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秋水閣鬧鬼

一盤紅燒魚,一碗炖白菜,炸得熱騰騰的鹹酥香茄,再加上一鍋麻油雞。

還在竈上燒的時候,老姜和麻油的香味就一路飄到顧祺和顧玥的鼻子裏,引得兩個小蘿蔔頭無視錦繡的眼色,在廚房外頭徘徊不定。

牡丹和芍藥真把母雞、小雞給買回來了,加一加有近二十只,芍藥是個殺價好手,買那麽多雞,老板自然得給點甜頭,于是兩對鴨子半買半相送,芍藥得意非凡地帶着戰利品回來。

早就等在後門的顧玥、顧祺一看見雞鴨,樂得快瘋了,幫着牡丹、芍藥把雞鴨送進她們和郁泱合力整理出來的屋子裏。

那屋裏的地板上有幾個從別的房間拉出來的抽屜,抽屜裏鋪滿幹草,那幹草可是兩個小丫頭滿院子拔來的,芍藥再尋來幾個小缽小盆裝上粗糠和清水,那群雞就算安頓下來。

被套肯定是來不及縫了,郁泱說:“今晚咱們先擠一擠,別受凍,明兒個一大早再縫新被。”

小姐發話,芍藥樂得很,她們很久沒和小姐窩在一處說悄悄話,今兒個恰恰好,她有許多心事想對小姐說呢!

牡丹果然心細,只聽小姐兩句命令,該買的東西全都齊備,除了布匹、針線、筆墨紙硯,柴米油鹽醬醋茶,生活用品樣樣不落下。

最聰明的是,她居然記得買個大澡盆,那可是郁泱一天都缺不得的東西。屋後的淨房裏也有個木盆,雖然不大,但手工木料都很好,可惜放得太久,裂了道縫,水裝進去會往外流。

看見牡丹帶回澡盆那刻,郁泱心裏一整個激動,突然覺得未來的日子肯定不會太難受,兩年一下子就過了!

人是群居動物,牡丹、芍藥的加入以及玥兒、祺兒的笑聲,前後不過兩天功夫,郁泱的心境大有不同。

買回來的東西擺弄好,牡丹、芍藥一起進廚房幫忙,從小郁泱的手藝就好得不得了,任何菜色只要看廚子做一次就能做出來,還會添油、添醬,做法改變一點點,味道就截然不同。

她們在王府時,每回郁泱下廚,大夥就滿心期待。

只是,在添柴燒水的芍藥看見郁泱居然一口氣打八個蛋,頓時都驚呆了。八顆耶!她們才帶二十顆回來,小姐一口氣就用掉那麽多,今時不同以往,凡事要樞省些,不能那麽大氣啊!

芍藥忍不住大叫出聲,“小姐,別浪費啊,這些蛋可得多撐上幾天,咱們現在的銀錢只出不進,得節儉些。”

郁泱看也不看她一眼,笑道:“傻丫頭,日子越是辛苦,越是不能虧了咱們的身子,該吃就吃、該睡就睡,總得吃飽了才有力氣應付各種狀況,是不?”

牡丹的立場和郁泱一致,說道:“我就是這樣講的呀,每次小姐受氣受累,只要吃飽睡好,精神自然就來啦。可芍藥偏要省那幾個錢,要割兩斤肉也不行,要買一籃子蛋也不好,我的眼睛才剛盯上,芍藥立刻叨念儉省些,以後日子不好過。我看現在所有鋪子的老板,都曉得咱們日子難過喽。”

“我又沒說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雖說那些銀子足夠咱們過兩年,可若當中發生個什麽萬一,需要銀子救急怎麽辦?做人要未雨綢缪,勿臨渴掘井。”芍藥堅持。

“哇,還天有不測風雲、臨渴掘井咧,跟在小姐身邊多久都會踐文掉書袋啦,再過個幾年要不要去考狀元?”牡丹一指戳上她額頭。

“如果可以的話,行啊!當個小辟,好歹能掙幾個銀子給小姐貼補貼補。”

“都當官了,心裏還想着小姐啊,我可要高興慘了。”郁泱笑着接話。

一盤香噴噴的菜脯蔥蛋在三人的鬥嘴中完成了,郁泱看一眼門口的顧玥、顧祺,招呼道:“還不快去洗手,叫你們繡姨過來吃飯喽!”

聽見有她們的分,兩個人歡叫一聲,拍着手往廚房外跑去。

芍藥見狀,忍不住又嘟起嘴,咕哝道:“小姐養自己還不夠,連顧家人都要養起來嗎?”

郁泱明白芍藥是在替自己打算,只不過……

她淨了手,拉着芍藥坐到長板凳上,認真說道:“我很清楚,咱們現在的情況稱不上樂觀,可好歹還能吃飽飯,你看看那兩個小娃兒瘦巴巴的,全身就那麽一把骨頭,你不覺得不忍嗎?我并不相信天道循環、報應不爽,但我相信心存善念、常保善心會讓人變得更快樂。”

“可她們是顧家人。”芍藥頂嘴。小姐嫁進顧家是皇上賜的婚,也不是小姐自己去求來的,他們這樣對待小姐,她就是心裏難平。

“顧家人又怎樣?又不是所有顧家人都對不起我們,她們既然被送進秋水閣,景況就不會比咱們好,結個善緣有何不可?何況如果看見了卻不理會,我們和顧家人又有什麽不同?”郁泱做事但憑本心,不求回報。

“我明白了,小姐。”

“別繃着臉,孩子看見會吃不下飯,往後咱們還要待上一段時日,多相處幾回,你會發現祺兒、玥兒很可愛。”

“她們是很可愛啊。”

芍藥不否認這點,只不過帶孩子的那個女人陰陽怪氣的,好像她們身上有病似的,才靠近,人家就急忙把孩子帶開,這會兒小姐要請吃飯,誰曉得人家會不會以為她們打算在飯菜裏下毒。

看見芍藥的表情,牡丹笑着替她分辯幾句。“小姐的好意,怕是人家不肯受呢。”

聞言,郁泱一笑,明白她們的意思,她也不确定錦繡會不會讓孩子們過來吃飯。

芍藥沒猜錯,等上好一會兒,去喊人的顧玥、顧祺始終沒回來。

芍藥把菜擺上桌,郁泱本打算先吃了,可想到兩個丫頭的興奮又覺得心有不忍,于是取來碗盤撥出一半的飯菜,命牡丹、芍藥送過去。

她們是空手回來的。

不管錦繡在防範什麽,她好歹沒拒絕自己的善意,莞爾一笑,郁泱招呼她們坐下來吃飯。

這餐是自從進顧家大門後,三人吃得最飽、最舒服的一餐。

她們一面吃一面計劃着,接下來要在園子裏種什麽、養什麽,要怎麽把日常開銷減到最少。

牡丹、芍藥都是和郁泱一起下過田的,對農事都很有想法。

牡丹滿腦子想的是即将到來的冬日,說道:“不如咱們挑兩間敞亮的屋子,把花盆搬進去,種點蔬菜吧,冬天馬上到了,到時能買到的菜就更少。”

這想法是小姐提起的,她想,能蓋花房種昂貴的花花草草,為什麽不能拿來種菜,王府和秋水閣一樣,別的不多、空屋子特多,依着小姐的法子,過去三、四年裏別人冬日裏只能啃腌菜,她們的餐桌上卻有不少新鮮果蔬。

“你別成天想着吃,照我的意思呢,也是把花盆給移進屋子裏,只不過不種菜,專種牡丹,憑姑娘那手技藝,培養幾株少見的花,明年春天花市裏一出手能賺不少錢。”芍藥道。

“你這麽想要錢啊,要不要把外頭那些地全給墾了種藥材,咱們小姐炮制藥材的功夫也不差。”牡丹笑着回嘴。

“有道理,坐吃山空可不是好事,咱們千萬別讓自己落入那境地。”

“你還越說越真呢,要不要讓小姐出去行醫?每天看上幾個病人,咱們一天的花用也就夠了。”

“那不行,王妃說過,小姐學醫是為着照顧自己,女子不能抛頭露面,怎能跑去給人看病?”

“這會兒腦子又清楚了?”牡丹掐掐她的臉。

“那是自然的,只要關系到小姐的事,我的腦子都清楚得緊。”

聽着兩個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的小丫頭,郁泱心情更加好上幾分,人果然不能獨處,有人陪着、說着,日子才過得松快。

“世子爺,您要去哪兒?”

阿松快步跟在譽豐身後,跑得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不能怪他啊,他們家世子爺有一身好武藝,能飛天遁地的,他這只弱雞拿什麽跟主子比?

譽豐沒回答,只是一個勁兒悶着頭往秋水閣走,他不明白自己怎麽了,打從早上奉茶之後,郁泱的身影就在他腦海裏面晃個不停,他也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憤怒她認定他是背信小人,說話不算話?還是松一口氣,因為她不死皮賴臉、自動求去?或是……他覺得自己被她忽略了?

父親知道皇帝和皇太後的心思,知道選擇顧家是那個周郁泱的心思後,整個人放松了,一整個月的反複琢磨在這裏告罄。母親相當愉快,知道周郁泱的存在不會傷害顧家,且她自願簽下和離書,時間一到所有問題便迎刃而解。涴茹更不必說,她心心念念的世子妃之位,只要等上兩年就會落在她頭上。

事情照着他們希望的方向走,他應該像父母、涴茹那樣開心的,可不知道為什麽,他不是滋味。

因為被周郁泱無視?因為她沒有像其它女人那樣看着自己、目光轉移不去?因為她不哭不鬧不要求,不屑自己的垂憐?

不知道,總之他就是心悶,自從簽下和離書之後他就開始後悔。

是他提出來的,要她乖乖待着,兩年後便送她離開,周郁泱立下的和離書并不過分,裏頭的一字一句全是照着他的意思來寫,既是如此,他實在找不出心煩理由,但他就是急躁不安,有股子什麽東西在心頭蠢蠢欲動。

方才聽見守在秋水閣外的嬷嬷傳話,說她回到院子裏就開始忙着清洗廚房、屋子,曬衣煮飯,所有的事一氣呵成。

他問:“世子妃有心情不好、面露悲傷嗎?”

老嬷嬷回答,“沒有,世子妃看起來很愉快,雖然忙,卻忙得很自在。”

她自在?!太過分了,在他被她弄得六神不安,在他擠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為什麽她可以把婚姻看得這麽輕、說和離就和離時,她居然無比自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他現在應該在涴茹房裏的,他應該在陪周郁泱歸寧的前一晚好好安撫涴茹的,但他沒有這麽做,他控制不住急躁,一個勁兒往秋水閣走。

他非要與她說清楚不可,至于……說什麽……

說“你憑什麽忽略我”?說“你從來不期待這個婚姻嗎”?說“對你而言,我只是一張可以用兩年的保命符”?說“你見過我一面,什麽時候的事?在什麽地方,為什麽我對你半點印象都沒有”?

搖頭,問這些問題很無聊,他不确定自己想表達什麽,只曉得他一定要與她面對面,把話說清楚。

阿松加快腳步,急着搶在前頭擋住主子,問:“世子爺,這方向是去秋水閣耶,別去,太晚了,如果您有話想對世子妃說,要不要等明兒個天亮?”

秋水閣鬧鬼,滿府上下誰人不知?世子爺挑這個時候來秋水閣……難道不怕撞邪?

他冷眼瞪上阿松,搶身往前,說道:“你在這裏等着,我半個時辰就回來。”

“世子爺,您別去!”阿松退兩步,手依然橫舉,他考慮着把世子爺攔下來的可能性。

“聽不懂我的話?行,自己去總管那裏領五十大板。讓開!”

五十大板,那不是要把他給活活打死?阿松苦着臉,身子微微一側,讓主子走過去,垂着頭,他心裏掙紮得厲害,要不要……去向王妃禀報這事兒?還是去找鄒姨娘?

掠過阿松,譽豐快步走向郁泱房裏,卻在院子裏隐約聽見女人的哭聲,哭聲哀凄而淩厲,随着陣陣夜風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秋水閣真的有鬼?他不信!生平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他加快腳步往前行……

夜裏,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後,郁泱和芍藥、牡丹三人并躺在床上,頭挨着頭、緊緊靠在一起。

燭光跳動,在她們臉龐暈上淡淡的光影。

“明兒個咱們打起精神,把那些盆子全移進屋裏,對了,得先泡種子……小姐,你說咱們明年的糧會不會收得滿倉滿庫?”芍藥一面說一面笑,郁泱本有幾分倦意,被她這樣一擾,睡不着了。

“這麽有本事,幾個花盆就能收糧收得滿倉滿庫,要不種種搖錢樹?過個三兩年,咱們小姐就變成大富翁。”牡丹笑着挑剔芍藥。

“小姐,你看牡丹啦,老擠對我。”芍藥把頭往小姐頸窩靠去,小姐年紀分明比她們小,可是靠着小姐、挨着小姐,心就定了,好像天塌下來小姐也能頂着。

郁泱淡淡掀起嘴角,回答道:“哪兒擠對啦,分明是關心,她擔心你一個勁兒鑽進錢窟窿裏,蹦不出來。”

“天底下要真有錢窟窿,卯足勁兒往裏頭鑽都來不及了,幹麽要蹦出來?”

芍藥的話引得郁泱、牡丹一陣笑。

笑過後,牡丹握住郁泱的手,把臉貼上她的掌心,憂心問道:“小姐,咱們真能出得去嗎?”

她聽說過有的大戶人家不喜歡哪房媳婦,寧願把人弄死,也不願意擔上和離的惡名,顧家沒臉沒皮的,連小姐的嫁妝都貪,難保不會做這等缺德事兒。

郁泱失笑,才多久功夫,本來不樂意自己出顧府怕壞了名聲,沒想到這麽快就改了口。

“應該可以吧!”

如果皇上的态度沒變,如果父親的叛變沒把皇上惹得太毛,如果皇帝不需要一個宣洩怒火的對象……也許她能全須全尾離開顧府,何況那個顧譽豐,看起來有幾分俠義心腸,應該不會出爾反爾吧。

“兩年,好久哦。”

郁泱輕淺一笑,“怎麽會?才一眨眼,咱們就在這個院子裏立足,怕是下一個眨眼,咱們已經坐在回莊子的馬車上。”

“回莊子……聽起來不錯,阿良去過莊子上,他說那裏可以種田、爬樹、掏鳥窩兒,還可以上山打兔子,他說有一回莊子裏的叔叔抓到一條好幾尺的大肥蛇,那蛇肉湯的滋味呀,他到現在還想着呢。”芍藥說。

“你只想着玩,就不擔心小姐和離之後壞了名聲,以後怎麽嫁?”她左右為難啊,既不喜歡讨人厭的順王府,卻又害怕離開之後小姐名譽受損。

“有什麽關系,小姐不嫁、咱們也不嫁,有你、我陪着,小姐就不寂寞啦。除非……”

她突然咯咯笑得歡,手指頭指着牡丹,滿臉暧昧。

郁泱覺得有趣,插話問:“除非什麽?”

“除非我們的牡丹姊姊思嫁,不樂意陪伴小姐。”

“我哪有,你可別胡扯。”牡丹掐芍藥一把,疼得她啊啊叫。

“你居然說沒有!可憐的阿平哥哥豈不是要傷心死啦?”

孫平和牡丹?郁泱轉頭望向牡丹,她臉頰緋紅,滿眼含春,自己竟然不知道這回事?真粗心,不過孫平沉穩、牡丹謹慎,倒是很相配的一對。

發現小姐緊盯自己,牡丹又羞又臊,拉起被子往臉上一蓋,道:“小姐別聽那蹄子胡說,根本沒有的事……”

話說一半,她突然噤了聲,一把将棉被給扯下來,像被燙到似的,她彈坐起身緩緩指向窗外,“姑娘……”

郁泱聽見了,窗外有女子哭聲,在深夜聽見這種哭聲會讓人吓得頭皮發麻、失聲尖叫,那哭聲一陣緊過一陣,有時尖銳、有時低吟,三個女人緊緊抱在一起,身上的雞皮疙瘩冒個不停。

“鬼……”芍藥吓得臉色慘白,牡丹早已忍不住,淚水順着臉頰往下流。

郁泱一樣害怕,她記得小冊子裏寫着秋水閣鬧鬼,而顧府下人盛傳是霍秋水婆媳與顧檠豐死得不明不白,魂魄不散。

才剛來就碰上這碼子事?她不過是個局外人,不曾插手他們的恩怨,就算鬼魂心有不甘也沒道理找上自己,這真是鬼神在哀鳴還是……人為造假?

女鬼越哭越凄厲,突地,一陣強風吹來,窗戶被撞開!

芍藥尖叫一聲跳起來,緊緊抱住郁泱,哭得比鬼更厲害。牡丹吓得全身癱軟,連哭都哭不出聲了。

下一瞬,長發遮住半張臉的女鬼出現,她不斷在窗外流連徘徊,風吹白衫飄飄,女子的哭聲更形悲戚。

郁泱深吸口氣,鼓足勇氣走下床,她穿上鞋子朝窗邊女鬼緩步走去。

全身冰冷,一陣陣心悸,郁泱不允許自己怯懦,她不斷告訴自己:不管是人是鬼,只要用正确的态度面對,何必驚懼?

她又不是沒當過鬼,那種全身輕飄飄的感覺,印象猶存,鬼有什麽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人……她用力喘氣,只要走到門邊就可以确定是鬼魂想訴說冤屈,還是人類心存惡念想驚吓她們。

咬緊牙關,把恐懼鎖入心底,一步再一步。

郁泱腳軟得厲害卻不肯停下,就在她走到窗邊時,女鬼突然轉頭面對她,一陣狂風刮起,适時吹開女鬼的頭發,露出一張青色的、布滿紅色傷疤的臉龐,她的眼角流着紅色的血,陰森冷厲的目光射在郁泱身上,那是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無數的怨念、要殺人似的。

郁泱一驚,再也站不住,往後一倒摔在地上。

下一瞬,鬼消失了,只餘陰風森森,一陣陣刮進屋內。

牡丹、芍藥看見自家小姐摔倒這才回過神,兩個人跌跌撞撞、啜泣不已,好半晌才走到郁泱身邊。

“小姐,你還好嗎?”牡丹顧不得自己害怕,緊緊摟住小姐的身子急問。

此刻,郁泱再清楚不過,她猛然轉頭對牡丹、芍藥說:“那不是鬼,是人,有人在作怪,想恐吓我們!”

“小姐……”芍藥以為小姐吓傻了,胡言亂語。

“小姐怎麽能确定?”牡丹問。

“我看見她的影子,如果是鬼,不會有影子的。”

她扶着兩人的手臂站起來,轉身取桌上的燈火走向門口,心頭篤定,這會兒不害怕了。

聽見小姐的話,牡丹、芍藥跟着郁泱走到屋外,只見她指着窗邊的泥地,說:“你們看,她來來回回飄幾趟,正的、反的腳印淩亂……”

“不是鬼,我娘說過鬼沒有腳,真不知道我們在怕什麽。”芍藥終于露出笑容。

“說不定是狐貍精。”

“你沒看見那張鬼臉嗎?狐貍精長成那副模樣,也算是奇葩了。”芍藥膽子肥了,說起話又是氣血充足,精神奕奕。

“狐貍精能化作人形的,變成美女或醜女有什麽困難?”牡丹嘟囔,她怎麽都想不出來誰這麽無聊竟想扮鬼吓人,她們才初來乍到啊,到底是得罪到誰?

“小姐,你瞧牡丹那款兒,連小姐講的話都不信了。”

“我沒有不信!”牡丹急急反駁。

眼見兩人又鬥起嘴來,郁泱莞爾。

旁人不懂,她卻是了解這兩個丫頭,每回企圖讓自己心情好轉,她們就用上這一招——吵吵嚷嚷、耍耍嘴皮。偏她別的不吃,專吃這一套。

放下緊張心情,郁泱道:“既然确定不是鬼,下回她再出來吓人,咱們就一明一暗合力将她給團團堵住,看看到底是誰搞鬼。”

“可不!要是這麽一堵,堵到真鬼,咱們就可以改行當道士。”芍藥樂呵呵笑開。

“是是是,這不又多了個賺錢法子。”牡丹湊話。

郁泱聽着好笑,可心中又疑問,會是誰呢?在她們面前演這出是為了什麽?企圖把她們吓出顧家?誰不希望她們待下?兩年之約是顧家訂下的,難不成有人反對這個約定?

郁泱想不出理由,也許多住些日子,知道的事情越多便能厘清這團混亂。

這時忽然尖叫聲起,三人心裏悚然一驚。

“小姐,咱們要不要去看看?”芍藥問。

郁泱思考了一會兒,搖頭回答,“不好,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誰曉得那個“鬼”是不是想藉這個叫聲把咱們引誘出去,備着後手呢。”

“有道理。”牡丹完全同意。“還是回屋子裏睡覺吧,竈房裏還有熱水,小姐吓出一身冷汗,還是擦擦的好,免得受風寒。”

“我陪小姐進屋……”芍藥話說一半,又聽見重重的一聲撲通,她撇撇嘴,不滿道:“怎麽,尖叫聲引不到我們,往池塘裏丢石頭就能把我們給拉出去?”她翻了一下白眼,扶着郁泱進屋。

不多久,牡丹送來熱水,三人擦擦洗洗後重新躺回床上,正準備熄燈入睡時,門扇上傳來敲叩聲。

“是怎樣啊,要鬧到什麽時候才滿意。”芍藥揚起嗓子朝門外大喊,“別忙了,本姑娘不怕鬼,留着點力氣去吓別人吧!”

芍藥以為這一喊,門外會安靜下來,沒想到敲門聲更急更快,門外男子一面拍門一面叫喊,“世子妃,求求您快開門,奴才有重要的事得找世子爺。”

三人面面相觑,有沒有說錯,來這裏找世子爺?這話比到這裏找黃金還不靠譜。

重新下床,牡丹去開門,芍藥伺候小姐更衣,郁泱剛套好衣服,阿松就走進來了。他心急火燎的,誰曉得鄒姨娘會一狀告到王妃那裏,王妃讓人到處找他,要他把世子爺給帶回去。

唉……他不過是個奴才,只有主人帶他的分兒,哪有他帶主子的分兒,這不是為難人嗎?

可再為難,不想被王妃杖斃的話,他還是非得把世子爺給找回去不可。

“世子妃,世子爺他……”他的眼睛轉兩圈,視線猛往裏頭鑽。

芍藥沒好氣道:“看清楚啦,這裏沒有你家世子爺。”

“不可能啊,怎麽會這樣?”他分明親眼看着世子爺走進秋水閣。

“不可能?這話什麽意思?你以為我們藏着你家世子爺?你要不要到處翻翻,床底下也找找。”芍藥不耐煩,火氣大了。不是看不上她們家小姐嗎?都看不上眼了,難不成還會演一出花前月下會情人?傻了他。

“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阿松都快急成熱鍋上的螞蟻。

郁泱口氣平和道:“世子爺确實沒有過來這裏,你找錯地方了。”

“可、可是……禀世子妃,奴才親自送世子爺進秋水閣的,他說要來見世子妃,要不是主子不肯讓奴才跟,奴才、奴才……”突然間,一陣心髒狂跳,他說不出話,頓時眼淚鼻涕齊飛,他不知道為什麽心慌得厲害,世子爺會不會……會不會……

顧譽豐到秋水閣見自己?沒道理啊,白天已經把話全挑明了,他還來做什麽?何況怎會好端端的一個人進來,卻失去蹤影?郁泱很是納悶。

阿松再也忍不住心中恐懼,他雙膝跪地,哭道:“世子妃,您救救奴才吧!如果世子爺再不回去,王妃會活活把奴才給打死的啊!”

“你什麽意思,在說我們騙你嗎?告訴你,沒見到人就是沒見到人,世子爺根本沒過來,我們小姐不屑為這種事說謊。”連好脾氣的牡丹也被他的糾纏不清弄得生氣了。

“等等!”郁泱阻止兩人吵架,對阿松說道:“方才我們聽見池塘那裏有東西落水的聲音,會不會是……”

“世子爺!”阿松尖叫一聲,想也不想地轉身往外跑。

郁泱見狀也跟着他往外跑去,一人串着一人,芍藥和牡丹也飛奔而去,女人的腳步沒有男人大,當她們氣喘籲籲跑到池塘前時,阿松已經跳下水,而池塘中間……

今晚月色正好,她們清晰地看見池塘裏浮着一個人,面朝水塘,已經沒有掙紮跡象。

阿松撲通跳下水,一面哭一面大叫着世子爺。

郁泱心頭一驚,會是他嗎?沒事怎會跳進水塘,與剛才那個裝神弄鬼的人有沒有關系?

他會死嗎?如果他死掉,她還有機會離開顧家?顧伯庭和鄒氏會不會把這件事怪到自己頭上,讓她一輩子守寡贖罪?

不會吧,那個女鬼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女人,顧譽豐哪有那麽弱,三兩下就給收拾了,冊子上說顧譽豐武功高強,面對強盜面不改色,還曾經與遼國勇士切磋武藝,一出手就把人家第一勇士給撂倒。

所以絕對不可能……對,也許不是他,是那個裝神弄鬼的女人夜路走多,遇上強手。

在郁泱不斷寬慰自己之後,阿松終于把人給拖抱回來,她們趕緊上前幫忙,七手八腳将人拉上岸後,郁泱二話不說将那人的身子翻轉過來。

她看清楚了,他是……是見過兩面的顧譽豐,是她名義上的丈夫……怎麽會?他無緣無故到秋水閣做什麽?不說顧家全府都知道秋水閣鬧鬼,這裏不是生人勿近的禁區嗎?他不好好待在涴茹表妹身邊,夜探秋水閣做什麽?

空無一人的池塘能帶給他什麽驚喜?就算看上池裏肥魚,好歹找個風和日麗的大白天再吆喝一堆下人來撈啊,怎會選擇這個時辰?

郁泱又氣又怨,想不透他的異常舉動是為哪樁,怔怔地看着他緊閉的雙眼,她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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