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面讨好
十七歲的少年已經不能算是小孩子,至少十七歲的曹操絕不等同于普通的小孩子。
他聰明,且很有自己的想法。
但曹嵩并不想聽:“你能有什麽想法,太後的事情不許多嘴,你只管安安分分的念書我就感謝老天爺了。”
曹操平日的形象實在不怎麽好,這種時候還硬要湊上來說話,曹嵩會聽他的才奇怪。
曹操頓時有些着急,他是看出了曹嵩的打算的,或者說,曹嵩一直以來的行事風格就是這樣,他根本不需要多想就知道曹嵩在這事上肯定又打算縮着了。
之前宦官和黨人之争,不站隊這算是明智之舉,可現在情況不同呀。
曹操沒管曹嵩的臉色,而是堅持繼續說道:“父親以為,這還是宦官是朝臣之争嗎?難道陛下沒有标明态度?若是陛下已經有所決斷,父親的搖擺不定便不是聰明,而是大罪。”
說白了,這事皇帝自己也抓瞎的時候,你搖擺不定沒啥,只要不是想要謀害皇帝,大家都不認為這是個問題。
但如果皇帝已經有了決定,并且将自己的意願表達出來,這時候還不給個明确态度,皇帝得怎麽想?
曹嵩眉頭一皺,卻又覺得曹操說的似乎有那麽點道理,因此也不擺着一張臭臉看他了,而是指了一側的座位:“坐下說吧。”
曹操坐下之後,又給曹嵩問了個問題:“這天下,到底是誰的天下?是陛下的,還是宦官的?”
“慎言!”見曹操敢直接說出這種話,曹嵩立馬開口斥責:“這話也是你能說的?今日是在家裏,若是出了家門,你說這話,是要給全家惹來災禍的!”
曹操嘿嘿一聲,半點沒在意曹嵩的态度:“父親何必如此緊張,兒子就算再糊塗,也不敢在外面說這話的,只是對父親,有些話卻不得不說。”
見曹嵩的臉色有所緩和,曹操繼續說道:“父親想必是知道陛下的意思的,可卻依舊拿不定主意,是認為陛下年紀尚幼,而宦官把持大權,不宜與之為敵嗎?”
曹嵩沒說話,曹操就當他默認了,可曹操卻不能贊同曹嵩的觀點。
“在我看來,并非宦官把持了陛下,而是陛下手握宦官們的命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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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嵩一聽這話就想反駁,可曹操今天說的話确實很讓他深思,因此這種話他也終于有耐心詳細問了一句:“何以見得?”
“殺窦武,殺陳蕃。”
曹操這話說的堅定:“父親真的以為,沒有陛下的支持,僅憑宦官們就能在一夜之間誅滅一個大将軍和一個太傅嗎?”
不要說是默許,在曹操看來,這很有可能就是皇帝支持的。
至于說為什麽要這麽做……
曹操反問:“以父親觀之,宦官于陛下如何?窦氏于陛下如何?”
曹操已經把話說到這裏,曹嵩哪裏還有不明白的,他微微瞪大眼睛:“你是說……”
“不錯,這正是陛下借宦官們的手鏟除窦氏。”
對于皇帝來說,他必須對自己的位置有一個清醒的認識,他知道自己是窦氏扶持起來的皇帝,只要窦氏還在一天,他就必然會成為窦氏的手中的傀儡。
窦氏會選中他,不就是看他早年喪父孤單無依年紀又小嗎?
可哪個皇帝願意做外戚手中的牽線傀儡呢?尤其是,這外戚還不是他自家的,他跟窦氏沒關系的好嗎!
皇帝上位之後寵信宦官就是在試探各方面的反應,窦氏做了傻事,他們明明白白的表現出了自己的野心,再加上智商欠費,所以他們是一定要死的。
窦氏要誅滅宦官,宦官就一定會反擊,可宦官們憑什麽去跟一個大将軍連帶一個太傅鬥?
如果看的仔細點就會發現,這件事情做的快準狠,窦氏連帶陳蕃等人在定罪之後直接就被下旨滅族,宦官們可沒這本事呀。
窦氏覆滅之後,皇帝看似被掌握在宦官手裏,可實際上呢?
窦氏雖滅可樹大根深,誰知道窦氏的門人還有多少?再加上陳蕃呢?再加上那些被他們聯絡的黨人呢?
宦官看似風光,實際上已經成了天下之敵,他們只要有點智商就該知道,這種時候唯一能夠保護他們的就是皇帝。
而且宦官嘛,沒了生理上的某些特征之後,也就不用擔心他們會有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的跑出來,最重要的是,不會有真正的兒子,這樣算來,對家族的私心也就少了,他們沒有家族可以依靠。
因此,當年的事情,看似是宦官鬥敗了窦氏,實際上在曹操看來,更像是皇帝借着宦官的手鏟除了他最大的威脅,順帶着抓住了宦官們的命脈。
這一點他沒有切實的證據,也不能去詢問皇帝這件事情,但只要看看這些年的事情就知道了。
宦官們權勢雖大,可卻沒有一個人敢對皇帝生出不臣之心,甚至連一點點不敬都不會有,在外面趾高氣揚,可到了皇帝面前,就是皇帝的一條狗,他們得陪着笑臉,讨好皇帝,讓皇帝高興。
而如果當年宦官們真的有本事單槍匹馬幹掉窦氏和陳蕃,他們還需要這樣嗎?
完全不需要好嗎!
現在,皇帝年紀漸漸大了,十六歲的皇帝當然和十三歲的皇帝不一樣。
他表明了态度,就看宦官能不能聽話了,幾年過去了,确實是時候再提醒一遍宦官們,到底誰才是主人了。
當然,這也可以成為試探朝臣的方式,至少皇帝能夠知道,有哪些人是不懼宦官的,有哪些人是心向皇帝的,又有哪些人已經完全跟宦官們站在一起了。
否則你還真以為他在乎窦太後啊!
扯淡呢!窦太後跟他有關系嗎?
至多也就算是個名義上的母親而已,還是臨時扯出來的認的,剛認了沒幾天他就讓太後去雲臺關小黑屋了。
還有啥指望呢?
“當然,這麽做對陛下是有好處的,有人反對,陛下才好決意執行,不正是體現了陛下對太後的孝心嗎?”
這年代很看重孝道呀,就算皇帝不喜歡窦太後,他也不能明擺着對太後不好,他給太後送去關小黑屋已經讓人說三道四了,這時候正該表現一下嘛。
只要皇帝好好葬了太後,大家立馬就要說,以前那些不好都是宦官們的鍋,皇帝是孝順的,他只是被蒙蔽了而已!
瞬間把自己給洗白白了。
曹嵩嘆了口氣:“可就算如此,陛下若沒有誅宦官之心,我此時站出來與他們作對,誰知道日後會不會被記恨報複呢?”
也許這正是皇帝想要的?
為了互相對付,大家就都得拉住皇帝,就得聽他的話了。
“既然如此,父親何不兩面讨好呢?”
曹操對曹嵩笑道:“宦官們不是傻子,如果是一群傻子,他們也不能活到今天,他們之所以最開始反對,一方面是私仇,另一方面,何嘗不是像通過虧待太後來讨好陛下呢?他們只是還沒看清現實罷了,父親不妨幫他們一把。”
反正宦官的命脈在皇帝手裏,他們早晚要順着皇帝把這事給辦了。
既然如此,不如曹嵩提前一步分析利弊,以一個大好人的身份提醒宦官們注意皇帝的意願,然後在朝堂再支持厚葬太後。
行了,問題解決了。
和宦官過不去的官員會覺得曹嵩是個不錯的人,宦官們也得記着曹嵩的好,至于說皇帝,難道他有理由讨厭一個順着他的意思辦事的人嗎?
“既然可以一舉三得,讨好三方,為何偏要沉默不語得罪三方呢?”
曹嵩沒說話,好半晌之後他才對曹操擺擺手:“行了,你下去吧,這事我還得再想想。”
曹操這時候也不再勸說,而是很聽話的退下了。
等曹操離開,曹嵩才看向丁氏,他有些感慨:“這孩子,比我強得多啊。”
曹操不過十七歲,看事情卻比他還要清楚深入的多,經曹操一說,他才發現那些事情背後原來還隐藏着那麽多的玄機。
第二天,曹嵩一大早就出門了,終于成功在朝會開始之間與宦官們說上了話。
等到了朝會上,曹嵩一反之前的低調,大力支持厚葬窦太後。
朝堂上的聲音空前的統一,而皇帝自然也從善如流的答應了,并且說道:“太後以朕為子,朕豈能不以太後為母?子無黜母,臣無貶君,一切宜如舊制。”
聽到這話,誰還能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呢?
曹嵩直到下了朝回到家裏,才算是真正的松了口氣,之前宦官趙忠等人看他的眼神是,實在是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不過,對于曹嵩來說,他現在對曹操是另眼相看了,時不時有什麽事情也跟曹操說說,曹操也給父親出點主意。
只是大部分時候,曹操依舊不是個乖孩子,時不時就得讓曹嵩為他操心一把,年紀越大,惹禍的本事也越大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一月裏,本以為曹旭的生日可以熱鬧一下,哪知道會稽鬧出了反賊,還自稱皇帝。
得,大家繼續低調吧。
不過皇帝心情不好的時候,總得找幾個出氣的。
十二月裏,司徒就換人當了,新任的司徒是前大鴻胪袁隗。
對,就是袁逢的弟弟,袁紹的叔叔的那個袁隗。
當然,袁隗做了三公之一的司徒,這本來跟曹家也沒關系,有關系的是,袁隗當了司徒,大鴻胪的位置就空出來了,最後這個皇帝把曹嵩從大司農的位置調到了大鴻胪的位置上。
這事雖說也不錯,但也不算特別大的喜事,畢竟,大司農大鴻胪都是九卿,只是主管的任務不同而已,俸祿根本沒變。
所以,這事在曹家看來也沒有特別的喜慶,遠不如曹嵩從司隸校尉改任大司農的時候讓人興奮。
等日子晃晃悠悠的過去,熹平二年的時候,曹旭四歲了,開始正式學寫字。
由于曹操的努力,四歲的曹旭也算是認識百來個字,其中筆畫特別簡單的,拿起筆來也能塗抹出來,只是那遠稱不上寫的好看而已。
而正式開始學習,任務一下子就變多了,要求也變高了。
曹旭的小胖手捧着竹簡,癟癟嘴,扭頭對曹操說道:“我不喜歡讀書。”
這話就算是曹操也不能慣着她,該讀的書,該認的字,都是一個不能少的。
曹旭不開心了。
但不愛學習這種事情,根本沒有人會幫她的,小胖妞再怎麽委屈,每天還是得抓着筆寫字。
她開始學寫自己的名字了。
可是為什麽,不管是來福還是曹旭,裏面總有一個字的筆畫那麽那麽多呢?
想偷懶都不知道練哪個,真的好難寫哦qaq
然後曹旭就生病了。
小胖妞的身體向來健康,平日不生病的人突然生病就更可怕,尤其是當丁氏聽說,不僅僅是曹旭,最近洛陽城裏很多人都病了。
這頓時就不是一個簡單的病症了。
曹旭有點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