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然而他沒有辦法去阻止。

先前好些次,都是趙豫糾纏杜若,他這樣是順理成章的,但此時杜若只是與宋澄說幾句話,他有什麽立場去幹涉呢?他難道拉着她不管不顧的離開和香樓嗎?只怕她會問他為什麽。

可他能說出理由嗎?

她要是吓到了,興許會像對待趙豫一樣來對待他。

這不是沒有可能的,畢竟他不曾在她身上發現她喜歡他的蹤跡。

他手指掠過手腕,假使她替他做個長命縷就能算的話,是不是也太容易。

幸好杜若與宋澄也沒有說太久,她拿着金蝴蝶回來,又站在他旁邊,手依在欄杆上道:“玄哥哥,你瞧,這金蝴蝶好看吧?”

那是宋澄送她的,賀玄實在不想說話,唔了一聲。

沒有發現他的異常,畢竟他的話總是不多的,杜若道:“是我用金葉子跟宋公子交換的,等回家了,我讓娘給我再多打幾個,就是不拿去用,自己看看就很喜歡呢……”她滔滔不絕,可賀玄一個字都沒有說,她仔細打量他,看見他臉色陰沉的可怕,也不知自己哪裏說錯了,就打住了,轉而問起過年的事情,“你們王府有沒有放炮仗?”

終于說到他身上了,她到底還是關心自己的。

賀玄淡淡道:“元逢買了一些。”

“你有沒有去放?”

他皺眉看她一眼。

言下之意,他又不是小孩子。

可哥哥只比他小兩歲,放得別提多歡快了,杜若心想,他們兩個相比,哥哥真是個小孩子呢,難怪她年幼的時候喜歡纏着賀玄,他身上很早就有股很沉穩的氣勢了,可能比杜淩更像哥哥罷。

她問道:“你什麽時候請我去王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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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過她,但是一直沒有請,他道:“現在才開春,你想這時候來?”

還是有些冷,她笑道:“那就等到三月吧,你記得要請我們吃飯,讓我們嘗嘗王府廚子的手藝。”

賀玄道:“恐怕是沒有你們杜家的廚子好。”

她驚訝:“我還以為是禦廚呢。”

“哪裏來的禦廚,便是皇上的廚子也不過是在長安一個酒樓請的。”賀玄道,“你要是喜歡吃淮揚菜的話,勉強湊活。”

“淮揚菜挺好的呀,我們在金陵用的廚子就是擅長淮揚菜的,像獅子頭,松鼠桂魚,扒燒豬頭,這些菜都燒得很好吃呢,不過這個時節,松鼠魚定然是尋不到了,河水怕都在結着凍呢。”她又在絮絮叨叨。

可他聽着,嘴角卻不由自主的翹起來。

曾經在他最為孤寂的時候,便是這樣的她陪在身邊,不知不覺,其實他也是漸漸習慣了。

這時有個小厮打扮的人捧着一個盒子上來,宋澄瞧見,問道:“什麽事兒?”

小厮在宋澄耳邊低聲說得幾句,宋澄猶豫片刻,還是領着他進去了。

鋪着毛皮毯子的雅間裏,趙寧正歪在美人榻上歇息,有丫環輕輕捶着她的腿,另一個丫環喂她吃果子,宋澄揮手讓她們退下,與趙寧道:“娘,表哥使人送禮來了,說是給您上元節高興高興的。”

“哦,是嗎?”趙寧道,“打開讓我看看。”

小厮就把盒蓋往後掰開,只見那盒子最下面鋪着細細的紫貂皮毛,正中間擺着一個石榴紅的,莫約兩個手掌般大的珠子。乍一看不是十分的出奇,就是顏色尚算得上漂亮。

趙寧沒了興致。

見她這樣,小厮笑道:“還請公主屋裏的花燈都熄了。”

看來是別有洞天,宋澄把花燈都吹滅,那石榴紅的珠子一下子大放光彩,照得雅間滿室都是紅色的光。

原來竟是夜明珠!

趙寧笑得合不攏嘴,這夜明珠可是稀奇的物件兒,聽聞大周皇帝想得一個,還是派使者跋山涉水去很遠的地方才得到的,沒想到趙豫竟然能弄來送給她這個姑姑,她當然高興,甚至從榻上起來,伸手在那夜明珠上摸了又摸。

“好東西,我收下了。”她擺擺手,讓小厮走了。

宋澄又把花燈點上,輕聲與趙寧道:“表哥送這樣昂貴的珠子,恐是有事相求。”

趙寧笑道:“誰又不知呢?”

難道母親還真想出力不成?宋澄道:“皇上與表哥的事情,娘您還是不要管了罷。”

“我又能管什麽?”趙寧挑眉道,“你舅父的性子,你難道不知道嗎?他是那種我一說話,他就聽得人?若是的話,當年我讓他不要造反,他就該聽得了,也不會……”

她抿嘴冷笑,想起那個對她溫柔體貼,又高大英俊的丈夫,她心裏說不出的痛。

可他到底還是走了,誰也不能挽回。

這滿長安的繁華,漫天漫地的花燈,一絲一毫都不能填補。

她捧着夜明珠坐回到美人榻上,雙手輕撫在上面,笑盈盈的看着。

宋澄抿了抿唇,走到外面來,把門輕輕帶上。

夜已經有些晚了,杜淩看到他出來,與他告別:“我們該走了,還要去買花燈呢。”

“好,我送你們回去。”

衆人慢慢下樓,将将到得門口的時候,就瞧見章鳳翼帶着三個弟弟正要進來。

大約在街上找了一圈沒有發現杜蓉,找人打聽了,才知道在和香樓罷,杜淩笑道:“伯起,我們正要去買幾盞花燈,你們去不去?”

“去,去!”他的大弟弟章鳳翔急切道,“你們要買什麽花燈,我們買了送給你們。”

“是啊,是啊。”章鳳承,章鳳勁也一個勁兒的點着小腦袋。

杜淩都不知怎麽回應。

他們就都看向杜蓉。

他們的母親好幾年前就去世了,父親也沒有續弦,有時候看到人家有母親,有姐姐妹妹,他們幾個是極其羨慕的,而今章鳳翼總算要娶妻了,他們就要有大嫂了。大嫂好看又聰明,肯定會把家打理的很好。

會讓家裏漂漂亮亮的,他們也終于會有人關心了,不像父親只會罵罵咧咧的,總是不好好說話。

熱切的眼神叫杜蓉的臉一陣紅。

章鳳翼連忙把三個弟弟趕到旁邊,笑道:“我剛才看到有一家在賣花燈,好像有那種轉的呢。”

“那種好呀,在哪裏?”杜若就要買這種。

章鳳翼在前面帶路。

衆人跟在後面。

章鳳翼時不時的回頭看杜蓉一眼,很想去牽着她的手,兩個人一起走在這街道上,可是現在還沒有成親,她不會讓他這麽做的,他只希望時間能過得快一些,他快要被折磨的每天都睡不好了!

來到花燈攤位前,幾個小姑娘都在忙着挑花燈,張靈慧想親近賀玄卻又不敢,只得裝作要買的樣子,杜若看到最上面一盞魚頭燈,指着道:“把這盞拿下來給我看看。”

話音剛落,有兩雙手一起伸過去,竟是賀玄跟宋澄。

只奈何,賀玄個子更高,比他先取到了,放在杜若面前。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可宋澄心裏卻生出些微妙的感覺,他也說不清楚。他朝賀玄看一眼,他神色淡淡,像是沒有在意,可眸光卻蘊含着一股的冷,像殺人于無形的利器。

他垂下眼眸,與杜若道:“這魚頭燈你想買嗎?”

“嗯,買了把家裏的紅燈籠替換下來。”她把魚頭燈拿起來,四處看一遍。

手指被燭光一照好像透明了似的,張靈慧盯着她看,想到剛才的事情,心想這賀玄果然待杜若很好,她以前就聽說杜雲壑當賀玄半個兒子看待,所以他常去杜家,看來他是把她當妹妹一樣呢。這樣的男人,就算做他妹妹,也是天大的福氣了。

杜若沒發現魚頭燈哪裏不好,就從荷包裏拿出十來文銅錢遞給賣燈的。

杜蓉也選了好幾盞,等到付錢時,章鳳翼搶着付了。

衆人熱熱鬧鬧的回去。

此時路上行人已經沒有來時那麽多,好些已經回家,杜淩與章鳳翼在前頭說說笑笑,杜若走在後面,看她又要落下來,賀玄正當要過去,就見宋澄不知何時,竟繞到她身邊,兩人說着什麽,宋澄好似聲音很輕,兩人竟然離得越來越緊。

他到底沒能再忍住,輕喝聲道:“若若,你怎麽還在那裏?快些過來。”

稱呼那麽的陌生,以至于杜若聽見,都吓了一跳,因賀玄是從來沒有叫過她的小名的,別看她總是玄哥哥長,玄哥哥短的,他是不叫她的,頂多客氣的時候,在外面稱呼她三姑娘,她呆呆的擡起頭看向他。

他立在燈火通明裏,神色莫測,又很寂寥。

她遲疑會兒,朝他走過去。

藕荷色的棉裙在風中搖擺着,露出裙底枚紅色的繡花鞋,鞋尖上綴着兩顆小小的珍珠,發出微弱的熒光。

他往前兩步,拉住她的手臂:“你總是走得那麽慢。”

她好像看到他嘴角帶着幾分笑,說道:“我剛才是在問宋公子,打金蝴蝶的匠人哪裏請的。”

“不過是個匠人,要找不是難事。”

“可我對長安城不熟,哪裏曉得那些鋪子的匠人好不好,難道你幫我找不成?”

他低聲道:“嗯,我幫你找。”

杜若詫異的看向他,他也在看着她,眸光閃閃爍爍的好像天空的星子,極為的明亮,又極為的溫柔,灑落下來,讓她生出錯覺,好像肩頭真的沾了星光。她微微失神,問道:“你真的幫我找?”

“是,你還要問第二遍嗎?”他又有些不耐煩。

她抿住了嘴,沒有再說話。

他的手也沒有放開,即便追到了杜淩,仍是緊緊的握在她的手腕上,甚至還往他身邊拉近一些,她棗紅色的袖子幾乎與他深紫的錦袍靠在一起。

張靈慧回頭瞧見他們,笑道:“三姑娘,你同王爺真像是親兄妹一樣呢。”

剛才杜淩便是這樣拉着他的,現在賀玄也是。

不等杜若回答,賀玄眯起眼眸道:“本王可沒有那麽大的妹妹。”

張靈慧登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她發現她根本讨好不了賀玄,說什麽,做什麽好像都只會引起他的反感。她朝杜蓉幾個告辭道:“我現在要回家了,改日我再請你們過來家裏做客。”

幾乎是惶急的離開。

杜若覺得他實在不近人情,人家姑娘家又沒有惹他,結果他不搭理還好,一說話簡直能把人噎死,他這樣真的是很難娶到妻子的。

她輕聲道:“張姑娘也不是那麽不好。”

“你想說什麽?”他挑眉。

“你難道不……”

他突然知道她的意思了,眸色一下變得很沉,好像有狂風暴雨般的威壓感從他身上直壓過來,杜若哪裏敢再說,忙改口道:“我是說,你記得要請我去王府。”

她又怕又有些不太服氣的樣子,使得他手指握得很緊,他低聲道:“我不會忘記的,若若。”

那兩個字極輕,好像随着他的呼吸吹入她耳朵,令她的臉頰忽地有些發紅,他松開手,她立刻就躲去了杜蓉的身邊。

衆人很快走到停放馬車的地方,姑娘們依次上車,杜淩笑着朝他們拱拱手道:“改日我們再聚。”

宋澄站在車窗前道:“真的不要我送你們回家?老夫人嫌你們晚,我可以給你擋着。”

“不用了。”杜淩道,“這樣實在太麻煩,你今日請我們去和香樓,已經領略了風光了,下回我再謝你。”

他又與章鳳翼兄弟告別,便讓車夫趕車走了。

賀玄瞧着馬車往前而去,側過頭見宋澄正在看他,兩人目光一對上,迅疾又分開,各自轉頭離開了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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