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個在旁整理道具的工作人員聽了一愣,趕緊扭頭去看溫言的胳膊,**在外的小臂上,果然有一道不小的口子,傷口邊緣還在慢慢滲血,那抹刺眼的紅,與她白皙的肌膚形成一個清晰而尖銳的對比。
尹湛一下就急了,對着工作人員叫起來:“呀,這劍不是道具來着嗎?怎麽會傷到人的?是不是搞錯了?這也太大意了吧?”
那個工作人員也懵了,撿起地上的劍,還用手摸了摸刀刃,嘀咕道:“沒錯啊,就是道具啊,你看一點都不鋒利,照理說不會傷到人的,這得多大的力氣啊。”
俨燃一聽這話臉色立馬沉了下來,她漫不經心地瞟了瞟溫言胳膊上的傷,又望向那個工作人員,語調裏帶着幾分不滿:“你的意思,是說我是故意的?”
那人一愣神,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往回圓:“不是不是,我沒那個意思呀,打戲嘛,這些小傷都是不可避免的,有時候過于投入,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好在這個傷不重,用點藥酒擦擦,貼個創可貼就好了。”
尹湛氣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你說得輕巧,你劃自己一刀然後貼個創可貼試試,你給我貼個創可貼試試?你當是腳磨破皮了呢?”
那個工作人員是個年輕小夥,沒什麽人情世故的經驗,被尹湛這麽一噎,一臉的尴尬和為難:“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打戲偶爾會磕到碰到的啊,這點大家都知道的啊,你們堅持親自上陣不用替身的啊,這樣傷到是很正常的啊,誰都不想的啊,都不要生氣嘛,有話好說的啊……”
小夥子一看就急了,又覺得委屈,滔滔不絕的一連串的“的啊~~”聽得溫言頭直暈。
“算了。”溫言擺了擺手,“沒什麽,我擦點藥酒就好了,沒事。”
“怎麽沒事的啊?明明那麽長一道口子的啊,看着也怪吓人的啊,一定很疼的啊~~”尹湛似乎受了那小夥子影響,一說話也是滿嘴的“的啊~~”說完又使勁打自己的嘴,“啊呸!什麽呀!”
“溫言,怎麽了?”剛剛結束一場戲的拍攝,安明玉跟副導演交代了下一場戲後,見這頭正熱鬧,于是走了過來,“是傷到了嗎?”
“安老。”溫言輕輕笑着,“不小心碰到一下,沒什麽!”
“那就好,因為你們都不用替身,所以千萬要注意,保護好自己。對了,剛剛那場戲你們表現很不錯,鏡頭裏看起來非常漂亮,你跟俨燃兩個人對比很強烈,各有各的風格,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會錯。”安明玉滿意的笑着。
溫言笑着點頭,正要說什麽,俨燃就走了上來,她若無其事的擋在了溫言跟安明玉之間,然後露出一貫明豔又傲慢的笑:“安老,下場戲我還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感覺這樣表達比較好,想跟您說說。”
“好呀。”安明玉露出贊許的神色,“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情啊,來,我們說說看。”
安明玉和俨燃走到另一邊說戲,尹湛氣呼呼地站在原地,望着俨燃的背影碎碎念:“什麽呀,有點名氣就看不起人,架子真大!”說完又扭頭對溫言說,“姐,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找藥箱,我記得我們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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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湛去找藥箱,溫言就坐回到之前的地方稍作休息,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尹湛還沒回來。
因為『将軍令』有幾場重要的戲都是夜景,所以最近一段時間連續熬夜,雖然身體有些疲累,但是比起從前在顧家的操勞還是好上太多,所以溫言在稍感疲倦的時候起身活動一下,或者揉揉額心,就又繼續看劇本。
“溫言。”
正在低頭琢磨下一場戲,耳邊突然響起很輕的聲音,帶着幾分試探,又透出小心翼翼。
溫言擡眼,一直對她繞路而行的白筱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手裏拿着一個透明的盒子,有些猶疑不決的看着她。
氣氛中有一瞬的安靜,溫言朝着白筱微笑:“有事嗎?”
語氣平靜,沒有怨忿也沒有刻意疏離,一如之前。
她的從容和坦然反倒讓白筱更加不安,她抿緊了嘴唇,幾乎是從幹澀的嗓子裏生硬的擠出來幾個字:“他們說你受傷了。”
溫言扭頭朝那邊望去,果然,成天圍繞着俨燃打轉的幾個人又湊到一起,一邊熱情聊天一邊朝這邊望過來,不時掩着嘴角低笑。
溫言收回視線,低低一笑:“沒什麽事,不小心碰了一下。”
白筱趕緊将手中的透明盒子遞過去,誠懇道:“我剛剛看尹湛到處找藥箱,正好我帶了,你不介意的話就拿去用吧。”
溫言若有所思的看了白筱一會兒,她臉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忐忑,帶着幾分局促和不安,眼中神色卻誠懇堅定,溫言坦然一笑,伸手接過藥箱:“當然不介意,謝謝!”
打開藥箱,拿出藥酒和消毒棉,在自己的小臂上仔細擦拭。白筱看着溫言,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個女人好像一直是這樣,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過分坦然,又過分随意,她好像從來不會在意什麽,更不會主動去苛責誰,不争不搶,不遷怒于人,對待所有人都禮貌客氣,就連心知肚明自己搶了她的戲,她也沒有生氣,說起話來,還跟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雲淡風輕。
白筱沉默半晌,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溫言,你不怪我嗎?”
“怪你什麽?搶了我的戲還是拿藥酒來給我擦?”溫言頭也沒擡,過于直白的話卻帶着幾分玩笑的口氣。
白筱實在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能繼續沉默。
溫言将傷口擦拭幹淨,又塗抹上一層藥酒,收拾完畢,重新擡起眼睛,她的目光一片澄澈,嘴角邊挂着若有似無的微笑。
“白筱,你沒有搶我的戲,沒有哪一部戲,哪一個角色是一定屬于誰,你只是想證明自己,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一些東西,所以努力嘗試罷了。”溫言頓了頓,眸光變得惋惜且悲憫,“只是用錯了方法。”
白筱突然低下頭,似乎再也抑制不住,塗了紅色指甲油的手捂住了嘴,肩膀也微微顫抖起來,像是從內心深處迸發出的極大悲痛,沖斷心底的束縛掙紮着湧出喉嚨口,終于忍不住嗚咽出聲。
“對不起,對不起……”她看上去十分懊悔,不停地說着對不起,不知是對溫言,還是對她自己。
“溫言,你知道,混娛樂圈有一種方法,可以讓你走得更輕松些,我從前一直對自己說,我要靠自己,絕不去趟那場渾水,但是太難了,真的太難了,我快堅持不下去了……”白筱咬着唇角,嗓音哽咽,“可是我沒那麽幸運,我從前瞧不起俨燃,其實我不如她,因為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是俨燃,可以有運氣遇見顧珩!我大錯特錯了!!”她垂下臉,将頭更深地埋下去。
低垂的夜幕下,溫言坐着,白筱站着,她垂着頭低聲抽泣,而溫言就面無表情的冷眼看着,這一畫面立時引來不少人的關注,從旁走過的人十分好奇地瞟了瞟白筱,又瞟瞟溫言,裝作若無其事的走開,臉上卻露出怪異神色。
溫言眼風裏掃視着那些人,非常清楚他們心裏在想些什麽,不難猜到,明天娛樂報道的某個版面,一定會标注一個大大的标題,“新生代女演員溫言懷恨白筱搶新戲,『将軍令』片場将其罵哭。”
在溫言看來,白筱其實比她幸運,她還可以痛快的哭出來是因為她的人生沒有悲慘到快要窒息,而當自己回憶起那些過往,早就沒有眼淚,連想要放聲痛哭都不能。她知道明天的報道會寫些什麽,她可以不在乎自己遭受任何誤解或者傷害,但不喜歡別人指責她說“如果不是你某某根本不會如何如何。”這樣的話,她可以是個冷漠的人,卻注定當不了壞人。
就在所有人準備進行下一場戲的拍攝時,一個跑龍套的小演員突然高分貝的啊了一聲,緊接着,片場四周相繼傳來同樣充滿震驚的語調,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三兩成群的湊在一起,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知道發生什麽。溫言微微凝起眉頭,冷靜卻又無奈地看着那些人,他們彼此之間互不熟悉,臉上表情卻有着驚人的相似,無論是喜歡對她冷嘲熱諷的俨燃,還是圍繞俨燃阿谀奉承的二三線演員,抑或是現場的工作人員,甚至是一貫冷靜,溫文爾雅的導演助理隋辛,幾乎每個人都同時拿起了手機,然後不可思議的看着溫言。
而一直掩面抽泣的白筱,也因為兜裏的手機突然“叮”的一聲止住眼淚,掏出手機,滑開屏幕,淚眼婆娑的看着上面突然跳出來的一則新聞熱點,整個人一下就懵了,她猛地擡頭,就像從來沒有認識過溫言一樣,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光直直地盯住她。
溫言冷淡的長眉凝得更深,看來那則娛樂報道的标題足夠勁爆,甚至是匪夷所思,搞不好是“溫言怒斥白筱搶其新戲,當衆施暴致使白筱頭破血流”之類……
白筱愣怔了半晌,然後将手機遞過去。
溫言沒接,只是漫不經心的瞟了一眼,那則熱點從微博跳出來,來源卻是資深娛樂期刊《明星全娛樂》,而且因為短時間內轉發評論過萬,話題已經上了熱搜,上面的标題赫然是“新晉人氣女演員溫言,與九冠影後言抒珺的母女舐犢情。”下面附上她與母親為數不多的一張合影。
轟的一聲,溫言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