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得寵”
入宮那日陽光明媚,一碧如洗,是個晴朗的好日子。
給容泠引路的小太監年歲不大,長得憨憨的,很是殷勤:“容貴人的住處是個好位置,離皇上的乾清宮近得很,雖說人有點多,但也熱鬧。”
容泠不禁覺得好笑,這小太監倒是有意思,在後宮中,誰喜歡人多熱鬧?幾個女人同一個屋檐下,雞毛蒜皮的争鬥少不了。
“貴人可別笑話奴才,與您同一宮的都是剛入宮的幾位常在,您是位分最高的,有什麽事還不是您說了算?”那小太監倒是會讨好人,幾句話下來,容泠初來乍到的不适應感消散了很多。
容泠望着前方,赤紅的宮牆映入眼簾,走近,她擡起頭,匾額上寫着“蓬萊”二字。
容泠記得,蓬萊宮是先帝為寵妃特意改的名字,傳言那位寵妃超然出塵,氣質清冷,被先帝贊為“仙子”。
可那位“仙子”并沒得到什麽好出路,先帝去後,被繼位的三皇子祁景煜安排“殉葬”了,也是因此祁景煜冷血無情心狠手辣的傳言才流傳出來,衆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了好久,生怕陛下一不高興就處置了自家。
如今,她被安置在了這個宮裏,是刻意還是巧合呢?
容泠不再多想,跟着小太監走進了自己的海棠苑。海棠苑位置有些偏,以屋後盛開的海棠花得名,是個幽靜的住處。
除了青桃和紅杏,她還被分配了四位宮女,一位管事的姑姑。
管事的姑姑姓孫,是個精明的人,一看就是在宮裏生活了多年,人情練達的人。容泠也不多與她說些什麽場面話,只對她笑了笑以示善意。
至于四位宮女,容泠知道,這其中定是有旁人的眼線的,後宮中原本只有德妃、寧嫔和安貴人,能好好地活到現在,必定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
宮女名字整齊,春雨、夏風、秋霜、冬雪,一個個面上恭謹,看不出什麽。
容泠也沒有糾結于此,簡單說了幾句,給了些賞賜便讓她們退下了,反正若是想要對她不利,定會露出破綻,日後再慢慢試探。
沒多久,便聽見外面有些聒噪的吵鬧聲,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幾位一同入宮的常在。
容泠置身事外,安安靜靜地坐在屋內,心想,剛來就這麽能鬧騰,真是有活力。
“容姐姐。”阮清蓮沒有摻和那幾人的鬥嘴,小跑着過來,一副欣喜的樣子。
“竟然和容姐姐分到了同一處,真好。”她天真活潑地過來“套近乎”,“聽說沈婳被分到了月華宮,與安貴人一起,太後娘娘的侄女蕭沐被分在了一處單獨的宮殿。”
“這樣啊,你倒是消息靈通。”容泠敷衍道,心裏有些不解,自己看上去有那麽蠢嗎,為什麽她總想着挑撥自己出頭跟沈婳鬥?
初來乍到,她可不想輕易地樹了敵,至少明面上還是和氣一點。畢竟那皇帝喜怒無常,誰知道會不會被遷怒。
雖然祁景煜親口留下了容泠,容泠卻依然隐約覺得祁景煜對自己有點莫名的不爽,也不知道哪裏讓他看得不順眼了,挺讓人擔憂的。
“我只是愛湊熱鬧,不小心就聽見了。說來,容姐姐近日裏總讓我有種不敢親近的氣場,這是怎麽了?”阮清蓮一副嬌憨委屈的模樣,還輕輕地扯了扯容泠的衣袖。
“也許是突然轉變了心境,你快回去收拾收拾吧,別在我這偷閑了。”
“也是,容姐姐可要好好準備準備,說不定今晚……”阮清蓮笑着跑回去了。
“姑娘,這、這阮小姐真是……”青桃聽到她臨走時的那句,不禁紅了臉。
“青桃,該叫‘小主’了。”紅杏在一旁捅了捅她,糾正道。
“啊……奴婢疏忽了,突然改了稱呼,實在是…有點不習慣。”青桃有點落寞,小姐那麽好的人,如今竟是成為了後宮中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主。
“你瞎傷感些什麽?小主這樣的資質,定能受到皇上的寵愛,該高興才是。”紅杏瞪了“不合時宜”的青桃一眼,小主心裏本就煩悶,你還添亂。
“不必這麽顧忌我,我沒你們想象的那麽多愁善感,嫁誰不是嫁,外面也不比入宮好。”容泠不太在意地搖了搖頭,望向窗外的海棠花,粉嫩嫩的,嬌小可人。
然而,宮裏的日子并不像初入宮的少女們想象的那樣勾心鬥角地争寵。皇帝像是把她們忘在了腦後,不聞不問。
安貴人在宮中已經好幾年了,對此習以為常,只靜靜地呆在自己的院子裏,侍弄侍弄花草,不出來招惹事端。
然而,和她同一宮的沈婳卻是耐不住性子,先是在宮裏到處晃悠,想要與皇上來個偶遇,奈何祁景煜根本不往後宮這裏來,想遇也遇不上。
後來,她又想着賄賂賄賂禦書房的小太監,可人家理都不理她,去得多了還被德妃派來的宮女說教了幾句,灰頭土臉地回來了。
争不了寵,隔壁的安貴人又是個悶葫蘆,連宮鬥都沒人陪她鬥,沈婳被人捧慣了,受不了這樣的寂寞,總是來蓬萊宮這裏“做客”,和幾位常在“聊聊天”,頗有優越感。
容泠沒理過她,她也在想皇帝的事,倒不是稀罕那虛無缥缈的寵愛,只是,若是她入了宮也什麽都做不了,她這一世豈不是又一場笑話?
然而,祁景煜不來後宮,她又有什麽辦法?難不成還能把人綁過來?
這日晚上,陰雲密布,遮住了彎月,是要下雨了。
祁景煜看着手中的奏折,像是被其中的內容逗笑了,幹脆放了下來,喝了口茶。
李公公在祁景煜身邊伺候了多年,趁着皇帝放下政務休息的這點時間,捧上了一盅燕窩:“陛下可要休息一會兒?這燕窩熬得透,皇上嘗嘗吧。”
“誰又給了你好處,讓你送來的?”祁景煜拿起調羹,有一下沒一下地攪着,漫不經心道。
李公公知道他沒動怒,笑眯眯地躬下身子,滿臉皺褶,眼睛彎得都看不見了:“是剛入宮的蕭貴人,老奴知道她是太後塞進來的,皇上厭惡她,這不正好坑她一筆銀子嘛。”
祁景煜聞言笑了起來,将攪成一團亂的燕窩推到一邊:“你倒是會說話。”
李公公收拾了那盅燕窩,交到旁邊的小太監手上:“皇上也有些日子沒去後宮了,那些新來的小主們心裏可不知道怎麽着急呢。”
“你操的心真夠多的。”祁景煜又看了眼方才放在桌上的折子,廢話空話一連篇,主題是彈劾安遠侯目中無人、意圖不軌。
窗外雨聲連連,讓他不經意間想起了那天雨中,安遠侯家的那個女兒。
祁景煜突然有了點興致,起身。李公公連忙給他披上外衫,試探着問:“不知是哪位小主這麽有福分,入了皇上的眼?”
祁景煜不言,李公公其實心裏也有數,知道皇上這是不想驚動,沒再多話。
海棠苑中,容泠正望着窗外出神,雨下得挺大,海棠花凄凄慘慘地落了一地,比起盛開時的嬌豔,更有一番零落的美感。
苑外傳來一陣陣驚呼聲,她沒在意,直到有人推門而入,她才猛然回頭,愣住了。
祁景煜站在不遠處,欣賞了一番她驚詫的神情,采選時她大多時候都是面色平靜波瀾不驚,哪怕是在雨中屋檐下,都有一種與世獨立的感覺。
祁景煜承認,她長得的确符合他的心意,只是那清冷的仙氣,讓人想要玷污,想要把她拉入凡塵。
“陛下萬安。”最初的驚訝過後,容泠恢複了平靜,起身行禮。
祁景煜卻沒想就這麽放過她,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擡起她的下巴,直視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透她所思所想:“朕聽聞你原本已經與人定了親,又為何入宮?”
容泠一驚,他為何要這麽問?既然都入了宮,前塵糾葛都一去不複返,有什麽提及的必要呢?
“回話。”祁景煜設想好了她各種可能的奉承,沒耐心等她慢慢琢磨修飾。
“因為羨慕。”容泠視線毫不躲閃,沉靜地與他對視。
祁景煜一愣,這倒是坦誠得有點出乎他意料了。
他勾唇一笑,眼裏有些不屑:“還以為你挺有意思的,看來還是朕看走眼了。羨慕?羨慕那些囚籠之中無趣的人嗎?”
“嫔妾羨慕的是陛下,”容泠也淺淺地笑了起來,對他話語中的諷刺置若罔聞,自顧自道,“嫔妾羨慕陛下能将一切握在手中,哪怕最初力不從心,最終也不會無能為力。”
“那你想要什麽?”祁景煜饒有興致地貼近她,容泠仿佛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雨水氣息。
“地位?權勢?還是寵愛?”祁景煜的聲音和着溫熱的氣息落在她耳邊,像是引人沉溺的陳酒。
容泠不言,她也沒有想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今生她只抱着一腔自我放縱及時行樂的執念,莽莽撞撞地入了宮,與其說是想要入宮,倒不如說是別無選擇。
一愣神的工夫,她身體一輕,被祁景煜打橫抱起,往裏間走去。
她下意識地顫抖,手抵在他胸口,想要推拒又覺得不該,進退兩難,落在祁景煜眼裏,卻像是在故意勾人。
他動作溫柔地把她放在床上,眼裏映出她略顯慌張的面容,專注得讓人有種被深情珍視的錯覺。
第二天容泠醒來時,祁景煜已經離開了,窗外日頭高挂,竟沒有人喊她起來。
她坐起身,身上略有些不适,卻也不算難受,她第一次經歷這些,光是回想就紅了臉。
“青桃。”屋裏院裏都靜悄悄的,也不知道她們都去做什麽了。
“娘娘您醒了,皇上走前說了不用叫醒您,還晉了您的位分。”青桃走了進來,臉上歡喜得很。
容泠一愣,不明白祁景煜此舉是為何,那人也是奇怪,一會兒看她不順眼,一會兒又表現得像是寵愛一般。
“娘娘如今是嫔位,在這宮中也只有德妃娘娘在您之上,而且,陛下還下令讓蓬萊宮的幾位常在都搬去了沈貴人那裏,可見皇上對您喜歡得很呢。”青桃服侍着容泠穿戴,嘴裏說個不停。
“都搬去了沈貴人那裏?”容泠頓住,難怪都聽不見她們的喧鬧聲了。
可、可這事辦得也太紮眼了吧!自己剛侍寝,提了位分不說,還直接把同住一宮的都趕去了別的宮?
容泠心裏冷笑,這哪是什麽“寵愛”?分明就是故意想要折騰自己!
這下好了,自己善妒的名聲傳遍後宮,沈婳被她這麽“打臉”壓了一頭,還不得鬧翻了天?
這祁景煜,就跟自己過不去嗎?看着自己和後宮的妃嫔們鬥來鬥去,很開心?
行,既然是你先動的手,那我就依你所願,好好地跟她們鬧騰。反正現在身上還有一層“得寵”罩着,還不趁機嚣張一番?
作者有話要說:祁景煜:看見你們不痛快我就痛快了。
容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