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晚,哄睡了南宮毅後,桑靜立刻跑去找秋嬷嬷。

由于秋嬷嬷絕口不提袁秀熙的事,口風極緊,她原想着在雜種一事上秋嬷嬷或許也不會回答太多,沒想到秋嬷嬷竟給了她完整解答。

原來南宮縱并非南宮奇與妻子蕭言潔所生,而是他與異族女子相戀而生下的愛情結晶。

當年,南宮奇遠征,與異族女子邂逅并産下南宮縱,此事傳回慕天城,令蕭言潔十分不悅。

蕭言潔之所以如此強勢,全因她乃參政大臣蕭敏之女,蕭敏育有三兒二女,一女嫁了南宮奇,一女則進宮成了先皇的寵妃,在朝廷可謂是位高權重。

她是個占有欲極強的女人,盡管自己不孕,也不讓南宮奇納妾,南宮奇與她的婚事是先皇指婚,因顧忌着先皇,南宮奇也只能忍讓。

先皇為平息岳丈及小姨子之怒,私下派人與南宮奇協調,将之與異族女子所生的兒子交由無法生育的蕭言潔撫養,南宮奇為免先皇夾在他與蕭敏之間難為,答應了蕭家的條件。

就這樣,剛滿一歲的南宮縱被帶回慕天城,成了蕭言潔的兒子。只是,南宮縱因有異族血統,長相與中土人士迥異,蕭言潔看着他越來越覺礙眼,盡管孩子叫她一聲娘,她卻對他毫無情感,甚至厭惡他。

她将南宮縱丢給秋嬷嬷撫養,對他十分淡漠,冷言冷語是平常事,有時甚至想一些奇招修理他。據秋嬷嬷說,蕭言潔曾經命人抓了數百只的蜚蠊放入箱中,然後以懲罰為由将十歲的南宮縱關進去。

聽聞這一段過去,桑靜終于知道他為何害怕蜚蠊,也不再覺得這是件好笑的事情,這可是虐待兒童啊。

南宮縱在侯府裏的處境十分艱辛,直到十六歲那年,南宮奇帶着他前往邊關,父子聯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南宮縱屢立戰功,得到先皇賞識,賜少将軍一職。

不久,南宮奇因身體因素退回慕天城休養,南宮縱便取代了父親之位,擔負起扞衛疆土的重責大任。

幾年後,先皇駕崩,其子褚祺登基。褚祺還是皇子時曾遠赴邊關一年,與南宮縱一見如故,稱兄道弟,他即位後,自然對南宮縱格外器重。

後來,因境內無患,境外無敵,南宮縱又已培訓出可擔負重任的将領戍守邊關,褚祺于是将他召回慕天城,就近防護京城。

又兩年,蕭言潔死于急症,南宮奇的身子也漸走下坡,一日不如一日,為了沖喜,南宮縱便向袁家提親,只可惜南宮奇最後還是過世了……

故事說到這兒,秋嬷嬷就不想再說了。桑靜認為她已經透露了不少,便也沒追問。只是知道南宮縱的身世及他的遭遇後,她還真有點同情他。

Advertisement

從小到大,他一定被不少人羞辱或嘲諷吧?但是不是自幼的心理創傷,造成他日後的心理變态呢?

自從南宮毅說了姨娘不見的話後,她便留意起下人間的閑言碎語,還真的聽聞南宮縱殺了妻妾,讓她對自己的猜測更加确定。

因此,縱使覺得他很可憐,但她不能原諒他對袁秀熙及其他女人做的事。

離開秋嬷嬷那,桑靜回到自己的寝室。

進到房間,她吓了一跳,因為有人坐在她房裏,光線昏暗,她只看得見那人的輪廓,而光是這樣,她便知道那是誰。

「侯爺?」他幹麽像鬼一樣坐在她房裏?

這話又讓她想起南宮翔私底下對他的那些稱謂,她心裏有點難過。

「我聽說今天的事了。」他聲線低沉地說。

她先是一楞,然後猜想他指的是哪件事。

「怎麽,你今天發生很多事嗎?」他目光一凝,「當然是南宮翔的事。」

「喔。」她淡淡地應了一聲。

「喔?」他眉梢一揚,「如此輕描淡寫?」

「不是什麽能困擾我的事情,奴婢沒放在心上。」她想,應該又是南宮毅告訴他的吧?

南宮毅畢竟是孩子,想法還很天真。他一定以為不管發生什麽事,只要告訴父親,父親就會替他們出頭吧?

「看來你比我以為的還要氣定神閑。」他唇角微微一勾,「我真好奇有什麽事能困擾你?」

桑靜在心中嘆了口氣,最困擾她的就是他啊!

他是南宮毅的父親,而她擔心南宮毅在他的教養下會性格扭曲,或是受到傷害。天天都在想着該如何引導南宮毅走向正軌,讓他成為一個心理健全正面的孩子。

但她當然不能這麽誠實的說出來,尤其是當着他的面。

「奴婢現在最困擾的事情是……如何說服小少爺上幼塾。」她沒說謊,這也是她的煩惱之一。

「我知道你在教他讀書識字,若你自覺能力不及,我也可為他另聘夫子入府。」

「那不一樣。」她正色道:「上幼塾不只是為了讀書識字,也是為了學習待人接物的處世之道,小少爺天天關在府裏,接觸的全是寵他或是侍候他的人,很容易養成驕縱的脾氣。」

「驕縱?」他直視着她,「秋嬷嬷說自從你來了之後,毅兒的性子溫和許多,我倒覺得他先前上幼塾的時候,脾氣才古怪。」

「那是因為他在幼塾中遭到排擠。」她頓了下,問:「侯爺可知道此事?」

南宮縱沉默了一下,「他沒說,但我多少有猜到。」

「所以侯爺不強迫他上幼塾,是因為知道他在幼塾裏遭遇到的事?」

「毅兒不需要受這種委屈。」

「這世界就是這樣,沒有任何人是可以受到所有人歡迎的。」她神情嚴肅,「孩子無知,很容易做出殘酷的事、說出殘酷的話語去傷害別人,奴婢認為要讓小少爺學會如何去面對及應付各種不同的人,而不是将他關在府中。」

從沒有人跟他探讨過兒子的教育及養成,而他也沒有可谘詢的對象,因為他是平遠侯南宮縱,他的身分讓所有人不敢對他說出心裏話,他們只會順從,不敢違逆他、反駁他、糾正他——縱使他是錯的。

可她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指正他這個糟糕透頂的父親。

他疼愛毅兒,卻又下意識的與毅兒保持距離,他對毅兒有虧欠,所以他寵愛毅兒,但毅兒的存在,偶爾仍會令他感到……不堪。

「侯爺若愛他,就不要害怕他受傷。」她在昏暗的光線下,直視着他的眸子,「真正的愛,不是确保他不會受傷,而是在他受傷的時候給予鼓勵及安慰,并陪伴他成長。」

她的這一番話讓南宮縱更加确定了一件事,她是真心的喜愛毅兒,不是作戲。

毅兒失去娘親後,他納了兩名妾室,希望她們都能成為毅兒的母親,代替他娘好好疼愛他,只可惜他不喜歡她們,她們也不愛他。

于是在毅兒對他說出「我讨厭蓮姨娘跟繡姨娘」後,他便讓她們永遠消失在毅兒眼前,并覺得女人對于不是己出的孩子,果然是無法衷心疼惜的,他自己便曾經受過那樣的苦,最能理解毅兒的處境。

在她們之後,皇上将羅謙之女指給他為妾,他對她一點期待及寄望都沒有,而她也确實對毅兒毫無心思。

然後,桑靜來了。

她不是毅兒的娘,卻對毅兒有着無比的耐心及愛心,她不因他的身分高貴而不敢管教,也不因她非親生己出而放任不管,比娘親更像娘親。

「我不制止你帶毅兒上幼塾,只要你有那份能耐的話。」

聞言,她驚喜地道:「侯爺說的是真的?」

「我像騙子嗎?」他眉丘一攏。

「不……不像。」她下意識的注視着他。

他确實不像騙子,甚至也不像是殺人魔,但兩個妾室失蹤,袁秀熙又死因成謎,不知落葬何處,教她不得不懷疑他是個可怕的「變态殺妻魔」。

「你早點歇着吧。」

他起身掠過她身邊走了出去,而當他經過她身側時,她的肩頭碰觸到了他的胳膊,不知怎地,她竟心跳加速。

見鬼了!她在心裏咕哝着。

南宮縱離開慕天城,進京與皇上研議秋狩布兵之事。

他這次進京要好幾天才會回來,大魔王不在府裏,正是桑靜四處打探的好時機。幾個月前,她是侯府的新人,若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恐怕會啓人疑窦。

可現在,誰都知道她是南宮毅最喜歡的姆姊,南宮縱也賦予她極大的管教權限,再加上她頗得秋嬷嬷及辛老爹的信任及疼愛,就算她出現在奇怪的、與她一點關系都沒有的地方,也只需要一個「睡不着,出來走走」的理由就能糊弄過去。

在大家睡得最沉的二更天,她走出自己的房間,開始進行搜索。

袁秀熙在這兒住過,不可能沒有半點她存在過的痕跡,雖然她不知道袁秀熙在侯府時是住在何處,但她打聽到侯府西邊有一個小築始終閑置着,平時也不準人随意進出,因此她強烈懷疑那裏可能就是袁秀熙待過的地方。

她忍不住又想起藍胡子,藍胡子離家前交給妻子一把鑰匙,要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開啓那扇門,可妻子卻抗拒不了好奇心的驅使,打開了那扇秘密而血腥的門。

侯府中的僻靜小築,就像是藍胡子的那扇房嗎?想着,她突然感到害怕惶惑,但她天生大膽并勇于冒險,即便害怕,還是勇往直前。

她小心翼翼的避開巡邏的護院,終于來到目的地,可進入小築後放眼所見,卻讓她訝異得張大了嘴。

她原以為會是個殘破荒廢,冷清寂寥的地方,可整個小築整潔清幽,草木扶疏,一看就知道有人極用心的在打理着,不僅沒有一丁點恐怖的感覺,反倒覺得溫馨舒适。

月光溫柔的灑落在小築的前庭,照亮了一條石板小路,小路的盡頭是一間矮木房,門開着。

她走進屋裏,裏頭陳設簡單樸實,正中央是個小廳,廳中有張長案,案上擺了一個牌位,供着香,可牌位上卻沒有任何的名字。

她心裏疑惑,是哪個無名氏在此處被供奉着、祭拜着呢?

小廳的兩邊各有一個小房間,她走進右手邊的那間,看見一張書案,兩旁有書櫃,案上則有筆墨,顯然有人在使用。

她驅前一探,案上擱了幾本冊子,她拿起來翻了一下,赫然發現竟是袁秀熙的筆跡。

秀熙姊在這裏待過?那麽外面小廳供着的是她啰?若是她,為何牌位上無名無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正思索着,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她吓壞了,急着想找地方躲藏,可這鬥室根本沒有可藏身之處,只能趕緊縮在牆邊,發覺有人走進小廳,她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我好想你。」外面傳來男子的聲音,竟是南宮翔。

桑靜心頭一震,住在西府的南宮翔為何會在這種時間溜到侯府來?跟他在一起的人又是誰?

「我難道不想你?」有人回應了他,是個女子。

一聽那聲音,桑靜震驚得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老天爺,跟南宮翔在這裏幽會的人竟然是羅雨懷?

「我真的好想離開那個陰陽怪氣的男人。」羅雨懷抱怨着,「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我才能脫離苦海?」

「這事急不來,你不是不知道皇上有多賞識他。」

桑靜一聽,就知道他們所說的「陰陽怪氣的男人」正是南宮縱。

「你知道我的日子有多難熬嗎?」羅雨懷語氣幽怨,「雖然他從來不碰我,視我如無物,但只要一想到我在名義上還是他的人,我就……唉,你哪裏懂?」

聞言,桑靜驚訝得差點忘了呼吸。

什麽叫從來不碰她?這意思是……南宮縱跟羅雨懷至今仍是有名無實的?!

這麽國色天香的美人在側,南宮縱竟然無視她的存在,他到底有什麽毛病?

「心肝,」南宮翔哄着她,「別急嘛,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帶回身邊的。」

「我如何不急?再遲,恐怕你都看不見我了。」

「為何這麽說?」南宮翔問。

羅雨懷哼了一聲,「你知道那個叫桑靜的女人吧?」

「你是說小雜種的姆姊?」

「就是她。」羅雨懷面上難掩憤恨,「上回她對我無禮,我不過是賞了她一耳光,小小的教訓了一下,南宮縱居然三更半夜跑進我房裏,掐我脖子,警告我從今往後要離那賤婢遠一點。」

聽到這些話,桑靜整個人傻了。

南宮縱竟會為了她警告羅雨懷?難怪好幾次在府中看見羅雨懷,她都轉身就走,原來是有這層原因。

但,南宮縱為何要這麽做?羅雨懷是兵部郎中之女,是出身嬌貴的官家千金,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婢女,孰尊孰卑顯而易見,他怎會為她出頭?

想到這兒,她不自覺的倒抽了一口氣,心跳也莫名的加速。

「你說,難道我堂堂一個兵部郎中的千金,還比不上一個低賤的丫頭嗎?」羅雨懷氣憤難平。

「心肝,別氣,那丫頭怎麽跟你相比?」南宮翔安慰着她。

「她當然不能跟我相比,」她語帶疑惑,「只不過他為什麽對那個丫頭這般上心?難道……」

「難道什麽?你該不是想說他看上桑靜了吧?」

「難道不是?」

南宮翔笑了起來,「不說你是多麽的國色天香,婀娜多嬌,就說之前的李繡娘跟沈開蓮吧?她們可也不是一般的美人呀。那些個美人在他身邊,他都能無動于衷了,哪會對個丫頭産生什麽興趣?你別不信,那雜種肯定有隐疾。」

聞言,羅雨懷也笑了。「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難得他得好幾天才回來,咱們可要好好利用這段時日恩愛一番。」

「你可真大膽,約在這種地方,看着那牌位,你心裏不怕嗎?」羅雨懷捶了他一下。

「死人有什麽好怕的?活人才可怕呢!」說着,南宮翔一把将羅雨懷抱住,摟着她往小廳另一側的房間去了。

确定他們進入另一間房間後,桑靜蹑手蹑腳的走出來,快速的離開。

翌日,桑靜一直心神不寧,腦袋裏翻攪着昨天夜裏在小築發生的事及聽見的話。

那小房間裏有着袁秀熙用過的冊子,證明她确實在那邊待過,那麽,那沒有名字的牌位是她的嗎?若是她的,那是誰在祭拜?

那小築被打理得如此清幽舒适,可見打理它的人十分重視,她思來想去,在這偌大的侯府之中,可以下令不準任何人随意進出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南宮縱。

如此說來,南宮縱對袁秀熙絕非無情呀!

那麽,為何他從不提她,還說她是無情的娘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南宮縱對李繡娘、沈開蓮及羅雨懷都無動于衷,究竟是因為他對袁秀熙還難以忘懷,還是如南宮翔所說,他有難以啓齒的隐疾?

她漸漸發現,這侯府之中古古怪怪的不只是南宮縱。

身為南宮翔是南宮縱的堂弟,南宮翔對堂兄有相當多的不滿,他不只在背後道南宮縱的長短,還跟堂兄的小妾私通。她猜想,南宮翔許是對于南宮縱襲平遠侯一位感到不滿,畢竟南宮縱的生母是異族女子,身分低賤,遠遠比不上他的血統高貴吧?

在南宮縱還未襲爵之前,甚至更早在他的童年時期,一定遭受到許多不公平的對待或是羞辱吧?這麽一想,她真心覺得他好可憐。

不知怎地,一想到他的悲慘遭遇,她的心就一陣陣的疼,那些日子他究竟是如何撐過來的……

「靜姊姊。」南宮毅的聲音将她拉回了現實。

她轉頭一看,秋嬷嬷正帶着南宮毅走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不再直呼她的全名,而是叫她靜姊姊了。

「小少爺,你可有睡飽?」稍早秋嬷嬷帶他去睡午覺,想必是睡飽了。

他點點頭,「靜姊姊,我想玩紙鳶,你陪我。」

她想了一下,「今天不玩紙鳶,我教小少爺折紙飛機好嗎?」

他楞了楞,「什麽是紙飛機?」

「呃……」一時之間,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解釋,畢竟古代并沒有飛機這樣的交通工具。「飛機就是一種會飛的……馬車。」

南宮毅更困惑了,「會飛的馬車?」

秋嬷嬷蹙眉,「阿靜,你說那是什麽莫名其妙的玩意兒?」她也不再叫桑靜全名了,而是改叫阿靜。

她抓抓臉,尴尬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麽解釋……」

「你真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呢!」秋嬷嬷老見她自己動手做一些所謂的「教材」,有立體書、字卡、圖卡,還有拼圖什麽的,讓她覺得很不可思議。

現在,她又說要做什麽紙的、會飛的馬車?

「嘿嘿,走吧,我們回屋去。」桑靜于是帶着南宮毅回到書房,準備材料,教他折起紙飛機。

雖然古代的紙質不同,但有「紙飛機達人」之稱的她還是克服了困難,在經過微調之後,折出可以飛翔的紙飛機。

整個下午,南宮毅完全對紙飛機着迷,玩得不亦樂乎。

「靜姊姊,這次我飛得比你遠!」在經過幾次失敗後,南宮毅終于贏了她一回。

看他興奮得又叫又跳,桑靜突然心生一計——

「小少爺,你想跟別人比賽誰的紙飛機飛得遠嗎?」

他用力點頭,「好啊好啊,跟誰比?」

「咱們去找幼塾的塾生比,好嗎?」

南宮毅一怔,「幼塾?我……我不喜歡……」

她兩只眼睛直盯着他,眼底閃動異彩,「難道你不想打敗他們嗎?」

南宮毅登時睜大眼睛,若有所思,臉上的表情一下充滿鬥志,一會兒又掙紮猶豫。

她知道他心動了,就缺那臨門一腳,于是又補了一句,「我會幫你打敗南宮睿的。」

聽見南宮睿這個名字,南宮毅眼睛一亮。「真的嗎?可是……」

「小少爺,」她抓着他的手,緊緊的握在手裏,「你相信我嗎?」

他點點頭,怯怯地道:「相信。」

「嗯。」她眼底充滿信心,「我會陪你去幼塾,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陪在你身邊,跟你站在同一陣線,好嗎?」

南宮毅怔忡須臾,擡眼迎上她的目光,終于堅定的用力颔首。

桑靜忙了一整晚,做了許多的杏仁糕跟芝麻糖卷,準備幫南宮毅做「外交」。

這種年紀的孩子其實很好搞定,只要有得吃有得玩,很快就能打成一片。

翌日,她帶着甜點及南宮毅,在秋嬷嬷及兩名護衛的陪伴下,出發前往幼塾,這是她進來之後第一次離開侯府,能夠出外「放風」,其實她比誰都高興。

到了幼塾後,她先去找負責的塾師溝通協調,讓塾師了解她的想法及作法,然後希望塾師能配合她,讓南宮毅願意回到幼塾來就學。

塾師是位姓曾的夫子,他非常認同桑靜,也願意完全配合。

「其實南宮睿拉着其他孩子一起排擠貴府小少爺,老夫不是不知道。」曾夫子也無奈,「可南宮睿的父親是南宮亮,也不是尋常的人,老夫實在不好說什麽,再加上侯爺從來沒就小少爺綴學在家之事跟我反應,所以……」

「夫子,小少爺他從沒跟侯爺提過在幼塾發生的事。」

「原來是這樣……」曾夫子沉吟須臾,「總之若是小少爺願意回來,老夫一定配合。」

「桑靜謝過曾夫子。」她彎腰一禮,恭謹又感激。

就這樣,曾夫子決定讓出一堂課的時間給桑靜自由發揮。

當曾夫子帶着桑靜跟南宮毅進到課堂時,底下的那些孩子十分疑惑,甚至有人一臉尋釁的看着南宮毅,而她也發現南宮毅開始有點緊張及局促。

她不認識南宮睿,卻很快的在二十多名塾生中發現他。他胖胖的,比其他人都高大,一臉高傲跋扈的樣子,完全就是那種沒事會去作弄別人一下以彰顯自己威風的小屁孩。

「大家安靜,」曾夫子說道:「這位姑娘名叫桑靜,是南宮毅的姆姊,今天這一堂課,她要教大家制作紙……紙什麽?」曾夫子記不起紙飛機三個字,連忙向她求救。

「夫子,是紙飛機。」桑靜提醒。

「對,紙飛機。」曾夫子笑了笑,續道:「大家要聽話,可別鬧事。」

曾夫子出去後,孩子們開始吵鬧。桑靜不疾不徐、不慌不忙的拿出完成的紙飛機,朝着後面輕輕一射,紙飛機非常流暢的飛過大家的頭頂,飛到了後面。

「哇!那是什麽?」紙飛機立刻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及注意力。

「那是紙飛機。」

「什麽是紙飛機?」

「飛機是一種會飛的交通工具,簡單說就是在天上飛的馬車。」

「哇……」大家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個興致勃勃地問:「真的有在天上飛的馬車嗎?」

「現在你們還看不到,但總有一天會有的,所以在它還沒被造出來之前,我先教大家用紙折飛機。」

「我要學!我要學!」大家興奮極了。

「騙人!」這時,南宮睿大聲地反駁,「什麽天上飛的馬車,根本沒那種東西!你騙人!」

桑靜好整以暇,氣定神閑地說:「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你沒看見,也不表示它不存在。就像大部份的人都見不到鬼,可鬼确實存在。」

她的解釋非常的簡單易懂,大家都明白了。

「胡說八道!」南宮睿對她存有敵意,因為她是南宮毅的姆姊。

桑靜一點都不意外,以南宮遠一家人跟南宮縱的關系,不難想象他們在家裏是怎麽教育孩子要敵視,甚至仇視南宮毅。

「你跟南宮毅都是騙子,他根本沒有娘,他是沒娘的孩子!」

「他當然有娘。」桑靜唇角一勾,深深一笑,「事實上,她就站在你旁邊。」

此話一出,南宮睿吓了一跳,臉色驟變,下意識的看看自己的身側,然後故作鎮定地說:「你少騙人!」

「你看不見,我實在沒辦法跟你解釋太多,不過……」她幽幽地開口,「她正用生氣的眼神瞪着你……啊!

夫人!」她突然大喊一聲,「別抓他,他只是孩子,不懂事,你千萬別跟他計較。」

她這麽說完,大家都望向南宮睿,露出害怕的表情,南宮睿藏不住臉上的驚恐,不自覺的瑟縮起來。

南宮毅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她跟他使了個眼色,聰明的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偷偷的笑了。

「姊姊,南宮毅的娘真的在課堂上嗎?」有孩子害怕的問着。

「是啊。」她一臉煞有其事,「夫人她非常非常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孩子,無奈陽壽已盡,只能與孩子分離,可她不放心,所以總在他的身邊徘徊,看着大家笑他是沒娘的孩子,她好傷心……」

孩子們聽她這麽說,似乎領悟了什麽,個個露出歉疚的表情——除了南宮睿。

「你們都有娘疼愛吧?」她問大家,「沒人不希望自己是有娘疼愛的孩子,你們想想,若是你們失去娘親,心裏會有多難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然後歉然的看着站在桑靜身邊的南宮毅。

「南宮毅,」有個孩子坦率地表達歉意,「對不住,我以前都笑你……」

其他孩子見他道歉,也紛紛開口道歉。

南宮毅驚喜的看着桑靜,桑靜對他笑笑,「小少爺,快回應大家呀。」

「我……我要說什麽?」他無助又茫然地問。

「就說你想跟大家做朋友,一起玩樂,一起學習。」她鼓勵着他。

他點點頭,轉頭看向大家,「沒……沒關系,大家都是好朋友,我們可以一起玩一起學習。」

「還有……」桑靜接了他的話,她拿出自己忙了整晚才備妥的甜點,「這是我做的杏仁糕跟芝麻糖卷,我們先吃甜點,然後再教大家折紙飛機好嗎?」

孩子們一聽到還有甜點吃,不禁眉開眼笑,因為往常上課時總是得正經八百,正襟危坐,可今天居然有得吃又有得玩,個個樂不可支。

桑靜讓南宮毅幫忙将甜點分發給大家,給他機會與其他孩子們交流及接觸。

可當她發甜點給南宮睿時,南宮睿一把将甜點砸在她身上,此舉令其他孩子們一陣驚呼,她則是面無表情,不驚不怒。

南宮睿一臉得意,「哼,誰稀罕你……啊!」

他話還沒說完,桑靜已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将他整個人提起來。

他雖然胖,又比其他孩子高壯,可對她來說仍是個小孩,對付他這種小鬼,只需要膽量,不需要力氣。

大家怕他、讓他,不是他厲害,是因為他是南宮家的小孩。

「你……你放開我!你敢動我,我爺爺跟我爹一定不會……啊!」

他話未說完,桑靜将一塊杏仁糕塞進他嘴巴,然後冷哼,「你以為大家怕你,我就會怕你?你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你爺爺是誰、你爹是誰我都知道,可你難道不知道小少爺的爹是誰嗎?你爺爺跟你爹都要顧忌着他,你難道不用?信不信就算我揍你,他們也拿我沒辦法?」

她的态度強硬,氣勢遠遠淩駕在南宮睿之上,果然震住了他,他木木的看着她,不敢再叫嚣。

「從今天開始,你最好別再欺負小少爺,我會每天陪他上課,有他的地方就有我,你聽見了嗎?」她語帶警告。

南宮睿從沒被這樣教訓過,一時之間也慌了,他不敢回嘴,只是猛點頭。

「很好,乖乖把杏仁糕吃了,我可是忙了整晚呢。」她松開手,還擦了擦他的嘴角,然後勾唇一笑。

這一堂課,南宮睿不敢造次。

桑靜帶着南宮毅跟所有孩子打成一片,她幫南宮毅建立了自信心,也為他跟其他孩子搭起友誼的橋梁。

曾夫子見她将一幫孩子搞得服服貼貼,驚嘆不已。課後,還與她就教育的問題進行交流,聽取她的意見及想法。

「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曾夫子贊嘆着,「姑娘年紀輕輕,對教育卻有如此非凡的想法及理念,老夫真是汗顏。」

「夫子過誇了。」她謙遜地道。

「桑姑娘,不如這樣……」曾夫子心生一念,「每日放課前都給你時間,帶孩子們從玩樂中學習,你意下如何?」

聞言,她喜出望外,「真的嗎?」可以從事教育的相關工作,她實在太開心了。

「當然是真的。」曾夫子笑視着她,「你願意嗎?」

她興高采烈地答應,「我願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