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哄你

江延的大腦有那麽幾秒是處在當機狀态的。

小姑娘溫熱的氣息就在耳側萦繞,似乎是有些緊張和無措,頻率很快,一下一下,發出一點很細微的動靜。

等她飛快的跳開之後,江延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指,忍住伸手去摸耳朵的念頭,平息了下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看着她躲閃的目光,故意打趣道,“怎麽着?耍流氓還耍上瘾來了啊。”

“……”

聞言,林窕的臉就如同變戲法一般,瞬間從耳朵一直紅到脖子,大腦一片空白。

她剛剛真的就是再一次不!小!心!親到了啊。

她都說了自己可以蹦下來,誰知道江延會突然走上前,還正好就接住了。

想到這兒,林窕腦袋裏那一點不好意思瞬間就沒了,轉而有些理直氣壯道,“誰耍流氓了?明明是你先走過來了的。”

“我可沒有讓你在底下接住我的啊,我說了我可以的。”

林窕越說越覺得自己占理,不由自主的挺直腰杆,“你不信任我!你還占!我!便宜!”

“……”

江延活了十幾年,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在他面前把死的說成活的,黑的說成白的。

他眯了眯眼,語氣有點冷,“你還挺有理的啊?”

“一點點理吧。”林窕語氣真誠,一點也不謙虛。

江延伸手摸了下耳朵,氣笑了,“你信不信我讓你感受一下什麽是真的占便宜?”

林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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騷不過,這根本騷不過。

等他兩走到教室的時候,課已經上了一半,語文老師正好不在教室,林窕貓着腰從後門進了教室。

剛在位上坐下,就看到江延大搖大擺的從教室前門晃了進來。

“……”

遲到是一件這麽光榮的事情嗎?

不過好在等到兩人都在座位坐好之後,老師也還沒回教室,胡杭杭在後面呼喊林窕,“你們兩怎麽這麽慢,不會是被老師抓住了吧?”

“沒有。”林窕抓了抓頭發,“就……我胳膊不太方便,磨蹭了會。”

江延在一旁玩着手機,聽到這話擡起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哦。”胡杭杭沒想繼續了解下去,“老師剛問你們兩去哪了。”

“啊,那你怎麽說的?”林窕可還記得上次她和江延在醫務室睡過頭後,宋遠的請假理由是他兩打架。

“我說你兩去廁所了。”

“……”

這可真是太優秀了。

林窕張了張嘴,還沒想起來該說些什麽,語文老師一進拿着盒粉筆走了進來,她就把腦袋轉了回來,看了眼從一進教室就開始玩手機的江延。

“老師來了。”

語文老師叫木輝,是整個高二語文組裏最年輕也是長得最帥的一位老師。

據說最帥是他自己傳出去的,畢竟整個語文組裏只有他一個還不到三十歲的老師。

江延聽到林窕的話,關了手機放在抽屜裏,而這位木老師則從一進教室就不動聲色的往這邊看了好幾眼。

林窕估摸着木老師心裏正憋着壞呢。

果不其然,他剛把粉筆放到講臺上,下一秒就開口道,“剛剛留給你們的問題大家都想好了嗎?”

班裏稀稀拉拉有幾聲回應。

木輝點點頭,手撐着講臺,點了個名字,“那林窕,你站起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吧。”

林窕:“……”

她怎麽知道什麽問題。

沉默了會,木輝又開口,“不知道啊,那就同桌站起來回答。”

林窕側頭看了眼江延,一眼就看到他桌上攤開的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幾個字。

【木輝讓我們回答你最羨慕的人是誰。】

“……”

靠。

江延頂着林窕“你知道問題竟然不告訴我還說自己有義氣”的眼神中,慢吞吞的站了起來。

班裏有不少人都扭頭看着這一對從開學到現在一直狀況百出的倒黴同桌。

林窕低着頭,手指無意識的扣着桌沿。

教室裏一片安靜。

然後,林窕就聽到旁邊,她優秀的同桌,不緊不慢的回答道,“我最羨慕的人是我同桌。”

“……”嗎的。

木輝原以為他也不知道問題,會随便诹個什麽出來,沒想到他還回答出來了,答案更是出乎意料。

他順着問了句,“你羨慕你同桌什麽呢?”

江延站姿不是特別正,語調倒是一本正經,“羨慕她有我這個同桌。”

木輝:“……”

全班:“……”

林窕:“……”

“噗嗤!”

一片安靜中,不知道是誰先帶頭笑了出來,緊接着整個教室都是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笑聲,停都停不下來。

林窕扭頭和江延的視線對上,難以置信道,“你優秀的讓我無地自容。”

“過獎。”

江延滿不在意,視線不經意落在她嫣紅的唇瓣上,意識一瞬就想起來不久前那個意外的吻。

他倏地有些不自然,默默挪開視線,擡手摸了下耳朵。

微微發燙。

因為江延的不同尋常的回答,木輝對兩人遲到這回事也就沒怎麽計較,随便點了幾句,就作罷了。

剩下的十幾分鐘很快就結束。

下課鈴聲剛響,徐一川就從教室另一端冒出個聲,“延哥,你這個回答真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絕對是集天下之絕秀。”

江延懶得搭理他,沒吱聲,從桌肚摸出手機,随便點開一集電視後,就開始看了起來。

看了還沒一分鐘,突然扭頭看着林窕,“林同學。”

林窕正在和孟昕吐槽這件事,聽到聲音,擡起頭,“嗯?”

“我其實還是挺有義氣的。”

“……你覺得我信嗎?”

“不信也沒關系,那你願意做個有義氣的人嗎?”

林窕的表情有點不太耐煩,“你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別跟我在這裏叽叽歪歪的。”

江延笑了下,伸手在抽屜裏摸了摸,然後摸出一張紙遞給林窕,“幫我交到老餘辦公室。”

林窕接過來看了眼,一臉驚悚,“你這寫的什麽?你該不會是從哪道觀學的什麽畫個符就能控制人的技能吧?”

“……”

“老餘确實是啰嗦了點,但你這樣也不太合适吧,還讓我去送,你這是要我背上個謀害師長的罪名嗎?”

“……”

“你也太不仁不義了吧。”林窕補了句。

“……”

我認輸。

兩人胡七八扯的間隙,徐一川過來,看了眼林窕拿在手裏的檢讨書,“看不出來啊,窕妹你竟然還會畫符。”

林窕看了眼江延黑下去的臉,忍不住笑了,好心的提醒徐一川,“這是大佬的檢讨書。”

“呵呵呵呵呵。”徐一川僵硬的揮了揮手,迅速逃離了這裏,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午吃多了,把腦袋給堵住了。

上午才因為嘲笑江延字的事情挨了一頓捶,下午就重蹈覆轍,他怎麽就這麽不長記性。

林窕看着徐一川跟躲什麽一樣跑遠了,笑容明晃晃的,只是看到手裏的檢讨書時,又皺了下眉毛。

她回過頭,看着江延,“不過,你這個字醜的也太厲害了吧。”

林窕小時候就因為字寫得不夠漂亮,就被林母送去學了一年多的書法。

就按着她沒學之前的字,也能甩他個幾條街。

江延自己倒是沒怎麽在意,“能認得出來就行了。”

“關鍵是。”林窕把手裏的檢讨書放到他眼前,“你這個除了上邊檢讨書三個字,其他的恕我學識淺薄,實在是不知道你寫的是什麽。”

“這麽誇張。”江延懶洋洋的伸出兩根手指,把檢讨書夾了起來,“這不是挺好認的嗎?”

他靠着牆,姿态慵懶,“我,江延,不孩……不該在上課的時候玩手機,不不不——”

江延停了下來。

這他嗎寫的是個啥。

林窕轉開頭,不看他一臉的尴尬,肩膀一抖一抖笑不停,完了之後,她平息了下,等看到他臉,還是忍不住笑,“我已經想好了,你今年的生日禮物,一套田英章字帖。”

聞言,江延的挂在唇邊的笑倏地一僵,神情暗了下去。

林窕沒注意,笑聲問道,“你什麽時候過生日啊,到時候我直接買了寄到你家去。”

江延沒吭聲。

林窕擡起頭,他卻忽然扭頭看着窗外,側臉的弧度明朗流暢,聲音無波無瀾,不帶任何感情。

“我不過生日。”

江延話一說出口,林窕就愣住了,笑聲像是突然被掐斷了,有些懵然的看着他。

她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些什麽,可到最後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江延顯然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解釋什麽,說完這句話後,就沒再開口,等到上課鈴聲響後,他就直接趴在桌上睡覺,什麽也沒說。

林窕盯着他頭頂的發旋看了幾秒,直到生物老師走進教室,她才無奈嘆聲氣,收回了視線。

教室裏,老師講課的聲音不大不小,卻一直持續。

江延沒睡着,腦袋枕在胳膊上,視線看着窗外碧藍的天空,一時間思緒有些恍惚。

他最後一次過生日,是七歲那年。

那一天的天空如同今天一般碧藍如洗,廣袤無垠的天際,沒有一片雲朵,晴空萬裏。

父親方海一早就下了班,特意親自開車去學校接他。

回去的路上,江延吵着要買最新出來的變形金剛機甲,方海沒有同意,他鬧了一路,委屈的撇着嘴。

直到車開到小區樓下,江延意識到方海是真的不同意給他買變形金剛,一向有求必應的小霸王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方海卻在這時候笑着将他從副駕駛抱了下來,帶着胡茬的下巴在他臉上蹭了蹭,“小哭包,你要的變形金剛爸爸早就給你買好了。”

小江延抽噎着,“……真的嘛?”

“爸爸什麽時候騙過你。”方海一手抱着他,一手點打開後備箱,将裏面的變形金剛拿了出來。

小江延開心的拍着手,一路上抱着東西不撒手。

到家之後,方海親自下廚,很快就準備好了一桌菜,可是江母卻一直到晚上都沒回來。

江延坐在沙發上,看着方海打了一遍又一遍的電話,直到對方提示已關機才停下來。

方海看着他笑了笑,“我們先吃吧,可不能耽誤我們延延的生日了。”

那個時候的江延,并沒有看出父親笑容裏藏着的苦澀和悲傷。

他在方海的陪伴下,度過了一個快樂的生日。

直到晚上十一點,已經在睡夢中的江延被母親叫醒,他揉揉眼,看到母親坐在床邊,父親方海卻不知在何處。

“媽媽……”小江延還沒有意識到什麽。

于風煙摸了摸他的腦袋,溫柔的笑了笑,“快起床,媽媽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爸爸呢?”小江延穿好衣服,沒有在家裏看到方海的身影,小聲的問了句。

“爸爸出門去了。”于風煙将兒子抱起來,拿上自己的包,毫不留戀的走出了這個生活了七年的家。

等走到小區樓下,小江延想起什麽,“媽媽,我的書包沒有拿,還有爸爸送我的變形金剛也沒有拿。”

于風煙停下腳步,将他放在地上,自己跟着蹲下來,語氣認真,“寶寶,方海他不是你爸爸,媽媽現在帶你去見你真的爸爸,那些東西等到了真的爸爸那裏,媽媽都會給你買的。”

小江延雖然小,可也是能聽懂話的年紀。

他很快紅了眼,推開于風煙,“我不要,我只要我自己的爸爸,我不要別的爸爸……”

于風煙沒有再多說什麽,抱起他就往小區門口走,小江延奮力掙紮,卻無濟于事。

他不知道媽媽為什麽說這個爸爸不是自己的爸爸,可他卻清楚的明白,他今天走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他拼命掙紮,于風煙始終無動于衷。

直到走到小區門口,他被鎖在車裏,看到爸爸從小區裏追出來,手裏提着他的變形金剛。

他放聲大哭,試圖引起方海的注意。

于風煙沒有讓他下車,自己下車走過去,和方海站在遠處說話,沒多會,就拿着江延的變形金剛回了車上。

“開車吧。”

車子啓動,江延發了瘋似的要下車,小小的手緊扒着車門,眼淚糊住了視線,可依然能看到站在不遠處的那道身影。

“爸爸……”

江延被這樣帶走了,去了一個新城市,有了一個新的家庭,還有了一個新的爸爸。

他再也沒有見過方海,也沒有再回過那座城市。

江延厭新城市,讨厭新家庭,也讨厭新爸爸。

也從來不過生日。

他開始逃課厭學,和社會上的不良學生勾結,打架鬧事,做一切于風煙認為不對的事情。

他就像是從天堂墜入地獄的堕天使。

黑暗暴戾,消沉厭世。

于風煙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最終,改變這一切的還是方海。

江延初二那年。

于風煙接到一通來自遠方的電話,幾分鐘的通話時長,接完電話後的她,枯坐在沙發上。

一直等到淩晨才回來的江延,母子兩從幾年前搬來這裏之後,就再也沒有好好說過幾句話。

江延一如既往裝作沒看到她,自顧自走上樓,于風煙站起身,叫住了他,“江延。”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她。

于風煙看着江延一臉的疏離冷淡,心中一痛,明知道接下來要說的這件事對他來說,無異于驚天霹靂。

她還是硬着聲說了出來,“你爸爸他快不行了。”

江延諷笑了聲,“他不行了關我……”話還未說完,他忽然意識到于風煙口裏的爸爸是哪個爸爸。

于風煙紅着眼,“那邊的醫院來了電話,說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他想見見你,你回去一趟吧,好歹他也當了你七年的爸爸。”

江延看着她,“那你呢,你不回去看看他嗎?好歹他也當了你七年的丈夫。”

于風煙神色一僵,“我就……不回去了。”

江延像是知道她會這麽說,什麽也沒說,沉默着回了房間。

第二天一早,于風煙過來叫他時,卻發現他早就離開了家。

江延托朋友買了最早一班的飛機。

他渾渾噩噩過了這麽些年,到底也是處了幾個拿命交的朋友。

飛機抵達溪城時,已經是早上九點多,初晨的霧氣散去,時隔多年,江延再一次踏上這片土地。

他沒有在機場多停留,按照于風煙給的地址,很快便趕到了方海所在的醫院。

方海是胃癌晚期。

于風煙走的那年查出來的,當時醫生給的診斷是良性,後來不知怎麽又突然轉成了惡性晚期,一直到走到如今油盡燈枯的境地。

江延走進病房的時候,方海剛剛吃過藥,這幾年他消瘦得不成人形,眼窩深陷,一點沒有當初俊秀朗逸的儒雅模樣。

江延一直呆在病房裏,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方海醒了一次,但似乎意識還不怎麽清醒,沒幾分鐘又昏睡過去。

這一睡就睡到晚上九點。

醒來的時候,窗外夜色朦胧,方海一睜眼就看到了坐在旁邊的江延,他還是像以前那樣笑,聲音有氣無力,“你來了。”

江延沒說話,眼睛一直看着他。

方海也沒在意,由着他看,自己撐着坐了起來,“你媽說你現在不好好學習,學壞了,你還這麽小,你不能這樣。”

江延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話,輕笑了聲,笑聲諷刺,“你又不是我爸,你管我做什麽。”

方海沒有在意他話裏的刺,依然淡淡的笑着,“怎麽現在脾氣這麽臭,一點也沒有以前可愛了。”

“……”江延垂着眼,扭頭看着窗外,眼眶一點一點紅起來,“你要管我,你就要管我一輩子。”

方海沒說話,只有一聲無奈的嘆息。

病房裏沉默又安靜,只有窗外孜孜不倦的蟬鳴聲,夏日晚風,風裏帶着幹燥熱意。

江延一天沒吃東西,這會有些餓了,他起身準備去樓下買點東西,擡頭看着方海,“你要吃點什麽嗎?”

方海現在其實沒有什麽可以吃的,但他還是要了一份粥,順便叮囑一句,“醫院對面就是小吃街,你過馬路注意安全。”

“嗯。”

江延出了門。

半個小時後,他提着東西從電梯口出來,卻看到幾個醫生飛快的沖進了那間熟悉的病房。

江延心裏咯噔一下,攥緊了手裏的東西,快步走到了病房門口,透過門上小小的玻璃,他看到醫生圍在病床邊,似乎在說些什麽。

他什麽都聽不見。

隔着一扇門,卻像隔出了兩個世界。

十多分鐘後,醫生從裏面出來,看到站在外邊的少年,摘下了口罩,“你是江延嗎?”

少年點了點頭。

醫生嘆了聲氣,語氣沉重,“你父親在等你。”

很久之後,江延已經記不得自己是怎麽走進那間病房的,只記得那天晚上很熱很熱,熱到他眼淚都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

方海的身體已經油盡燈枯,似乎就是一口氣強撐着,見到江延之後,這口氣就散了,人也就撐不住了。

江延走過去,跪在床邊,終于伸手握住方海已經骨瘦嶙峋的手,聲音低啞,“爸——”

方海睜開眼,已經沒有多少精神,面上卻始終帶着笑,“我知道你怪我當初沒有把你留下來,可我拿什麽留下你。”

“江延,不要恨你媽媽,也不要記恨你爸爸。”方海擡手拍拍他的腦袋,“這一切都不怪他們,我也從來沒有恨過他們。”

“我不怪……”江延聲音哽咽,眼淚落在方海的手背上。

“江延,爸爸希望你做個好孩子,頂天立地,坦坦蕩蕩。”方海努力睜着眼,想要看看他。

“你要善良,要溫柔,要愛這個世界,要愛所有愛你的人。”

……

方海走了。

他是個孤兒,葬禮是于風煙請人過來辦的,來參加的葬禮人不多,只有他同辦公室的幾個老師。

江延自從方海走後就沒有說過一句話,直到送方海去火葬的那天,他看着方海的變成一方小小的盒子,被放進那個冰冷狹窄的地方。

他終于忍不住,跪在方海的墓碑前,一直哭,像七歲那年離開家,離開方海那次一樣,哭到停不下來。

他沒有爸爸了。

江延看着墓碑上方海淡然含笑的照片,想起他臨終前意識模糊時,說過的一句話。

“她愛他,愛你,愛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唯獨不愛我,這不怪她,一定是我不夠好。”

這個男人年輕時愛過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不愛他,可他依然愛了一輩子。

江延覺得他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

江延一連睡了兩節課,第三節課結束的時候,宋遠叫林窕一聲,問了句,“江延怎麽了?”

林窕皺了下眉,擡頭看着宋遠,壓低了聲音,“我也不知道,就是下午的時候,我提了下他過生日,我要送他禮物的事情。”

宋遠比胡杭杭他們要早認識江延好幾年,對他身上發生的事情差不多都了解過,一聽到林窕說這個,他就明白了。

他朝林窕笑了下,“我知道了,他沒事,就是心裏不舒服了,過會就好了,跟你沒關系的。”

林窕心想,我也知道他心裏不舒服啊,可我他嗎想知道他為什麽心裏不舒服啊。

不過這到底也是別人的隐私,宋遠這樣子一看就是知道實情卻不願意多說,她就沒強求着要個回答了。

只不過上課時,看到平時慵懶冷淡的校霸跟小可憐一樣趴在桌子上,林窕覺得她得做些什麽。

最後一節是老餘的課。

他一進教室就看到趴在桌上的江延,原本想叫醒他,想了下又沒叫醒了。

林窕都做好老餘點名的時候她該怎麽解釋了,結果人家壓根沒想叫醒江延,照常上自己的課,講自己的題。

“……”

最後一節課過得飛快。

老餘前腳剛出門,林窕跟着後腳就出了教室,一連睡了三節課的江延在她走後沒多久就爬起來了。

他揉揉臉,從抽屜裏摸了個東西後,起身往外走。

宋遠跟上來,勾着他肩膀,聲音松散,“又想你爸了?”

江延一開始沒睡着,後來是真睡着了,這會人剛醒,聲音有些啞,“怎麽?”他回頭看了眼,問,“我同桌呢?”

“不知道,一下課就走了。”宋遠想到剛才少女一臉憂愁的模樣,笑了聲,“林窕還挺擔心你的。”

“我同桌擔心我怎麽了,這說明我們相親相愛。”江延被宋遠勾着肩膀,兩人一塊走進男廁。

江延從口袋裏摸出煙,從裏摸出根煙咬在嘴間,伸手摸打火機的時候,宋遠遞過來給他打了個火,笑罵道,“抽煙不帶打火機,你吃飯還能不用筷子嗎?”

江延低下頭,緩緩吐出一口煙,“戒煙呢。”

“那請問這位朋友,你現在在幹嘛?”

“給你展示一個戒煙失敗的例子。”江延笑了下,笑意不達眼底。

“……”宋遠懶得看他,扭頭看着窗外,“哥,我們認識多久了?”

“好幾年了吧,不記得了。”江延手裏捏着半截煙。

他和宋遠認識算是意外,他當初剛被于風煙帶到新城市,誰都不認識,整天就呆在于風煙的那棟別墅,哪也不去。

後來有一次,他特想回溪城找方海,偷了于風煙的錢包就往外跑,小小年紀哪裏知道別墅區的面積有多大。

這一跑,就一直跑不到頭,江延放棄了,回去的路上,看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挂在樹上。

樹下蹲着一條沒有帶牽引繩金毛,時不時朝樹上叫幾聲。

小孩嗷嗷叫,江延本來就難受,哭聲狗叫聲混在一起,也才七歲的他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勇氣,抄起旁邊的木棍不管不顧就沖了過去。

他毫無章法一頓亂揮,金毛估計也給吓到了,就跑了,小孩從樹下下來,追着江延叫哥哥。

這小孩就是後來的宋遠,被江延救了之後,天天跟在江延屁股後面轉,一直轉了兩年。

宋遠回到溪城上學,江延開始自我堕落,兩人除了寒暑假,基本上等于斷了聯系。

宋遠想到當初,笑了,“你當時那個樣子,吓得我以為那狗是不是跟你有什麽仇呢。”

“可不是就是有仇。”江延把手裏的煙掐滅了丢進垃圾桶裏,在水池旁洗了個手。

宋遠站到他旁邊,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下,他甩甩手,摸出來看了眼,林窕發來的消息。

【江延平時有沒有什麽喜歡吃的啊?】

他笑了聲,看了眼旁邊低頭認認真真洗着手的某人,敲了幾個字回過去。

【他喜歡吃屎。】

遠在學校外面的林窕看到消息:“……”

林窕買完東西之後,又和孟昕去吃了個晚飯,等回到教室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大家都吃過飯回來,擠在教室玩的很瘋。

班裏的文藝委員周欣帶着幾個女生在出中秋節的板報,幾個人在教室後面排排站。

林窕提着一袋子東西,進門的時候看了眼座位,沒看到江延,視線在教室看了一圈。

最後在徐一川那邊看到被幾個男生圍在中間的江延,他拿着手機,眉眼神情很淡,似乎在玩什麽游戲,修長的手指飛快的點着屏幕。

男生站成兩層圈。

靠裏的一圈是胡杭杭他們幾個,靠外的一圈是班裏的男生,除了胡杭杭他們三個,其他人似乎都挺怕江延的,離他不敢太近,還給他面前留了個空,正對着教室後門這邊。

林窕沒叫他,提着東西剛在位上坐下,就聽見後邊胡杭杭喊了聲,“哎哎哎哎哎延兒你怎麽不打了?馬上都要闖關了啊……”

她一回頭,江延已經走到跟前了,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不濃,更像是不小心沾染上的。

“去哪了?”江延在位上坐下。

“出去買了點東西。”林窕扭頭看着他,“你什麽時候醒的?”

“有一會了。”

林窕盯着他看了會,發現他已經恢複了以往的狀态,先前那股又頹又喪的模樣不見了。

她還有點小失望,買了一堆東西準備安慰他,現在都派不上用場了,随便問了句,“你吃飯了嗎?”

江延搖搖頭,“沒。”

“那這給你吃吧。”林窕把桌上的購物袋放到他桌上,手捏着底下的邊,一提嘩啦啦響,袋子裏的東西都倒了出來。

堆了他滿滿一桌。

江延彎起唇角,“你養豬呢。”

“沒有啊。”林窕眨了下眼,“本來就是給你買的。”

他揚眉,沒明白什麽意思,“嗯?什麽?”

林窕擡手搓了搓眉毛,“下午的時候我看你好像狀态不太對。”她舔了下唇角,看着他的眼睛,“我想買點東西……”

哄你來着。

她話沒說完,江延大概明白了,“想買點東西……哄我?”

林窕覺得哄這個詞吧說出來好像不太對勁,但她确實是這麽個意思,就含糊的應道,“啊……差不多吧,反正你現在也不需要了,就當晚餐吃了吧。”

江延看了眼擺了一桌子的小零食,果凍薯片溜溜梅五顏六色的糖果,他突然蹦了一個字出來,“要。”

“什麽?”林窕看着他說。

嘈雜吵鬧的教室,少年低垂着眉眼,在暮色的暈染下,溫柔而內斂,他忽然擡起頭,看着她,“要哄。”

作者有話要說: -窕妹:!!!老子哄!!!!老子馬!!上!!!!哄!!!

-還有一更在晚上七點。

-謝謝大家的支持,這章全紅包。

-搭嘎兒童節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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