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080
兩人不過相距幾寸,她才碰過他額頭,依舊還站在他跟前,此番腿好似麻了,無法挪動。
看她呆若木雞,賀玄也不曉得她在想什麽,不過她這般卻是很好,他能聞到她發上的清香,還有身上的味道,好過他一個人在王府過節。
其實中秋節對他來說,早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已經沒有家人。
這樣的氣氛極為微妙,甚至讓看着的人都心生旖旎,然而作為下人,替自家姑娘着想,鶴蘭還是忍不住道:“姑娘,是不是該走了?”
杜若順着便道:“是該走了,不然去晚了呢。”她頓一頓對賀玄道,“不管如何,你這樣并不合适吹風,你不如去客房歇着吧,我與母親說一聲,到時讓下人送飯菜給你。”
賀玄道:“我既然來了,老夫人還是要拜見的。”
“祖母不會見怪的。”杜若皺眉。
她三番四次催他休息,賀玄道:“你是不是很關心我的身體?”
她的臉一紅。
怎麽說兩人也是青梅竹馬,她關心一下很是正常,然而他這麽一問,她卻沒有勇氣去承認,她咬一咬嘴唇:“父親母親也一樣關心你的。”
他笑起來,有些揶揄。
杜若賭氣般的道:“随便你,你要去便去吧,等到時候真的病倒了,可就沒有後悔藥吃的了。”她往前而去。
他與她并肩,不前不後的。
她有些想走快點,把他甩在後面,可她原本就慢怎麽比得上他,可這樣不聲不響,她很不自在,不像他鎮定自若的,她說道:“你到底怎麽生病的?”
他淡淡道:“累了吧。”
她飛快的瞅他一眼,他寬肩窄腰,雖然看着不像父親那般的偉岸,可卻比哥哥要精壯的多,這樣的人并不容易生病,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操練兵馬的,能把自己累到生病?但她轉念一想,他表面是王爺,掌控些幾支軍隊,可暗地裏,他是要造反的,那是做着兩種事情了,就算父親也沒有那樣的忙碌。
好好的,也不知他怎麽就要當皇帝?
她原只是看一眼,不知不覺便是盯着他。
賀玄側眸。
她與他對上,忙收回目光。
鬼鬼祟祟的,賀玄道:“你就算再看我一會兒,我也不會責備你。”
這話說出來,就是鶴蘭與玉竹都忍不住朝杜若看了一眼,杜若的臉又紅了,這弄得好像自己迷戀他一樣,可她又不能把她的想法說出來,她哼了聲:“我是怕你突然暈倒,元逢扶不動你!”
賀玄只笑。
他很少笑,但是哪怕是嘴角微微彎一下,就很容易讓人深陷其中。
杜若轉過頭,打算再不說話了。
行到半路,遇到杜雲壑,杜淩父子倆,後者看到賀玄,驚訝道:“賀大哥,剛才小厮說你來了,我還不信,你怎麽真的來了?你不是在生病嗎?”他拉住元逢,“這話是你說的吧,你難道是诓我不成?母親可是請了一位大夫過去的。”
自家王爺是真生病了,可耐不住這裏有杜三姑娘,元逢支支吾吾的也不好說。
賀玄道:“你不用大驚小怪,生病就不能出門了嗎,難得是中秋節。”
“倒也是。”杜淩笑道,“那也最好了,你那裏冷冷清清的,哪裏有我們這樣熱鬧,你晚上就不要回去了,睡在客房,省得回去又受涼了。”
賀玄沒有拒絕。
杜雲壑看他一眼:“我有些事情要問你,既然你來了,便去書房罷。”
兩人便中途走了。
杜淩眉頭皺了一皺,不滿的同杜若道:“你看看,竟然都沒有叫我去,到現在還當我是幾歲的孩兒呢,有事也不與我商量。”
可杜淩比起賀玄,就是青澀了很多,雖然不差幾歲。
杜若笑着安慰道:“興許是問王府上的事情呢,你想那麽多,畢竟玄哥哥沒有父母,父親多關心點也是正常的。”
杜淩就不說話了。
兄妹兩個去老夫人那裏。
杜雲壑讓賀玄進去書房之後,便帶上了門,一個随從都沒有留,只叫雷洽在外面看着。
屋裏熱茶是有的,杜雲壑給自己倒了一盞,示意賀玄,賀玄道:“而今不合适用茶,清水便可,嗓子不太舒服。”
原來真是病了,杜雲壑淡淡道:“那還帶病出來?前陣子見你不要命的操練弄得軍士暗地裏抱怨連天的,你自己都受不得,怎麽?莫非是要起事了?可這未免操之過急,畢竟牽一發而動全身,大燕剛立,大周虎視眈眈,就算奪了江山也是不穩當的。”
而今二人已是心照不宣了,無需遮掩。
賀玄道:“哪裏,只是想起兵瀾天關。”
杜雲壑一驚。
那瀾天關位于宛城與大燕之間,假使攻打下來,兩國便要交戰了,大周定然會誓死奪回,畢竟他們是把宛城當做前沿最堅實的屏障的,便不說這個,此時宛城囤積大量兵馬,若只為這樣一個關口,是不是有些因小失大。
他思忖了會兒道:“恐怕皇上不會準許。”
趙堅而今失去了兒子,面上雖不曾露出太多的悲怆,可同為父親,他理解這種傷痛,只怕趙堅現在只想穩固好大燕,他想着看向賀玄,其實好幾次他都想問一問這樁事情,是不是他在幕後主使,可臨到嘴邊,一個字都沒有說。
他因賀時憲,因大是大非的原則選擇了方向,但卻也不想陷得太深。
不像面前這孩子,已經在一片黑暗裏。
趙堅是不折手段,忘恩負義,然血債血償到這種程度,他是有點擔心賀玄的。
兩人正說着話,外面忽地傳來雷洽的聲音,杜雲壑一聽,原是謝氏來了,他朝賀玄使了個眼色,說道:“便讓夫人進來罷。”
謝氏來的時候,整個書房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哪怕是打掃的小厮都不在院子裏的,唯有雷洽端端正正的守在門口,好像生怕別人偷聽了什麽,她有點奇怪,畢竟沒聽說哪位官員來了,結果走進來,才發現是賀玄在這裏,那丈夫是同他說什麽,要這麽謹慎?
賀玄起來行禮。
謝氏同樣很是驚訝的道:“我是聽下人說你來了,還想着怎麽不在家裏歇息呢,你的病到底如何?”又嗔杜雲壑,“老爺你曉得了,怎麽還叫玄兒來書房呢,這種時候還說什麽大事不成?”
杜雲壑輕咳一聲:“哪裏有什麽大事,正好遇到便随口問幾句。”
謝氏是不信的。
随口問兩句不會就在路上說麽,還專門在書房,可杜雲壑這樣打馬虎眼,她也不好當着賀玄的面追問。
“你又是為何來的?”杜雲壑問,“你不是在陪着母親嗎?”
“原是的,院子裏也要上菜了,可結果宋公子卻送了節禮來,母親讓我去看一看。”她有些無奈,“雖然不是很貴重,可我也不知該不該收。”
宋澄她見過,并不像趙寧這樣蠻橫無理,甚至可以說是彬彬有禮,只是出身是沒得選,他非得有個這樣的母親,無可奈何。只是趙寧被趙堅訓過了,也得了教訓,已經許久不出來鬧事,他們杜家再揪着不放,不依不饒就顯得小雞肚腸,是以宋澄這份誠意就讓謝氏有點為難。
賀玄在旁聽着,暗自心想宋澄竟然還不死心,就憑趙寧上次那樣對待杜若,他也不該再拖泥帶水。
“我看便先收着。”杜雲壑道,“無謂弄得一點情面都沒有,這宋公子現在大理寺當差,便當是官員之間來往,下次你找個由頭再送些回禮便得了,你也說了不貴重,就不要太放在心裏。”
謝氏嘆了口氣:“也是可惜了。”
杜雲壑安慰道:“世上年輕有為的公子多得是,你惋惜什麽,我們女兒還怕找不到相公嗎?”
“說是這麽說,”謝氏道,“你我雖是不舍得,可若若早晚都是要嫁人的,我是怕一個個都錯過了,到時候要找,只怕又沒有合适的……”
其實她還是忘不了管家的公子,總覺得那是一樁極好的姻緣,就算杜雲壑說什麽杜若還小,可作為母親,平生心願就是替女兒挑個好丈夫,看着她嫁人生子,那是最幸福不過的。
見他們提到杜若的婚事,賀玄思忖了會兒,問道:“倒不知您想為若若選個什麽樣的夫婿?”
謝氏也不怎麽把他當外人,反正正好說到這一茬,便笑道:“你知道若若的性子,她這孩子有點任性,又不是那麽精明,自然是要找個性子寬和的……又與我們家門當戶對,父母,父子母子之間和和美美,有道是家和萬事興麽,這樣才會有福氣。”
賀玄聽完,半響沒有說話。
他可不像是個有福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