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杜雲岩也不知多少年沒有被老夫人打了,剎那間那渾身的血液都往上湧來,臉皮一下子通紅,可他對上老夫人冷厲的眼睛,到底不敢造次,掀翻腿邊的椅子氣咻咻的離開正房。
老夫人坐着呼呼喘氣,覺得胸口悶得厲害。
曾嬷嬷連忙使喚丫環拿水,又尋了家裏放着的保心丸給她吃。
怕她太過氣了,曾嬷嬷道:“您得保重身體,無謂為二老爺生氣,他也不是一天才這個樣子的。”
杜雲岩從小就調皮,沒有杜雲壑的穩重,大約因為是二子,有大哥在上面撐着,杜雲壑又長進能幹,兩位長輩便對他的約束少了,他又慣會花言巧語的讨好漸漸的就養成這種性子。
現在要改也不可能了,老夫人覺得是自己作孽,所以才氣得不行,她把藥丸吃進去,撫一撫胸口:“唐崇确實不是我們杜家的人,要是被哪個小人傳揚出去,說我們杜家亂扣押平民,于名聲無益,你派人去查一查,之前到底怎麽回事,至于唐姨娘……”她閉了閉眼睛,“雲岩除了早前介紹唐崇去跑商,已經好些年沒有管唐家了,現在突然要幫唐老爺,難保是唐姨娘從中撺掇,再關她幾日,挪到西苑去。”
兩人正說着,杜雲壑,謝氏同杜淩杜若來了。
謝氏是擔心老夫人,一聽到杜雲岩回來,就叫杜雲壑過來,果然就看見杜雲岩被趕出來。
見到他們,老夫人知道怎麽回事兒,說道:“你們不用擔心,只是收拾個孽子,能有什麽?我還不至于老了,連個兒子都管不成了!”
居然叫他孽子,可見有多生氣,杜雲壑對這個弟弟也是頭疼的很,他坐在老夫人身邊:“也只是偏向個姨娘罷了,您幹什麽生那麽大的氣?氣壞身體得不償失,等會兒我去找雲岩說一說。”
“你去作甚?小心吵起來。”老夫人淡淡道,“他的脾氣我還不知嗎,要不是我壓着,他是六親不認的,你去了,他正當在火頭上哪裏聽得進去?你不要管了,傷了兄弟情義不說,他也學不得你一星半點。”她看向謝氏,“往後他要支取銀子,你不要給他,讓他到我這裏來取!”
謝氏當初提到那銀子,自然也是因為對杜雲岩不滿。
這也是積了好些年的,只是看在杜雲壑的面子上,一直忍着沒有提罷了,現在老夫人不讓他随意動用中饋,那是正中她下懷,但她也沒有一口應了,說道:“這樣只怕會讓二弟更是惱火,母親,莫說兄弟情,你們也有母子情,或是限制下就好,畢竟男人在外應酬總不能不花錢。”
瞧瞧她這長媳就是大度,老夫人道:“就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那是比她們的月錢還要少了,杜若在旁心想,他這二叔現在可真是活該,以後花天酒地的銀子都沒有了。
老夫人道:“就這麽多,你讓他來跟我讨價還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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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是存心要治杜雲岩,謝氏便答應了。
劉氏,杜蓉杜峥這會兒也來了,杜蓉與老夫人道:“二妹已經睡下了,我也不好叫醒她,祖母,您可不能放唐崇走,他要真得沖撞二妹,非得要讓他受些教訓,還有唐姨娘……”
見她不依不饒的,劉氏捏捏她手背。
她是看一下子就抓了唐家兩個人,心裏有點怕,擔心杜雲岩發什麽瘋,波及到她們母女三個身上來,那怎麽擋得住?杜蓉現在又正當要成婚,雖然那女婿家世不高,可見杜蓉開開心心的,她也沒有多想,她只求她能平安的嫁出去。
最好她們一個個都嫁了,杜峥以後也能娶個好妻子,她也就熬到頭了。
杜蓉眉頭擰了擰,真不知道她怕什麽,唐姨娘都被抓了,祖母顯然是站在她們這一邊的,現在不趁機好好壓制下父親,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她希望杜雲岩跟唐姨娘這回最好就不能擡頭。
衆人坐得會兒,見老夫人困頓了,便陸續告辭而去,老夫人扶着曾嬷嬷的手往裏走,聽到丫環說杜繡在外面,她頓一頓道:“叫她回去,都什麽時候了還不睡覺?”
那丫環便出去傳話。
杜繡見話都沒法說,只得不甘心的走了。
燭火燃着,噼啪了一聲,木槿拿細絲挑了挑,坐在杜莺身邊道:“老爺被老夫人趕出去,老夫人又讓曾嬷嬷查唐崇的事情,至于唐姨娘那裏,倒是不知老夫人是什麽想法。”
杜莺嗯了一聲,仍閉着眼睛,半響道:“你這些日子也辛苦了,我這還有幾十兩銀子,你拿去用罷。”
木槿忙道:“奴婢為姑娘是應該的,姑娘這些年待奴婢都勝似家人,但凡您吩咐,奴婢都是在所不辭,家裏的人也都聽您差遣,不過這回打探老爺的事兒,是花費了不少功夫。”
“你哥哥頗有本事,我下回與祖母說一聲,便讓他來這裏任個管事。”
木槿連忙多謝。
“等會兒她們問起來,你跟山梅應曉得怎麽說。”
“姑娘放心,原本那會兒也沒什麽人。”
她點點頭,想起唐姨娘,面上不由自主就浮了層寒霜,從記事起,唐姨娘就在杜家了,她原先也以為她是好人,可後來才發現,每回父親去過唐姨娘那裏,再看到母親,就特別的容易發火,好似覺得母親什麽地方都不順眼。
其實唐姨娘跟母親生得是有幾分相似的,兩人都喜歡穿得很素,然而在為人處世上面,唐姨娘委實強過母親太多了,母親一日日就在父親眼裏不堪起來。母親犯了很多錯,而唐姨娘一件都沒有,她慢慢就上了心,她又發現吳姨娘也經常犯錯,而家裏每回出事兒,都跟唐姨娘沒有關系,就像今次,又是父親承擔了大部分的責任,當然他原也做錯了。
她微微握緊手指,側過了身子與木槿道:“她這回搬走,人手定然要有變動的。”
木槿一怔之後,領悟過來:“是,奴婢省得了。”
第二日,曾嬷嬷把來龍去脈告知老夫人,老夫人惱道:“還真是在唐姨娘那裏喝了酒?唐姨娘還說什麽千杯不醉呢,不醉能這樣跟莺莺說話?你使人去告訴唐老爺,讓他親自過來把唐崇帶回去,我倒要看看他怎麽教導兒子的!”
唐老爺沒法子,只得過來,向老夫人賠罪,又說唐姨娘給老夫人添了麻煩。
他也叫唐崇跪地道歉了,老夫人才讓他們走,往後自然是不準再來。
杜雲岩聽說此事氣得夠嗆,再知曉不給他支取銀子了,在二房的正堂就把東西摔了個遍,弄得滿地狼藉,這幾日就喝醉酒歇在香雲那裏,唐姨娘再放出來時已經是過了好幾日。
她的東西都被挪去了西苑。
那是杜家很偏僻的一處地方,就是原先的靖海侯,也是沒有人住在這裏的,院子很是破舊,都沒有重新休憩一下,杜繡過來看她時憤憤不平,惱道:“祖母竟然憑着二姐一句話,便這樣對待您!這裏是人住得地方嗎?恐怕父親……”
她想說杜雲岩往後都要想不到來這裏了。
唐姨娘擺擺手:“算了,你莫要為此怨恨你祖母,你年紀也不小了,知道嗎?你要記得多陪陪你父親。”
杜繡咬着嘴唇應了一聲。
等到她告辭,唐姨娘的眼角眉梢才露出幾分冷意。
畢竟她的父親,差一步就要當官了,可偏偏老夫人卻阻止了這件事!難道她生來就應該是奴婢嗎,她父親又怎麽不能做官了呢?她要不是為母親治病,原也不會賣身到杜家的!
她拂袖踏入這破舊的院門。
三月春暖花開,園子裏百花争豔,都在綻放出最美的芳華。
杜若與杜蓉坐在杜莺這裏,正當在吃廚房剛熬好的燕窩,杜莺身體不好,她這裏是不斷的,今日二人來就沾了光。
因杜雲岩的事兒,杜蓉的心情十分的好,笑着與杜若道:“等會兒吃完了,我們去外面蕩秋千!我跟你比比,哪個蕩的高。”
“這你也好意思說?”杜若撇撇嘴兒,“你蕩秋千一向都恨不得蕩到天上去的,我才不敢呢,萬一摔下來我就完了,我不跟你比,不過去玩玩倒是好,二姐也一起去罷。”
她看向杜莺,今次唐姨娘去了西苑,她已經能肯定杜莺說得惡鬼就是她了,也沒想到杜莺一出手就能掰回一局,這肯定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杜莺笑道:“也好,或者再請了大哥跟峥兒,我們看他們投壺。”
說起這個弟弟,杜蓉就搖頭:“峥兒玩這個都沒有準頭,我看是不是夫子對他太過松動了,瞧瞧他都沒有多少長進,我跟祖母說,祖母又怕夫子逼得太緊,還不如我去教呢。”
“你去教,他更是什麽都學不了。”杜若打趣道,“你一瞪眼睛,峥兒就吓得發抖,你這樣的只有姐夫能應付。”
杜蓉惱得去抓她。
兩人追追打打,杜若一下就被杜蓉揪到了,被她撓的癢得直笑。
外面一個小丫環立在門口,與山梅說話,山梅回過頭笑道:“三姑娘,快別跟大姑娘玩了,公主府派了帖子,請你過去做客呢,說公主已經在園子裏設宴,就等着與你一起用午膳。”
杜蓉停下手,奇怪道:“就請了她?”
“是的。”山梅道。
杜若也有些吃驚,她慢慢從美人榻上坐直了,皺眉道:“怎會就請我一個?”
她不太喜歡趙寧,上回去公主府就勉勉強強了,現在還專請她,到底是為什麽事情?可公主發令,不得不從啊,她與那兩人告別,去謝氏那裏,謝氏當然知道這件事,也正摸不着頭腦,暗想這公主莫非覺得自家女兒可愛,所以讓她去相陪?
她叮囑道:“你行事謹慎些,公主不像娘娘那麽親和,不過也不用害怕,許是就讓你去玩一玩。”
杜若不想她擔心,笑着答應一聲。
到得二門處,她坐上轎子就出了家門。
街道上熱熱鬧鬧的,時不時得有吆喝聲不停的傳進來,可她心裏忐忑不安,也說不清是為什麽,大約因為趙寧是趙豫的姑姑罷,她對她更多了一層戒備,他們皇族的人都不好惹,要擺脫實在是麻煩極了。
她正在發愁,車窗卻突然被人輕扣了下。
她吓一跳,問道:“誰?”
“是我。”
聽到他的聲音,她的心先是咚得跳了下,才撩開帏簾,朝他一笑道:“玄哥哥,你怎麽在街上呢?”他騎在赤紅馬的馬背上,穿着深青色的蟒袍,杜若心想,那是官服呢,難道他剛才是去了宮裏?
她一瞬不瞬的打量他,臉頰從帏簾中露出來,被裏面陰暗的光襯得好像玉蘭花一樣的潔白,他淡淡問道:“你一個人要去哪裏?”
請大家看下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