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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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速度要慢很多,到達研究所時已是淩晨。

楚門看上去很累,嘴唇也很幹,頭發亂糟糟地搭在肩上。

明明在船上有一直喝水,博士用指腹蹭了蹭他的嘴唇,有些苦惱。

“上”送瓦力上樓去,博士和楚門都沒有動。

楚門下船時脫掉了防護服,不知是冷還是怎麽,耳朵有些紅。

博士看了他一會,問:“還在想剛才的事?”

“就是有點想不通。”楚門撓了下頭,似乎真的一路都在思考。

博士不甚明顯地笑了下,“想不通圖靈六代的身份嗎?”

楚門點了點頭,他的确想不明白,在許的記憶裏,圖靈能夠和正常人一樣吃飯,睡覺,有感情,按照現在的科技水平真的可以達到這樣的程度嗎?

保持屍體不腐的手段很多,但能讓人死而不僵,和生前并無二致,楚門想不到任何辦法。

如果圖靈真的是機器,那麽制造他的又是什麽人,身在何處。

他想得太入迷了,以至于一路上一言不發,魂不守舍。

博士為他扣上衛衣的帽子,漫不經心道:“也許他來自別的地方呢。”

楚門心髒狠狠地跳了一下,像是忽然間在一條堵得水洩不通的路上找到了出口,血液從出口蓬勃湧出,因為太快,讓血管開始發麻。

“之前我們看過許的記憶,圖靈六代在後期突然瘋狂地癡迷于研究潘多拉病毒,會不會……”楚門近乎急切地向博士求證,“他和病毒來源于同一個地方。”

博士幾乎沒什麽表情,他垂眼,專注地看着楚門,連語氣也很平靜,“我不知道。”

“如果是該怎麽辦?”楚門繼續問,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問題有什麽含義,但他只是迫切地想把一些過快的心跳從嘴裏吐出來。

“順其自然。”博士說,“楚門,你該睡會了。”

他們一塊上樓,博士走在前面,右手牽着楚門。

“你要去實驗室嗎?”楚門收緊了手,博士仍然維持着合适的力度,沒有因為他的故意施壓而改變什麽。

“有些新發現,想去實驗一下。”博士左手晃了晃那個藍色的文件夾。

楚門看過文件夾上面的字,卻并沒有看出什麽名堂,便問:“這上面是什麽,賀建是個人名嗎?”

博士笑了下,給他解釋:“不是賀建,是賀建奎。”

“2019年,賀建奎等人經過對一對雙胞胎的基因進行修改,使她們出生後能自然抵禦艾滋病毒,但由于貿然将基因編輯技術應用于人類輔助生殖醫療,從事該項實驗的人員也被判了刑。”博士說,“自此以後,這項技術就沒再被人提起過,我想圖靈六代應該考慮過以這種方式來修改人類基因,但當時沒有可修改的案例,所以這份文件也沒有任何參考價值。”

但現在擁有了楚門的基因參考,再對胚胎進行改造,勢必能成功繁衍出人類。

縱使人類社會再難以接受,這也是唯一的辦法。

或許圖靈也沒有想過,能夠拯救人類的方法,恰恰只能在人類滅絕後實施。

等到博士講完,兩人也正好到了房間門外。

楚門沒有立刻進屋,他轉過身看着博士,問:“抵抗艾滋病毒不是好事嗎,為什麽人類社會不接受這項技術呢?”

博士笑了下,不知是在笑話楚門問題多還是別的,“楚門,在你的記憶裏,阿爾茲海默症可以治療嗎?”

楚門思考了下自己看過的所有資料,搖了搖頭。

“但實際上,增強記憶的藥在2025年就被研制出來了,府秘而不宣,也就沒有任何人知道。”博士說,“因為一旦這種藥問世,就會有人想把它作用在正常人的身體上。”

楚門仍然覺得心跳得很快,他已經看過了那麽多展示人性的電影,卻總覺得無法真正窺探人性。

圖靈六代會不會也有這樣的想法,覺得人心太難看透,最澄澈也最肮髒。

“同理,對人類基因胚胎進行修飾改造是一件足以令社會瘋狂的實驗。”博士擡起手,給楚門摘下帽子,又理了理頭發,語氣很輕,“楚門,科技會讓世界成為富人的世界。”

“所以人類滅絕了,才能被再次拯救。”楚門總結出這個很奇怪的道理,但又覺得理所應當。

“是這樣。”博士的手落在他肩上,輕輕按了按,道,“好好休息,別想了。”

參照楚門的基因,對三號染色體實行改造,可以讓人類生來具有抵禦潘多拉病毒的能力。

實驗在理論上沒有問題,但在實踐中卻難度巨大,讓博士和四個智能人晝夜不停地在實驗室待了半個月。

這次博士沒再保留實驗數據,而是把一切都記錄在大腦裏。

楚門知道,他是不想讓這份數據影響後世的人類,亦不想造成想象中的悲劇。

博士是這樣的,用一顆人類的心去理解人類。

關于ST404,楚門再也沒有聽過消息,也許是自毀在了島上,又也許是帶着圖靈去了不知何方。

只是聽說那座呂宋島沒再沉入海底,博士派了一批智能人去修複島上的環境。

時間久了,楚門漸漸也覺得沒什麽了,無論是ST404還是圖靈六代,他們都只是在做出自己的選擇。

就像博士也總會選擇同一條路。

先前被送去培育的種子已經成功發芽,博士特意給楚門觀看了照片。

是種小巧的黃花,只長了骨朵,成片的,在風裏搖曳。

這讓楚門想起自己曾經畫過的那幅畫,便從櫃子的角落裏找了出來,挂在房間裏。

博士看了會,誠實地評價:“進步空間很大。”

瓦力跟着點頭,“進步空間非常大!”

楚門:……

紫外線一日日地減弱,每個能夠外出的日子,博士都會陪着楚門在海邊站一會。

楚門會問很多奇怪的問題,比如如果再來一次,博士還會不會圈養那條鯨魚。

又比如如果可以回到過去,博士要不要在最開始來榕城時就找到他,和他成為朋友。

博士聽了半天,最後用很現實的說法制止了楚門的天馬行空,“我不能回到過去,也不能重來。”

楚門安分了,過了會,他又提出了新的問題:“你明明知道是我送你的花,為什麽一開始對我還那麽兇。”

博士抿着唇,看上去有些緊張,但還是說:“送花,和你不聽話,是兩回事。”

楚門仰頭倒在沙灘上,心裏想着果然是這樣。

博士才不會因為一點好就改變原則呢,所以那些如果也都沒有如果。

“實驗怎麽樣了?”楚門躺着,手卻不老實,去勾博士的手。

博士垂着眼,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把玩,“到了胚胎培育的階段了。”

楚門驚喜地睜大了眼,問:“是不是說明成功了!”

“還不能确定胚胎能否完全發育成功。”

楚門笑了下,說:“沒關系,一切都在變好。”

不知何時兩人的手已經十指相扣在一起,楚門微微用力,就把博士拉了過來。

博士低着頭看他,忽然伸出手,碰了碰他的眼角,臉湊得很近。

楚門下意識閉上眼,等了會後不見有什麽動靜,他又睜開眼,發現博士已經直起了身。

楚門摸了摸眼角,“你幹什麽。”

“有睫毛掉了,我許了個願。”博士說。

楚門好奇了起來,屈肘直起上半身,問:“許了什麽願?”

博士看着他,學着他平時的樣子,道:“你猜。”

“什麽嘛。”楚門憋不住笑了,又說,“其實剛才,我還以為你想親我。”

博士表情沒什麽變化,擡手摸了下楚門的臉頰,說:“其實是想的。”

楚門眨了下眼,他就低下頭輕輕吻了吻楚門的眼角。

他只是碰了碰,很快移開了,好半晌後楚門才反應過來,耳朵都是紅的。

但還是仰起頭,和他接了個很長的吻。

胚胎培育失敗了,但博士很快找到了原因,開始進行新一輪的嘗試。

在此期間,磁極翻轉結束,南北極歸于平靜,連續一周的紫外線強度都在人體可承受範圍內,這讓楚門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很多時候站在海邊,漫無目的地思考時,他就會回想起那些很久遠的過去,關于孤兒院,還有自己并不受喜歡的童年。

其實他是真的很希望,博士如果能回到過去,可以和他做朋友。

畢竟那時的他的确很缺一點點的關懷。

異于常人的基因帶給他痛不欲生的過去,卻又成為拯救他的武器。

只能說自然果然是公平的,從來就不存在絕對優勢。

現在他很感謝那些過去,好的壞的,讓他能站在這裏,能見證一個嶄新的紀元來臨。

盡管這個新紀元的開端并不美妙。

許多瀕臨滅絕的生物還沒有得到拯救,潘多拉病毒究竟來源何處,圖靈六代又是被誰制作,人類究竟能不能一勞永逸,地球何時恢複昔日的繁榮……這些都是亟待解決的問題。

或許真的存在所謂的觀察者,但那都是未來的人類要面對的問題。

至少在此刻,楚門可以深陷進這場“楚門的世界”裏,這裏有一片荒蕪的土地,還有一個笨蛋機器。

這裏本是一半汪洋一半塵墟,是笨蛋機器拼起破碎的星球,将神的權柄交還給人類,而此刻,海面平靜而遼闊,土地再次迎來新生。

生命蓬勃不息,這裏是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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