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萌萌,下班後要一起去聚餐嗎?」

丁萌萌才剛替一個病人做完治療,正回到休息室準備下班,便聽到同事林心宜興致勃勃地問。

丁萌萌毫不猶豫地回道:「不了,我等我老公回家吃飯。」

話雖這麽說,但其實她心裏充滿苦澀。

自從上一次主動誘惑丈夫滾上床後,丈夫愈來愈忙,忙到總在晚上傳line通知她別等他,早點休息。

她知道,季氏最近因為食安風波忙得人仰馬翻,他身為公司負責人,很忙是正常的。

但……看到他在兩人第一次上床後的隔天清晨露出的神情,她心裏的不安擴大了。

她不懂平時寵她的丈夫為什麽會對她露出那樣的表情?

而那之後,她與丈夫很少碰到面,但隔天吃早餐時,傭人總跟她說,冰箱裏冰着少爺帶回來要給她吃的杯子蛋糕。

每每看着「愛莉絲仙境」的杯子蛋糕,她心裏充斥着說不出的複雜心情。

她弄不懂,丈夫到底是愛她還是不愛她?

她該怎麽做才能打破兩人之間的僵局?

林心宜聽到她的回答,沒好氣地說:「唉,你怎麽那麽想不開,才幾歲就成了人妻?錯過多少好玩、好吃的啊?」

雖然丁萌萌才到職不到一個星期,但她溫柔善良,臉上總是挂着無害的甜笑,人緣好得不得了。

因為這樣,同事間約聚明知道她不會去,卻還是忍不住會詢問她的意願。

丁萌萌哪裏不知道同事的好意,她一臉為難地扯出笑。「抱歉啦!別讓我掃你們的興,你們好好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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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心宜說歸說,也不好意思為難她。「沒事、沒事,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若是婚前,丁萌萌絕不會推掉這種吃喝玩樂的活動,但畢竟已經結了婚,該有為人妻的自覺啊!

與同事道別後,她駕車返家,一到家才剛将車子停妥,便看到趙叔讓人搬着一箱箱的東西往儲藏室去。

她好奇地走近。「趙叔,在忙什麽?!」

趙叔聞聲一愕。「少夫人,你回來了!餓了吧?我馬上讓廚房準備開飯。」結婚後她由「表小姐」變「少夫人」,她聽得超別扭,多想讓傭人們喊她萌萌就好,但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在講求規矩的大宅子裏,她只能讓自己快點适應這個新稱謂。

「我還不餓,晚點再說。」最近父親與丈夫常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晚餐飯桌上只有她一個人吃飯,面對再多的好菜也提不起胃口。

趙叔聞言,十分不認同地開口。「少夫人今天可不能再喝碗湯就将晚餐打發掉。」

心事輕易被拆穿,她有些懊惱,自己怎麽就那麽容易被看透呢!

她心虛地轉了話題,挽住老人的手,甜甜地問:「趙叔還沒告訴我在忙什麽呢?」

趙叔拿她沒辦法,嘆了口氣才說:「舅老爺說別墅決定清掉了,這兩天傭人去把屋子裏的東西全帶回來,少爺說有空他再看看哪些需要丢、哪些需要留。」

「所以阿言同意了?」

她記得在意外發生後,父親就說過想要清掉別墅,但丈夫不同意,沒想到經過了這些時日,他已經準備放掉那段過往了嗎?

想到這一點,她突然想起已經離他們很遠的阿拓哥哥,心裏不免有些感傷。

突然,她不經意看到一個經過她身邊的傭人手裏拿了個紙箱,紙箱裏的東西太多,蓋子合不上,露出的一角有點眼熟,像是之前留在別墅的相簿。

于是她開口問:「趙叔,我可以先看看那些箱子嗎?」

在意外發生沒多久後,她因為去別墅找丈夫,發現她的房間有幾本她一直忘了帶走的相簿.,事後雖然想過要拿回來好好收藏,卻一直忘記。

恰巧最近晚上她閑得慌,正好可以拿來打發時間,不讓腦子有胡思亂想的機會。

趙叔露出溫和的笑容,語氣卻十分堅持。「沒問題,箱子裏說不定也有少夫人的東西。等少夫人吃完飯再去看看吧!」

丁萌萌怎麽會不懂老人家的堅持,她即便有些無奈,還是乖乖吃了一碗飯、喝了一碗湯,才到儲藏室去看那些由別墅整理出的箱子。

一進儲藏室,丁萌萌連看了好幾個箱子才找到剛剛看到的那個,印證了她的想法。

她懷念地看了好久才合起相簿,接着又在同一個箱子裏看到她擺在別墅房中的小擺設品。

那些久違的小擺設充滿當時在別墅裏與阿拓哥哥的回憶,讓她突然間有些感傷,卻沒阻止她繼續打開下一個箱子的興致。

在連開了幾個箱子後,她發現了一本類似日記本的小雜記本。

丁萌萌快速翻了一下,小雜記本上掃過的字跡有些潦草,不過看得出是丈夫的字跡。

字跡……現在回想起來,出意外後丈夫的字跡似乎和以前的不一樣,為什麽?再有,丈夫是不小心把小雜記本落在別墅的房間裏嗎?

她的思緒有些混亂,讓她很想看看小雜記本裏到底寫了什麽?

只是她若看了,不就侵犯了人家的隐私,這樣好嗎?

好奇心與道德觀掙紮着,結果因為剛剛翻動過小雜記本,有張折得四四方方、寫着「吾愛」兩字的信紙掉了出來。

「吾愛」兩字的字跡十分娟秀,不像男人的字跡,讓她的心跳無端漏了一拍。

她一直覺得自己不夠了解丈夫,如果偷看了小雜記本裏寫的東西,能不能藉此多了解丈夫的內心世界?

在天人交戰間,她無意識地翻開了小雜記本,卻也像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把不幸與悲傷給釋放了……

夜已深,綿綿雨絲讓空氣多了股凜然寒意。

季拓言為了犒賞下屬跟着他忙了将近大半個月,所以特地在今晚訂了間KTV包廂,讓大家可以盡情釋放累積許久的壓力。

在跟着下屬們進入KTV包廂不到半個小時,他便難以忍受地藉故到外頭吹吹風。

公司的事他有能力處理,但這些職場上的交際娛樂讓他十分不能适應。

音樂聲加上麥克風的聲音讓他有種耳膜快要被震破的錯覺,他沒有半點享受,反而感到煩躁。

來到外頭,他用力吸了一口不算新鮮的空氣,胸口的煩悶稍稍舒緩,他才放眼打量起周遭的環境。

聽說這間連鎖KTV是舅舅私下與友人一起投資的項目之一,因為裝潢設計好、價格平價,加上餐點有別于一般的KTV,所以生意很好。

或許他該建議舅舅,得做些什麽改善空氣品質,真不知道其他人怎麽能夠忍受。

他腦中正轉着這些想法時,驀地,一道微顫柔嗓打斷了他的思緒。

「言……」季拓言聞聲回過頭,眼底映入一張陌生的容顏。

他雛起眉,還來不及開口,眼前的女人便扯了扯他的西裝衣角,開口道:「我們可以到外頭的咖啡廳聊一下嗎?」

他很快地意會過來,她認識的應該是哥哥季柏言,而她的小動作讓他猜想,她應該與哥哥很熟。

雖然不知道她和哥哥是什麽關系,但他既然重生成為哥哥,就有義務處理哥哥周遭的一切。

「好。」剛從停車場走過來時,他看到KTV外不到幾十公尺處有一間連鎖咖啡廳,距離不遠,不會耽誤太多時間,于是他點頭答應。

十分鐘後,兩人一起來到咖啡廳,看着對方脫了外套在他對面的位子坐下,他才發現,她懷了孕,只是肚子不大,輕松便被外套遮掩。

這女人的模樣清秀柔雅,卻有些蒼白瘦削,沒有孕婦該有的珠圓玉潤,氣色很差。

他還來不及開口,便聽到她搶先一步說:「恭喜……你做好決定了。」

她雖然笑着,但不難聽出裏頭的強顏歡笑,感覺得出這句話說得十分不坦率。

這讓他越發覺得古怪,他酌量了片刻,暫時以最安全的說法回道:「之前我出了點意外,有些事記不得了。」

女人緊張地看着他問:「我看到新聞,以為你只是腳受傷……」「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請問你是——」

聽到他問出口的話,女人一愕,有種不知該如何反應的震驚與悲傷。

他連她是誰的事也忘了嗎?

她的反應太震驚,季拓言定定看着她,大膽地做了假設。「我們之前的關系是什麽?」

看來他真不記得他們之間的事了,難道上天安排他失憶,就是注定要抹去這段根本不該發生的愛情?

唐熙雪哀痛地想着,半晌才狼狽地扯了扯唇說:「既然忘了……就算了,反正……早晚也是要結束的。」最後一句,她幾乎是在口中嗫嚅。

可季拓言卻聽到了,他敏銳地抓到了方向,直接問道:「早晚也是要結束是什麽意思?」

他的敏銳直接讓唐熙雪不自覺脫口而出。「你……不是柏言?」

但有可能嗎?

眼前的他看起來明明就是她深愛的男人的模樣,怎麽可能不是他?

突然,她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感到疑惑而混亂。

季拓言的心微微一凜。

在他重生在哥哥身上這一段時間以來,沒有人曾經對他如此明确地說出這樣的話。

就算與他最親密的舅舅也沒發現,但為什麽眼前的女人能這麽篤定說出這樣的話,她與哥哥到底是什麽關系?

他沒正面回答她脫口而出的疑問,而是反問:「你到底是誰?」

唐熙雪的思緒很混亂,她定定凝視了他幾秒後,才說:「我叫唐熙雪……我們在一起很久了,在你出意外前我們還見過面,你說在确定婚期前,會與我見最後一面……

「但我等了很久,等到的卻是你出意外的消息。我很擔心,也偷偷去看過你,但看到你的未婚妻一直陪在你身邊時,我那時就明白了你的選擇……」

季拓言的神情一震,冷靜的表象瞬間瓦解。

他從不知道哥哥與萌萌訂婚後竟然愛上別的女人,而她竟還懷孕了?她今天的目的……昭然若揭。

思及女人可能會拿懷孕的事要脅他,萌萌也許會因此受到傷害,他不由得凝住呼吸,問道:「那你肚子裏的孩子是——」

唐熙雪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沒有正面回答,反而避重就輕地道:「你已經結婚了不是嗎?我尊重你的決定,會與你好聚好散。」

她懂季柏言,也知道他身為季家長子,不得不背負起自己應盡的責任。

她在愛上他後就已經知道,這段戀情不會有結果,但他們還是難以控制地投入,愈愛愈深……

季拓言見她說得坦率,可眸底卻藏着一抹深刻的痛,突然,他覺得她不是他所以為的那種想藉由懷孕達到目的的女人。

他思索了片刻,問出心中疑惑。「既然這樣,為什麽出現在我面前?又為什麽讓我知道你懷孕的事?」

原本聽到季柏言忘了自己,她的心像被誰拿刀狠戳猛刺後碎成了一片片,但随着兩人的交談展開,她看着那曾經讓她深愛的男人熟悉的英俊面容,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陌生感。

起初她以為那只是因為兩人久未見面産生的錯覺,但漸漸地,他不是她所愛的那個男人的感覺愈來愈強烈。

可不管怎樣,她是注定要成為退出的一方。

眼淚在眼底打轉,她卻對他扯出無比溫柔的微笑。「我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過得幸福。只要你幸福,我們有沒有在一起都沒關系。」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能曾經擁有他,得到他的愛,她已經覺得自己幸運無比。

她的強顏歡笑深深揪住季拓言的心,她是抱着這樣的心情來和哥哥說再見的嗎?

「但你懷孕了。」

唐熙雪臉上閃過一絲惶恐。「你要我拿掉嗎?」

她的直覺反應更加深季拓言心中的想法。

該死!孩子果真是哥哥的!

哥哥把他的身體讓給了他,但卻給他留下這麽大的難題。如果萌萌知道唐熙雪的存在會怎麽想,到時他該怎麽解釋?

暫且抛開如何向丁萌萌交代,季拓言凜眉沉默了片刻,凝視着她緩緩開口。

「不,我不會讓你把孩子拿掉。」

唐熙雪明顯松了口氣。

「只要孩子的父親真的是季柏言,我就有義務替他照顧你和孩子。」

唐熙雪好不容易平穩的情緒,因為他的這句話被攪得一團混亂。

「你……你說……」

她的直覺沒錯,眼前的男人真的不是季柏言?但他與柏言長得一模一樣……這個想法讓她打了個激靈,只覺一股涼意從腳底直竄上腦門。

「我是柏言的雙胞胎弟弟拓言。」

因為靈魂的本質相異,所以才使得同一個肉身産生不同的氣韻,讓熟悉深愛着哥哥的女人一眼就看出兩人的不同。

就像雙胞胎若各自嫁娶,怎麽也不會錯認另一半的道理一樣。

單憑着唐熙雪一眼認出重生在哥哥肉身上的他不是原來的季柏言這點,就足以認定,他可以把發生在自己身上脫離常軌的不可思議現象告訴她。

他的話讓唐熙雪的思緒瞬間亂得更徹底。

「我知道柏言有個雙胞胎弟弟,但……他不是行動不便……」

他壓低着嗓子陳述那天發生的經過,包括失去意識前,哥哥說要代替他死去的事。

唐熙雪的腦子轟然一響,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在瞬間褪得更如紙白,她顫着毫無血色的薄唇擠出聲音。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們交換了……靈、靈魂?」

他們的對話若教旁人聽去,旁人或許會以為他們只是在讨論電影或小說的劇情。

但由季柏……不,是季拓言的認真神情以及嚴肅口吻來看,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沒辦法印證些什麽讓你相信,但它是真的發生了……對不起。」

唐熙雪怔怔地看着他,視線瞬間模糊。

如果她相信,這代表她愛的那個男人死了……這刨心刺骨的認知,讓一直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落了下來。

她終于明白這段時間他為什麽對她不聞不問,跟着在完全沒知會她的狀況下就結了婚……

驚見她的眼淚,季拓言有些手足無措地抽了張面紙遞給她擦眼淚。

唐熙雪接過他遞來的面紙,沒敢讓自己情緒失控太久,她忍住淚,哽咽着嗓,苦聲問:「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為了我,他抛下了你,做了自私的決定。」

她搖了搖頭。「這種事……誰都沒辦法控制,況且這是他的決定,我尊重他,不怪他也不怪你。」

話落,她苦澀地笑了笑,聲音有幾分凄然。「其實死對他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

「什麽意思?」

「這些年來,柏言因為伯母對你的不公平待遇一直覺得愧對你,可又抛不開背負在身上的責任,逼自己去承擔。

「他總告訴我,如果可以選擇,他想當老師,以他的學歷經驗到私立大學教課……所以我想我不難理解,他當下會做出代替你死去的決定。」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當初柏言說會與她見最後一面卻沒見着,如今竟已是天人永隔。

唐熙雪強忍着不讓情緒崩潰,談起心愛的男人,心頭五味雜陳,不知該氣他、恨他還是該罵他,居然把命都讓給了別人。

在季拓言的印象裏,哥哥一直是溫文親切的「暖男」,在他每每向他傾吐公司顼事時,他可以感覺得到,他根本無心公司事業。

原來……哥哥一直背負着如此巨大的壓力……

他心情沉重地望着唐熙雪拼命忍住不哭的堅強模樣,心裏有箸無限遺慽。

哥哥遇上這麽好的女人,卻沒機會與她厮守終身,實在太可惜了。

他嘆了口氣,真誠道:「你放心,我會代替哥哥照顧你和孩子,将來如果你願意,我會安排孩子認祖歸宗,保障孩子的未來。」

她擦了擦眼淚,下意識摸着微微隆起的肚皮。

「我現在還沒辦法想那麽多。」季拓言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随即拿了名片遞給她。

「有困難随時來找我,不要對我客氣。」

「謝謝你。」

季拓言心思沉重地搖了搖頭。「很晚了,我讓司機送你回家。」

他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只能代替哥哥照顧這個失去愛人的可憐女人。

唐熙雪本想拒絕,卻在迎向他态度堅定的神情後,默默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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