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原本就不安靜的河岸邊一下變的很嘈雜,哭聲和叫聲交雜在一塊兒,幾個煮東西的婦人沖到河岸邊,忙着找自己的孩子,找不到的則是着急大喊。

在前面清點馬匹的商隊領隊聞聲趕:“誰落水了?”

“是阿虎,阿虎掉到水裏了。”一個小孩躲在自己娘的懷裏吓的不住打顫,他險些也摔下去了,他們走着走着忽然前面出現個坑,吓死人了。

“阿虎啊,阿虎啊。”阿虎的爹和娘一聽是自己兒子掉到了水裏,忙沖到河灘上要淌水下去找,可黑燈瞎火的天,幾個孩子吓的都快說不清到底在哪兒掉下去的,領隊的吳師傅趕緊讓人攔住他們,免得再出意外,随即組織人下河救人。

就在這時,人群後頭貓一樣傳來了說話聲:“我在這兒。”

衆人轉頭過去看,五六歲的阿虎渾身*的站在那兒,阿虎的娘喜極而泣,沖上去就直接打了一下他的後腦勺,抱着兒子大哭:“你可吓死娘了啊,我的兒!”

落水的不是阿虎,那是不是只是撲倒水裏,誤認為是落了水,吳師傅朝着四周看看,好像孩子們都在,忽然不遠處一個身影在岸邊尋找:“岐兒,岐兒你在哪裏,你別吓唬娘,你快出來。”

被自己娘抱的緊緊的阿虎這時探出頭來小聲道:“是他說要摸魚,掉水裏了。”

吳師傅暗道一聲不好,趕緊組織人分幾個地方下河找人,而那個一直在找兒子婦人,神情都有些崩潰了,馬車這兒急追過來了一個儒生打扮的男子,扶住了夫人急問:“岐兒怎麽了,夫人,岐兒怎麽了!”

“岐兒他落水了。”婦人倒在男子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失而複得孩子的大人紛紛上前安慰,戚相思從馬車上下來,吳師傅他們已經在河裏找人。

看起來淺淺的河下水之後才發現很深,河灘往下會遇到斷層,稍有不慎人就直接鑽下去了,這兒的水還有些急,兩個人在出事的附近找着,大多數的都去了下游尋找。

戚相思走到儒生這兒,看到他懷裏的婦人已經有些喘不上氣,提醒大家不要圍的這麽攏:“這位先生,你這樣讓她側靠着,她會舒服一些。”

戚相思示意他讓懷裏的人側躺,擡頭時不時看向河那邊,短短的一點時間揪的每個人心都提在那兒,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

很快的,下游那兒傳來了叫喊聲:“找到了!”

男子很快把孩子托舉上岸,這邊婦人聽到孩子找到了,掙紮着要過去看,儒生趕緊扶着自己妻子奔過去,吳師傅拖着濕漉漉的身子把孩子放到了平地上,擡手在他鼻下輕輕試了試,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這裏可有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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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大夫,找大夫。”婦人看着臉色蒼白的兒子眼淚直掉,很想過去把他抱起來,但被儒生攔了下來,這荒郊野嶺的哪裏會有大夫,只能寄希望于商隊了,可要是商隊裏都沒有的話,她的兒子該怎麽辦。

戚相思努力搜尋着落水救人的辦法,正這時,後面傳來一個急促的聲音:“大夫來了,大夫來了,我家少爺是大夫,少爺您快點啊,快點!”

轉頭看去,一個小厮朝着這兒派過來,後面跟着個面色沉穩的少年,衆人臉上一喜,忙退開給這小厮和少年讓路,少年跑到了平地上,也不顧髒,跪倒在地福身在他胸口上聽了會,随即擡手用力撬開他的嘴:“小周,拿筷子來。”

小厮麻利的從哪些燒火堆旁找到了一根筷子遞給自家少爺,傅容不待猶豫,将筷子橫在了男孩的嘴中,轉頭看吳師傅:“可有牛?”

商隊裏哪有牛,吳師傅想了想:“馬可不可以?”

傅容搖頭:“馬背太窄,不保險。”更何況商隊裏的都是些年輕力壯的馬,萬一掌控不好速度,人就徹底沒救了。

婦人見大夫露出為難的神情,剛剛冒出來的希望又頃刻被澆熄,她都哭不出來了,在儒生懷裏快要暈過去,傅容還在想該怎麽辦,是不是退而求其次真的要用馬來做牽引,這時他身後傳來了女子說話聲。

“用寬凳子。”

傅容回頭,有些驚訝:“齊小姐。”

現在可不是敘舊的時候,戚相思吩咐玉石回馬車那兒把松軟的棉被和棉枕取來,看向吳師傅:“吳師傅,車隊裏可有寬凳子。”

商隊裏沒有牛,找寬凳還是有的,很快就有人把寬凳拿來了,戚相思讓玉石把被子疊在凳子上,被下安放棉枕,中高旁低,猶如牛背式樣。

做完了這些後她才看傅容:“傅公子,你看這樣如何?”

傅容當即意會過來,抱起孩子橫伏在凳子上,撿起一塊石頭虛踮起一個凳腳,控制着幅度勻速搖動起凳子。

周圍的人看的很緊張,傅容專注的搖動着凳子,讓它如牛背走動時的起伏,過了許久,這時一直看着孩子這邊的小厮喊了聲:“吐水了吐水了!”

......

夜深風涼,河灘前有鋪着席子在這兒乘涼睡覺的人,齊排的馬車那兒還傳來哄唱着入睡兒歌的聲音。

吵鬧時,此刻特別的安靜。

戚相思覺得馬車內太悶,出來吹風透透氣,身後傳來了腳踩石子的聲音,傅容走到她身旁,隔着幾步遠的距離對戚相思道謝:“剛才多謝齊小姐。”

“謝我做什麽。”戚相思失笑,“救人的是你又不是我。”

“若是沒有齊小姐想出來的辦法,我恐怕救不了他。”傅容的神情很坦誠,他剛才本來想退而求其次用馬來代替牛,可那風險極大,一不小心就救不回來了。

“我若不說,說不定你很快也想出來了。”戚相思怎麽敢居功,她一開始并沒有把握,聽他先說了要用牛才想到用寬凳,她現在連半桶水的料都算不上。

“我想不出來。”

看着他十分誠懇的神情,戚相思哭笑不得,再往下繼續說不定要成了互誇,于是她明智的轉移了話題:“你在商隊裏做什麽?”

“太醫院馬上要考核了,老師讓我出來走走,兩天前我剛進的商隊。”

戚相思饒有興致:“太醫院考核?”

見她有興趣,傅容笑着解釋:“是啊,每年太醫院都有考試,分為內院和外院,外院是民間和醫官子弟初次選拔學習後考的,通過後再進內院學習,學習兩年左右再行考試,通曉醫理,身無過犯者就能在太醫院任職。”

“那你呢。”戚相思知道他出身醫藥世家,以傅家的能力,兩者皆備。

傅容顯得很謙遜:“我少年時跟着祖父學醫,十四歲進的外院,如今在內院已經呆了快兩年了。”

戚相思随即想起自己在宮中撿到的牌子,随口問:“太醫院不是分三司麽。”

“齊小姐可是說禦藥房,司藥房和尚藥房?”

戚相思點點頭,揚起笑意:“太醫院分的如此之細,要怎麽區分你是在哪一房任職的,職務各不相同,也不能随意混淆啊。”

“各司都有牌子,平日進出,也許出示令牌。”

“若是牌子丢了呢?”

“及時上報,以免出現差錯。”

戚相思輕哦了聲,那也就是說她手裏的牌子沒什麽用了,難怪那天小王爺看着她把牌子藏兜裏都沒反應。

想到這兒戚相思就沒興趣再繼續往下交談了:“傅公子,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休息了。”

說罷她轉身朝着馬車走回去,傅容張了張嘴,他還想問她怎麽會出現在商隊裏的。

河灘上的火堆只剩下了星火,傅容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半響,他輕輕搖了搖頭,他在想些什麽呢,老師吩咐他要在尋常百姓人家問診行醫,這才剛開始而已。

......

夜還是很安靜,河水靜靜躺着,河灘前的人都已經睡熟了,偶爾有馬匹的呼嚕聲傳來,很快的,東方漸露了魚肚白。

之後幾天戚相思看到傅容的次數多了,大都是歇腳時別人請他來看病,大家聽聞商隊裏有個大夫,有些不舒服都會去問兩句。

天熱氣燥,傅容還吩咐小厮在驿站買了些豆子熬湯給車隊裏的人喝,戚相思這兒也分到了好幾碗,豆湯中添了清熱解毒的草藥,熬着一股淡淡的藥香,喝起來微甜。

“姑娘,這和您讓我們煮的味道差不多。”幾日下來蓮心說了不少傅容的好話,稱呼也稱傅大夫變成了傅公子,就傅容那樣謙遜有禮的性子,加上随時随地都笑着的神情,深受商隊裏婦孺的喜歡。

“剛好我們的豆子用的差不多了,那你多喝一點。”玉石笑着捏了捏她的臉頰,“張媽媽呢?”

蓮心皺起眉頭,欲言又止:“張媽媽說累,去後頭睡了。”

“怎麽了?”

“前幾日救人的時候姑娘不是把棉被和枕頭拿出來用了,上頭浸了河水,張媽媽說有怪味,晚上睡不着。”蓮心和張媽媽睡在一輛馬車上,她倒是沒覺得被子有什麽怪味,再說了這麽熱的天誰還蓋被子呢。

“把箱子後頭的新棉被拿出來給她。”戚相思吩咐蓮心去拿一床新的薄被子給張媽媽拿過去,“給她墊的舒舒服服的。”

蓮心奇怪姑娘為什麽要對張媽媽這麽好,玉石拉着她出去,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按姑娘說的做。”

第二天張媽媽就不喊累了,可看那臉色還是不太好,戚相思關切她:“張媽媽,還有好些天的路,要不今天你在驿站留下,等身子好了後再去惠州。”

“沒有的事,姑娘您放心,我啊就是......”張媽媽還想說沒睡好,可一想起新換的被子,再對上五姑娘的眼神,張媽媽嗫了嗫嘴,“就是不大習慣而已。”

“那就好。”戚相思靠下休息,張媽媽悻悻的回到了後頭的馬車,想睡吧可這大白天的玉石她們都在外頭忙,可這麽大的太陽,曬的人都發慌。

忽然她看到那傅大夫身邊的小厮朝着姑娘的馬車走去,張媽媽一下來了精神,忙起身又跟到前面,只聽那小厮對隔着簾子的姑娘道:“齊小姐,我們要走了,這是我家少爺讓我送過來的,他說到惠州還有七八日的功夫,這個安神的藥袋送給姑娘。”

蓮心把藥袋收下了,戚相思掀開簾子:“替我謝謝傅大夫。”

小厮很快回了車隊後面,傅容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正在向吳師傅道謝,見小厮回來,牽好馬離開。

“少爺,齊小姐讓我謝謝您。”

“她說什麽。”

“她說,替我謝謝傅大夫。”

傅容微怔了怔,擡頭看去,那邊的商隊已經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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