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易苗受難記

梁州松開易苗的手,站起來彎腰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除了一手的汗之外,并沒有被喪屍病毒感染之後發燒的跡象,反而冰涼的有點反常。

程默檢查了一下易苗的傷口,然後就發現了傷口的異常之處,一般來說被喪屍抓傷的感染幾率是百分之九十,而被喪屍咬傷,感染幾率則達到百分之百,傷口感染之後會變成黑色,血液也會泛黑。

可是此時程默看易苗的傷口和流出來的血都像是正常傷口,而且此時血已經止住了,他走到床頭,掀開易苗的眼皮用手電照了照,發現眼球黑白分明,并沒有出現感染的跡象。

梁州問道:“怎麽樣?”

程默沉吟半晌,然後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說道:“看起來沒有感染的跡象。”

梁州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頓時放松下來,這一瞬間幾乎有種脫力的感覺,他看着易苗沉睡着的臉,內心的恐懼和絕望仿佛一下子被別的什麽東西填滿,仿佛第一次感受到從地獄到天堂的滋味。

站在門口的劉飛飛驀然擡眼,眼神中的情緒很複雜,說不清心裏是慶幸還是失望,或者是兩者都有。

王子軒不安的用氣音小小聲的問道:“苗苗姐姐不會死了對嗎?”

梁州的喉嚨哽了一下,然後緩慢卻又堅定地說:“她不會死。”

然後走到牆角把他的背包提過來,放在床邊的凳子上把裏面的東西一件一件的拿出來擺在凳子上,對程默說道:“麻煩你幫她處理一下傷口。”

程默看了他一眼,眼神裏有幾分探究,少年還有些稚嫩的臉上卻有着遠超于同齡人的鎮定沉靜,更何況他才親眼見過他方才分寸大亂驚慌失措的模樣,在得知易苗已經脫離險境之後卻能立刻鎮定下來并井井有條的做着這一切。程默不禁有些好奇,是末世太鍛煉人,還是天生帶出來的?

程默是處理慣了各種各樣的傷口的,但此時看到易苗纖瘦白嫩的小腿上觸目驚心的傷口也不禁心裏一抽,下手的時候從未有過的小心翼翼。

他不知道當時易苗是抱着怎樣的想法去替自己挨這一口的,但是毫無疑問,她救了他一命。當他看到她的小腿被喪屍撕咬下一大塊肉的時候,他先是驚愕、震驚、不敢置信,然後就被心底裏突然漫出來的恐懼感給扼住了,他甚至想着,要砍下她一條腿保住她的命,只要她活下來,哪怕她只有一條腿呢。他沒敢想她要是死了怎麽辦。

把繃帶綁緊,熟練地打上一個死結,程默站起來按了下梁州的肩膀:“我去外面抽根煙。”

梁州點了下頭,開始收拾程默留下來的殘局。

程默看也沒看站在門邊的劉飛飛一眼就走了出去。

末世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晚上特別安靜,特別黑,熟悉了城市裏即便是深夜也依舊燈火通明,現在的整座城市卻沒有一點燈光,只有天上那一輪細細的月亮撒着朦胧胧的一點微光。

四周很靜,幾乎聽得到煙草被燃燒的聲音。

程默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深深地抽了一口,煙在口腔裏慢慢地打了個旋才被緩緩吐出,四下無人的夜裏,紅色的煙頭在煙霧缭繞中若隐若現。

腦子裏雜亂的思緒也慢慢地被捋清了,易苗現在的狀況并沒有感染的跡象,而且她之前那麽篤定的态度,也讓程默不得不相信她說的話是真的,她的确就是她說的所謂免疫體,喪屍病毒對她無效。

他想清這一點的時候九分是慶幸,還有一分卻是淡淡的失望,很明顯易苗是篤定自己不會有事才替他挨那一口的,這證明他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而易苗當時也的确是這麽想的,比起程默被咬,然後她抽血暴露自己有“喪屍病毒疫苗”的事,還不如暴露她對喪屍病毒免疫。至于為什麽一定要救程默,易苗當時也沒想太多,情況緊急根本容不得她考慮,下意識就去做了。

身後的門突然被推開,程默回頭一看,就看到神情慌張的劉飛飛,他的心驟然收緊,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秒,她就說道:“她燒起來了,你快進去看看吧!”

程默一愣,一按煙頭然後猛地起身,快步沖進了裏面的卧室。

“怎麽回事?”程默一進卧室就看到梁州正站在床頭用濕毛巾給易苗做冷敷。

梁州的聲音有些不穩:“突然就燒起來了,燒得很厲害......”

程默連忙走過去,用手按住易苗的額頭,果然滾燙,程默心裏一緊,又抓了一下她的手,同樣都是滾燙滾燙的,而被喪屍病毒感染的人最明顯的症狀就是高燒不退......抱着一線希望,他掀開易苗的眼皮一看,瞳孔卻驟然緊縮,易苗之前還黑白分明的眼球上出現了紅色的細線,和普通的病毒感染不同,這些紅色細線并不是緩慢地游動,而是瘋狂的竄來竄去,好像是在被沸水煮一樣。

易苗原本舒展開的眉也緊緊地蹙了起來,似乎在夢裏她也很受煎熬,而此時她也的确是在被煎熬着,像是在身體裏放了一把火,不是皮肉的灼痛感,而是從骨頭裏一直燒到表皮幾乎感覺到細胞被燒得爆裂,只有一個感覺——痛!

易苗依舊緊閉着眼睛,眉毛皺的死緊,然而極致的疼痛讓她從牙縫裏擠出了悶哼聲,貼在她身上的衣物此時就像是無數支針在往她身上紮!

看着易苗從臉上開始一直到全身都開始泛紅,她這時候顯然極其痛苦,不斷地發出痛苦的□□,然後突然開始撕扯身上的衣服。

上衣一下子被她撕扯下來一半,露出了一邊的肩膀,和半邊內衣,大片白嫩的肌膚暴露出來,泛着不正常紅色。

梁州這時候也顧不得害羞了,猛地抓住她的手不讓她繼續撕扯身上的衣服,易苗愈加痛苦的□□起來,梁州眼眶都紅了,他的鎮定和沉穩此時被易苗輕易打破,他對着程默吼:“怎麽辦!”

程默原本按住了易苗踢打的雙腿,此時對着在一邊被吓到了的劉飛飛說道:“劉飛飛,過來幫忙把她按住!”

劉飛飛雖然有點怕,但還是過來幫忙按住了易苗的雙腿,不讓她亂踢。

王子軒和小梅兩個畢竟年紀小,完全被這一幕給吓到了,王子軒想幫忙又幫不上急的直掉眼淚。

“你幹什麽?!”梁州看着去而複返的程默憤怒的質問,他手裏拿着一捆繩子,正在把易苗的雙腿綁在一起。

“先把她綁起來。”程默飛快的把易苗的雙腿綁在一起,然後割斷繩子又走到前面來:“把她的手抓到一起。”

梁州猶豫了一下,還是依言照做了。

程默手法娴熟的把易苗雙手也捆了起來,易苗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地扭動着身子,只是發出無意識的痛苦□□。

“讓開。”程默推開梁州,然後把易苗橫抱起來,走了出去。

“你想幹什麽?”梁州連忙追了出去。

程默把易苗死死地抱在自己懷裏不讓她掙脫,然後一腳踹開浴室的門把她放在了才放了一半水的浴缸裏。

接觸到水的瞬間,易苗像是被電到一樣,整個人猛地往上一挺,身體垂在水面上僵直了幾秒,然後就重新落入了水中,嘴裏發出舒服的嘆息聲......

程默松了口氣,肩膀都忍不住放松垂了下來,看易苗這個反應,這個法子是有用的,把正在往外噴水的噴頭取下來,耐心的把易苗身上沒有接觸到水的地方統統淋濕。

緊跟着進來的梁州看着閉着眼睛安靜的躺在水裏看起來不再痛苦的易苗,也跟着松了口氣。

現在已經是五月中旬,天氣開始炎熱起來,剛剛折騰了這一遭,程默和梁州兩人都是一身的汗。

等缸子裏的水滿了,程默才關掉水,把噴頭挂上去,然後伸手摸了摸易苗的額頭,嘆了口氣,然後對梁州說道:“好像沒那麽燒了。”

梁州不放心,也摸了摸易苗的額頭,果然沒那麽燙了。

程默蹲下身,伸手拍了拍易苗的臉,力道很輕:“易苗?易苗?”發現還是叫不醒她,只能罷手。

梁州看着整個人都浸泡在水中的易苗,擔憂的說道:“就讓她這麽泡着嗎?”

程默說:“你還有別的辦法嗎?”說着就下意識的去摸煙,抽出一根煙來,看了看浴缸裏的易苗,又煩躁的放了回去,從來沒有這麽心虛過,好像一把刀就懸在他頭頂,搖搖晃晃要落不落。

程默和梁州就這麽站在浴缸前面看着浴缸裏的易苗,都沒說話。

梁州每隔那麽幾十秒就要去摸一下易苗的額頭,都把程默給摸煩了。

梁州感覺易苗的體溫一點點的降下去,心裏的欣喜一點點漫上來,又心酸的難受,他想起剛剛易苗痛苦的樣子,她的手被磨爛了,眉毛也不會皺一下,能那麽痛苦的叫出聲,可想而知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他恨不得替她承受這樣的痛苦,他從來沒見過她那麽脆弱痛苦的樣子,她一直都是那麽強大,好像這世上沒有什麽可以傷害到她,連笑容都帶着一股鋒芒。可是他忽然發現易苗原來并不如他想象中那麽所向披靡無所不能。

她也會受傷,會痛苦......甚至會死。

如果他可以變得跟葉簡或者程默一樣強大,她現在就不會吃這樣的苦頭了。

“有點不對勁!”程默突然打斷了梁州的思緒,只見泡在浴缸裏的易苗臉色忽然變得慘白慘白,連唇色都淺了很多,程默伸手覆上她的額頭,又摸了摸她的臉,發現冰的有點像是剛剛從冰櫃裏拿出來的飲料。他幾乎沒有遲疑,立刻就把易苗從水裏抱了出來。

易苗虛弱的靠在他懷裏,牙關上下不停地碰撞,不停地扭動身子想要和程默貼的更緊一點,以便獲取更多的熱量。

程默抱着易苗又沖回卧室,把她放在被子上面,然後把被子兩邊往中間一攆就把她像是粽子一樣包了起來,梁州又從櫃子裏搬出一床厚重的被子鋪在上面。

這個過程中易苗一直在抖,那種冷的瑟瑟縮縮的抖,牙關一直在上下打架。

易苗此時感覺自己一下子被火燒,一下子又掉進了冰窟窿裏,冰火兩重天,以前這種苦頭她吃過不少,其實認真說起來,還有點習慣了,不過這次好像有些不一樣......當她燒的欲生欲死的時候好像有人把她放進了水裏,以往那股像是要把她的五髒六腑都焚燒殆盡的火一直要燒夠一個小時,這次卻很快就褪去了。等她掉進冰窟窿的時候又有人用被子把她厚厚的裹了起來......

按照易苗以往的經驗,火燒一小時,冰凍一小時,這麽輪回循環起碼要折騰一夜,往往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就有點不成人形了。可是這一次,似乎只持續循環了幾個小時,她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程默和梁州也算是弄出經驗來了,只要易苗一熱就給她泡水,只要一冷就裹被子,就這樣在浴室和卧室來來回回不知道多少趟,在淩晨一點的時候易苗裹着厚厚的被子沉沉的睡了過去,再也沒有出現發燒的跡象。

等了大概二十分鐘,見易苗的呼吸平穩,體溫也正常了,程默看了一眼疲憊不堪的梁州,說道:“我在這裏守着,你帶着這兩個小鬼先去睡覺。”

梁州搖了搖頭:“我答應她要守着她的。”

程默有些好笑:“放心吧,我不會砍她的腿了。”

程默這麽一說倒是提醒梁州了,把被子掀開一角,露出了易苗的右腿,剛剛她的傷口不知道泡了多少次水。

“我來吧。”程默小心的用刀割開繃帶,然後輕輕地解開來,果然,傷口都被泡的發白了。

程默又重新處理了一下傷口。

劉飛飛從門口走了進來,手裏還拿着一堆衣服:“你們先出去吧,我給她換一下衣服。”

程默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然後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梁州則感激的說道:“謝謝你。”

劉飛飛把衣服放在床上,說道:“她也等于間接救了我一命,應該做的。”

梁州看了睡着的易苗一眼,然後說:“麻煩你了。”才把坐在凳子上靠在一起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兩個小家夥也帶了出去,順便關上了卧室的門。

劉飛飛看着關上的門,收回目光,有些複雜的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易苗,程默為了救她陷入危險,而易苗又為了救程默而被喪屍咬,她親眼目睹剛才的一切,知道易苗受了很大的罪,現在對易苗已經提不起半點敵意了,只希望她能平安醒過來。

這家的女主人顯然是個中年婦女了,衣服都是花花綠綠裙子,給易苗換上幹淨的衣服。然後把他們都叫了進來,幫忙把濕被子搬走,鋪上了幹燥的被子,把易苗徹底安置好,已經到了快兩點了。

王子軒和小梅兩被帶到另外一間房間睡覺,劉飛飛其實很累了,但是她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和程默梁州一起坐在這間卧室裏,誰都沒有說話,就這麽靜靜地守着易苗。

梁州每隔十分鐘就要去檢查一下易苗的體溫,然後延長到半個小時、一個小時,一直到天亮了,易苗依舊呼吸平穩,體溫正常。

但梁州和程默還是一直沒有放下心來。

直到易苗緩緩睜開眼的那一刻。

“醒了!”

易苗睜開眼的時候意識開始漸漸清晰起來,然後就聽到了梁州驚喜的叫聲。

她轉頭,就看到梁州正趴在她的床頭眼眶紅紅,看着她眼睛裏充滿着驚喜和紅血絲,程默也走了過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劉飛飛也走了過來,表情有些複雜。

“認得出我是誰嗎?”程默彎下腰來靠近了些,深邃的眼睛盯着易苗。

“程老板。”易苗有些無奈的扯了扯嘴角,扯出一個笑來:“放心,我腦子沒壞。”

程默這才放松的笑了,說:“這是我第一次聽你叫程老板叫的那麽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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