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許筠瑤無意中聽到唐氏兄弟的對話,略一猜測便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先唐老爺子有三個兒子,長子唐柏年乃元配夫人陳氏所出,次子唐樟年是庶出,三子唐松年則是繼室王氏所生。除了三個兒子外,老爺子還有三個女兒,長女與長子是同胞兄妹,嫁夫袁家兒郎,次女和三女都是庶出,只是都死在了戰亂當中。
唐柏年娶妻李氏,現有兩子兩女;唐樟年娶妻林氏,二人育有一子;唐松年娶妻阮氏,膝下一子一女皆為嫡出。
按這幾天的觀察,加之方才所聽到的唐氏兄弟對話,許筠瑤肯定這唐府內宅不太平,尤其同為嫡出的長房和三房之間,可謂是暗湧不斷。
她為許淑妃的那一輩子,唐氏一族就只冒出了唐松年唐淮周父子,至于什麽唐柏年唐樟年,不過是蝦米小魚,自然也入不了她的眼,故而她所知亦不多。
而方才那位“沈先生”所擔憂之事,許筠瑤卻清楚對方真的是多慮了,如今是太祖皇帝在位的第五個年頭,最多還有半年,太子便會因為謀害瑞王不成反被對方所殺,而後便是太祖皇帝禪位于瑞王,瑞王即是日後的天熙帝,史書上的太宗皇帝。
卻說唐柏年盛怒回府,進得二門便看到舅母錢氏正對着懷裏哇哇大哭的孫兒罵罵咧咧。
“舅母,勇哥兒怎麽了?”他皺眉上前問。
聽到外甥唐柏年的聲音,錢氏胡亂地哄了一把孫兒,回答:“沒什麽,吵着鬧着要吃桂花糕,我說了他兩句。大外甥,你這是打哪來啊?”
唐柏年臉色一下子更陰沉了。
錢氏看看他的臉色,略一猜測,試探着問:“那事兒沒成?”
唐柏年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恨恨地道:“唐松年那厮翅膀硬了,哪還會把我這個兄長放在眼裏!”
錢氏冷笑道:“我就說吧,那對母子就不是個好的。俗話說,有後娘就有後爹,你爹活着的時候,那王氏就沒少吹耳旁風,否則當初他又怎會那般偏疼那唐松年。”
“早前我在那阮氏屋裏,親眼瞧見她藏了好大一匣子的金銀珠寶,她一個破落戶秀才的女兒,哪會有這般多好東西,必是王氏從你爹留下來的東西裏順給她的!”
“我琢磨着,這些年王氏必定沒少拿銀子替她那親兒子打點,要不他又怎會好端端的當了這縣太爺呢!”
唐柏年眸中閃過一絲狠辣:“動了我的東西,早晚有一日我會讓他連本帶利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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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氏滿意地點點頭:“這就對了,後頭進門的想方設法磋磨元配留下來的孩子,這種事你又不是沒有聽說過,一定要多留幾個心眼兒,免得你爹娘留下來的好東西到頭來都便宜了別人。”
“舅母放心,我心中都有數。”唐柏年沉着臉回答。
“至于你那事兒,唐松年那走不通,你那好繼母處倒是可以想想法子。左右我這會兒得空,便替你走一趟。”錢氏眼珠子一閃。
“如此便勞煩舅母了,事成之後必有重謝!”唐柏年大喜。
只要籌足銀兩孝敬吳大人,他便可擺脫這布衣之身,日後有吳大人和太子殿下當靠山,還怕沒有高官厚祿麽?
得了許諾,錢氏自然極為歡喜,相當痛快地抱着孫兒出了門,徑往安平縣衙方向而去。
——
許筠瑤用過午膳後,便在阮氏溫柔的哄拍動作中歇了個晌。
迷迷糊糊間像是聽到丫頭們的說話。
“朝雲觀的玄清道長閉關了,許多香客想找他都找不着。”
“我聽說道長宣布閉關那日,有人看見他口吐鮮血,也不知是不是生了重病。”
“什麽時候的事?”
“仿佛是老夫人到觀裏還願那日。”
……
待她睡足後醒過來,阮氏也不讓丫頭們侍候,親自替她穿好小衣裳,末了又打開百寶盒,從裏面取出一個金燦燦的長命鎖,珍而重之地帶在女兒脖頸上。
許筠瑤乖乖地坐着任她動作。
“喲,我還道下人們亂說呢!原來竟是真的沒事了!”屋內忽地響起婦人有幾分尖銳的聲音,正無聊地把玩着那長命鎖的許筠瑤擡眸望去,便見一個體态豐腴,偏又長得尖嘴猴腮的婦人,抱着一個約莫三歲左右的小男娃走了進來。
婦人的身後,是一臉無奈的碧紋。
“舅母來了?快請坐,碧紋,倒茶來。”阮氏起身相迎。
錢氏将懷中的孫兒勇哥兒放在許筠瑤身邊,眼尖地看到小丫頭脖頸上挂着的長命鎖,酸溜溜地道:“到底是官家千金,随随便便都能把這麽大一塊金子挂脖子上。”
阮氏知道她的脾氣,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說什麽。倒是許筠瑤心中冷笑,這老婦自進門後一雙眼睛便不安分地四處瞄,一瞧便知是個貪婪成性的。
“我要這個,還有這個!”那勇哥兒一坐到榻上,便伸手去扒拉阮氏未來得及收好的百寶盒,一下子便将裏面的一塊質地通透盈潤的玉獅子拿在手上,又‘呼啦’一下推倒百寶盒,抓住滾出來的一顆大東珠。
“這是我們夫人的……”碧紋一看便急了。
“哎喲,這些東西你們夫人多的是,孩子若喜歡,給了便是。”錢氏眼珠子骨碌一轉,忙打斷碧紋的話。
阮氏僵笑着,雖然心疼,但也不好說什麽。
許筠瑤皺着小眉頭望着這一幕,見那小胖墩勇哥兒竟然盯着自己的長命鎖叫:“我也要她那個,她這個比我的大!”
一邊叫着,竟是一邊伸手來搶。
許筠瑤登時大怒,毫不客氣地用力一巴掌拍開那只爪子,再猛地一推,趁着小胖墩摔倒在床榻之機,飛快地撿起他掉落榻上的玉獅子和東珠,利落地塞進百寶盒裏,然後緊緊地抱在懷中,怒視被推得哇哇大哭的小胖墩。
不知死活的東西,本宮的東西也敢搶?!
“我說你這孩子是怎麽回事?不過是幾件小東西而已,便是送給你表哥也沒什麽。”見寶貝孫兒吃了虧,錢氏急了,連忙抱起孫子,不悅地沖許筠瑤叫道。
阮氏尴尬地站在一旁,見勇哥兒确是哭得厲害,想了想,扯下腰間系着的玉墜子遞給他:“勇哥兒乖,快別哭了,這個……”
哪想到玉墜子還沒有遞到勇哥兒跟前,便被橫空伸出的一只小肉手給奪了去。
望着搶走了玉墜子飛快地又爬回去抱着百寶盒的女兒,阮氏忍不住一陣頭疼,耐着性子柔聲哄她:“寶丫聽話,把東西還給娘。”
許筠瑤沖她啊啊了兩聲。
不給!
“哭什麽哭,眼皮子淺的東西,什麽東西沒見過!”見快要到手的鴨子又飛了,錢氏惱得一巴掌扇在孫兒的屁股上,頓時,勇哥兒的哭聲更響了。
“勇哥兒瞧,這桂花糕可甜可好吃了,可要嘗嘗?”翠紋捧着一碟糕點進來,微微彎着腰哄那哭得眼淚鼻涕一齊流的小胖墩勇哥兒。
勇哥兒被那誘人的甜香味所吸引,哭聲漸止,伸出手去欲取,卻又被錢氏用力在屁股蛋上擰了一把:“吃吃吃,就知道吃,上門來讨吃,你當是叫花子呢!”
一邊罵着,一邊還狠狠瞪了翠紋一眼,又沖阮氏冷哼一聲道:“我們這些鄉下地方來的,确是讨人嫌了些,也不敢打擾你們這些貴人了!”
說完,再恨恨地刮了許筠瑤一眼,強行抱着哭鬧不止的勇哥兒離開了。
阮氏的笑容已經快要挂不住了,良久,無奈地嘆了口氣,望望還緊緊抱着百寶盒的女兒,伸手在小丫頭的臉蛋上輕輕掐了一把:“小壞丫頭,怎的如此霸道?”
許筠瑤不樂意了,沖她咿咿呀呀的一通教訓。
你這婦人是怎麽回事?人家搶東西都搶到家裏來了,你不但不護着些,反倒還要怪本宮霸道?!需知道這種貪得無厭之徒,你但凡有半步的退讓,她便會一步一步爬到你頭上作威作福!
本宮日行一善,你這婦人不但不知恩圖報,反倒要怪本宮?!老匹夫心狠手辣,滿肚子陰謀詭計,竟然娶了你這麽一位任人搓圓捏扁的軟包子夫人?!
“我覺得姑娘做得對極了!就應該這樣,免得那老太太把咱們家當成她的錢庫,隔三差五便過來搜刮東西。”一旁的碧紋忽地插話。
許筠瑤給了她一記贊許的眼神。
阮氏搖頭道:“你說的我何嘗不懂,只是一家子親戚,若是過于計較,傷了親戚間的情面反倒不好,便是老爺也難做。日後還是把東西藏好些吧!”
“什麽親戚,明明是大老爺那邊的親戚,與咱們何幹。況且,這世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碧紋嘀咕。
許筠瑤頓時恍然,随即更是恨鐵不成鋼地沖阮氏又是一通咿咿呀呀的教訓。
你這婦人,讓本宮該怎麽說你才好!又不是什麽正經親戚,說什麽傷不傷親戚情面,不是庸人自擾是什麽?還有,自己屋裏的東西想怎樣放便怎樣放,反倒還要顧忌旁人?
阮氏自然是聽不懂她的話,只是見她漲紅着小臉咿咿呀呀個沒完,心中好笑,憐愛地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臉蛋。
“夫人也不必擔心,我瞧着那婆子是往老夫人院裏去了,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又怎會這般輕易便‘告辭’呢!”翠紋難掩嘲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