的冷漠強硬不近人情只是因為他孤獨慣了,失望慣了,所以對任何人都不假辭色,卻非因為他性格本就如此。相反的,他內心渴望親情和關愛,這一點,從他每次回來都會去探望李惠寧就能看出來。從李惠寧的敘述中不難看出,李惠寧極有可能是整個王府中唯一一個對李延齡付出過真心關愛的人,是以,她也是唯一一個得到過李延齡真心關懷的人。
結合這兩天李延齡對她态度的轉變,朱贏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睡了幾次說了幾句類似真情表白的話就讓李延齡愛上了自己。但至少他的态度告訴她,他願意用他力所能及的一切,來交換她的真心實意。
這樣的結果真的是再好沒有了,她本就是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如果只是真心地關心一個男人就能換來生活安穩,何樂不為?
念至此,她心情甚好地給他盛了一碗歸芪烏雞湯。
李延齡擡眸,見對面的女孩唇角如新月,兩汪水靈靈的眸子波光粼粼的看着他,雖不言語,但那股歡喜之意卻是擋也擋不住。
“怎麽,母子龃龉的戲你看得很開心麽?”李延齡說話一向直接,語氣卻并不沖。
于是朱贏渾然不懼,依然微笑着輕聲道:“自出生以來,欺負我的人有,無視我的人有,這般護着我的,你是第一個。以前在宮裏的時候,總是想着,明天要是能如今天一般安穩就阿彌陀佛了,可不知為何,現在卻覺得明天會比今天更好似的。”
李延齡怔了一怔,微微側過眸,道:“我本意并非護你。”
朱贏:“……”就算是事實,你大爺能不能不要這麽耿直啊?
李延齡沒有解釋,朱贏也不欲多問。
此時院子裏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李延齡蹙了蹙眉,朱贏正待喚鳶尾去查看,聲音又沒了。
用過飯後,朱贏想着李延齡受傷不輕,便勸他上床休息。
剛伺候李延齡睡下,鳶尾就在一旁悄悄扯她袖子。
朱贏跟着鳶尾來到外間,問:“怎麽了?”
“尚嬷在東廂房等您,有點事。”看着鳶尾難以啓齒的模樣,朱贏也就沒問,直接向東廂房去了。
到了東廂房,見尚嬷坐在一旁喝茶,地上跪着何大山,當歸和枸杞三人,淩霄一臉鄙夷和憤怒地瞪着枸杞。
“尚嬷,發生何事?”見朱贏來了,尚嬷起身行禮,朱贏便在主座坐下問道。
“何大山私通後宅侍女,當歸尋釁滋事擾亂內宅,枸杞……罷了,待會兒您自己問她吧。”尚嬷說着,竟似很不屑這類事,将爛攤子往朱贏身上一丢,自己轉身走了。
朱贏:“……”
“到底怎麽回事?”朱贏問。
淩霄氣哼哼地一指何大山,道:“這厮平時看着老實巴交的,想不到卻也是狗膽包天,晌午趁着大夥兒都去吃飯,居然與枸杞躲在後院池塘邊的芭蕉叢裏做那事,被當歸撞見,就吵了起來。幸好尚嬷及時趕到堵了嘴,否則叫世子爺聽見,成何體統?”
又是枸杞。
朱贏看了眼跪在地上渾身發抖的嬌弱少女,轉而将目光投在當歸身上,問:“當歸,你怎麽回事?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