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山

蕭恒一天的作息是這樣的。

雞鳴時先被宋凝清輕柔地叫起床,然後自己洗臉刷牙,到外間吃三到六碗半個臉盆大的粥粉面,吃完了飯能被獎勵一塊糖糕。

“我還要一塊!”蕭恒舉起手,想要抓糖糕籃子。

“不行,晚上又吃不下飯了。”

宋凝清堅決不同意,把籃子放到櫃頂,想了一會還加了個禁制。

“你怎麽這麽閑!”

吃不上糖糕的小胖子蕭恒,氣得決定到飯點再跟這讨厭的師兄說話。

修士修行,煉氣期是最好過的。便是不修行的山下武人,練上十年八年,也能有煉氣期的體魄與修為。修士之所以稱之為修士,便是因為他們還需修煉心境。

宋凝清端坐一旁,看着在樹下蒲團打坐錘煉靈氣的蕭恒,隐約能看到其丹田內靈氣成團,上下浮動,漸漸變得如液體般凝實。

按理來說,練到這樣的程度,早就可以開始準備築基,可蕭恒總是跨不過這道坎,像是有什麽煩心事。

“若是被報仇之事亂了心神,壞了修行,便本末倒置了。”

宋凝清曾勸蕭恒,蕭恒卻斜着眼,他又不知道害死他爹的到底是誰,恨也落不到實處。

“我知道的,我還有別的……”

說完這話後,蕭恒就不搭理宋凝清了。宋凝清尋思着八歲男童還能有什麽煩心事時,蕭恒練完了功,說要出去。

“去哪呀?”宋凝清問。

“不告訴你!”

蕭恒轉身出門,見宋凝清居然沒攔着他,又氣呼呼地轉頭。

“別跟着我,我就是去後山一趟。”

看着那小胖團跑掉,宋凝清依然坐在原地,慢悠悠地喝了杯茶。

“啊?我不跟着呀。”

待蕭恒走後,宋凝清立刻放出神識,搜索靈臺中的《天機觀想》。他并不是那種別人說什麽,就會乖乖等着的人。

只是今天的《天機觀想》一樣靜靜沉睡着,或者假裝睡着,無論宋凝清如何叫喚,它也不肯吭聲。看來只有它自己出聲的份,沒有宋凝清使喚的餘地。

宋凝清收回神識,在院子外挂着的木牌上寫了午飯的菜單,請路過的道童幫忙送去廚房。

“您對蕭師兄可真好啊。”

小道童看了眼菜名,不由流了口水。桃花落廚房通常做大鍋飯,若要點不在份例裏的飯食,需要另外補錢。

“你蕭師兄還在長身體嘛。”

宋凝清笑笑,随即像是想起什麽,讓小道童稍等一會。

宋凝清轉身往房內走去,一會拿着幾塊包了油紙的糖糕遞給道童。

“這是你蕭師兄的,我拿一些給你,對了,咱別告訴他。”

宋凝清笑眯眯地摸摸小道童的頭,小道童歡天喜地地接過,還怪不好意思的。

“哎呀,難怪葉芒師兄說,您就是話本裏的書生,随便做點什麽,就迷得妖精們不要不要的。不管是北青蘿的師姐,還是那病秧子少主……”

“啊?”宋凝清一臉疑惑。

“說您讨人喜歡呢。”

小道童歡歡喜喜地抱着點心走了。

宋凝清蹲在自家院落門口,依然迷迷糊糊。

“那怎麽下山玩的時候,不叫我呢。”

然而宋凝清發呆的時間并沒能持續多久,桃花落裏專愛八卦的雲雀,叽叽喳喳地飛到他面前,口吐人言。

“你家蕭師弟,正打架呢。”

宋凝清吓得站起,聽了個地點便往後山跑去。今天神神秘秘的,其實是與人約架了麽?

宋凝清腦子裏,滿是那小胖團被打得漫山滾動的畫面,這麽短的路,他還是禦劍過去了。誰知一到後山,山雀狐貍和兔子,都圍着嗑瓜子看戲呢。

中間的空地裏,塵沙飛揚,蕭恒正與偷桃猴扭打成一團。

“确實……沒說是跟‘人’打架。”

宋凝清苦笑着,也坐在一旁的石墩上,有狐貍給他分瓜子,宋凝清婉拒。

蕭恒年輕氣盛,八歲的孩子被猴子打了,到他八十歲也不會忘記。蕭恒潛心修煉這麽多天,就是為了一雪前恥。

蕭恒一個“胖腿前踢”,偷桃猴起初還覺得可笑,但随即耳邊傳來獵獵風聲,它急忙蹲下閃避,仍是被掃到頭頂,頭上的毫毛就像被剪刀剪過,變成了一整塊平地。

“呱?呱呱!”

偷桃猴還有些難以置信,今天瞧見這小胖子又來摘桃,當然要趁着他沒注意,把桃子都偷走啊 。可誰知前些日子還被它摁到地上打的小胖子,今天居然變得這麽厲害了?

可惡!本猴讨厭修士!

偷桃猴朝蕭恒扔樹枝,蕭恒擡手接過,将靈氣灌注至樹枝上,樹枝輕挑朝偷桃猴的左腳打去!脆弱的樹枝立刻硬如鋼鐵,偷桃猴的呱呱一聲,直接痛倒在地。

圍觀的小動物們紛紛拍着小爪子鼓掌,偷桃猴也低頭作揖道歉。

蕭恒将樹枝扔到偷桃猴頸邊,白嫩的小胖臉上表情十分嚴肅。

“道歉就夠了?桃子呢,都還回來!”

偷桃猴無奈哼唧一聲,把包在葉子裏的桃都還了回去。

蕭恒一臉得意,抱着桃子轉頭,便看到了朝他招手的宋凝清。

“我不是說了不許跟着嘛!你怎麽又來了!”

宋凝清不好說是八卦的雲雀告訴他的,只好認了。

“……擔心,擔心你嘛。”

蕭恒哼了一聲,嘴角卻忍不住微微向上,小聲嘟囔。

“就知道,你特別喜歡我。”

蕭恒把懷裏抱着的桃子全部放到宋凝清手上,擡着胖下巴。

“拿去吃吧,或者你想洗幹淨剝皮放點鹽腌漬了給我吃。”

就算是宋凝清,也很快領悟了應該選後者比較好。

“回去做好鹽桃子給你。”

蕭恒點點頭,有些滿意,正想問宋凝清有沒有看到他剛才多威風,便見一只傳訊的雲雀落到宋凝清肩上。

“老祖在靜室等您。”

宋凝清應了,便吩咐蕭恒到了飯點自己回去,便急忙離開。

蕭恒有些不高興,但還是點了點頭,踢着腳下的石頭,面前的桃樹結再多桃子,他也沒什麽心情去摘。

“什麽啊,這爛法術,一邊開桃花,一邊結桃子,瞧着真難看。”

宋凝清到靜室時,葉芒也到了,另外有兩個穿着桃花落衣衫的眼生同門,大約是在桃花落山下的城鎮駐守的弟子。

宋凝清在一旁坐下,葉芒便立刻蹭了過來,指着白老祖面前擺放的一個木匣。

“山下弟子送來的,說是有點厲害,他們處理不來。”

白老祖漫不經心地把木匣打開,裏邊竟放着一顆通紅鮮豔,布滿血管,還在撲撲跳動的……心髒。

那心髒驟然跳起,朝白老祖撲去,被白老祖反手摁在木匣裏,木匣發出一道刺目的黃光,那顆心便緩緩停住了跳動,仿佛死去。

“這心是我們在一只剛化形不久的狐貍身上取下的,一取下,那只被寄生的狐貍便頃刻化作塵土。”

“而無論火燒還是刀砍,這顆心都能複原,我們拿不定主意,如何處置請您示下。”

那兩名弟子拜倒于地,眼睛周圍青黑一片,顯然已很久不得休息。

白老祖不答,反而看向宋凝清。

“你覺得這是什麽?”

宋凝清先走近看了一會,又伸手去觸碰,聞了聞味道。

“沒有妖氣,也沒有屍氣,有一股蓮花香,像是術法造出來的。”

白老祖點點頭,合上木匣扔到宋凝清懷裏。

“這事交給你,明天下山去吧。”

葉芒大驚失色:“我還以為這事是交給我呢?凝清腳尖都沒踏出過桃花落一步,您叫他下山?迷路怎麽辦?”

白老祖撓撓頭,有些傷腦筋。

“你有別的事要辦,迷路……凝清,你迷路嗎?”

“沒試過,不知道啊。”宋凝清老實回答。

靜室內一片安靜,一旁的兩個弟子瞧着氣氛,連忙說道。

“我們帶路。”

白老祖滿意點頭,這事就這麽定了。随後他示意葉芒與他進內室去。

宋凝清抱着木匣,與那名叫趙有償和趙思無的兩個弟子,約定明早在桃花落山門見面。

“如此,明日再見了,宋師弟。”

趙有償和趙思無抱拳離開,宋凝清望着回家的路,這才反應過來,他還不能輕松下山。

家裏……可還有個小胖子要安置啊。

蕭恒回到院落裏時,家中還空無一人。他氣哼哼地在院裏的石墩上坐下,等着宋凝清一回來,就能一眼看見他。

此時忽有清風吹起,在蕭恒耳邊缭繞,蕭恒沉下臉,仔細聆聽這清風密語,面上的表情由原本的滿心期待到最後的失望。

宋凝清回去時,路上落了雨,宋凝清急忙往回趕,卻見院落中蕭恒盤膝而坐,周身氣息圓融,落在宋凝清嘴邊的雨水微甜,竟是跨境的靈雨。

“……築基了?”

沉眠的《天機觀想》此時再次有了動靜,雪白的書頁上浮現了幾行字。

【……仍是沒有從蕭家仆從傳來的風信處聽到有用的消息,蕭恒十分失望。】

【還是要靠自己啊。】

【原本微弱的希望也付之東流,蕭恒徹底放下,心結随之打開。】

【天降靈雨,今日築基。】

所以……是心結解開,而不是打贏偷桃猴太開心才築基嗎?

宋凝清一臉茫然,便見蕭恒睜開眼睛,定定看着宋凝清,一開口竟是一句叱問。

“我糖糕呢?少了三塊!怎麽肥事!”

作者有話要說:蕭恒:你給誰吃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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