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虛實之間的愛情（八）
翌日清晨，葉栀子從夢魇中驚醒,她霍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氣，似是看到了極為可怕的東西，她慌張地四處張望，看到和衣睡在她身邊的白果。
“怎麽了？又做噩夢了？”白果有些迷蒙,昨夜她回來之後就發現葉栀子睡得極不安穩,夢中的恐懼真實地反映在手鏈中也讓她心緒不寧，在精神力的小心安撫之下栀子才再次安穩睡下,沒想到她只是睡了一會兒，栀子就又陷入夢魇。
“別怕。”白果揉揉太陽穴，輕拍着栀子的背安撫道。
葉栀子明顯夢境吓到了，她微微顫抖,好一會兒才脫離那種精神恍惚的狀态,她臉色蒼白,沒什麽血色的嘴唇微微顫抖：“我夢見你們，都不見了。”
白果的手不着痕跡地頓了一下，依舊按照之前的節奏輕拍,她放柔聲線：“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我們不都還在嗎？”
“嗯。”葉栀子曲起雙膝抱住膝頭，将頭埋進去，整個人極其沒有安全感地蜷縮成一團，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心情。
白果見狀，起身下床，她彎着腰說道：“那我去給你做早飯，你先緩一緩。”
葉栀子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白果于是将窗簾拉開一半，讓清晨的陽光透過淺色窗紗照進卧室，關門時留下了一條縫隙讓葉栀子随時擡頭都能看見她活動的痕跡。
走進衛生間，接一盆涼水将臉浸了進去，等過了十幾秒白果才仰起頭長長呼出一口氣，任憑水珠随着臉頰的弧線滑落脖頸，手撐在洗漱臺上盯着鏡中的自己，她突然一股煩躁感從胸腔洶湧而出，難以抑制。
上次感到煩躁是在薛千景面前，他直接間接地多次請求她保護葉栀子，而這次則是葉栀子。
因為被自己戳破了最重要的一個構想所以潛意識中她已經有所察覺了嗎？還是這個世界在向它的本源求救？只是做個夢葉栀子都能恐懼成這樣，如果真的去面對現實這個女人會崩潰到什麽樣子？那個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孩子能不能重新帶給她希望？雖然白果是為了任務而接近葉栀子，但和她相處卻是實在在的，這個對學術認真負責為愛人竭盡全力的女人，真的很讓人心疼。
按照葉栀子的口味做了早餐，白果估計她胃口可能不好，特意準備了藍莓酸奶。早飯雖好，兩個人卻都吃得心不在焉，栀子一直有些恍惚，白果則在想着怎麽向葉栀子說出真·相帶她離開。
“我們等會兒去湖邊吧。”冷不丁的，葉栀子開口說道。
白果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葉栀子眼睫低垂，“去散散心，我們以前有什麽不開心的不都是去那裏嗎？”
“……嗯，那吃完飯就出發。”白果接話，她們所在的城市臨湖臨海，海邊要麽危險區要麽開發旅游線路，反倒去湖邊的時候更多些，以前兩人有什麽心事或者臨時聚會，都會到湖灣那裏去，也算是兩人的秘密基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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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葉栀子突然提出的要求，白果真的是十分茫然，她以為栀子說不定要在屋裏呆上幾天來接受薛千景換人的事實，沒想到竟然主動要求出門。
“反常必有妖。”空間裏躺着的艾辭哼哼。
這次白果倒是沒有再噎回去，只是默默收拾好餐具帶着葉栀子出門。
今天葉栀子似乎對外面的景色格外有興趣，她目光仿佛釘在了車窗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向後逝去的各色景物，白果餘光一直注意着她的情況，随時準備出手阻止她有可能的危險動作。
繁華忙碌的市中心被遠遠抛在身後，等到眼前出現一個月亮形的湖灣時，白果知道，地方到了。
春夏之交正是很多人拖家帶口帳篷燒烤爐一應俱全地享受休閑時光的時候，她們來得早，到的時候差不多八點鐘，除了跑步遛狗的少許人，整個湖灣空曠安靜。
這個叫做月亮灣的湖灣有一片延伸向湖中的沙洲，平坦寬闊，鋪滿了生命力旺·盛沾帶着水露的青草，乍一看仿佛無限延伸向湖水中的綠色波浪，和着湖水的韻律波動，整個沙洲上唯一的樹冠茂密恣意生長的幾人高的樹，也就愈發顯得獨特起來。以透亮的藍天為背景，在清晨明亮不熱烈的光線中，整個畫面美得像是童話。
由于正對着東方，葉栀子用手擋住光線，不得不眯眼看向那棵樹：“你看，樹還是原來那個樣子。”
白果有些莫名其妙。
“去年春天的時候，有家人在這裏燒烤，不小心把引發火災，人沒事，就是把樹燒了一半。”葉栀子聲音裏帶着莫名的情緒，邁開步子往沙洲走去，白果趕緊跟上。
到了樹跟前，白果特意注意了一下，棕褐色的樹幹挺拔筆直，枝葉繁茂青翠，沒有什麽痕跡，她有些疑惑地看向栀子，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葉栀子笑道：“我原本不知道，後來聽說的，昨晚在夢裏剛剛想起來。”
白果已經确定，葉栀子肯定是猜到了一部分。
由于之前是葉栀子帶路，此時兩人相對而立，她背對着湖泊，将右手緩緩舉起，露出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容，“讓我試一下吧。”
“等等！”白果瞳孔驟縮，卻來不及阻止她的行動。
葉栀子的長發被越來越強勁的風吹得淩·亂，她頭頂是湛藍平靜如海面的天空，腳下是随着風狂亂飛舞的草葉，而她的背後，是越來越洶湧越來越高的巨浪。
“快停下！”葉栀子絕對是猜到什麽了，她這麽聰明的人，沒有對薛千景的情感幹擾，出現這麽大的破綻怎麽還會裝作不知道，今天來這裏，恐怕就是想要試驗一下自己的想法。
随着浪花的不斷翻湧，葉栀子臉上的平靜也越來越撐不住，她緊緊·咬着牙，半舉的右手微微顫抖，終于不堪重負地無力垂下。
“嘩啦——”巨浪沒了她的支撐，砸落在湖面上發出轟隆的聲響，伴随着浪花落下的，還有葉栀子瘦弱的身體。
她癱坐在地上，眼裏是止不住的悲恸，卻死死忍住眼淚不讓它流出來，整個人看起來已經墜入了絕望的深淵。白果在阻擋她的風牆消失的瞬間就沖過來，卻依舊沒能接住她。
“我昨晚做夢，你們都不見了，我怎麽找也找不到你們……”栀子的聲音裏有濃重的哭音，卻死撐着不肯流淚，“我看到一扇門，有個聲音告訴我你們都在裏面，我忍不住就推開了，可是、可是，都是假的！”
“是真的，我是真的，薛千景也是真的……”出乎意料的，除了難忍的心疼，白果心中還有一份釋然，自己發現不合理總比被別人生生扒·開血淋淋的傷口給自己看要好得多。“你想回去嗎？”
“我回去幹嘛呢？你們都在這裏……”葉栀子的眼中一片灰寂，讓看到這眼神的人由內而外通體泛寒。
顯然她并不相信白果“是真的”的說法，白果剛想再說幾句，背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即使是踏在柔軟的草地上，男性的腳步聲也可以輕易分辨出來，白果轉頭，看見的便是西裝革履的薛千景，她愣了一下問道：“你怎麽來了？”
薛千景不說話，直直地往栀子的方向走去，白果便立即意識到，這就是貨真價實的薛千景了，她很有眼色地站起身來退到一邊。
隐約察覺到身邊有能量微弱的波動，白果又退遠了一些，輕聲問道：“721？”
“警惕性不錯，竟然這麽快就能發現我。”721的聲音從身邊某個方向傳過來，白果卻并未看到任何身影。
白果問：“你怎麽讓他過來了？還從他的身體裏脫離？”
他過來你就不用太糾結啊，721這麽想着，回答道：“來看愛人最後一眼呗，反正這個世界就要崩潰了，要這具身體有什麽用處？還是做回自己最痛快。”而且就他一個人呆在這裏也沒意思啊，好不容易找到了，得一直跟着才放心。
721打的什麽算盤白果不清楚，但是有艾辭在這裏，沒什麽好擔心的。一邊和721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話，白果時刻關注着不遠處的情況。
***
似乎是嘆了口氣，薛千景彎腰環住坐在地上的女人：“別哭。”
栀子的身體驀然僵硬，她小心翼翼擡頭，“是你嗎？”
“是我。”薛千景滿足地喟嘆，“能再抱到你真好。”
葉栀子死死抱住他，頭埋在寬厚的肩上發出似喜似悲的嗚咽聲，“他說你……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葉栀子看不到的角度，薛千景緊緊地閉了眼，臉上浮現出一種無可奈何的痛楚，他用葉栀子最熟悉的語調說道：“栀子，咱們回去，別在這裏呆了好不好？”
葉栀子擡頭，臉上滿是惶恐，“那你呢？”
“我屬于這裏，那邊還有一個薛千景在等着你，回去了你們就能相見。”薛千景捧着她的臉，認真地說道。
“不，我不回去！你在這裏我哪兒都不去！”葉栀子堅持着，她總是覺得，就這樣離開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薛千景輕笑一聲，仿佛兩人不是在談論生離死別的問題，而是像平時談戀愛一樣，說着溫柔動人的情話，“為了我們的孩子，你也得回去啊。”
“孩子？”葉栀子愣愣的，手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小腹，“我們有孩子了？”
“嗯。”薛千景點頭，“只要你回去，就能和我們的孩子相見，回去吧，嗯？”
“我……”葉栀子面臨着糾結的選擇，她茫然無措地看向薛千景，“可是……”
“快回去吧，再晚就來不及了。”薛千景将葉栀子拉起來，帶着她走向白果的方向，“和她一起走。”
白果愣了一下，繼而向葉栀子伸出手：“跟我走？”
許久，和她的手一起落在掌心的，是大顆大顆溫熱的淚水。
“任務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