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琉月坐完小月子,出關的時候, 秋天只剩下尾巴了。

幾場秋雨下過後, 天氣一日涼比一日,衣裳也換成填了棉花的薄襖。

這段時間,蕭煊動用所有的權力和關系, 各方面查找證據, 打算為傅明遠翻案。

陳容這些年, 傾盡心力, 搜集了一些有用的文書和證詞,正好派上用場。

如今,只差一個合适的契機。

這日,風和日暄,下朝後,皇帝留下幾位皇子,陪他去馬場打馬球。

皇帝一身利落的明黃色馬裝,頭戴幞巾, 騎在駿馬之上, 氣質沉穩尊貴,高聲向皇子們道:“今日得勝者, 朕定厚賞。”

“是,兒臣遵旨!”

皇帝與衆位皇子乘馬分為兩隊,揮動球杆,往來奔馳,逐球相擊, 場面異常激烈。

蕭煊手持鞠杖,左奔右突,迅若雷電,連連擊向對方守門。

景王蕭霆的球術在京城是數一數二的,今日不知道是怎麽了,從上場開始,一直狀态不濟,一球未中,落于下風。

結束後,內侍點球,蕭煊毫無疑問拔得頭籌。

“煊兒今日打的不錯,運鞠得法,不驕不躁,頗有朕當年的風采。”皇帝痛快過了把球瘾,神色和煦,帶着舒暢的笑意道,“你想要什麽賞賜?”

蕭煊跪下,暖融融的日光落在他滴着汗水的俊臉上,更顯俊朗陽剛,“父皇,兒臣不要賞賜。”

皇帝接過內侍奉上來的濕巾帕,擦了擦額角的汗珠,“想要什麽,盡管說,朕都會答應。”

蕭煊正色道:“兒臣想為傅明遠翻案,還請父皇允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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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皺起眉頭,臉上的笑容好似一縷風,瞬時無蹤。

他未發一言,擦完汗,将帕子丢給內侍,負着手走了。

蕭煊并不氣餒,從容跟上前去,在禦書房中,将事先準備好的證據呈上,“兒臣查過,傅明遠是遭人誣陷,才會卷入朋黨之争,兒臣懇求父皇,重新徹查當年的案子,還傅明遠一個清白。”

房內的鎏金寶蓮三足香爐裏燃着龍涎香,縷縷薄煙萦繞其上,散發着幽淡沉靜的香氣。皇帝端坐在書案之後,眉間隐有思量,良久之後方開口道:“朕乏了,你先退下。”

“是,兒臣告退。”蕭煊行了一禮,起身出了禦書房。

當年的案子牽連甚廣,牽一發而動全身,而且又過去了好幾年,他本也沒指望父皇會這麽快答應。

如果重新查案,最後證明傅明遠是冤枉的,那不是打了父皇的臉麽?

父皇是天子,金口玉言,而且極重臉面,他這回可是給父皇出了個難題。

查或不查,父皇都得厭惡透了他。

不過,他不後悔這麽做,因為琉月只有擺脫罪臣之女的身份,才有可能成為他的王妃。

為了能和她長相厮守,一切都值得。

兩日過去,父皇只字未提有關傅明遠的事,蕭煊本以為這事兒涼了,正想別的轍,誰知朝中竟有大臣連番上奏,請求重查當年的案子。

幕後推動的人,竟然是蕭霆。

皇帝沒有扛住朝中元老施加的壓力,下旨命刑部徹查。

刑部那邊有蕭煊安插進去的人,案情進展的十分順利,很快将查案結果禀報禦前。

證據确鑿,皇帝不能視而不見,于是下旨昭告天下,赦了傅明遠的罪,安撫其親眷。

太後聽說了這事,可憐琉月那孩子,便下了道懿旨,宣她進宮。

琉月跪在壽康宮的偏殿中,向太後叩首,“妾,傅氏,拜見太後,萬福金安。”

“你剛出小月子不久,身子虛,起來說話吧。”太後看向一旁,吩咐宮人,“賜坐。”

“謝太後。”

太後坐在玳瑁花鳥屏風前面的一張楠木椅子上,一臉慈愛道:“你父親的事,哀家也聽說了。朝堂上的那些是非,哀家不懂,只想勸你一句,逝者長已矣,生者當如斯,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一念放下,萬般自在,你要好好過以後的日子,莫生怨怼之心。”

琉月又跪下,磕了個頭,“妾謝太後教誨,妾銘記于心。”

“地上涼,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着。”太後撚了撚手上的佛珠手钏,笑道,“看你是個懂事的,哀家還記得你的劍舞和那副蝴蝶壽字呢。”

琉月臉紅,羞赧一笑,“妾只是班門弄斧,讓太後見笑了。”

坐着說了會兒話,太後手放在腰間,揉了兩下,“人老了,身子骨不爽利,老是這裏痛那裏痛的,還是年輕好啊。”

旁邊的夏嬷嬷忙過去,幫太後揉腰,“奴婢扶您進去歇息吧。”

琉月多嘴道:“請問太後,您是不是經常在屋子裏坐着,不常出去走動?”

夏嬷嬷道:“太後信佛,每日要在佛堂跪上半個時辰,平常歇息的時候較多,大多是不出去的。”

“那便是了。”琉月道,“太後您要經常出去散步,活動筋骨,身子才會健康。”

“哀家喜靜,打小就不愛動。”太後和顏悅色道,“你如此關心哀家,有心了。”

琉月猶豫了一下,啓聲道:“不如,太後您跟我練習劍舞吧?劍舞打令緩慢,舞姿柔美,時常練習,有助養生,百利無一害。”

太後慈眉善目的,一點沒有上位者的架子,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奶奶,不由多說了幾句。

太後與夏嬷嬷對視一眼,笑的牙眼不見,“哀家一把年紀了,腿腳不靈活,不知道還能否舞的動。”

夏嬷嬷幫嘴道:“傅氏也是一片好意,全是為了您着想,您不妨試試,多動動确實是好的。”

太後想了想,看向琉月,“那哀家就跟着練練吧。”

琉月頰邊盈笑,“是,太後。”

夏嬷嬷估計也為太後的身體操碎了心,一見有人勸動太後活動筋骨,立刻吩咐太監取了兩把短劍過來。

留着伺候的幾個宮女都是練家子,不怕這個傅氏貿然行刺。

“太後您看好了,我開始了。”琉月練了一套初學時的劍舞,接下來演示分解動作。

太後在一旁跟着練,一上午也學了個一招半式的,覺得有興趣,讓琉月以後常來壽康宮。

臨近晌午,太後留下琉月用午膳,直到太後歇晌之後,琉月才從壽康宮出來。

上午還是豔陽高照,這會兒陰雲密布,看似快下雨了。

琉月跟着引路的太監走在寬闊的宮道上,突然額頭一涼,雨淅淅瀝瀝下了起來。

“夫人先去那邊的偏殿門口避避雨,奴才去取傘來。”

“好的,你去吧。”琉月點頭,“麻煩你了。”

“夫人稍候。”那太監擡袖擋在額前,冒雨跑開了。

琉月小跑到屋檐底下,用帕子擦臉上的雨水。

天上轟隆一聲雷響,閃電緊随其後,雨像瓢潑的似的,越下越大。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停呢。

一道玄衣身影匆匆跑了過來,站在她的身旁,整理衣衫。

琉月側目,認出了他,忙欠身行禮,“妾,見過王爺,王爺萬福。”

蕭霆看向琉月,對上一雙秋水無塵的杏核眼,目光微微一動,“你也在這裏。”

這話挺像老熟人見面時說的。

琉月臉上一熱,低下頭,盯着自己綴着珍珠的羅地繡花鞋面。

她今日穿着一身雪青色刺繡鑲邊團雲紋素錦長襖,顯現出纖薄的身段,頭上梳着螺髻,斜插一支青金石的流蘇步搖,簪着兩朵金珠玉石點綴的珠花,略施粉黛,巴掌小臉明媚秀麗,氣色瞧着不錯。

老六養的好啊。

蕭霆的目光在女子粉嫩的俏臉和飽滿紅潤的嘴唇上一轉,笑道:“偌大一個皇宮,你我在這裏相遇,緣分不淺。雨下的這麽大,看來,你要陪本王在這裏等着了。”

他話裏暧昧的意味太過明顯,琉月不自覺地絞着手指,心裏起了防備。

她可是清楚地記得,以前常側妃就是跟景王單獨在一起說話,才出事的。

不管是誰勾引誰,誰算計誰,就算在現代社會也一向對男人比較容忍,他又是權高位重的景王,如果真出了事,倒黴的一方,只會是她。

什麽婦德敗壞、不知廉恥,這些不堪入耳的字眼,一瞬間在她的腦中炸開。

這麽想着,琉月往後退了幾步。

今日進宮,沒帶藥粉,否則他一有異動,就讓他嘗嘗癢癢粉加辣椒粉的滋味。

蕭霆一瞬不瞬看着琉月的這點小動作,怯怯的,很可愛。

想上前一步,握住她纖柔的手腕子,将小美人兒擁進懷裏,理智卻絆住了他的雙腳。

她是老六的女人!

蕭霆在心裏一遍遍地提醒自己。

“阿嚏!”琉月鼻子癢,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妾失态,王爺恕罪。”琉月福了福身子,低聲道。

她的聲音本就好聽,像潤了水一樣,綿軟溫糯。蕭霆聽的心裏一陣舒坦,溫和笑了笑,“無妨。回去讓下人煮一碗姜湯,趁熱服下,驅驅寒氣,莫忘了。”

“是,我記下了,多謝王爺關心。”琉月聽他說這些話,覺得怪怪的,心裏更慌。

蕭霆又道:“聽說你前些日子小産,如今身子可好些?”

琉月不想和他尬聊下去,他們明明一點都不熟。

王爺你可以裝作沒有看到我,真的不用和我講話。

琉月正提心吊膽,想着如何回話,不經意地擡了擡眼,蕭煊挺拔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裏。

“王爺,你來接我了。”琉月揮手道。

蕭煊打着一把油紙傘,步伐穩健走過來,拉住琉月的手,笑意溫柔,“你進宮太久,本王想你,便來尋了。”

“王爺——”琉月嗔他一眼。

“現在雨下的小了,我們走吧,馬車在宮門口等着。”蕭煊和琉月說完,淡漠地掃了蕭霆一眼,“賤內身子弱,要回去休息,臣弟先行一步。”

蕭霆恢複寒冽之色,望着外面飄飛的雨絲,聲音裏帶着疏離,“可。”

作者有話要說: 蕭煊:有人想撬本王牆角?

不闊以,絕對不闊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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