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1)
季拓言定了定思緒,才對管家淡淡地說:「我累了,明天再說。」
管家聽到他的回答,為難地沉吟了幾秒才開口。「但夫人的身體狀況愈來愈差,如果可以,還是希望少爺趁夫人意識還清醒時去和她說說話比較好。」
以往季柏言每天不管忙到多晚,都會去和母親說說話……無論她醒着或是昏睡着。
但大家都知道,夫人的身體狀況愈來愈差,根本沒人敢告訴她兩兄弟出意外的事。也因為這樣,每次清醒時,夫人見不着兒子便會問起兒子,要人去喊他過來說說話。
而管家趙叔因為看大少爺有別以往的反應,卻又怕夫人失望,才拿捏着說話的分寸,小勸了一下。
聞言,季拓言的好心情被攪得大亂,臉色沉郁地繃着臉不說話。
他不是季柏言,他是那個被母親遺棄的可憐蟲季拓言!
他從小過着孤單的日子,沒有體驗過正常的家庭生活,沒有感受過母親的愛,母親更沒有盡過半點身為人母的責任,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在乎她是死是活?
聽到他冷淡得幾近無情的回答,丁萌萌不解地來到他身邊。「阿言……說起來你真的好久沒去看姑姑了耶!」
季拓言半垂下眼睫,掩飾內心的恨,态度強硬地冷聲重複。「我說了,我累了,明天再說。」
丁萌萌看着他臉上浮起和他的個性完全不搭的冷漠、陰郁,墨黑眸底還藏着一抹難解的情緒,便揣測地問:「你是怕姑姑看到你的腿受傷會為你擔心嗎?」
她所認識的季柏言是個十分孝順的男人,因此她直覺地為他冷硬的态度做解釋。
但季拓言卻在瞥了她一眼後,迳自轉身走到窗邊望着窗外的夜色。
在彼此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間,丁萌萌被他眸底濃重的憂郁、憤恨給深深震撼住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那眼神讓她想到死去的阿拓哥哥。
「趙叔,我再勸勸他,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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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再麻煩表小姐了。」趙叔一臉憂心地望着季柏言那仿佛被黑暗籠罩的背影,向丁萌萌點了點頭才走了出去。
丁萌萌走向那伫立在窗邊的高大身影,突然覺得他的背影看起來落寞而孤單,讓她莫名地感到鼻酸……因為那背影……好像阿拓哥哥啊!
她覺得好奇怪,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麽一直想起季拓言。
她暗暗嘆了口氣,甩開那讓她難受的心情以及早已遠離他們的人,緩緩走到他的身側,看着有着挺直鼻梁及俐落線條的完美側臉,試探性地開口。
「阿言,你還好嗎?」
季拓言抽回陷入黑暗中的思緒,這悄悄挨到他身邊的小女人像小貓,怯生生的,那可愛的模樣一下子就将他的負面情緒給吸走,讓他不得不甩開孤僻,側眸看她。
「沒事。」
「那……為什麽不想見姑姑呢?」
明知她開口一定會問這件事,可他還是無法不理她。
季拓言微微皴了皺眉,才道:「萌萌……我現在真的不想聊。」
他有太多不能輕易抒發的情緒,又因為重生成了哥哥,過往屬于季拓言的委屈,是無法對任何人說的。
見他仿佛真的不想談,丁萌萌不敢再問下去,她咬了咬唇,又問:「那……你在生氣嗎?」
「沒有。」
「才怪!」
他錯愕地擡起眼看向她,下一秒便看到她由他身邊跑開。
季拓言的視線追着她,只見她拿了剛剛吃一半的杯子蛋糕,跑回來直接湊到他嘴邊,甜滋滋地說:「那咬一口吧!」
他皺眉,不懂她怎麽會突然要他吃杯子蛋糕?
他向來對甜食沒有太大的興趣,但她用好天真、好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怎麽都硬不下心腸拒絕。
丁萌萌見他微抿薄唇就是不張嘴,一雙深邃幽亮的眼沉靜而憂郁地望着她,她擔心地擡起手,摸摸他的臉,溫聲問:「怎麽了?為什麽要露出讓人這麽難過的表情?」
他微微扯唇,想将內心沒辦法說的話一口氣說給她聽,但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若把他重生在哥哥身上的事告訴她,說他其實是季拓言,不是季柏言,她會以為他瘋了吧?
丁萌萌看着他欲言又止,柔聲問:「你不想吃嗎?吃一口心情會變好喔!」
這種說法只有像她這樣單純的小女人才會輕易相信,他沒好氣地扯唇。「我不相信,況且……我沒有很愛吃甜的……」
他說着,極力不顯露半點情緒,整個人顯得沉靜而平和,仿佛剛才的情緒已經離他很遠。
丁萌萌沖着他燦爛一笑。「我也不信呀!但總得用個理由讓壞心情飛走吧!信者恒信,也許這一口甜就真的有魔力喔!」
她看得出來,他的情緒已經平靜了許多,但壞心情應該沒那麽快飛走吧?她希望他快樂,希望看他笑,所以仗着他在發生意外後更加寵她,逼他相信只要是大人都不會相信的魔咒。
季拓言定定看着她足以融化冰雪的燦爛甜笑,無法不認同她的話,因為她就是他的一口甜、他的魔法!
只要有她在,再多沉痛、陰霾、委屈的心情也會随之蒸發。
而她,是不是因為很常有壞心情,所以才需要這麽催眠自己?
他還來不及開口問,丁萌萌就搶先一步說道:「阿言,我喜歡看見你笑,希望你一直有着好心情,希望你快樂、幸福……」
她的表情真誠慎重,他開不開心對她而言似乎是世上最最重要的事,他再也難以自制地張臂抱住她。
突然被他抱住,丁萌萌微怔。
相處了這一段時間,他雖然對她很好,幾乎對她言聽計從,卻鮮少對她做出逾越的舉動。
就連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牽手……都是她主動要來的,而此時他會抱她,着實讓她受寵若驚,心裏既害羞又甜蜜,乖乖地偎在他懷裏不敢動。
季拓言抱着她,感覺她嬌嫩香軟的溫暖身軀,只覺得她的觸感比她的洋娃娃還要好。
此刻能這樣抱着她,像作夢一樣……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讓他把她囚在他一向黑暗的世界裏,持續發光發亮,溫暖他……
清晨,本該是寧靜的時候,卻被汪汪狗吠以及興奮的叫聲破壞。
原本熟睡的季拓言睜眼醒來,看了看時間才發現,距離他躺下的時間才過不到三個小時,難怪眼睛有點酸澀。
坐在床上怔了一會兒,他才起身拉開窗簾,晨起的金黃色光芒一下子灑了進來,強烈的日光讓他幾乎睜不開眼。
他閉眼适應了會兒才又張開,聚焦的視線清楚看見丁萌萌和十五在前院草地的身影,喧鬧聲就是由這一人一狗發出來的。
他沒好氣地咕哝了句。「這丫頭是不是太心急了?」
在他腿傷漸癒、複健略有進展後,舅舅便開始将他休養期間累積的公事帶回家讓他處理,也定好了回公司上班的時間。
起初他對進公司十分排斥,但意識到自己重生在哥哥身上,公司的事就變得責無旁貸了。
之前雖聽哥哥提過公事,但畢竟是頭一次接觸,他花了不少心力在熟悉公司業務上頭,天天都忙到兩、三點才睡。
而被他取名為「十五」的大狗,手術後在動物醫院住了好一段時間,加上等待為它量身訂制的輪椅,一直到昨天,他才與丁萌萌把它接回家裏。
只是他沒想到丁萌萌已經迫不及待要讓大狗适應用輪椅取代雙腿學走,一大早就把他給吵醒了。
既然醒了,他也沒道理再睡回籠覺,雖然想加入丁萌萌的歡樂陣營裏,但一想到昨晚舅舅拿給他的公司産品線原物料供應廠商的資料,他還是迅速梳洗完畢,下樓進書房與舅舅讨論公事。
一個小時後,他原本想與舅舅回公司一趟,但趙叔又提起母親想見他的事,他不得不暫緩公事,面對這幾天他一直逃避的問題。
丁萌萌正巧回到客廳,聽到他們的對話,索性壯起膽子加入游說的行列。
「阿言,你再過幾天就要回公司上班了,真忙起來又不知幾時才有空和姑姑說話,難得姑姑精神不錯,我們吃完早餐一起去看看她好不好?」
當她的話再次問出口,季拓言溫和的神色又再度一僵。
「我……」
他的話還沒說出口,丁萌萌便斂住笑,小小的手心覆上他的手背,認真道:「阿言,你想後悔嗎?」
季拓言定定看着她,不知她問這句話的用意。
不等他開口,她緩聲說:「人生無常,某些人、事,一旦錯過了,或許這輩子就再也不能見。」她擡起眼深深地看着他。
「就像我很後悔,上一次見到阿拓哥哥時,沒和他好好說說話,沒多花些時間陪他……你難道沒想過,我們很可能連和姑姑說再見的機會都沒有,她就走了嗎?」
據她了解,姑姑在生下雙胞胎後患有嚴重的憂郁症,不只吃得少,睡得也少,這兩年又因為癌症纏身,拒絕做化療,身體每況愈下。
季拓言想告訴她,他不在乎,但卻無法否認,除去心頭的恨意,他的心其實是渴望着母親能抱抱他,告訴他,她錯了……
但他知道,這根本是異想天開的想法。
他知道母親患有嚴重的憂郁症,陷在自己的世界裏,從出生就否認他的存在,對他哪還會存有愧對之心?
所以就算來不及見她最後一面,他也不會傷心!
丁萌萌見他沉着臉不說話,表情嚴峻,還透着一股不讓人靠近的冰冷,她為難地咬着唇。
她心疼姑姑時時念着想見兒子,也跟趙叔說好了,一定會拉着季柏言去見姑姑。
但這次好奇怪,他到底在抗拒什麽?為什麽一提到要見姑姑,他就是這副模樣?
雖然她有些怕他這表情,但又擔心他心裏有事不開心,于是放下了堅持,說道:「好啦!你不想去就別去,不為難你。」
唉!她真是個容易心軟又失敗的說客。
她敢保證,這會兒她順了他,再見着其他人時,她又會開始懊惱自己怎麽不強硬些、不多撒一點嬌,哄他答應。
見她垂下眉眼,小臉蒙上明顯的失落、自責,他的心緊緊一揪。
丁萌萌一向都是他的軟肋,即便他真的不想去見母親,卻不忍心讓她為難;再則,他想到與哥哥天人永隔,曾經想說的話卻來不及說,于是緩和了神情,妥協了。
「算了,要去就去呗。」
丁萌萌聽到他說的話,暗暗松了口氣,開心地勾住他的手。
「答應了可不準賴皮!」
季拓言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笑應。「知道了!」
他遲早要面對母親,再拖下去,或許真的會成為彼此的遺憾啊!
吃完早餐,季拓言沒等丁萌萌開口再确認,便讓她帶着他到母親的房間。
而确定他的想法、完成衆人期盼任務的丁萌萌也松了口氣,開開心心拉着他往姑姑位在大宅後端的房間走去。
行進間,季拓言的心情很複雜。
從出生後他就沒有見過母親,關于母親的事以及她長什麽模樣,都是舅舅及哥哥強加讓他知道的。
如今要真實面對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人,他忐忑思忖,不知自己該用什麽樣的态度去面對她。
因為心情太過混亂,丁萌萌在耳邊吱吱喳喳說的話他只聽了幾分。
當他回過神來,兩人已經進入母親那有着與醫院相同味道的房間裏,正幫季夫人換點滴瓶的護士恰巧半擋住她孱弱的身形。
丁萌萌剛剛好像說過,母親的身體狀況已經差到只能靠注入營養劑維持,在護士忙完離開後,他的視線落在半躺在床上的婦人,心不由得緊緊一揪。
很多年前他看過哥哥帶來的相片,相片裏豐潤秀美、氣質出衆的美麗女人是他的母親。
很美……對他卻很殘忍,他當時看了一眼後就把相片丢到一旁,卻阻止不了母親的形影深深地烙進腦海中。
可如今,因為病痛的折磨,他幾乎認不出她的模樣了。
她看起來有如風中殘燭,随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就在他心思紊亂起伏之際,季夫人看到兒子以及活潑的侄女,費力扯了扯蒼白的唇角。
「姑姑!」她還沒開口,丁萌萌已經蹦蹦跳跳挨到她身邊,纏着她說話。
季拓言茫然地杵在原地,看着兩人的互動,覺得他好像又回到原本屬于自己的殘缺身軀,與她們之間像隔着一層玻璃,無法跨進她們的世界……
「阿言,你在發什麽呆?快來和姑姑說說話啊!」
丁萌萌朗甜的聲音将他飄遠的思緒拉回,他回過神,依舊茫然地看着她對他招手的熱情笑顏。
見他沒移動腳步,丁萌萌上前去把他拉到床邊。「姑姑說想看十五,我去前院把它帶到窗邊讓姑姑看。」
說着,她向母子倆道了再見後走了出去。
季拓言被拉到母親的床邊,全然失了方寸,連視線都不想落在母親臉上。
季夫人看着兒子反常的反應,不知怎地,腦中驀地閃過這些日子昏睡時的片段。
她見到死去的丈夫,丈夫用沉痛哀傷、卻又不忍苛責她的語氣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對待兒子?
雖然丈夫沒說是哪個兒子,但她知道,丈夫說的是那個天生畸形、沒有雙腿的小兒子……拓言。
她依舊記得當年看到那個畸形寶寶時內心的震撼……她覺得對不起丈夫,加上那時産後憂郁症嚴重,所以只能逃避地認定,自己只生了一個健健康康的寶寶。
這些年她的憂郁症因為貼心的大兒子以及藥物的控制而日漸舒緩,兒子更是時時提起小兒子的事。
但每提一次,就像是拿刀戳進她心口,讓她承認自己當年做錯了,她是一個多麽壞的母親。
最後老天給她的懲罰是……讓她罹了癌,讓她肉體受折磨,懲罰她背棄自己的親生兒子……
如今走到了這一天,在生命随時走到盡頭前,她必須做一件事。
她拉住兒子的手,用氣若游絲的聲音問:「柏言,你最近在忙什麽?怎、怎麽都沒來……和、和媽媽說話?」
看着母親虛弱憔悴的模樣,季拓言竟感到不忍,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嘴,扯了個謊。「抱歉,最近公司很忙。」
聞言,季夫人理解地颔了颔首,沒再追究這件事。「辛苦你了。」
他還來不及開口,季夫人跟着又問:「那最近有空去看……弟、弟弟了嗎?他……好嗎?」
沒想到母親會提起自己,他先是重重一撼,接着望向母親枯槁瘦削的臉,擠出聲音問:「你不要他,又何必問他好不好?」
季夫人雖然訝異大兒子會這麽對自己說話,卻無法指責。
她虛弱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是呀……都硬着心不去想了……又……又何必問呢?」
當下,季拓言有種想甩頭就走的沖動,結果卻因為母親的下一句話,止住了那想法。
季夫人幽幽地開口。「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楚……清楚自己已經不行了……再撐……撐也沒多久……所以……媽媽……莫名地想見他呀!」
季拓言嘲諷地扯了扯嘴角,悲傷地想,是因為母親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所以才會想見他一面?
到頭來母親還是這麽自私……
他正想開口,卻聽到母親噎着嗓,緩緩吐出幾不能辨的字句。「媽媽想當面告訴他,媽媽錯了……是媽媽錯了呀……」
說這話的同時,她飽含着苦澀淚液的喉音讓她說的話更難辨識,但季拓言卻聽得清楚無比。
母親說……她錯了……
這簡單的三個字将他內心的情緒攪得波濤洶湧,心痛難耐。
因為母親當年懦弱的決定,帶給他三十年生不如死的痛苦感受,如今卻只換來這樣的一句話?
不知他內心激動的情緒沸騰,季夫人狼狽地抹去眼淚,強忍着痛苦,續道:「阿拓他……或許不會想見媽媽……但……但沒關系……」她用與體力不符的手勁,緊緊握住他的手。
「阿言……媽媽是沒機會補償他了……将、将來……拜托你……繼、繼續好好照顧你弟弟……代替……代替媽媽把、把沒能給他的愛給他,好不好?」
季拓言迎向母親懇求的淚眼,他多想告訴她,「季拓言」已經死了!就算她再愧疚、再想彌補,都來不及了!
但……他說不出口,即便多年來被漠視、被遺棄的委屈與憤怒一股腦地湧上,将他整個人淹沒,他也說不出這樣殘忍的話。
更奇怪的是,他滿是瘡痍的心,竟只因為母親的一句道歉、幾句将責任托予他人的話,而被平撫了?
他覺得自己根本是瘋了!
被遺棄了這麽多年,他何必心軟?
季夫人見兒子沉郁皺眉不說話,晃了晃他的手,憂心地望着他。「阿言?」
季拓言對上母親憂心的眼神,靜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道:「我……我會照顧他。」
親耳聽到兒子的承諾,季夫人像是放下心頭大石,神情跟着柔軟地輕喃。
「有你……媽媽就安心了……等媽媽走後……你和萌萌就快、快些把婚事辦了……可惜……媽媽等不到……看不到萌……萌萌穿婚紗的模樣……還有,如果阿拓願意……接、接他回家……這個……媽媽可、可能也看不到了……」
說到後來,她虛弱得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聲音變得比呼吸還淺,季拓言忍不住說:「好了,別說了,休息吧。」
季夫人扯了扯蒼白的唇,止住話,疲憊地閉上眼。「媽媽……怕這時不說……以後沒、沒機會再說……」
季拓言看着母親,眼淚無法控制地流了下來。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他要的不多。
天生的缺陷無所謂,他可以花比一般人多的時間讓自己跟正常人一樣,甚至更優秀,他要的只是母親承認他的存在……
好不容易母親終于肯面對他,她卻不久于人世,一想到這點,他的心就湧上一股說不出的孤單。
母親是他僅存的至親……若她走了之後,他就真的只剩自己一個人了……
三天後,季夫人去世。
辦完季夫人的喪事後,季家依照她的心願以及習俗,在百日內将婚事給辦了。
在與丁萌萌舉辦婚禮後,兩人還來不及規劃蜜月旅行,季拓言就因為公司近日受到食安問題的波及,正式回公司上班。
清晨五點半,鬧鐘一響,半躺在沙發椅上的季拓言被驚醒,看了看時間,沒多猶豫便走出書房,進入主卧室梳洗。
他刻意放輕腳步,經過那張只躺着妻子的大床,忍不住頓下腳步走向床邊。
在他眼裏,丁萌萌就像他當年留在身邊的洋娃娃,具有撫慰他心靈的療癒功用。
可如今,他因為重生進入哥哥的身體,變成了哥哥,并「理所當然」地娶了她,也漸漸地無法把她當成小女孩看待。
這會兒她穿着細肩帶緞面蕾絲襯裙睡衣蜷在床上,露出她一雙線條優美的白嫩大腿以及一截小褲……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定在她身上。
她的皮膚看起來跟她的臉蛋一樣美好,光滑白嫩且細致,看不到一點毛孔;那腳趾頭像白玉雕成的藝術品,修剪得短短的腳指甲像花園裏開得正盛的淺粉色玫瑰……好美也好誘人。
他想伸手去感受她的皮膚是不是像雙眼看到的這麽美好。
當這個念頭浮現在腦中,季拓言感覺一股熱氣直往腿間沖。
因為之前殘缺肉身的關系,他從沒有與其他女人有過接觸,更別說在這麽近的距離,看着穿得這麽少的女人。
男人的本能讓他産生了愁望,一感覺到怒望,罪惡感便跟着湧上。
他有些煩躁地想,前幾次進卧房時她都睡得好好的,棉被乖乖地蓋在她身上,怎麽今天就睡成這樣?
為防自己失控做出令自己無法接受的事,季拓言迅速拉起放在床邊的另一條被子,替她将那露出的、引人犯罪的誘人美景給遮起來。
不料,可能是因為他的動作太粗魯,丁萌萌睜起朦胧睡眼,一看到他,立即揚起甜軟的笑說:「阿言……你回來了喔!」
話落,她下意識挪了挪身子,把自己不小心占到他床位的腿兒縮了回來。
這幾天季拓言都在書房看公司的文件資料看到好晚,她總是撐不到他回房就睡了,且他出門得早,她醒來後也早就不見他的人影,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他是幾點回房間的。
見她醒來,季拓言吓了一跳,不該興起的欲望硬生生被壓下。
房中的窗簾遮去天色尚早的微微天光,小女人鐵定還沒睡醒,才會以為他剛要回房睡。
他暗暗整了整紊亂的呼吸,才道:「天亮了,我準備要出門進公司了。」
聞言,她皺了皺眉,定睛看向牆上的時鐘,才整個人醒了過來,慌忙地準備下床。
「啊……已經這麽晚了!」
見她慌着要起身,季拓言好奇地問:「還早,你起來做什麽?」
「我要幫你選衣服,和你一起吃早餐,再送你出門上班。」
說起來她這個妻子很失職,總是睡得比丈夫還晚,讓她對自己很懊惱。
瞧她緊張兮兮的模樣,他萬分寵溺地開口。「你不用做這些,睡飽一點,照顧好自己就好了。」
可丁萌萌卻不是這麽想。
回臺灣後她一直還沒去找工作,剛開始是為了照顧受傷的他,之後是忙着姑姑的喪事以及兩人的婚事。
現在好不容易大事底定,季拓言開始進季氏上班,她也投了履歷想找份複健師的工作;待在家裏等待醫院回覆的這段期間,她覺得自己閑得像根小廢柴啊!
而公司的事她幫不上忙,最起碼也該做到為人妻應該做的事才行,可她卻硬生生賴了好多天床,廢到連自己都要唾棄自己了。
「不行!不行!」
她執意下床,又想到丈夫應該也趕時間,索性拉着他進浴室一起刷牙洗臉。
季拓言任她拉着來到洗臉臺前,看着她快手快腳地幫他的水杯裝滿水、牙刷擠上牙膏後遞給他,忍不住笑了。「連這種事都要幫我做?」
「就順便嘛!」雖然真的有點誇張,但對她來說是舉手之勞,真的沒差啊!
「不怕寵壞我,以後天天叫你早起幫我擠牙膏?」
她刷牙的動作一愣,随即對着鏡中的他無所謂地笑道:「不怕!你如果想要,我可以天天早起幫你擠牙膏。」
不過她想,他沒有大男人到需要老婆事事伺候的想法,否則不會放任着她天天睡到自然醒。
季拓言沒想到她連這種他自己就能動手做的小事也可以答應得那麽爽快,他胸口發燙,嘴角情不自禁地維持上揚的笑弧。
愈和她相處,他就愈喜歡她,就算這會兒她滿嘴泡沬,他也覺得她可愛得不得了。
見他癡癡瞅着自己笑,丁萌萌的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跳,有些不自在地加快了動作漱口洗臉。
「我先去幫你選衣服喔!」
季拓言還來不及開口,便看到她匆匆跑了出去,他探出身子望向主卧室,只見她迅速倒了化妝水拍臉後便走到衣櫃前幫他選衣服,心頭漲滿一股說不出的幸福感。
或許他沒辦法擁有完整的她,但只要能天天看到她對着他笑,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季拓言梳洗完,丁萌萌把替他選好的襯衫、西裝拿給他後,才迅速選了自己的衣服,鑽到她的更衣室換衣服。
在她換好衣服出來後,他正在鏡前準備打領帶,丁萌萌見狀趕緊沖了過來。
「我來!我來!」
季拓言頓下動作,不解地看着她興致勃勃的神态,直到她來到面前,接手拉住他的領帶才恍然大悟。
「你要幫我打領帶?」
「當然,這些以後都由我負責。」她理所當然地宣布,但他太高,她得踮高腳尖才能替他打領帶。
季拓言啼笑皆非,不知小女人準備接手他多少事?
他原想拒絕,但看她如此慎重且樂在其中的模樣,他實在不忍心掃她的興,又見她頗為辛苦地踮着腳尖,于是雙手便分落在她纖細的腰肢上,将她抱坐到梳妝臺上。
感覺他熱燙燙的大手貼上,丁萌萌敏感地一顫,發現他這舉動讓兩人的視線平視,于是羞澀地微笑道謝。
「謝謝,這樣好多了。」
「所以以後為我打領帶也是你的工作?」
她垂着臉,圓澈眸光專心地落在領帶上頭,十根細嫩的指像翩翩白蝶,靈巧地在光滑布料間穿梭,讓他看得有些癡了。
俐落地替他打好領帶,她稍稍往鏡子旁挪了挪,确定她打的領帶完美無瑕後才忐忑地擡起眼看他。
「可以嗎?」
季拓言一向順從她,這時見她多怕他會拒絕的忐忑神情,他連思考都沒思考地回。
「當然可以,只是要你每天配合我起床,怕你太累。」
開始進公司上班後,他養成早起早到的習慣,但這樣的時間對丁萌萌來說,似乎太早了。
見他沒拒絕,她掩不住開心地回道:「反正過一陣子我也得去上班,能早一點養成早起的習慣也好啊!」
「還是決定要出去工作嗎?」
對于她要工作這件事,把貼心善良的女兒捧在掌心疼愛的岳父根本不同意,且依季家的財力以及自己的能力,他要養她絕對不是件難事。
他只希望她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待在家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但她堅持要學以致用幫助有需要的人。
雖然她不是生來嬌貴的千金大小姐,但被舅舅領養後,她備受寵愛,其實跟真正的千金大小姐沒兩樣。
但即便身處在優渥環境,她良善的本質卻未曾改變過,這也更突顯她有多與衆不同,多麽值得他疼愛。
經他這一問,丁萌萌緊張兮兮地問:「你後悔了嗎?不讓我出去工作了嗎?」
他幽黑澄亮的眼眸飽含笑意地望着她,開口。「沒有,只是再确定一下你的想法,沒別的意思。」
基本上他跟舅舅是一樣的,丁萌萌要的,他們都舍不得拒絕。
她松了口氣,雙手勾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頸窩撒嬌。「我就知道阿言對我最好了。」
突然被她抱住,鼻尖傳來她身上的香味,莫名地,剛進房前被挑起的欲望在這一刻又蠢蠢欲動了起來。
他覺得奇怪,兩人用的明明是同一罐沐浴乳,怎麽在她身上聞起來就特別的香?特別能挑動他的情欲?
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抑下想抱她、吻她的想法,推開她說:「時間不早了,下去吃早餐吧!」
突然被他推離,丁萌萌有些受傷。
她覺得季柏言很奇怪!
新婚之夜那天晚上他喝醉了,所以兩人并沒有在那夜做「應該做的事」。
之後他又因為公司忙,常常早出晚歸,兩人相處的時間只剩共躺在床上那短短幾個小時,有時候他甚至累到倒床就睡,所以才沒履行夫妻間應盡的義務。
她雖然對男女間的親密之事感到恐懼,但結婚将近一個星期,他一點動靜都沒有,越發讓她感到不安。
她覺得……他離自己好遙遠,就連現在也一樣。
難道他不喜歡她?
娶她只是為了讓長輩安心?
腦袋中浮現的這些想法讓她心慌不安,這時又被他推開,她強自鎮定,不屈不撓地重新摟住他的脖子,甜甜地羞問:「你不親我嗎?」
季拓言被她直接坦率的要求吓得一愣。「我……」
沒讓他有機會把拒絕說出口,她理所當然地宣布。
「以後每天都要一個早安吻!」
話落,不讓彼此有思考的時間,她捧住他的臉,重重地吻住他微張的嘴。
她的臉一靠近,帶着香味的柔軟呼吸吹拂在臉上,瞬間擾亂了他的心湖。他愛她,但卻無法跨越心頭那一道道德倫理的禁锢……就算自己重生在哥哥身上,她已名正言順成為他的女人,他還是沒辦法。
他極力自制不跨越那條線,但她渾然不知他死守的界線,不斷挑戰他的極限。原本他就無法抗拒她,當她粉嫩的唇瓣一貼上,他驚得倒抽一口氣,屬于她的甜美氣息一瞬間充滿了他的胸口。
占優勢的她沒半點遲疑,她一鼓作氣,毫無章法地用她的軟嫩碾壓、吸吮着他的唇。
他被小女人毫無經驗的青澀動作弄得有點痛,心頭那把一直壓抑的赤裸裸欲火莫名地被挑起,再次燃起熊熊烈焰。
理智被焚毀、堅持被轟碎,他憑着本能反客為主,将渴望急切想嚐到她味道的舌喂入她的口腔。
彼此口腔中清爽的牙膏味伴随着情欲的氣息,竄進彼此的呼吸,他失了控,在她沁着芳甜津液的口中予取予求。
這個吻遠比之前的吻還要具攻擊性,在他緊密相貼的唇瓣強勢厮摩下,她感覺雙唇發麻,整個人像着了火似的。
她昏昏沉沉地想,原來吻真的有分等級,此刻他的這個吻有着往限制級發展的趨勢。
耳邊除了自己的心跳、他粗重的呼吸,還有雙唇激烈吮吻發出的暧昧聲響……
熱吻綿密持久,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時,她突然感覺他的舌頭離開她的口腔,緊貼着她的唇瓣緩緩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