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回與不回

“今天會晚。”遲嶼還坐在教室裏的時候,收到程央給他發來的消息。

他往講臺上看了一眼, 手指在下面動了動, “那我等晚自習結束再過來。”

放下手機,等了一會看程央沒回他, 他又重新拿起來給他發了一條, “今天有英語測驗, 卷子我帶回去給你。”

過了很久程央才回, “放那吧,晚上我不想做。”

遲嶼:“想等明天一早過來抄?”

程央:“不抄你的。”

遲嶼:“抄別人的也不行。”

抄除了他以外的人更不行。

遲嶼:“作文不要你寫, 其他的頂多四十分鐘搞定。”

程央:“四十分鐘那是你。”

遲嶼:“反正你要是不做, 我現在就去把卷子還給英語老師, 并且說是你不想做。”

程央:“……”

遲嶼想像着手機那邊程央可能有的一臉挫敗的表情, 嘴角沒忍住揚了揚,旁邊馮均瞥了他一眼,遲嶼瞪着看回去, 一邊回手把程央桌上的英語卷子拿過來, 折兩折塞進了自己書包裏。

下課後他去車棚拿車, 看到付進,被崔佳傑一夥人圍着正往這邊走,迎面撞見跟他打了聲招呼, 狀态看着比那天要好,應該是緩過來了, 他往他周圍看了一圈,沒看到蔣明陽。

“我們去吃宵夜你去嗎, 我請客?”付進問他。

“你們去吧,我……先回去了。”遲嶼說。

“那行吧,周末我過去找你。”

“嗯。”遲嶼等他走了,出校門往回去相反的方向騎了過去。

他和程央現在這種關系,要是讓付進察覺,不知道他會有什麽反應,遲嶼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做的不磊落,但當初如果放任付進繼續執着下去,結果也不見得就能圓滿。

因為程央朝他走過來其實也不是自願,說到底是被他拿錢逼的,這點遲嶼很清楚。

他以前巴不得把話挑眉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這段時間越是和程央接觸,他越是如他所願的界限分明,他反倒開始有點介意起來。

程央把所有洗好的碗筷盤子之類的放進消毒櫃裏,定好時,又全部再檢查了一遍,然後他脫下圍裙和手套,把東西都收好後,出了後廚的門往休息區走去。

路上遇到張老板剛好送完最後一波客人回來,這是繼上次當面把錢還給他後,程央第一次在酒店裏撞見他。

張老板停下來,看了他一眼,“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有話跟你說。”

程央猶豫了一下,把卷起的袖子放下來,跟了上去。

即便再疲于應付,該來的也總歸要來。

張老板的辦公室他以前來過一兩次,在酒店頂樓,空間很大,一進去,門邊窗臺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盆栽和根雕藝術品,形狀有大有小,小的剛好夠他一只手拎起來的分量。

不過程央覺得應該不需要那麽麻煩,茶幾上就有煙灰缸,再遠一點的櫥櫃裏,幾個放茶葉的陶瓷罐子看着似乎更加的稱手。

碎個盤子都能緊張半天的人,看樣子比他要惜命的多,程央倒不是怕他,就是不想耗費精力去跟他虛與委蛇,到這個點他确實有些累了,張老板真有不軌之心,能少花力氣他還是希望盡量不折騰自己,速戰速決的把态度表明,行就行,不行就算。

張老師走到沙發那示意他坐,給自己點了根煙,問程央要不要,程央搖頭,他便把煙和打火機放下,在他斜對面坐下了。

“沒什麽要緊事,就想随便跟你聊兩句。”張老板吐出一口煙,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說實話我很好奇,你都有遲大公子這尊大佛了,怎麽還稀罕來我這小廟裏?”

盡管不喜歡他開口說話的語氣,但在他有具體動作前,程央還是保持了最基本的禮貌,“您說笑了。”

“怎麽我說的不對嗎,是他吧?”張老板看着他,眼裏的窺探與嘲諷一覽無餘。@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程央擡起頭。

“別在這跟我裝,你聽懂了。”張老板擺了擺手,“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之前你半路後悔選擇投靠他,說實話讓我很沒面子。”

“那張老板想怎麽樣呢?”程央的聲音逐漸冷了下去,但面上依舊佯裝微笑,“不會是覺得我離了您這裏就活不下去了吧。”

“那要問你自己了,或者問問你那姓遲的朋友有沒有這肚量。”張老板眯了眯眼睛,有些玩味的打量着他,“照目前看是沒有,既然這樣我多嘴問一句,他家裏的情況你知道多少?”

“我沒興趣知道。”兜裏手機在震,程央拿出來摁掉了,“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程央。”張老板叫住他,往煙灰缸裏抖了抖灰,“別以為真抱了個金主大腿你就穩贏了,他們家是有錢,可這家産以後有多少能到他手裏,你涉世未深不懂裏面的門道,我可替你看的一清二楚。”

程央微微側了側身,“什麽意思?”

他其實不關心遲嶼家裏多有錢,他又能繼承多少家産,他停下來是因為張老板仿佛知道什麽的語氣讓他有些介意,想到那天在出租車上,遲嶼跟他說的那句家醜,以及他當時消沉的狀态,程央不确定和眼下他說的是不是同一件事情。

“看來你不知道,我估計那小崽子也被蒙在鼓裏,還喜滋滋的要認回他那個親爹呢。”張老板說着笑了起來,翹着二郎腿往沙發上一靠,似乎就在等着程央繼續追問下去。

“這些跟我有什麽關系。”程央面無表情,手卻在身側握緊了,“我不關心這些,張老板這麽喜歡嚼別人的家務事,說實話讓我有些沒有想到。”

“這怎麽又沒關系了?”張老板往他這邊坐過來點,沒因為他話裏的嘲諷有任何的不悅,反而把手搭在了他肩膀上,“你也別瞞我,你翅膀從什麽時候開始硬的我清楚着呢。他一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手裏有那麽點錢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心倒是比天高,可惜啊,也不看看自己現在什麽處境?”

“把手拿開。”程央往肩膀上看了一眼,示意他放手,臉上依舊沒太多表情,語氣卻冰冷到了極點,不動聲色下是慢慢暴漲起來的威脅感。

“看看你現在,有靠山就是不一樣了,以前哪敢這樣跟我說話。”張老板的臉小幅度的抽動了兩下,但到底要面子,不但手沒放,反而繼續說道:“不過你那靠山,能不能靠的住,又能讓你靠多久,你想過沒有?”

程央略微傾了下身,把煙灰缸拖到手邊,抓起來倒扣在桌上,把裏面那點煙灰抖落幹淨,然後他拿在手裏,不緊不慢的轉了一圈,“我說了,拿開。”

張老板因為他突然起身的動作,不得不把手收了回來,臉上一瞬間是震驚過後的惱羞成怒,和煮熟了的鴨子好不容易到嘴邊被搶走的不甘。

“他算什麽東西!”他冷笑了一聲,“他爸在外面給他搞了個小野種,逼死了他們全家,現在就等着哪天把他手裏的那點股份騙到手,真等那一天你以為他還是個少爺嗎,他連條狗都不如……”

随着一聲劇烈的聲響,兩扇玻璃被重擊後應聲裂開,碎片飛的到處都是。

而罪魁禍首的煙灰缸在被砸向櫥窗後,頂到裏面的木板彈出來,随着四散的玻璃一起炸裂在地面上。

片刻後,房間裏除了細小的渣滓叮當掉落的聲音外,一瞬間安靜的仿佛進入了真空。

程央往還剩着的殘渣上看了一眼,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普通玻璃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然後他轉過來,看着愣在原地還沒從眼前的狀況裏反應過來的張老板,“那我這一個月幹的這麽多天,應該夠賠了吧。”

遲嶼轉到酒店後門,往熄了燈的後廚那又看了眼,有些煩躁的再次摁下了通話鍵,他給程央打了至少有五個電話了,除了第一個被掐掉了,後面幾個他都沒接,這小子在搞什麽。

他準備這次再不接,就找個窗口翻進去,看看裏面到底有什麽沒收拾完的要他一個臨時工磨蹭到這麽晚,剛要擡頭看,就聽到樓上哪裏傳來一聲清脆的似乎是什麽東西碎裂開的聲音,他下意識的皺眉,以為是有人把碗櫃打翻了,仔細聽又有些不像。

他剛要沖進去,就看到程央完好無損的從裏面走了出來。

“打你電話怎麽不接?”遲嶼走過去,一再的拒接和不知道情況的擔憂讓他一開口臉色就不是太好,以往只要打超過兩次他一定會接,今天打了這麽多都毫無反應,尤其開頭還挂了他一次,尤其顯得反常。

“沒看到。”程央說着往前走。

“沒看到你挂什麽?”遲嶼拉住他,湊近了在他脖子上聞了聞,一股明顯的煙味,“你抽煙了?”

“沒有。”

像有預感似的,遲嶼的臉頓時拉了下來,“那是誰的?”

程央不說話,從門口出來就帶着一股子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再聯想到剛才那一聲,遲嶼頓時猜了個七七八八,“操!”他罵了聲,轉身就要往裏走。

“你幹什麽?!”程央攔着他。

遲嶼打開他的手,“他這次又摸你哪了?腰還是臉?”

程央拽着他,相反的力道預示着他手上力氣但凡有點松動,遲嶼大概就要進去直接上手揍人了,“你能不能不要總胡思亂想。”

遲嶼瞪着他,“是我胡思亂想嗎,他沒對你幹過?

“你要再放縱他這麽下去,就不怕哪天他使些下三濫的手段真對你做些什麽,你他媽沒賣給他!”

“那你想怎麽樣,進去殺了他?”程央看着他,“我再說一遍,他沒有對我做什麽,他也沒那個本事,回去吧。”

程央往前走,遲嶼背對着他繼續站着,往樓上亮着燈的房間裏又看了一眼。

他深吸了口氣,轉身走了兩步,克制着自己一拳砸向牆面的沖動。

然而對比此刻的憤怒,更多的是在面對程央的固執時那種強烈的挫敗與無力。

他不想花了的時間,做過的事一無用處,他不是個只知道奉獻的傻子,他需要從程央身上得到看得見的回報,他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停了下來。

“今天你不回去了。”他說:“去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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